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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不知是心脏还是身体的哪里,有肉被切开,变成了不愈的伤口,一碰就鲜血淋漓。眼眶一阵刺痛,叶其安仰倒回枕,手臂搁在眼皮上,喉咙中不可抑止地发出类似于受伤野兽般的哀鸣……
……
……
清晨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干净夜里的闷燥。空气沁凉,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不时袭入房中。院内听不见鸟雀的声息,偶尔几声蛙鸣凑在雨声中,一下一下,仿佛交响乐中的定音鼓。
隐约闻得到夏天悄悄接近的气息了。
雨声久久不歇。
叶其安合衣赖在床上,搂着小包的脖颈,投向远处的视线没有焦点。
几步之外圆桌旁的地面上,一页纸笺还随着风不时微微飘扬。那是昨晚抄录的“红豆曲”,临睡之前,她将它带回了卧室。
夜里的情形跳跃着在脑海中回现——
那个手执纸笺的清冷身影——
不过是她自己的幻觉吧——
叶其安用力闭闭双眼,将眼眶的刺痛摒除意识之外。
小包突然扬了扬头,又栽倒回床去,张嘴打了个老大的呵欠。
“呃唔——”叶其安皱眉,“臭!臭!臭!!臭死了……”将头用力埋进小包颈中软毛里。小包被勒得直喘粗气,张口就咬在她肩上。“痛痛痛痛痛……”叶其安连连惨叫,叫的却不是虎口中的肩膀,而是手臂上虎爪勾着的一点皮肉。小心翼翼将虎爪掰开,挣脱出虎抱,叶其安半坐在床上,一边揉着手臂,一边侧耳倾听着雨声中掺杂进的别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事。你不去瞧瞧?”叶其安戳戳小包软软的肚皮。小包不耐烦地哼一声,摊开身体将她挤下床去。她穿鞋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门外不远处廊下,孙善正同裹在蓑衣里的一个侍从低声说话,见到叶其安,两人弯腰行礼:“奴才给郡主请安。”
“外面有什么事?”叶其安朝府门方向扬扬下巴。
那侍从看了一眼孙善,回答道:“回禀郡主,有人一大早便候在门外求见郡主。问他是谁,只说郡主见了便知。底下人不敢搅扰郡主,便让那人改日再来。那人不肯,已在门外守了半个多时辰。奴才斗胆来问问郡主见不见,好给那人一个准信。”
做了郡主府的主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跑来府门外要见她。
会是谁?会是什么事?
“一大早啊——”叶其安抬头望望天,“唔——叫他们把人带进来。”见到旁边孙善脸上顿时变化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什么内宅外宅的,不用理会。”
那侍从应了转身离去。
孙善随即遣人端来洗漱的水和热气腾腾的粥食。叶其安本没什么食欲,可又做不到真正的上位者那样将别人的劳动随意践踏,只得乖乖洗漱、坐到桌边吃东西。
小包见到自己那一大盆的食物,立刻从床榻跃下,闪身出门往后院跑去。叶其安几口粥菜才下去,见它浑身是水地跑回来,埋头到餐盆中风卷残云般大吃不停。孙善带着两个侍从乘这时拿了棉布替它擦干身上的水。
叶其安一边喝粥,一边看着小包盆里的食物迅速缩水下去,很快剩了个亮晶晶的盆底。
“你猪啊?”忍不住骂开,“这样吃下去,再家大业大也养不起了。”
小包打了个嗝回应她,抬头望着屋外渐渐小了的雨,似乎考虑了下是否要去做饭后运动,最后甩甩头,一扭身往床上爬去,爬到一半,忽然又转回了头,看向屋外。
叶其安也正好在此时搁下碗。
孙善吩咐着将碗筷餐盆收拾了,这才去将门外赵哲和带来的人引进屋内。那人一进门就跪下去,嘴里喊的是“公子”。
一道白影晃过。小包站在来人身边,上上下下地闻了一遍,尾巴像狗一样欢乐地甩来甩去。
“公子这虎——长这么大啦?”来人为了躲避小包,坐倒在地,声音有些发颤。
愣了几秒钟后,叶其安呼地站起身:“冯掌柜!怎会是你?”醒过神,一把将小包拽开,扶起了这位将她无意提到的“连锁”付诸于实践的精明商人。不过此刻看去,“临江阁”的大掌柜,大半衣服都被雨水浸透,形容狼狈、神色焦虑,没了往日的气度。
自从那时离开京城,叶其安便与“临江阁”断了联系,这次返京,也不曾去看过一次,只听说临江阁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在京城内也算名头不小。而她被封了郡主,全京城都知道皇帝宠她,都知道安阳郡主有只形影不离的白虎。何况这白虎曾在临江阁作威作福好一段时日,若是临江阁的人,不会联想不到其中关系。可是回京这么久,她却没有见过一个临江阁的人,此刻一见到,却又是这般模样。
换过了干爽的衣物,冯掌柜被重新带进后院偏厅,再见到叶其安,神色激动地唤了声“公子救人”便又要跪下去。
“再跪我也要跪了。”叶其安作势要跪。冯掌柜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等他喝下驱寒的姜糖水,叶其安又将一盘点心放在他面前:“有什么事,至于在雨中苦候?”
冯掌柜欲言又止,最后长叹口气:“公子恕罪,小人,小人辜负公子信赖。只怪小的养儿不教。那不孝子惹了一桩祸事,临江阁上上下下百余条人的身家性命,怕是要被他牵连了。我思来想去,如今只有来求公子。只求公子万万念在昔日——”
“大胆!”孙善突然喊了声,“郡主何等身份,岂能与你等市井商贾为伍?你若再胡说,便将你送往官府依律严办。”
叶其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日极为温驯守礼的少年,脸上因情急而泛起的微微潮红瞬间消褪,有些惊惶,但仍带着从未有过的执拗垂头退后。
孙善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不合规矩”,也许是在担心她卷入所谓的祸事中。她这个凭空而来的郡主,一无后台二无背景,唯一可仰仗的,便是皇帝和皇太孙的一时心情,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卷入了什么上位者不乐见的事端,那便有可能从云端堕入地狱底层。
孙善的忧虑,同样满满写在赵哲眼底,只是年岁稍长的武者显然有所克制。
叶其安抚弄着靠在膝上小包的头顶,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冯掌柜也是极聪明的人,这时听孙善一喊,顿时醒悟几分,脸色也变了,急急离座行礼:“公——郡主殿下,小人万万不敢肆意妄为。郡主对小人知遇之恩,恩同再造。若因故连累郡主,冯全一族乃至临江阁众人万死不能弥补。小人不敢妄作他想,不过店内伙计遭人重伤卧床,眼看性命不保,城内医馆皆无能为力,小人实在走投无路,想起当日封大夫医术无双,这才上府求见郡主殿下。”
“冯掌柜,”叶其安展颜,“你是我临江阁的人,别学他们一口一个郡主殿下。临江阁的人我自然是要管的?”
冯掌柜闻言,神色稍微回转,恭谨一礼:“小人先行替伙计多谢公子。”
“人命关天,谢字什么的,不用再说。封青一早回宫去给皇上复诊了。”叶其安站起身,“你先回去等着,我这就进宫去接他。”
“是。”
……
……
雨停了,气温逐渐回升。
破开云层,阳光一点一点地洒出来,水汽渐渐蒸发,泥土的味道由浓转淡,几不可闻。
叶其安在干清宫外截住封青,让给他烈风,自己骑了墨麒,一路赶往临江阁。随行的赵哲改穿便装,扮作家仆模样。香儿则与孙善一同回去郡主府。
叶其安往日宫里宫外进进出出,旁人早已习惯,不过这样纵马飞驰却是首次,多少引了路上驻足关注的眼光。尤其在出宫城洪武门时,撒欢儿跑在前头的小包几乎惊了某位进宫面圣的大人的车驾。惊鸿一瞥中,那位大人自车窗露出的脸上未经克制的愤愤不平赫然在目。
临江阁便在秦淮河上文德桥西侧。当初能在这里立足,实在借助了神秘的“宫里有人”的背景,此后靠封青精心配置的养身方与膳食相合,自然也少不了经营者的诚信有道,渐渐名声鹊起,站稳脚跟。
不过,相比四周店铺的门庭若市,此刻临江阁大门紧闭,即便门檐上方未及取下的大红灯笼鲜艳夺目,也掩不住逼人而来的冷清。
冯掌柜早已在侧门等候,吩咐将马匹带下,便引着叶其安一行来到后院。路上碰见店内伙计,有认出叶其安和封青的,都是难抑喜色行礼。
行至东厢房外,一名小厮行色匆匆的出得房来,手中端着铜盆。乍然与小包面对面,小厮惊叫着丢开了铜盆。鼻中立刻闻到浓烈血腥味,叶其安低头看那盆中撒出的水,竟带着暗红色。身侧风起,封青已疾步进了厢房内。
屋内空气污浊,光线不明,使人更觉压迫。叶其安让人开窗开门,又挥扇驱走屋内污浊空气。俯身于床边查看伤患的封青回头投来赞许眼光,侧身时,床上人的面容露了出来。叶其安“咦”的一声,上前几步。这受伤的伙计,却原来是那时常常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向她邀功领赏的小二。
“王仁?”叶其安回头看向冯掌柜,“他一向伶俐,不与人为恶,怎会被人伤成这样?”
冯掌柜还不及回答,封青头也不回:“小叶,将我皮囊拿来。”叶其安应着,将黑色皮囊递上,在他指示下一一送上所需器皿药物。
大半个时辰之后,封青起身在清水中洗净双手,又从皮囊中找出一个瓷瓶,倒出瓶中液体抹在手上,最后用清水洗去,要叶其安也跟着照做一遍。
“流血太多,需好好休养。”封青简单吩咐了一些事项,开好药方,然后望着冯掌柜,眼光深邃,“这人虽被人用重手法打伤,形势危急,若要说城内无人能治,我却不信。”
冯掌柜闻言,颓然道:“封大夫,王仁为我儿所累,自然以他为先。他若是不治,那我儿也不用再活。”说着,作势引二人前往另一处厢房。小包中途便径直望着厨房而去。
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哭泣声音,冯掌柜脸色更加难看,又恼又怒,只是极力克制了不发作。进得房内,一名面色凄楚、泪痕斑斑的妇人在丫鬟搀扶下,从床边站起,踉跄上前与叶其安、封青见礼后边避在一边。
那妇人是冯掌柜的夫人,床上躺着的,显然便是冯掌柜的独子冯昭。叶其安之前虽见过,但印象并不是很深,这时看见,原来也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只是此刻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即便以叶其安来看,也是命不将久。
封青在床边坐下,简单查看后,脸色凝重起来:“令郎全身经脉尽断,能活到此时,已算勉强……”
旁边一声低呼,众人闻声看去,却是冯夫人撑不住晕了过去。
冯掌柜定定看着自己儿子,几乎站立不稳,闭眼长叹一声:“无救了么?”
“这便得瞧你要怎样个救法。”封青平静望着冯掌柜。
冯掌柜惊讶抬头,张口欲言,却无声可发。
“什么意思?”叶其安不忍,接口问道。
“若只要保命,令郎从此再不能离床,口不能言,食泄皆需假手于人,形同废物。”封青淡淡道,“若要手足健全、行走自如,便需冒险接筋续脉,其间必定受尽折磨、痛苦万分。况且,便是我也无把握定能成功。你,想想罢。”说完,他走到桌边坐下静候不语。
“那也就是说,可能受尽折磨之后,还不一定能活?”叶其安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年轻人,暗自叹了口气。
冯掌柜脸色数变,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悠悠醒转的妻子,沉吟半响,终于咬牙:“若是形同废物,与死又有何分别?既终归是死,不如冒险一搏。封大夫,冯全先行谢过了。”
“好。”封青即刻手拟一份明细,让冯掌柜吩咐人备齐所需物品,又回头看向叶其安,“还需有内力高绝之人相助才好。”
叶其安一震,立刻想起那时他与韦谏合力救治路边捡到的小乞儿,胸口一窒。封青看她一眼,暗自叹息道:“京城中便有一人,不过此人恐怕还需你亲自去请。”
平息着奔涌的气血,叶其安抬头:“谁?”心中其实已依稀了悟。
封青看着她,双唇微启:“察尔斤。”
第五十七章恩怨难明
察尔斤名为禁军教头,不过是个闲职,除去不时到军中指点武艺,其余时刻都难见踪影。要找到他,最快的法子,就是去问他的主子。
在张德海说皇帝昨夜难以入眠,大雨渐歇时才睡去后,叶其安不得已,踏上了去往东宫的路。并不长的一段路程,她却走得犹犹豫豫、举步维艰,仿佛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抵挡不住的洪水猛兽。
远远见她来了,东宫早有人进去通报,很快,太孙的近侍便出现在门口,神色古怪地将她引往宫内朝东的暖阁。暖阁外黑压压跪了一地人,气氛压抑之极。暖阁内还有人大声训斥着什么,不时地,添上一声物品摔落的破碎声。
皇太孙的总领太监李鸿歪头瞥见叶其安,焦灼不安的脸上突然加了一分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