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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月-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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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口由你自己去找,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怀炽烦躁地拨开他的手,被打断的书中思绪,也因他有些无法继续。

冷天海忧心件仲地看著他,「你到底是怎麽了?」他不是很热爱朝政的吗?他不是不管朝中发生了什麽事都要凑一脚的吗?怎麽会突然变了个人?

怀炽将他的关怀当成耳边风,迳自抹了抹脸庞,想再提振精神将书中未看尽的部分读完。

「这是什麽?」冷天海好奇地翻阅著桌案上一本看来焦黑的书册。

怀炽飞快地拍开他的手,「别碰。」

「你之所以不上朝不见任何人,是为了王妃吗?」微微瞥见书里的字迹,冷天海总算是找到了他得天天帮人挡驾的理由,同时也有了可能得再继续挡下去的忧患意识。

「我想看清她的心。」一丝落寞飘掠过他的眼眸。

「我想,你还是别看这个了,先去看著她比较妥当。」冷天海摸摸鼻尖,总觉得有点不安,「如果可以的话,这阵子最好别让她走出你的视线范围内。」

「为什麽?」他没把冷天海的话当作一回事,以指在书中一字字地寻找著方才所停顿未看之处。

「辛相又遭贬了,这回是再贬一品。」一如初时所预料的,南内并没有就此放过辛无疚,果然在他被谪离京兆後,又马上再动手。

他猛然抬起头来,「谁做的?」他都已经罢手了,而辛无疚也已不再具有任何威胁,是谁还要继续追杀不给辛无疚生路走?

「舒河。」从他停止活动後,舒河就已在暗中代他动了起来。

「堤邑知道这个消息了吗?」他一手抚著愈跳愈急的心房,无法想像,倘若这事被提邑知道的话,她将会有多心伤。

「她应该知道了。」冷天海叹口气,「这事府内都传遍了。」自从他们夫妻俩摊牌後,府里的人也不再对这事隐瞒,每个人都大大方方地讨论著这件最烫手的消息。

「堤邑……」怀炽匆忙撇下手中的书册,推开不明就里的冷天海,迈步朝提*巴的房间奔去。

拍开房门,寂静无人的房里,窗外筛落的日光,静静地照射空气中飘飞的尘埃。

人去楼空,唯有存在桌案上的那张纸绢,在光线下的新墨墨影,幽幽发光。

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意。有心与负心,不知 落何地?

他紧张欲窒,眼瞳止不住地张大,忐忑的心跳剧烈地震击著胸腔。

是那首诗,那首洞房花烛夜时他不愿让她念完下半部的诗,那首他认为不祥的诗 在看过她写的篇篇情爱後,他方明白这首诗中他一直不求甚解的意味,可是,她却不等他,不等他来明白,擅自在她已有切肤之痛的澈悟过後,离开了他。

纸绢款款飘坠至地面,在他急於向外奔跑时,掀起的风势,将纸绢吹至儿不著日光的角落里。

心下兵荒马乱的,他在屋外四处寻找,穿过廊院、找过书斋、揭开府里一扇扇的门扉,可愈找,心愈乱,仿佛再也不会安於他的胸膛里一样,他的那颗心,伤痛得亟欲脱跃而出。

最终,依旧是在她最爱的园子里,在那他曾与她一同相偎而坐相看绿嫩莲叶的小湖旁,他追上了她的身影,可是却追不回她已去的意念,但他还是要告诉她,他并没有,他并没有使她再伤心,或是再毁去她希望辛无疚安好的小小心愿,这回伤她的人,不是他。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怀炽站在小湖湖岸的另一端,隔著湖水朝她大喊。

站在湖畔的缇邑,拨开被温暖的南风吹覆在脸上的发丝,芳容上坚定的神情,并没有因他的呼喊而有过一丝的动摇。

难以形容的焦虑和恐惧,重重捶擂著怀炽的心房,她的目光是那麽地坚决,丝毫不留恋他所曾给予她的一切,她甚至,连他也不留恋。

当滂沱的水花在湖中溅起时,万物流离失所,什麽都再也挽不回。

☆☆☆替人垂泪的腊烛,顺著平滑的烛身,再次流曳至蓄满腊泪的桌面上。

自救回堤邑来,怀炽的双脚便僵固在她的病榻旁,而请来大夫为她看过的冷天海,则被怀炽关在门外,满心烦恼著主子再这样不寝不食下去该如何是好。

坐在闭眼沉睡的堤邑身旁,疲惫的怀炽,一手抚著她在灯火下柔美的容颜,以另一手包里著她不盈一握的掌腕,他并不知道,在他埋首书海的这阵子,她竟消瘦得他无从想像,她的身子骨本就不健旺了,再经过这一番折腾後,她更是病弱纤纤,仿似柔弱的柳絮,只消风儿一吹,就会再度离开他。

她在他眼前投湖的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依然是那麽地清晰,像帘噩梦般,无时无刻地上演著,反覆反覆地鞭笞著他的心。

他的世界再次因她而失序了,零零落落的,除了眼前气息均匀的她,什麽也捉不住,可是,无端袭来的害怕,却更进一步地追索著他,令他惶惶地想著,会不会就连眼前的她,也将这麽一直沉睡下去,弃他不顾。

床上的人儿模糊地低吟,身子微微地在被下挣动著,惊醒了怀炽,也解开了他深锁的愁眉。

「堤邑?!」喜於她的转醒,怀炽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趋附向她。

当堤邑再度睁开眼眸时,在她的眼里,他再也找不到她往日的天真烂漫,或是丝毫的爱意,他只找到了个陌生的堤邑。

「如果……」侧首看著他,提邑气若游丝的低喃。

他急忙倾身向前听清,「你想说什麽?」

「如果有天,当你明白了什麽是爱,懂得如何爱上一个人,那麽,请你一定要好好爱她。」

怀炽陡地被重重一击。她说的不是她,她话里所说他将会爱上的那个人,不是她。

为什麽她会认为他不会爱她呢?不,或者他该问自己,他,曾经爱过她吗?

他一宣告诉自已,只要时间够久,他终会爱上她的,而他也努力的试著想去爱她,想明白爱情究竟是什麽模样。会迎娶她过门,并不是真的只为了政治权宜,那一部分他至今都还不明白的私心,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懂的,到时,他一定能够亲口告诉她……

告诉她什麽?

神智已然清明的堤邑,在火光的指引下,切切地看清了他,那张她曾经以指尖行走过每一寸的脸庞,如今看来,只像是沧茫人海中的一张不相干的脸孔,在片刻的阴阳陌路後,她再也无法继续沉陷在走不出的哀伤里,她明白,在活下来後,她有她要走的路。

「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吗?」她轻声地问。

「你说。」怀炽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但下意识地,心中兴起一股抵抗聆听的意念,并不想去聆听她将要说出的只字片语。

「请你休妻。」寂静的房中,缓缓响起她的决心。

即使已经有了全盘的准备,但怀炽还是无法接受这椎心刺骨的冲击。

他伤她,她的眼角带泪;但她伤他,他的心中却带血。

「请放我走。」唯有放开他紧紧牵著的手,将来她的路才会好走,唯有舍下她曾拥有的全部,她灰暗的生命才会有光明,继续待在他的身边,只有互相折磨而已。

「我不休妻!」他悍然否决,双拳紧紧拳握著,不敢相信她已走离得那麽遥远,也不相信,她可以转身放下她曾经倾全部付出的情,打开另一扇门就走出他的生命。

望著他悔怒交杂的面庞,提堤邑默了,自此之後,她的无声,也笼罩住了他的世界。

第六章

他被一种恐惧噬咬著心扉,总有一种即将失去的感觉拉扯著他,那种感觉,彷佛这一刻就会到来,或著,会突不期然地自下一刻跳出来掳获他,令他日夜难安。

在遇见堤邑之前,他不是这样的,他是个不晓恐惧、勇於前进争取、立志做天下第一臣的人,可是那都已不再是他了,他的世界在转瞬间变得窄小,小得只能容纳堤邑一人,即使堤邑已闭合了属於她的天地,将他隔绝在外,让过眼云烟成了点点灰烬。

因为害怕,他藏起来了,他将她的丝履都藏了起来,深怕那些会带走她的羽衣,又会将她给带走,因此,藏,他恨不能也将她藏在怀里安放著,这样他就能时时刻刻看著她,不会让她在眨眼之间又消失在空气里。

在堤邑病况好些了後,怀炽命润儿和冷天海日夜轮番代他守著提邑,而他又再度潜回了书海卷册里,在莲炬烛影下,重拾笔墨,将拾回往日情爱的希望,皆寄托在他的字里行间,盼望能藉著诗词寻回他的仙子。

一道人影在摇红的烛影下来到怀炽的面前,一只手掌抬起正专心书写的他的脸庞。

「六哥?」好不容易,怀炽在双眼调整好焦距後,才认出眼前的人来。

风淮的眉心不满地紧紧拢聚,两指紧捉著他的下颔,在烛下左端右看了半晌,神色凝重地对他摇摇头。

「你怎麽弄成这副德行?」大半个月不见这个么弟,结果找上门来所看到的,却是个神色憔悴让他差点认不出来的人。

「没事……」怀炽搁下手中的笔,疲惫地揉了揉脸庞。

[弟媳呢?」风淮的眼眸转了转,刻意四下张望著,「怎麽没见她?」

他的身子怔了怔,未了,艰涩地挤出谎言,「她……病了。」

「病了?」风淮扬高了两眉,反覆咀嚼著他的用词,而後朝身後招招手,冷天海随即靠在他的身旁,再为他报上今日的情报。

藏不住话,也懒得对自己的兄弟拐弯抹角的风淮,在怀炽又想要提笔再写,打算冷落来客时,边慢条斯理地品尝著冷天海送上的香茗,边淡淡地问。

「逼死自己的妻,感觉好吗?」看他这副模样,他八成是很後悔。

怀炽瞬间握断了手中的笔,一脸寒色地抬起头来。

「你派人暗中监视我?」风淮不是忙著审案无暇管他人的闲事了吗?而且风淮更没有管别人家务事的坏毛病,若不是风淮在他府里派了探子,就是有人向风淮多嘴。

「不看著你行吗?」风淮理直气壮地瞪他一眼,把他的气焰压下去。「多久没见你上朝了?我再不来弄清楚你发生了什麽事,父皇那边谁来替你顶、谁来替你圆谎?你以为只靠舒河一个人就能挡住父皇吗?」要不是舒河破天荒地跑来拜托他,他也不会为了这个么弟而开了对人撒谎的先例。

「天海……」怀炽的眼眸一转,马上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冷天海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地站到风淮的身後寻找避风港。

「是我叫他照办的。」风淮搁下手里的茶盅,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以指弹著他的额际,反而先来找他兴师问罪。

怀炽抚著被弹红的额际,怎麽也猜不出风淮会跑来找他的原因。

「你在朝中想斗垮谁我不管,可是我告诉你,要有分寸,别老耍些卑鄙的手段。」风淮边说边以指敲著他的头,「咱们天朝,就是被你们这些分党分派的人给弄得乌烟瘴气的,而你的婚姻,也是被毁在这上头。」

怀炽挥开他的手,「你是来念经的?」

「我是来劝你的。」风淮说著说著拉了张椅子坐至他的身边。

「劝我什麽?」现在除了堤邑的事外,他什麽都不想听,而那些朝事,他也都不想搭理。

「在你想处理国事前,先把你自己的家事处理好。」风淮也认为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先解决他们夫妻之间的问题。「看看你,为了件家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像话吗?」

「我已经尽力了……」怀炽苦苦撑持著意志力几乎快崩溃了,他两手插进浓密的发里痛苦地低喃,「可是,她不说话,她就是不肯对我说句话,她用她的沉默来惩罚我……」

从那日堤邑请求他休妻,而他不允之後,堤邑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从不知道,沉默是一种多可怕而又痛苦的酷刑,这屋子,往日是充满欢声笑语的,可是自她沉默之後,整座府邸突然变得广阔而又空洞,即使她就近在他的身边,可是她的眼底没有他,她的声音里也没有她,她简直就像是不存在似的,若不是她还有气息,他会以为他的仙子早就拿著羽衣回到天上去了,但她虽是没有远走,她却只留下了一个躯壳,真正的她,早已不在。

「你被她伤得很深?」看著他的模样,心疼么弟的风淮满是舍不得。

怀炽紧闭著眼。他被伤得很深吗?不,他是早以为他在旋死旋生的痛苦中,已经死过了好几回,可是,没有人逼他,一切都是他自招、自找的,在某方面,他也在惩罚著自己。

风淮叹息地伸手揉揉他的发,「你在斗垮辛无疚前,就该先考虑到弟媳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弄得两个人都心伤的下场,而他们这些外人,又全然帮不上什麽忙。

「六哥。」怀炽抬起头来,眼中忽地变得焕亮,「你可以帮我吗?」他必须求援,他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失去堤邑。

「帮你什麽?」

怀炽紧握著他的手,「去父皇面前美言几句,想办法让辛无疚的功名恢复至五品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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