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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悠然自屏风内一瞄到弟弟自在火冒三千丈的怒容,立刻脚下一顿,躲到屏风之后,他有个不大好的预感,前头的纷争似乎与他有关。
“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们是家兄的未婚妻?”方自在暗暗抚着袖中的匕首,若眼前三名女子真是方悠然在外闯下的风流祸……等着瞧,他若不把祸首给阉了,他就不姓方。
“哇!”藏匿一旁的方悠然一听前头三位姑娘都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吓得磕睡虫飞尽,跌翻了屏风,连滚带爬地摔进大厅。
“大哥!”搞什么鬼,这么快就想自掀底牌啦?方自在一箭步冲过去扶住他,压低音量问:“你想开了,不再装傻充楞?”
方悠然拉下他的衣领,以无比认真的语气低声说道:“我发誓绝对不认识那三个女人。”
“那人家为什么会找上门来?”方自在磨着牙。
“那就得问她们了!”方悠然轻耸肩。“反正与我无关。”“哦?”对于方悠然的人格,方自在连半分信心都不屑给。
“唉呀,你怎就是不信任我呢?”方悠然几乎要跳脚了。他除了爱玩点儿,没其他恶性吧?为何弟弟老是疑他?
“无风不起浪,你若没干坏事,人家姑娘也是要脸皮的。怎会大咧咧地上门找丈夫?”
方悠然忍不住摇头。严谨认真的自在哪能理解人心的曲曲折折?他瞧这三名女子是误信了谣言,以为他傻了、好欺负,便各怀鬼胎登门寻事,至于她们的目的何在?那可得好好问问啦!
“碍…阿碍…”’抖着手、歪着一张嘴;他半淌着口涎走进大厅。“你们……是谁啊?爹娘不在家喔!”
—旁的方自在满腹笑气差点喷出。没亲眼看见,他都不知道兄长竟有此装傻充愣的本事,装得还真像个——白痴!
厅里最高壮的女子上前一步,雄伟的体魄竟与长身挺立的方悠然不相上下。
“这位小哥,我不是来找方老爷、方夫人的,我叫雷春花,来找方悠然。”她自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
方自在利眼一瞥,愕声叫道:“是娘随身携带的‘彩凤于飞’。”
“对啦!对啦!”自称雷春花的女子露出尴尬的笑容。“半年前我在关外救了一对差点儿饿死的夫妻,又借了二十两银子给他们,那夫人好高兴,说希望我给她当儿媳妇,然后夫人就给了我这块玉,叫我上京来找她儿子方悠然。”
“啊!”方悠然左脚绊到右脚差点跌了个狗吃屎。不会吧?那对一天到晚游山玩水、不顾家业的爹娘,竞因二十两就将他给贱卖了!他有那么便宜吗?
方自在一直忍着笑,幸亏娘亲卖的不是他。
方悠然悄把眼神投向最角落、垂首发抖的娇小女子。若说雷春花是头壮硕的熊,这花颜惨淡的小姑娘该是只快被吓死的小老鼠吧!
小姑娘不停地扭着手里的丝绢儿,怯怯的嗓音断断续续似虫鸣。“我……我叫于依人……那个……我从小就跟悠然哥哥订亲……是曾爷爷和方家曾祖订的,所以……”“明白了。”方自在一挥手打断那教人听得难过的结巴。如果是三代前订下的亲事,依方家人淡泊、贪玩的天性是不可能记得住的,是非曲直只有留待日后慢慢调查了。
方悠然闭上眼,搜寻着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灵感。这于依人他似乎在哪里见过?不是最近,该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啊!是她,于书令的千金。
方、于两家素无交情,他不信曾爷爷会无聊到随便找个人指腹为婚,其中必然另有隐情,才会令得这娇弱胆小的于千金上门寻夫。
这件事儿他记下了,回头让人查去,名门闺秀最是难缠,他可惹不起,最好速速解决这桩麻烦事儿,他才可以睡个安稳觉。
厅里三名姑娘已有两个露了身份,方悠然将目光转向那端座椅上、姿态万分怡然的女子。
是她!那日他在算命摊前遇见的姑娘,怎么她也是他的未婚妻之一?
霍青莲素手抚平了裙摆的绉褶,徐徐起身。“小女子霍青莲。半年多前与方老爷、夫人相识于九连山,曾共游过一段时日,临分离时,方老爷送我这块玉,希望能订下我为方家长媳,我本不允,受不过老爷苦苦哀求。才勉为其难答应了,却想不到夫君已另有两名未婚妻。看来这桩婚事还是得请方老爷回来从长计议才好。”事实是,她打劫了方家老爷、夫人,玉佩便是那时抢下的。那对老夫妻后来会差点饿死关外,大概就是捭拜她所赐吧!
好个厉害女子!三言两语便将自己身价抬高一倍以上,让人想随意打发她走都不行。方悠然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寻思片刻,他确定这桩麻烦事儿非短期内可以解决,暗对弟弟递过去一抹眼神,示意他先留下三名女子,日后再做计较。
方自在接到讯息,深吸口气,还是想试探她们一下。“三位姑娘看见了,这是家兄方悠然,日前因一场意外而成痴呆,你们还愿意嫁予他为妻?”
雷春花率先点头。“我答应过的事绝不会反悔。”
“我……烈女不事二夫,我……我也不走……”于依人结结巴巴地开口。
霍青莲只把眼神朝方悠然方向一瞟,那呆愣的脸孔上分明镶了两只精光闪烁的眼,天底下有哪个白痴目光会如此犀利?方悠然那套小把戏骗骗笨蛋还行,想骗她?再回山修练个几年吧!
“惟恐方老爷回来寻不着人,我还是留下好了。”
方自在没辙,只得唤来管家带三位姑娘入内室休息。
方悠然在霍青莲行经他身侧时,仔细望了她一眼。这女人不仅聪明,而且似狐般狡猾,一言一行莫不抬高了自己身价,教人错以为她才是他方悠然明媒正娶的正妻。瞧瞧,雷春花和于依人在她面前都自动矮了一截,也不敢行在她前头,两人皆垂首跟随在后,执礼既恭且敬。
霍青莲,这女人不简单啊!不知是何出身?有此气质、有此机智,她定非寻常的深闺千金。
“大哥。”见三位姑娘已离去,方自在拍拍他的肩。
“嘘!”方悠然比了个喋声的手势,两兄弟避入卧室。
阖上门,方自在坐立难安地在室内踱着方步。“这下可该如何是好?你欺君犯上已是一大麻烦,现在又跑来三个女人……唉!你什么时候才要恢复正常啊?”
“别急!”方悠然领着弟弟坐到几案边,倒了杯凉茶给他压惊。“雷春花和于依人都不成问题,真正麻烦的只有霍青莲。”
“怎么说?难不成大哥已有法子赶走雷春花和于依人?”
方悠然轻松地灌了口凉茶。“立时赶走是没办法,不过我大概能够猜出她们来访的目的。”
“你知道?”方自在失控地捉住哥哥的手。“怎么看出来的?她们究竟有何目的?”
“别紧张。”方悠然拉开他的手,顺道喂了他一口凉茶以消火。“我不认识雷春花,不过瞧她局促的模样和一身的狼狈,该是历尽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依照常理推断,一位姑娘家来投靠未婚夫,总会希望给夫婿留下好印象,所以不管手头再拮据,都会稍做打扮再登门拜访。但你回想一下雷春花的样子,她全身上下有哪点像是来履行婚约的?”
方自在沉吟片刻。“是不见雷春花有半丝见夫婿的羞怯貌,反而像……”他十指在桌上敲着,找不出一句适当的形容词。
“来借钱的。”方悠然替他解决了烦恼。
方自在一击掌。“是啊!就像来借钱的。”
方悠然颔首。“没错,而且据我观察,这种事儿雷春花还是第一回做,所以才会处处显得局促、难堪。自在,我瞧她不像坏人,又有娘的‘彩风于飞’做凭证,她救过爹娘该是事实,她若有困难不妨帮她一把,你就让人上关外查一查她的来历吧!”
“好,那于依人和霍青莲呢?”
“若我没记错,于依人该是于书令的千金,我本来也不明白她因何来冒充我的未婚妻,凭她一介书令千金的身份是没必要这么做的,不过进房后我突然想起我腿上这箭伤就是于书令误伤的,我猜她大概是为她爹而来。你让人上于府瞧瞧,皇上是不是因我这伤而为难于书令,才会令得于千金不借自毁名节来求助于我?”
方自在冷眼一瞥。“果然是你闯的祸。”
“兄弟,这是无妄之灾,凡人无法挡的,你何妨说它是天意?”方悠然笑着安慰他这神经紧张到快崩溃的弟弟。
“那霍青莲呢?”方自在神色微凛。“瞧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似乎真是爹为你订下的未婚妻,你想怎么做?要娶她吗?”
“哈哈哈……”方悠然不禁放声大笑。那小母狐狸果然了得,连自在都给她骗了去,可见她的道行有多,论奸诈狡猾,她与他不相上下啊!“霍青莲的事就交给我吧!我负责摸清她的底。”
方自在凝睇兄长一眼。最是讨厌麻烦、最是懒管闲事的方悠然会自愿去承接一项责任?莫非天下红雨了?
方悠然笑意盈然地在房内政起方步。霍青莲,多特殊的女子;无害的外表下藏着诡媚的气质,她的一言一行都是有目的的,如此心机是他生平仅见。那少之又少的勤劳因子为她所挑起,让他忍不住自愿担起调查她的任务,他倒要瞧瞧,这谜般的女人,究竞还藏了多少奇异事儿?
看着哥哥的模样,方自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向来懒得可以跟猪媲美的方悠然,居然为了一名女子燃起了火般斗志!
“大哥,你喜欢上霍青莲了?”
“我?”方悠然抚额大笑。“自在,你一大早给人吵醒没睡饱是不?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他推着弟弟往外走。
方自在回头看着哥哥,真想找面铜镜让他自个儿看看,一谈起霍青莲,他眼中的光彩都快比头上的太阳更璀璨了。
撵走了弟弟,方悠然翻出一件陈年旧衣换上,又在地上滚一圈,弄得灰头土脸,活似个叫花子。
在铜镜里看见自己的模样,方悠然都忍不住叹息。“可惜这一身好皮相了。”可没办法,他现在是痴呆嘛,总不能太玉树临风,只好委屈点把自己弄丑。
装扮完毕,他踩着轻快的脚步迈向客房,要去会一会那只狡猾的母狐狸霍青莲了。
霍青莲差点把一嘴美味可口的小米粥给喷出来。拜托,那个白痴男人在干什么?把自己装得像个鬼似的,存心来毁她食欲吗?
“呵呵……姊姊……”方悠然歪着嘴,口水淌到衣襟上。
霍青莲抚着肚子好想吐。该死的男人,年纪一大把了还喊她姊姊,占她便宜嘛!
“悠然乖,吃饭了没?”恨归恨,她依然在脸上挂了一只完美的淑媛面具。
“姊姊……饿饿……”方悠然撞叩摇着头,飞散的口水顺道也弄脏了桌上美味的早膳。
王八蛋,竟敢毁她可口的早膳!霍青莲双瞳暴射出火气十足的红光,唇边的笑弧却没减少半分。
“要不要姊姊喂啊?”
果然好演技,跟他有得拼!方悠然当下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要。”他点头,拖着一身肮脏偎近了青莲身侧。她是小狐狸,他便是狐狸精,她想在他面前搞鬼,做梦比较快喔!
霍青莲大眼圆瞪瞧着雪白的衣袖瞬间染上一层黑灰。她敢拿他方家的祖宗十八代来赌咒,他绝对是故意的!好样的,敢跟她搞鬼,不整死他,她霍青莲就跟他姓!
“悠然好乖喔,姊姊喂你喝粥。”也不管那粥烫得直冒烟,她一大匙舀起就塞进他嘴里。
方悠然脸孔迅速胀红。天哪,这女人谋杀亲夫!他正想吐出,岂料霍青莲纤指往他身上一点下制住了他的穴道。
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她懂武,可怜的方悠然一匙热粥在口,吞不进、吐不出,只能任它无情地烫伤了唇与舌。
霍青莲圆滚滚的大眼骨碌碌地东转西转。“唉呀,悠然不乖,怎把粥含着不吞下去呢?”说着,她皓腕在他胸前一捶。
“咳!”他倒退一步,穴道即解,热粥顺着喉咙滑下肚里。“你……”才想找她算账,又被她打断。
“咦?悠然,你的嘴不歪啦?太好了,你一近我身,痴呆病就好了大半,我可得赶快去宣传、宣传才行。”她拎着裙子就想往外跑。
方悠然吓得脸色大变。让这女人嚷嚷,他这欺君之计不就要泄底了,蒙骗皇上可是得砍头的。
“晤晤……姊姊、姊姊……”当下他嘴歪得比平常更厉害,死命地拉住她的衣袖不放手。“陪悠然玩,来玩嘛……”不敢再要求她喂食,怕将舌头烫坏了。
霍青莲冷眼一眯。哼,老虎不发威被你当病猫了!这会儿看你还敢不敢猖狂?
“可是你只吃了一口粥,这样够饱吗?”
他点头如捣蒜。“悠然不吃饭,要玩玩。”
“不好吧,我又不晓得你家哪里好玩?”她进方府另有要务在身的,实在没多大兴趣陪他疯。
“不要,玩玩嘛、玩玩……”方悠然打定主意死赖她。
“唉呀!”她不耐地挥开他纠缠不清的手,若非大业未成,真想现在就打扁他这只恼人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