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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那时死去的,不仅仅是那个叫做双福的少年,只是一同死去的人,自己一直没有意识到。
如今意识到了,少年坟头的青草已经淹没膝盖。
“公子,”孙善走过来,手里端着杯清酒,神色有些迟疑。
叶其安伸手接过酒杯,走到坟前,慢慢倒在地上。
坟前地上,孙善点燃的纸钱静静地燃烧着。叶其安抬头,看着那一缕缕青烟蜿蜒而上,渐渐淡去,消失无影。
双福,我来看你了。
这么长时间才来,你可会怪我?
这么长时间了,我却始终不能替你报仇,你可会怪我?
实际上,内心里,在乍然面对你的死亡的惊恸过去之后,对那个人,竟然无法恨之入骨。这样的我,你可会看不起?
你的母亲和妹妹仍旧好好活着。我让人每月以你的名义送去银两,只是我始终不敢去见她们,害怕她们问我,你去了哪里……这样的我,你可会觉得那时本不该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
脚边低低一声叫唤,叶其安低头,看着靠在腿边的小包。
“……你可还记得他?”她轻声道,“那时你还小……”
孙善远远站着,望着这边,脸上眼中哀恸一片。
青烟散尽,日向西沉。一切收拾停当,孙善复在坟前拜了拜,走回到叶其安身旁。
“公子,时候不早,回去罢。”
独自伫立树阴之下的叶其安一怔回神,点点头:“好。”
不远处有惊鸟飞起的声响。大树之后的小包探出头来张望,嘴里头含着只不知何时逮来的,已经一动不动的灰色小动物。
“阿弥陀佛——”佛号中,另一方树丛之后,转出两个布衣和尚来。
“了明方丈,智空大师。”叶其安回身一礼便不再说话。
听到叶其安点名对方身份,周围护卫俱是一副警惕神色,同时已有人飞身而出,掠向林外。
了明和智空对此无动于衷,反是看到叶其安身旁白虎口中所含之物而变了脸色,齐齐又是一声佛号。
“我佛慈悲——”
随着那低沉佛号响起,叶其安只觉得无形压力迎面而来,不由皱皱眉。身旁小包喉咙里轻轻哼一声,松口吐出了嘴里的小动物,不耐烦地咂咂舌头。
那小动物落地之后,突然挣了一挣,有些茫茫然地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随即惊惶地弹起,箭一般窜入树丛中不见。
小动物“死而复生”,倒叫周围的人吃惊之余有些愣怔。反是小包自己,毫无所动地就地躺下,就着嘴边嚼了一口青草吃着。
此刻,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两位大和尚,恐怕也会有几分诧异。
“我这虎并不是吃素,不过是昨晚吃坏了肚子,胃口不好。”叶其安却在这时冷然道,“两位大师越过外面锦衣卫找过来,自然不是巧遇了。有什么事,何不快些?”
有了上次的事,她身边明里暗里,不知多了多少锦衣卫,自然不可能再与旁人有“巧遇”的机会。刚才飞身掠出的护卫,自然是去查看外围的锦衣卫为何竟没有一点动静而放进来两人。
了明方丈听她开口,面色一沉,看着她一头白发,眼底又多了几分怜悯:“郡主此时心中戾气……”
“大师若是来杀我的,就快动手,若是来说教的,”叶其安抬脚就走,“那我就不奉陪了。”路过智空身旁,她停住了脚步,诚恳一礼,“大师,当日出手相救临江阁掌柜之子,此恩我牢牢记在心里。”
智空得了明授意,唤住了就要离去的叶其安:“郡主若有心,此前所说四年之劫,还请郡主念在天下苍生……”
“大师,”叶其安头也不回,“我早已说过,四年的大乱,并非是我说了算的。两位与其在这里劝我,不如快快回去嵩山,或是遍游天下,能救得几人便救几人吧。这世上的事,该来的,谁也挡不住,要走的,谁也不能留。大师不是说过随缘么,怎么却比我还看不透……”
望着叶其安离去背影,了明却恍若遭雷霆一击,神色大变,竟有些站不稳。
“方丈?”智空微惊,抬手在了明背上一拂,渡了真气过去。
了明被他一拂,稳住身影,看着叶其安离去,良久不语。
智空合十,低头静候。
终于,了明抬头向天,又往着远方环顾一周,眼中大彻大悟:“无事了,回山罢……”
回程中,叶其安弃车不坐,将带伤的孙善和小包留在车上,自己骑上了随行的红马烈风,松握缰绳,任由马儿随心而行,任由一路行人侧目。这样,回返郡主府,已是暮色初上。
府门前,赵哲率几名侍卫翘首以盼,见叶其安回府,都是松口气的模样。
叶其安跳下马,将缰绳递给赵哲,正要拾阶而上跨进大门,心里一动,侧身望向对街的一抹人影。
“那人,”赵哲上前来,低声道,“已等了一天。”
那人,一身风尘,头发草草束起,衣衫褴褛,唯独一双眼明亮有神,远远地,仿佛都能闻得到那人身上淡淡的新鲜泥土气息。
良久,叶其安回头往府里走去:“让他进来吧。”
偏厅里,叶其安没有坐相地摊在椅中,望着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下跪、已经清洗干净的男人。
“我并不感激你替我挡那一剑。”她说,“你明白吗,次郎?”
“挡那一剑,”次郎的汉语流畅了许多,“我不欠你了。”
“你从来就没有欠我。”
“挡一剑,不欠了。”次郎执着地说,“回来,因为我想来,不是欠你。我伤好了,可以帮你。我没有亲人朋友,你管我吃住。”
“可是,跟在我身边,也许明天就丢了命。”
“能活,就活着,不能活,便不能活。”
叶其安抬起眼,唇角突然一扯:“……是啊,能活则活,不能活就不活,的确如此。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却花了那么多时间才学会……活也好,死也好,其实又有什么区别……”
……
……
数日之后,又是清晨,又是等待太医离去之后,叶其安带着人,还有再不会独自留下的小包,出府而去。
这一次,要去的,是临江阁,要见的,是燕王朱棣。
太医临走时,仍是拉着孙善一旁说了几句话。
有次郎在,叶其安便知道了他们说的是什么。
“……心病还需心药,万万劝解郡主殿下宽心……”
叶其安看着眼前一缕因风而起的发丝,不觉轻笑出声。
临江阁外,马车停稳,叶其安掀帘而下,随行人早已下马静候。
眼前的临江阁,又是那个曾经名噪一时的药膳馆,门楼上大红的灯笼虽未点亮,却仿佛比晨间的日光还要耀眼。门边的青衣小厮脸上还有惊魂初定的苍白,但精神抖擞,看起来一派喜气。一看到叶其安,以及先她一步下车的小包,小厮抑制不住兴奋地道了声好,急急跑回阁内报信去了。
阁内生意并不似往常一般好,也许时日尚早,也许大劫之后,食客们还在观望,不敢轻易前来。此时,大堂内零星坐着几位客人,都因为突然跃进门的小包而吃惊不小,随即又因为叶其安的一头白发而瞪大了眼。
“公子——”冯掌柜脚步飞快地迎了过来,身后有人扶了拄着拐的冯昭。临江阁的人免罪之后,他便被送了回来。“公子!”冯掌柜走近后,双膝一弯,便朝着叶其安跪了下去,“公子的大恩……”
“冯掌柜,”叶其安伸手将他挽住,“当着客人,快别这样。”然后看向同样下跪在后的冯昭,“少掌柜身体还未痊愈,快快起来吧。”
“是。”冯掌柜应着,看到叶其安满头白发,哽咽了声音,“公子你……若非公子,临江阁上下岂能度过此劫。”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叶其安微微一笑,黯然藏于眼底。
——不过都是棋子罢了。
“冯掌柜,自己人,有什么慢慢再说,我今天可是约了人的。”叶其安往楼上看了一眼,“贵客到了么?”
“是。”冯掌柜颔首,遣走了因伤而面色不佳的儿子,亲自领着叶其安一行往楼上去。行至从前叶其安常呆的暖阁,冯掌柜停住脚步,却发现站在暖阁之外的叶其安神色有了几分异常,不由忧心,“公子?”
“嗯?噢,没事。”叶其安迅速遣开了脑子里因为回到故地而引出的那些旧事,掩去了眼底哀伤,“嘴馋,我以前爱吃的那种粥还能做吗?”
“能!能!早备着了。”冯掌柜连声应着,告退往着厨房而去。
叶其安遂带着次郎、孙善进了暖阁,赵哲留在阁外,安排卫士守护。
暖阁之内,燕王坐于桌前,手执一本书册凝目细看。身侧毕恭毕敬候着两个人,一个是管离,一个则是马和。
“王爷。”叶其安向燕王一礼,随即看向正朝自己行礼的两人,露出笑意,“管大哥,马大人。”
“他如今没有官职,”燕王放下手中书册,“你唤他大人,却是将他往刑部送了。”
“王爷今日招我来,”叶其安在以往常坐的“沙发”窝好身体,“就是为了挑我的毛病么?”
燕王冷冷一哼,看着服侍在旁孙善:“你家郡主今日可曾服药?”
孙善弯了腰:“回王爷,郡主服过药了。是等太医复了诊后才出的门。”
“嗯。”燕王点头,一侧头,凌厉的目光逼向行过礼之后便一直垂首站在门边的次郎,“他如何会在此处?”
“他为何不能在?”叶其安眯着眼,在有些迷蒙的视线里,在周围熟悉的,带着自己那个时代气息的陈设里,幻想着回家的感觉。
一阵沉默之后,燕王倒是没有显露出怒意,只是重又抬起书册,专注看了起来。
时间慢慢过去,燕王没有说话的意向,叶其安也懒懒窝在“沙发”里头,暖阁内,一时间弥漫着某种宁谧的气息,加上香炉里淡淡的薰香,倒叫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直到一进临江阁便没了踪影的小包极有生气地窜进暖阁。一进门,小包就警惕地望管离身上扫了一眼。
管离眼中不由露出几分有趣。
“它还记得你呢?”叶其安睁眼,抱住靠到自己身上的白虎,鼻中闻到一股肉香,“你又去偷吃了?”
“无妨,无妨。”冯掌柜应声而入,手上托盘中几碗热粥香气四溢。孙善帮着将粥碗送到了各人面前。送至马和时,马和笑着摇头拒绝了。
“啊,我忘记了。”叶其安道,“冯掌柜,麻烦你去找新碗新锅,给这位马先生重新做点什么吧。”
冯掌柜一听,自然也就明白了,点头离去。
马和连忙道谢,同时道:“郡主便叫在下马和罢。”
“那不行,”叶其安吞下一口粥,“我很尊敬你,怎么能直呼大名?”
对这样的人物!
听到她的话,燕王抬起了头:“……你们先退下。”
闻言,管离、马和应声行礼,告退出去。
孙善望了望叶其安,叶其安点了点头,他便拉着次郎出了暖阁。
燕王看着叶其安,目光深邃:“叶其安,你果真来自后世么?……”
第七十二章捆缚的帝王们
燕王看着叶其安,目光深邃:“叶其安,你果真来自后世么?”
叶其安将粥碗稍稍推开了一些:“王爷明明知道,为何还问?”
燕王冷冷看她一眼,起身走到窗前,负手望着窗外,久久不语。叶其安挑挑眉,又将粥碗拉回,细细品味着,将碗里的粥吃得干净,抬头正想再去盛一碗,燕王此时再次开口,只是这一次,燕王的声音里,似乎掺杂了许多莫名的情绪。
“叶其安,”燕王微微仰头,望着窗外远处。天空阴沉沉的,看样子好像要下雨。衬着有些灰暗的天空,燕王挺拔的背影,竟有了几分萧索,“我大明,究竟终于何时?”
叶其安望着燕王的背影。她来到这时已近十个月,从头到尾,只有两个人问过这个问题,巧在都是这个朝代最出色的两位皇帝。
“你直说便是。”燕王道,“改朝换代,本来寻常。本王还未愚钝至斯,以为我大明必将千秋万代。”
叶其安一笑:“不到三百年。”
“唔。”燕王点头,“灭于何人之手?”
“农民起义。”
燕王冷冷一哼:“若非君上无能,又怎会任由民众逆反?”燕王语气中,似乎对几百年之后的子孙极为失望,“那亡国之君,姓甚名谁?”
“我没记住。”
燕王闻言回身,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那起义之人呢,你也记不住?”
“那个记得。”
“却不会说与本王知晓。”
“是。”叶其安端起手边凉白开,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燕王注视她片刻,又回头望向窗外:“皇上曾说你心事太重,叶其安,今日之前,本王以为你那一夜白头,不过是因为儿女之情,如今看来,你这心事,却并非如此——人立于世,若是肩头背负了天下二字,便断无脱身之日,自古至今,从无一人能善守善终,何况这天下二字一旁,偏又多个‘我’字。你的处境,本王也算能体察一二。你年纪尚轻,孤身陷于此地,无亲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