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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映月怯怯抬眼瞄向玄彻,他铁青的脸色让她……唉!
※※※
嫁给玄彻,也许,惶恐在楚映月心中的分量大了些。
“夫君,我们之后要上哪儿?”
将行囊内的衣物整齐地叠放在客栈的床榻上,楚映月畏怯地立在玄彻身后,战战兢兢的问。
玄彻不说话,对于自她口中说出的“夫君”两字,只觉得反感、厌恶,他始终故意当她是隐形人。
“夫君,我们——”
“上山下海,随你要不要跟,不要再问我!”厌烦于听见她的声音,玄彻恶声恶气的,算是好心给她一个答案,随便打发她。
从筹备婚事到两人拜堂,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
一拜完堂,照理说,应该是欢天喜地的洞房花烛夜,玄彻却决定离去,投宿客栈,害得才刚嫁人的楚映月,必须马上跟丈夫向家人告别。
毕竟强迫他娶楚映月,已够让他气恼了,一拜完堂后,他自是不可能还待在楚家。
对外,楚家还宣称自北方京城来的他,为了体贴娘子能在娘家多待些时候,特地于楚家拜堂完婚,免去了多如牛毛的繁文褥节。
对内,该死的楚家人,在筹备婚礼期间,竟然派了人轮番监控他的行动,将他困在楚府!
要对付那些人简直轻而易举,若非不想将整件事闹大,传回京城的母亲耳中,他大可走人,更遑论现在还带着这个“累赘”!
他就是为了躲避母亲的逼婚,好不容易逃得远远的,没想到却仍无缘无故地被塞了个新娘。满心不情愿下,对她,当然不可能和颜悦色。
反正他绝不会承认这桩婚事,绝不会!
“跟,我跟!夫君到哪,月儿就到哪。”上山下海,听起来很辛苦,不过她相信她可以胜任。
这是为人妻的本分,知本分的楚映月没有异议,柔顺地答话。
玄彻绷着脸回过身。“我不是叫你不要再说话?”
“夫君是说,不要再问……”在他阴鸷的瞪现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怯懦的眸光也垂到地上。
“出去。”玄彻冷冷下令。
该死!这女人没有一点主见么?!
他要的是能与他一同游历大江南北、吟咏风月的红粉知己。
如果他要的是这种惟惟诺诺的呆板女人,又何必逃避母亲为他挑选的“名门闺秀”?一群叫她们往东,便不敢往西的无知女人!
出去?楚映月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一脸疑惑地抬头望向他。
“还怀疑?我叫你出、去。”不留余地、不顾夜深,不理她小脸上的迷惘,玄彻再度冷声一字一字说道。
“好。”她柔顺地走出厢房,带上门。
她已经嫁人了,出嫁从夫,丈夫说的一切都必须遵从,楚映月开始在心中叮咛自己。
就算她的丈夫并非出自情愿地娶她……
楚映月站在门外,悠悠地叹了口气,细微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
冷清的街道上传来单调的打梆声,二更天了。
提灯巡视客栈的店小二,看见一名少妇打扮的女子蹲坐在房门口,起初吓了一跳,后来认出她是今日与玄姓大爷一同投宿的人,于是上前询问。
“夫人,夜深露重,您怎么不进房去?”
“呃……我……”说话有些气虚的楚映月,撑着沉重的眼皮起身,望着房门不知该做何回答。
一整天繁复的拜堂仪式下来,加上不知在房外坐了多久,着实让她吃不消。
“夫人,不如这样吧,小的再替您理出一间上房,可好?”
店小二聪明地不过问别人的家务事,但见她苍白的脸色,于心不忍,只有好心地想帮她找个地方安稳睡下。
“小二哥,真的别忙。”她担心玄彻唤她时,会找不到她。
“外头风大,可别受寒了。”
唉!怎么会有人狠心地把娇滴滴的美娇娘,丢在门外吹冷风?要是他好运娶到这样纤窕清秀的娘子,好好疼惜都来不及了,哪会这么残忍!
“谢谢你,我不要紧的。”楚映月温婉一笑,感激店小二的善意。
“可是——”
店小二未竟的话语,被开门声打断。
“谁让你站在门外?”玄彻铁着脸,迫人的身形填满整个门扉。
这话是对楚映月说,但冷戾的黑眸却是直射店小二,逼出店小二一头冷汗。
“进房去。”
她可以进房了?
楚映月柔顺地低下头,踏进房门前,不忘对店小二漾开道谢的微笑。轻柔如风的笑颜,看得店小二不好意思地咧开嘴角。
这一幕看在玄彻眼里,简直刺眼得不像话。
“你可以滚了。”玄彻不客气地撵人。
“那、那就不打扰客官了,有什么需要的,可、可以随时吩、吩咐……”看见玄彻越来越冷的脸色,店小二以为遇上了凶神恶煞,吓得把话说得结结巴巴,连忙退离。
这男人看起来气宇轩昂,但那双如鹰隼的墨瞳只要冷冷一睨,会以为他想杀人哩!唉,逃命要紧!
房门重新合上,诡异的静谧弥漫在两人之间。
楚映月明显感受到玄彻的不悦,她也只能静静地垂首站在一旁,一双冰凉的小手不安地绞着。
“才成亲,就迫不及待对其他男人献殷勤?”
玄彻的指控,刺痛了楚映月的心,她拼命摇头。“我没有!”
“没有?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那小子眉目传情。若没有,那小子又怎会笑得像个白痴!”白痴到想让他撕掉那浑小子的嘴脸!
“小二哥只是关心客栈内的客人,没有别的!”楚映月急忙澄清。
“是呀,你若不装出一副可怜样,站在门口博取别人的同情,他哪会上钩?”
“不是——”这样的……
“或者,你根本也不把成亲当一回事。”
不容她辩解,玄彻无情地撂下狠话,甩门跨出厢房。
“夫君!我没有这么想!”他要上哪去?他要丢下她么?
唤不住他的脚步,心乱的楚映月跟上他,所幸她的爹兄都豪迈惯了,没让她缠足,她可以拥有正常的双脚,但也因为这样,永远当不上名符其实的大家闺秀。
“夫君,夜深了,你要上哪去?”客栈回廊上,她跟在如山的高大身影后,问道。
玄彻不说话,自顾自走着,甚至逐渐加快自己的脚步。
“夫君,我能跟你去么?”在房门外蹲坐了一夜,楚映月感觉自己的双腿渐渐沉重无力,吃力的步伐已经跟不上健步如飞的丈夫。
玄彻顿下步伐,沉声道:“不能。”
“夫君……”
“我不想看见你。”他头也不回,没入长廊尽头。
望着玄彻冷绝的背影,楚映月立在冷风中黯然噙泪,等到发觉脸上好像有冰冰凉凉的湿濡时,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哭了。
倔强地用手背抹去脆弱的泪水,楚映月吸了吸秀巧的鼻子。
她怎么能哭呢!
她嫁给玄彻了呀,不再是楚家备受呵护的小姐。
从现在开始,她要更小心,不能再惹玄彻生气了。
因为,不管这桩姻缘如何的荒谬,他都是她认定一生相随的夫君了。
她不听夫君的话,该听谁的呢?
第四章
玄彻一夜未归,待他回到客栈,早已日上三竿。
走到客宿的厢房前,他推开门,一阵菜饭香飘入他鼻中,因心绪烦躁,而在冷清街道上晃了一夜的疲惫身躯,顿时感到饥肠辘辘。
好香!
心情大好的玄彻急急踏入厢房,却在瞧见楚映月笑吟吟的小脸时,心情顿时再度跌到谷底,一张脸比什么都还臭。
“夫君,你回来了!”
他没有丢下她,总算回来了……
等了将近一整夜的楚映月,见玄彻归来,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终于归位,小嘴微微弯起,忙着从桌前绕到他身边招呼着。
“饿了吧?昨儿个你一定也没吃多少东西,快趁热——”
“你倒是挺自动自发的,自己吃将起来?”睨了楚映月一眼,她羞涩、毫无心机的笑颜,让玄彻感到不悦,只想讽刺她。
“我在等夫君一起吃。”
她担心彻夜未归的他空腹难受,一早便吩咐了早膳等他;只是,等了又等,饭菜也原封不动热过两次了……
玄彻不搭理她,直接越过她坐在桌前,动着从盘中夹起下粥的嫩豆皮,送入口中。
“这是什么?”他皱眉,吐出口中的食物。
“嫩豆皮,很下饭的……”
不好吃么?楚映月有种做错事的愧疚。
“油腻、不入味!还有,你竟然让我吃这种冷掉的东西?”玄彻皱眉。
其实,嫩豆皮还是温热的,只不过因为身边突然多了个碍眼的女人,他反而恶意挑剔她的好意。
楚映月端起那盘嫩豆皮。“对不起,我马上让人再热过——”
“不必了!”铁着脸的玄彻轻弹衣褂而起,刚回来的他又再度走向门外。“与其和你面对而食,我宁愿蹲在街角吃豆浆大饼。”
玄彻说这句话,无疑将楚映月的好意,贬损得比那些蹲在街角的乞儿还不如。
他又再一次刺痛她的心。
望着一桌菜肴,楚映月习惯性地咬了咬下膳瓣,原本飘着淡淡菜香的厢房,只剩孤寂落寞围绕着。
看样子,夫君是不会想回来与她一同用膳了。
“这些饭菜,没吃会浪费的……”她喃喃而语,走到桌边坐下。
咕噜咕噜……楚映月的腹里传来抗议声。
她好饿,终于能吃饭了。
摸摸自己饿了一日夜的腹部,楚映月扯开一抹乏力的微笑,正当她举着想扒一口饭时,原本被无情合上的房门,又突地被推开,她吓得将碗筷放回原位——
“收拾东西,我回来后即刻启程。”是玄彻。他面无表情……甚至不用正眼瞧她。
“好。”她点点头,马上跳离桌边。
宛如对着奴仆下令,说罢,玄彻又转身离去。
楚映月走到床榻前收拾着,还没更换的衣物,都原封不动地塞回包袱内。
默默整理两人的行囊,她的嘴角微微绽放羞涩满足的笑花儿。
她很开心,夫君已经交代事情给她做了,那就表示,她不是个连一件小事都做不成的累赘,她可以帮得上忙的!
※※※
官道上,原本一路春暖风和,鸟语呜翠,但此时天际间飘落些许丝丝春雨。
一匹深棕色的骏马踏着蹄,规律的步伐不快不慢,正好让座上挺拔卓尔的主人乘风乘雨,一览沿途江南风光。
树林蓊郁、冰雪初融,身置细雨中的氛围,更是难得几回过!
距离差了这匹骏马一大段路的,是另一只也驮着人的老驴。
天飘细雨,加上老驴迟滞缓慢的步伐,让座上的人儿有着另一番心情。
“驴大哥,麻烦你走快点好么?这样下去会跟不上夫君的。”
楚映月用衣袖抹去眼皮上细密的小雨珠儿,伸长颈子,望着前方越见小的身影,一边努力劝说她骑的老驴。
玄彻从北方来,因此以他的马代步;如今多了个她,他便向客栈买下这只半进棺材的年迈老驴。
离开客栈的当时——
“就剩这只?”玄彻双手环胸挑眉。
“客官,实在是非常对不住,这刻儿春游的人多,马匹供不应求,敝店只剩这只驮物用的老驴。”客栈掌柜半弯着腰惶恐说道。
掌柜对眼前男子脸上的冷然,感到胆战心惊,心中揣测这男人恐怕想买匹马给他妻子代步,但他们却只剩这只不中用的驴子,所以才摆出这么难看的脸色。
“夫君,我们可以到别处去问问……”
楚映月不忍见年近半百的客栈掌柜冷汗涔涔地赔不是,玄彻冷厉奇Qisuu。сom书的样子,她看了其实也怕。
“就买它。”玄彻放了一锭银子在圈栏上,转身走向自己的马。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率先离去。
“这位爷,这只驴不需要那么多银子儿——”掌柜拿起银子,在玄彻背后大声唤道,心中却不住疑惑。
怎么会这样?这姑娘明明喊那男子“夫君”,那男子怎么没让妻子与他同乘一骑,反倒买了只步履蹒踞的老驴让娇弱的妻子代步呢?
“掌柜大叔,这钱您就收下吧,我们突然买下您的驴子,您做事也许会不太方便……”
楚映月不傻,驴子是用来驮物搬运用的,这只驴肯定是客栈的帮手,可是现下的情况不容她再做其他打算,她得快跟上夫君哪!
“夫人,不碍事的。您赶紧追上那位爷吧!”掌柜赶忙将老驴牵出圈栏外,帮着楚映月上“驴”。
于是,就成这样了,玄彻在前悠适地赏景、吃着方才买来的烧饼;她却远远落后,更得想办法让老驴走快点,还不时地拢紧身上的象牙白披风,躲避对她来讲仍觉得太冷的风雨。
好死不死,老驴终究是老驴,有着楚映月也奈何不了的倔脾气,索性停在道旁不走了,径自吃起路边的野草。
“驴大哥,还不能休息呀,我们已经离夫君越来越远了!”楚映月心急地拍拍老驴,但怎么努力,它就是不为所动。
“你走不动的话,我下来牵你一起走好了。”她连忙下驴。
虽然没骑过马,但驴的高度不至于像马那么吓人,她小心翼翼地以双手抱着驴颈,困难地爬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