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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旁,传来了一道带着笑意的,字正腔圆的声音:“小子,别追了,你仔细看看,那东西可没有脚!”
王恂一转脸,对上了一张清曜的,带着温和笑意的中年人的脸庞。
***
故事说到这里,说故事的若有所思,听故事的慕初晴倒是生生打了个寒战。
这整个故事都带着一种森森鬼气,叫她一时觉得背上发凉起来。
王恂被她一握手这才回过头来,安抚的笑了一笑:“那时候他们的主要目标不是我,是那位降头术大师阿赞屈喇和人约好了斗法,而我恰在那天闯入了村庄。这才被波及的。”
而他后来才知道,他在村口看见的那半大小子,在剁的并不是鱼头………他手起刀落,一下下剁下来的鱼身子里所驻扎的,每一条鱼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的灵魂!
那鱼半死了还在不停的跳着,跳动的并不是鱼,而是人被腰斩之时,发出的,最后的挣扎和怒吼。
而最开始,那小子对着王恂伸手递过鱼生让他吃,却是一种友好的暗示,但凡王恂当时不要那么洁癖,吃下去那些东西,他当晚便能百鬼不沾,亦不至于陷入那种情境。甚至后来不要那么高傲稍微的温和一些,顺着杆子下来,这件事也不至于还有这么多的后续。
不过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遇到那个人了。
慕初晴看他若有所思,忍不住的碰了碰他:“你遇到的是什么人?”
***
王恂当时一看那个中年男人就愣了一下。
以他的修为,能够让他看不出底细的只有两种人:要不就是真的一点儿异能都没有,要不然,就是大大的高人。
这中年男子身上穿了一身僧袍,头上光光的一根毛都没有,但嘴角偏生油汪汪的,好像刚刚吃了什么油腻的东西一般。
瞧着王恂看他,那中年男人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一笑:“小子,你来这地儿是做什么?”
王恂摸不清他的底细,当下犹豫着把来历说了,中年男人“哈”的拍了拍大腿,上下打量了他好久,忽然笑嘻嘻的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哎呦,送财童子啊!啧啧,你们部长不拿你在赌坊里做镇宅,倒把你放出来打打杀杀,这可不是暴殄天物么!”
“……”镇宅!!!
王恂脸色一沉。
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家用这么轻狎的态度对待。
而这种轻狎的态度,对一个热血中二期青年来说,绝壁是叔叔可以忍,嫂嫂也没法忍啊!
中年男人却一无所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忽然笑嘻嘻的对他说:“我说小子,我救你出去嘛,倒是举手之劳,不过酬劳还是要给的,嗯,不如,这里出去之后,我们去阿赞他手下的赌场,大杀四方怎样?啧啧啧,这得是多少供奉啊,小子,这笔交易不错吧?”
“……”王恂沉默。
他当时真的很想咆哮:老头儿,你不是光头和尚么?和尚又赌又油嘴滑舌,这是成何体统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人间的僧侣们,竟然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
但就在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忽然四周厉啸四起,那中年男子脸色一整,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郑重的表情。
☆、54桑敏的记忆(1)
雾气之中;先前那和王恂打过照面了的老人,阴着脸缓缓浮现而出。
中年和尚忽然笑了一笑;从耳朵边上拔下两根草;一根塞到王恂嘴里,一根往自己嘴里一塞;也不管貔貅小少爷瞬间苦了脸;一副“好难吃啊好脏啊我能吐掉么”的样子;他径自小口的,反复用力的嚼着嘴里那根味道粗粝的小草,忽然对着雾气中的那个老人笑了一笑:“阿赞,每年都这么装神弄鬼,不累么?”
听到这个称呼,到了这个时候;王恂才隐隐约约的猜到,自己面前这个老人的身份。
他大概就是,泰国降头术当代的集大成者,那位叫做阿赞屈喇的大师。
每一个国家都有那么几个站在异能界金字塔顶端,在他们出国“办事”之前,被长辈耳提面命务必要小心在意的人,阿赞屈喇,就是泰国唯一的一位。
王恂这时候神色一凛,但他此时转头再看一眼这站在自己身边,一副酒肉和尚做派的中年男人,饶是他绞尽脑汁却实在想不起来,国内异能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枝奇葩。
阿赞对着那老和尚微微弯了弯腰,中文说的阴森而略带鬼气,声音依旧是那么虚无缥缈,让人找不到声音的来处,配上他的那种诡异的夹杂着嘶嘶声的口音,听着只让人觉得背上发凉:“先师所传,不敢或忘。”
中年和尚四处张望了一下,忽然挠了挠耳朵笑起来:“阿赞,每年都这么打打杀杀,你不累,我也累了。你奈何不了我,我也奈何不了你,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可巧了,今年既然有无辜者卷入,不如我们就以他打一个赌,来决定我们这十年来争斗的胜负?”
阿赞屈喇冷暗的眼神落在了王恂身上,停留了片刻,沉默了良久,最后这才闭上了眼睛想了想:“好。”
王恂当下吃了一惊。
他到底是年轻,这会儿忽然被拉出来作为赌斗的筹码,更兼不清楚他们两个人的赌注是什么,他于是急急拉了拉身边和尚的衣服:“等等喂,这说的是什么?我可没答应啊!不对不对,你先告诉我,们赌的是什么?”
中年人的眼光缓缓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目光,这个时候倏然敛去了其中的吊儿郎当和玩世不恭,这时候才露出了几分慎重,和几分属于出世者的悲天悯人。
这种眼光,看的王恂心中一颤,他不知道这个中年人身上到底担了什么样的重担,但他只知道隐约感觉到了一件事,一个有着这样神情的人,绝对不会是他表面上看上去这么简单。
和尚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嚼了两下口中的草茎:“很简单,只要他输了,在他有生之年,他的门下,不得越我国门半步。而只要是他的触角所及,泰国境内,都不得出现排华之暴行……”中年男子猝然吐掉了口中的草茎,拍了拍王恂的肩膀,目光灼热而坚定,“小子,你身上流着的,也是华夏的血脉,这件事,难道不该算你一份么?”
王恂当时就呆住了。
实际上,就连听着王恂转述这一切的慕初晴,也是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
世事之神异,莫过如此。
总会有一些线索,把原本看似风流牛马不相及的事情串联在一处,而异能界,看似和国事毫不相干,但王恂怎么也意料不到,这样一场微妙的,诡秘莫测的赌局,赌上的却是无数条性命,和或许是数十年间的平安康泰。
所以他只是呆了一呆,就答应了。
阿赞屈喇的目光在他身上徘徊了很久,最后便对那个中年和尚合十说道:“既然以后辈作为赌斗的对象,那么我这边,就让我的这个弟子,代替我走上这一遭吧。”
手指过处,雾气轻分,先前那欲引王恂入阵中深处的少年缓步而出,这时候他的脑袋已经飞回了身体上,只在脖子上细细查看,能看见一条红线一样的缝合处………这是唯一能证明,他在修习飞头降的证据。
少年如同狼一般的目光如火如荼的落在了王恂身上,两个人对视之间,仿佛彼此都迸发出了一种叫做“宿敌之间的感应”一般的战意。
***
王恂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住嘴闭了闭眼睛。
慕初晴正听到精彩处,却不防王恂竟就此闭口不言,她推了推他的胳膊:“后来呢?赌斗到底怎么样了?”
“结果很明白啊,”王恂摸了摸她的脑袋,“这几十年间,泰国可有发生排华暴行?”
“好像是……”慕初晴歪头想了想,“好像是真的没有……”
王恂摊了摊手:“所以了,你也看到结果了,”他笑了笑,“赌斗的结果如何,我不说,你也能够猜得到了吧。”
他笑吟吟的说着,目光当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悲哀。
他是赢了,但赢的并不光彩,也赢的并不高兴。
输得那一方,信守了承诺,这么多年似乎都未踏入华夏一步,而如今……H市的异动,算起来或许是因为阿赞屈喇天年不久,如今大概真的已经不在世了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阿赞屈喇一过身,这许多年来压在他们那一脉头上的屈辱和压力,也就会反弹的越来越厉害。但是他现在同样看不清楚的是,在H市的这个风水大局,针对的,到底是偶尔到来这里的他,还是赌斗中的另外一方,那个“不择手段也要赢”的男人。
慕初晴忽然眨了眨眼睛:“对了,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和尚又叫什么名字?”
王恂微微笑了一笑,这个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那个少年,叫做阿赞堆,而那个中年和尚的名字,叫做目连。”
“这个名字倒真是有够奇怪的……”慕初晴嘟囔了一声。
王恂摇了摇头:“目连这个名字,取自于西晋三藏所译的《佛说盂兰盆经》,目连这个人,在经书里头,是个能以神通从饿鬼道中拯救自己母亲的大孝子。这个名字,是很有些来头的。”
两个人在房里絮语,倒也没刻意压低声音防着人,孰料正说到此节,桑敏忽然推门进来,在推门之时听到他说到这段话,手里原本端着的碗筷“碰擦”一下落到了地上。
王恂和慕初晴诧然看去,桑敏的手指却在激烈的颤抖。
王恂目光一紧,桑敏已经抖着嘴唇开口,目光里是一片说不出来的复杂:“你说目连这个名字,是来自于佛经?”
“……”王恂沉默的看着她,半响点了点头。
桑敏伸手捂住了眼睛,慕初晴和王恂担忧的看着她,瞧着她的双手都无法镇定,半响,桑敏忽然“噗通”倒在了地上,慕初晴急急扑了上去,喊了一声“妈妈”,却发现桑敏竟然是生生晕了过去。
***
桑敏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了软软的床上。
慕初晴和王恂一起在她床边上守着,瞧着她醒了,慕初晴给她倒了一杯水过来:“妈,医生刚走。”
说她情绪波动太过激烈才会晕掉,他们想了半天,也只能是因为目连这个名字了。
慕初晴没有想太多,但是王恂那一瞬间却想到了很多的线索。
比如说,慕初晴的生父,到底是谁。
比如说,她为什么能够怀上他的子嗣。
比如说,她的异能为什么会是关于视力。
如果仔仔细细的想一想,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
桑敏没伸手去接慕初晴手里的水杯,她只是抖着嘴唇不说话,半响方才哑声说道:“桐桐呢?”
对慕初晴和对燕桐态度上的区别对待,慕初晴已然习以为常了。
她小心的伸手喂了桑敏两口水,口气和软的说:“她已经睡了。”
“这样就好。”桑敏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慕初晴的侧脸,再看了一眼王恂,“我现在才知道,你的姓,原来不该是这个慕,而该是,眼目的目……”
慕初晴手一下子不稳,手中的杯子差一点掉在地上,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桑敏,然后她不出意料的,在桑敏的眼中,看到了藏得很深的,但却依旧那么明显的灼烧着的厌恶和恨意。
王恂低声问她:“可要我回避?”
慕初晴的嘴唇抖颤了两下,却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又干又哑:“不,有些事情,我只怕我无法一个人面对。”
桑敏的声音又干又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关于你生父的事情么?以前林山在,你一提他就要打你,要不就是打我,你后来渐渐不问了。但我知道,你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桑敏的声音低哑而冰冷,像是罩着一种冰雾:“你这么想知道,或许今天就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那时候我才十九岁,和林山一起到城里来打工。林山赚钱养家,我那会儿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多半呆在家里,给他洗衣做饭,我们那会儿约定了,等他赚够了钱,能回家乡去买一块地,我们就一起回家结婚。”
悲剧,就是在那段幸福的等待着的时间里发生的。
桑敏虽然多半呆在家里,但是她当时依旧年轻,何况以慕初晴现在的容貌,也可以看得出来,桑敏当时一定是一位美人。
突然从农村来到城市,若说一点虚荣心都没有,那一定是骗人的。
而燕林山那时候一没有学历,二没有背景,干的活儿自然都是苦哈哈的,所以两个人的生活,可以用一句古话来完全概括,叫做“贫贱夫妻百事哀”。
不能穿漂亮的衣服,也没有钱打扮,就算轮廓底子再好,出门的时候,依旧是无法仰头挺胸。
就在那个时候,桑敏遇到了她小时候的好姐妹,在夜总会打工的叶婷。
这位叶婷在当时是非常时髦的那种人,健美裤紧身衣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