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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在评估一件物品,将樊嘉士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樊嘉士的脸。
无庸置疑,这孩子是他的,连做亲子鉴定的手续都可以省略,他和自己小时候的长相简直一模一样,说是翻版都不为过。
确认樊嘉士和自己的血缘关系以后,樊清凯面向王春慧,冷冷地问道:“他是我儿子吧?”叫嘉士。
多年不见,樊清凯依然傲慢,永远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对,那又怎么样?”王春慧的声音满是怨恨,想不透自己当初怎么会喜欢上他。
“我要他回樊家。”樊清凯断然说道。
“你要他认祖归宗?”王春慧笑出声,觉得他的提议很好笑。“这么多年来,你从来不管我们母子,现在突然出现,开口就要把孩子带回去?少作梦!快滚,休想我会答应!”
王春慧话说得再难听,樊清凯也不会生气,为什么呢?因为情况对他太有利,不怕她不点头答应。
“看样子你惹上麻烦了。”他转过身去瞄了地下钱庄的混混几眼,冷酷地笑道。
王春慧胀红着一张脸说不出话,谁教她运气不好,最落魄的时候被他逮到。
“我可以帮你还清所有债务,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让你下大半辈子不愁吃穿,只要你愿意把孩子让给我,日子就可以不必再过得那么辛苦。”樊清凯提出条件。
“你要我卖儿子?”王春慧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无情。
“这是我开出来的条件,答不答应随便你。”樊清凯的口气冷得像冰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上法庭,由法官判定监护权,但是我建议你千万不要这么做,因为你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王春慧非常清楚,樊清凯正在威胁她。以樊家的势力,要影响亲子判决十分容易,况且他只要宣称不知道嘉士的存在,就可以轻松取得法官的信任,做出对她不利的判决。
“你最好考虑清楚。”樊清凯是个冷酷的男人,为了樊氏集团未来的发展,他可以不择手段,就算是威胁孩子的母亲也不在乎。
王春慧内心陷入挣扎,一来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二来她必须立刻还地下钱庄钱,否则会被强押到酒店赚钱抵债,到时候别说照顾樊嘉士,恐怕连想见他一面都很难。
“我不知道你们是演哪一出戏,总之快还钱!”地下钱庄的混混决定他们已经看够,要嘛还钱,要嘛把人押走,哪来那么多废话。
眼看着地下钱庄的小混混又要动手动脚,王春慧狠下心大吼。
“我把孩子让给你就是!”她自己日子不好过就罢了,不能让孩子也跟着吃苦,到底他身上流着樊家的血,本来就该认祖归宗。
“很好。”樊清凯一点也不意外王春慧会作出这个决定,事实摆在眼前,人都是自私的,凡事以自己为优先。
王春慧的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吞,恨自己当初瞎了眼跟樊清凯上床,意外怀了他的孩子,还坚持生下孩子,今日才要受这么多磨难和羞辱。
从头到尾最无辜的就是樊嘉士,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就是他父亲,只觉得他跟自己长得很像,对樊清凯好奇不已。
樊清凯帮王春慧还清了欠地下钱庄的二十万,对他来说一个晚上就可以挥霍殆尽的小钱,却是逼王春慧不得不把她辛苦养了六年的儿子交给他的救命钱,两人的差距何止千里。
地下钱庄的混混没想到半路会杀出樊清凯帮王春慧还钱,高高兴兴拿着钱走了。
解决完了地下钱庄,樊清凯接下来解决樊嘉士的收养问题,他要樊嘉士跟王春慧断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千万支票,拿去。”樊清凯的作风向来明快,下一秒钟已经把支票开好,递给王春慧。
“拿着这一千万离开台北,从此以后不准跟嘉士见面,也别想找任何借口探望他。”他冷漠地把支票塞进王春慧手里,好似这个曾经跟他春风一度的女人,比陌生人还不如。
“你怎么能如此狠心?”王春慧茫然地看着支票,眼泪几乎流尽。“嘉士是我的儿子,我也会想他,你不能不让我们见面!”
“错!”樊清凯可不这么认为。“嘉士不再是你儿子,你已经把他卖给我,从此以后,他跟你没有任何瓜葛,你也别想缠着嘉士!”
话毕,樊清凯转向樊嘉士,牵住他的手就要带他离开王春慧。
樊嘉士还在好奇樊清凯为什么跟自己长得那么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樊清凯就强行把他带走,他在惊慌之余,只能向母亲求救。
“妈妈!”他才六岁,不明白这第一次见面的男人为什么把他带走,他母亲又为什么哭泣?
“等一等,让我跟嘉士道别!”王春慧拉住樊清凯的手哀求他通融,被他无情甩开。
“不需要!”樊清凯冷冷拒绝。“嘉士,我们走!”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放开我!”樊嘉士拼命挣脱樊清凯的手,樊清凯不耐烦地回道。
“我是你爸爸。”
爸爸?这个人是他的爸爸?这一定是骗人的。
“妈妈!”樊嘉士才不想要什么爸爸,他只要妈妈,虽然她经常打他。
“嘉士!”王春慧手里紧抓着一千万支票,心被撕为两半,一半想留住樊嘉士,一半想让他回到樊家,如果他再继续跟着她,母子早晚都要饿死。
“妈妈!”
“呜……”
“不要再喊了。”樊清凯受够了这种可笑的离别场面,干脆把话挑明。“你妈妈已经把你卖给我了,她已经不再是你的妈妈。”
妈妈把他卖给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完全听不懂。
“妈妈!”樊嘉士不管樊清凯说什么,就是要找王春慧。
“闭嘴。”樊清凯索性用手把樊嘉士的嘴巴捂住,顺手捞起他的身子,将他抱走。
“嘉士!呜……”
樊嘉士的嘴巴被他父亲堵住喊不出声音,但他仍在心里拼命哭喊——
妈妈!妈妈!
他是如此激动,以至于连梦魔也镇不住他,放任他顺利突破梦境。
“妈妈!”樊嘉士倏然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这回他又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梁萱若早他一步醒来,只是她还来不及帮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珠,他就已经清醒。
樊嘉士转头茫然地看着梁萱若,似乎还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你又作恶梦了。”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猜想他的梦境到底有多可怕,为何脸色一次比一次还要差劲。
樊嘉士尴尬地把头转向另一边,不想被她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你想谈谈吗?”梁萱若不忍心他被梦魔折磨,伸手想帮他,却只换来樊嘉士嘲弄的眼神。
“谈什么?”他反问她。“谈我有多害怕?”
他的拒绝是如此直接而明显,毫不保留的表达,毫不保留的伤人。
“我忘了,你需要的是安静。”她掀开棉被就要下床,不想打扰他。
“你又想到哪里去?”他眯眼打量她的动作,很不高兴。
“回我的房间。”她平静回道。“我发现我越是睡在你身边,你越容易作恶梦,我想让你单独睡应该会好一些。”
这不是什么太新鲜的发现,正因他容易因为作恶梦而失态,樊嘉士才不喜欢睡着的时候旁边有人。不过她倒是说对了一点,自从他们同床以后,他作恶梦的次数增加,而且经常梦见童年时期。
由于樊嘉士没阻止她,梁萱若就当作是默许,默默下床拿起睡袍披上,走出樊嘉士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梁萱若一直在想樊嘉士。从他的梦呓,和昨天去探望小光时无意间泄露的口风判断,他作的梦几乎都跟童年有关。
他的童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梁萱若纳闷。
他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才会造就出他这般傲慢自大的性格。可他布满额头的汗珠,又暗示事实可能不是这么一回事。刚刚他在睡梦中一直摇头、一直在冒汗,虽然没有喊出声,但从他的嘴型判断,他好像在喊妈妈——妈妈?
说起来,她到樊家也快两个月,还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他什么事都不告诉她,她也不好意思问。她看连续剧,像她这类平凡的女孩想嫁入豪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父母头一个站出来反对,要经历过许多风波,还不见得能够嫁进豪门,可她却很简单,樊嘉士似乎什么事都自己作决定,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认可。
樊嘉士是个谜,而且她怀疑自己能有解开的一天,他太难懂了。
她接着想起,樊嘉士根本不给她任何解谜的机会,对他来说,她只是一颗棋子,甚至是一具木偶,她只要乖乖听话就够了。
梁萱若摇摇头苦笑,决定上床睡觉,不再想这些烦人的问题。她刚拉开被子,房间的门被“砰”一声打开,樊嘉士高大的身影占满整个房门,一贯教人喘不过气。
她惊讶地看着樊嘉士朝她走来,他的眼神看起来不太一样,好像刚刚经历过一番挣扎,带着难言的尴尬。
“你怎么还没睡?”她已经没在他身边,照理说应该会比较好睡……
樊嘉士凝视她柔美的脸庞好一会儿,大大的吐口气承认。
“我一个人睡不着。”他也以为没有她会比较好睡,结果……
梁萱若的小嘴微张,尚无法消化他话中的意思,他已经拦腰抱起她,将她带回自己的房间。
许久之后,他们再一次入睡,樊嘉士又被梦魔拖入梦境,回到他童年被欺负的时候。
那是住在他家附近的国小生,仗着他们个头高,围住才六岁的他,要他把钱拿出来。
他很害怕,因为他身上一块钱都没有,一定会挨打。
那些坏小孩一听见他没有钱,果然就抡起拳头作势揍他。
樊嘉士用双手保护自己的头,就在事情变糟之前,奇迹发生了!有位长相灵秀绝美,宛如天使降临的大姐姐挺身保护他,并为他赶走那些欺负他的坏小孩。
“别怕,我在你身边。”
她轻柔的嗓音,是天底下最清凉的甘泉,抚慰他的心灵。
樊嘉士很快镇定下来,不再害怕。
梦中的樊嘉士紧紧抱着梁萱若的化身,梦外的樊嘉士同样也是紧拥梁萱若,企图在她身上得到安慰。
梦里梦外,她都是他的天使,只有在她的怀中,他才睡得安稳。
樊嘉士的呼吸渐渐平稳,童年的一切纷扰,在梁萱若如海洋般宽阔的慈爱中逐渐平息,终至完全消失。
清晨,天还灰蒙一片。
樊嘉士和梁萱若尚在睡梦中,便接到陆超群的紧急来电。
“总裁,医院刚刚通知我,小光的病情从凌晨开始快速恶化,现在正在急救,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请我们快点过去!”
陆超群带来最坏的消息,樊嘉士第一时间愣住,而后随即反应过来。
“我立刻赶到医院!”樊嘉士切断手机,从床上爬起来,慌张的举动吵醒身边的梁萱若。
“发生了什么事?”脸色这么难看。
“小光病情恶化,我得马上赶去医院!”樊嘉士跳下床,冲到衣橱前打开橱门,随手拿了一件polo衫、皮夹克以及牛仔裤,开始准备着装。
“我跟你一起去。”她也下床冲回房间换衣服,樊嘉士懒得拦她,这个时候身边有人也是好的。
他们以最坏速度赶去医院,小光已经进行急救好几个钟头,在他们抵达医院之前就已经宣告急救无效。
樊嘉士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连奇小光最后一面都没书有见到,小光就离开人世,怎么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允许。
樊嘉士感觉前所未有的茫然,梁萱若看他的表情,心里很不舍,也跟他一样想哭。
她虽然只跟小光见过两次面,却已经深深爱上那个早熟可爱的男孩,他跟他相处那么久,一定更不舍、更难以割舍,对小光的爱更深。
“对不起,樊先生,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但是……”分配到看顾小光病房的黄护士长期照顾小光,爱护小光的程度不下于樊嘉士,亦同样悲伤。
樊嘉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黄护士红着眼眶看着梁萱若,梁萱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两个女人的心情此刻是一样的。
“这是小光要给樊先生的卡片,麻烦你帮我……”黄护士将卡片交到梁萱若的手里,自己则跑到旁边去哭。
梁萱若看着手上的黄色信封,突然觉得它好沉重,重得她都快拿不住。
她慢慢将卡片递给樊嘉士,樊嘉士慢慢地伸手接过卡片,一切动作和过程都是如此缓慢,有如电影运镜。
最后,卡片定格在樊嘉士手上,他看着黄色信封上的稚嫩笔迹,双手竟忍不住发抖。
他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卡片从信封中抽出来,看见卡片上的图案及文字,手颤抖得更厉害。
父亲节快乐!
这几个大字,再加上一根烟斗和几颗零散的星星,就构成整张卡片的主体,樊嘉士虽然不抽烟斗,却仿佛看见小光偷偷将烟斗藏在背后,打算在父亲节当天送给他的模样。
小光!
梁萱若在看见卡片上那一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