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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意一愣,缓缓说:“我……陪人看病。”
这时,任姨从诊室里出来。她说:“医生叫我们去楼上的会诊室等他。”
写意点头:“好,我等下就上去。”
任姨将写晴牵出来,准备上楼。她不知道是没认出厉择良,还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但是写晴却特地看了厉择良一眼,停下来。
那一瞬间,写意也以为会有奇迹发生,她会认出除父母亲和谢铭皓以外的人。
但是,写晴也只是歪着头瞧他,然后笑了笑。
“写晴,快跟妈妈走啊,医生还等着呢。”任姨哄着她拉走了。
写意知道,以前写晴一直在沈家的海润替父亲打理生意,所以肯定和厉择良接触颇多。写晴是在父亲过世时生的病,但是具体如何,没人有确切的答案。铭皓说可能就是父亲去世给她打击太大造成的。
“就是沈写晴。”写意说。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厉择良那样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就是写晴这么简单的一个停顿,冥冥之中让写意觉得似乎厉择良知道写晴的病因。
于是,写意故意说:“好像写晴对你挺有好感的,和我相处这么久她都从来不正眼看我。”
厉择良冷嗤:“她对谁有好感。我没兴趣。”
“……”
这是他一贯的冷场风格。若想知道什么,而要从厉择良嘴巴里套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等写晴看了病走出医院的时候,写意忍不住让任姨和写晴等了她几分钟。她上电梯,在护士站找到那个替厉择良推轮椅的护士问到他的主治医生。
护士说:“厉先生的主治大夫是何医生。”
写意循着护士的指示在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找到何医生的时候,才发现她们见过。上次她踢伤厉择良,深夜来的大夫就是何医生。
“他截肢后的效果不是很好,特别最近残肢肿胀得厉害,假肢几乎戴不上去。”何大夫解释。
“残肢肿胀?”写意不太明白。
“截肢以后,肢体肌肉开始迅速萎缩,功能急剧下降以后就直接影响血液和淋巴液回流。”
何医生握起右手的拳头和左手一起做了个挤压的手势。
“而且,下肢还要承受身体的重量,和假肢挤迫束缚在一起,血液更难正常回到心脏。这两个原因引起肿胀加剧。这是种折磨人的疼痛。所以,我们已经禁止他戴假肢了。”
“严重的话呢?我意思是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怎么办?那永远都不许他戴假肢?”
何医生看了写意一眼:“后果会比你说的更糟糕。如果病情恶劣,最严重的情况下我们只能往上继续切除,进行二次截肢。”
写意倏然一惊,错愕地张了张嘴。
离开之前,何医生又说:“他酗酒而且嗜烟,这个毛病一定得改,你们多劝劝他。”
写意苦笑,怎么劝?就冲他对她的那态度,现在怕是她说什么话他也听不进去。他如今和她之间还比不上一对陌生人。
可是,她真的不忍心看到他那么糟蹋自己。
(3)
最近,周平馨又找到对写意的崇拜点。因为据乔函敏说那对德国夫妇很喜欢写意,连连夸她。
“你德语说得真好。”周平馨又一次感慨。
“你还听得懂?”写意失笑。
“人家都是说好,肯定好了。而且讲得很好听,以前我听人说德语说出来挺难听的。”
写意又只好笑笑。
她讲得一点也不好听,远远不及厉择良。他的嗓音不是特别低,但是说德语的时候很有韵味,以前就那样缓缓地教她念单词,低音中又稍带优雅,煞是迷人。
晚上,写意在家看电视,转到市台,居然看到厉择良出现在那个人物访谈节目里。他做事一直很低调,不喜欢这些场合但是这次却一反常态。
厉择良坐在那里,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衣服,假肢是戴上去的。医生说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照做,而且估计要是他不戴假肢也不肯出镜。
那位以刻薄著称的美女主持人,面对他却很客气,提出来的问题温和有礼。诸如厉氏资金滞留之类的疑问,都被厉择良面带微笑地一一否认。
“最后一个问题,厉择良先生。”主持人说,“您至今未婚,那么对于您的私人情感,有没有什么透露给我们的观众朋友。”
“我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不是社会公众人物,相信大家对我的私人问题也不太有兴趣。”这是他全场给主持人的唯一一个软钉子,说完以后淡淡一笑。
那淡淡一笑的俊颜定格成照片,第二天出现在经济周刊的封面上。写意路过报亭的时候,停驻不前,忍不住买了一份。
她坐在地铁里细细地读了一遍。她敢打赌,这文章的作者不是受厉择良授意也是收了他好处,处处为厉氏说话。可是这人笔杆子好,马屁拍得不露痕迹。
忽然之间,写意明白他近来频频高调不过是为了挽救厉氏的正面形象,让投资者重拾信心。所以,他即使坐着轮椅也出来四处活动,这是以往绝对看不到的。
她翻回封面,将那张脸又看了一次。他一直不喜欢照相,所以她和他的合影屈指可数。想着这些,写意不禁将手指移到他的眼睛上。不知道有多久没看见他对自己笑了。
上一次是哪一天?好像是他从B城偷偷回来,将她捉到厕所里热烈地吻了她,然后向她求婚。他那样对她真心笑的时候,眉目比这照片上还要好看得多。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失神,随即将周刊收在手袋里,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
下午去酒店接那对德国老人转去内地某市旅游。写意要送他们去机场。写意没想到自己早到了一些,很抱歉地坐在客户的沙发上,和老先生聊天等着老太太收拾东西。
老先生有强烈的国家荣誉感,总爱问写意德国的某某城市去过没有,或者什么什么球赛写意看过没。
话题聊到一半,写意突然手机响了,她去翻手袋,半天找不到。她冲老先生抱歉地笑笑,然后将钥匙、记事本还有早上的那本周刊放茶几上,才将手机翻出来。
“写意啊,你到了酒店没有?”是周平馨。
“到了。”
“好的,我在机场等你们。”
刚挂了电话,却见老先生盯着那本周刊的封面,接着取过去。老年人都有点老花,但是封面那么清晰,他一眼就看到了厉择良。
“这是厉。”老先生自言自语地说。
“您认识他?”写意有些诧异。
老先生挑眉,有些自豪地说:“我们是朋友。”
朋友?难道夫妇俩说看望A城的朋友指的就是厉择良?天下间果然有这么巧的事情。而且她从来不知道厉择良居然在曼海姆有朋友。
“他好像在你们这里很成功,沈,你和他有些像。”老先生笑笑。“第一次在车上见到你就这么觉得。”
“有些像?”
“说德语的口音,用词习惯,还有如果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单词,会侧一侧头。”老先生可爱地模仿着写意的神情和动作。
写意笑:“都是中国人的口音,和中国人的习惯。”她的德语几乎就是厉择良教出来的,像的话估计是正常的,可是她却第一次这样听别人说。如今她却不想对别人阐述两人之间的瓜葛,就当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不,”老先生摇头,“我也认识很多中国人,就你们俩那些习惯很相似。”
写意索性也不再否认。
老先生去取了老花镜,来来回回将厉择良的那张封面大照看了一次,然后递给写意;“沈小姐,能不能请你替我翻译下。”
她断断续续地将里面的报道译出来,老太太也跟着在旁边听。长篇大论以后,屋子里沉默起来,写意放下书看着他们。
久久之后,老先生才说:“没想到厉这么成功,不容易。”
老太太也感慨;“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他熬不过来了。”
“怎么?”写意一时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沈,你们大概都知道厉的腿有残疾。”
“嗯。”写意点点头。
“他在德国出了事故,当时是我丈夫将他从河里面救起来。”老太太说。
“什么事故?”写意立刻就问,那急切的态度让两位老人都有些吃惊。因为对于导致厉择良残疾的车祸,她从来没有从任何人的口中得到过确切的信息。他一直将自己隐蔽得太好。
“他受伤以后落到河里面去,从上游漂下来,我和儿子一起救了他。”
听到这里,写意的心猛然收缩:“那是什么河?”
“莱茵河,曼海姆那一段。”
有种强烈的预感在写意心中升起,她颤声问:“施耐德先生,请问您能记得是哪一天吗?”
老先生想了想:“记不清楚,但是如果很重要的话,我可以查一查。”
“施耐德先生,这件事对我非常非常重要!”写意点头,脸色苍白。
估计老人看到写意的异状,知道这事非同小可。于是,老太太让酒店接了个国际长途,问自己的儿子。
两分钟后,老太太将答案告诉写意。
十二月一号。
十二月一号!
她听见这个日期后,连呼吸都几乎快停止了,双手牢牢地攥着自己的衣襟,千万种复杂难明的感觉一起涌上来,仿佛叫嚣着要从眼中倾泻而出。
写意倏然起身,然后失态地说:“对不起,我……我……”那句话她都没察觉自己是用中文直接说的,声音发颤。然后她冲进了洗手间里去。
同一天。
居然是同一天。
他们在同一天因为车祸落在曼海姆段的莱茵河。
时间,地点如此惊人地重合在一起,几乎让人害怕。
写意立即拨了詹东圳电话:“冬冬,我有一个很急切的问题!”
“怎么了?”
“你说我车祸以后是被人救起来的。”
“是啊,不然你自己一心求死还爬得起来啊?而且门窗都关着。”
“救我的人呢?”
“回答过你很多遍了,写意,没找到。”他还照她的意思登了寻人启示,都没找到。
“为什么没有找到?”
“那天,别人发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晕倒在浅水区,汽车已经沉下去了。旁边没有任何人,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将这些话题跟写意讲过多少回,可是今天她却突然又一次提起。
写意跟着他描述:“窗户是从外面敲碎的,而且我当时因为头重重地撞到前面玻璃上,落水之前就已经失去知觉。”
“对。所以我们推测肯定有人救了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不堪设想,是没有那么一个人,我就根本不会再活下来。”
“可以那么说。”詹东圳附和。
“可是,那个人是谁?”
他们的讨论又回到了原地,詹东圳有些无奈地说:“我不知道,写意。我确实不知道。我们努力过,但是没有找到。”
写意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现在知道了,也许是他。是厉择良。”
是厉择良!
当她在洗手间里,对着电话将厉择良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
“为什么?”詹东圳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我没有证据没有线索,但是我感觉肯定就是他。”
那个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用手敲碎玻璃的人,将她从车里一点一点拉出来的人,用最后一丝力气将她送到浅水区的人,就是厉择良。
写意从洗手间里出来,手足无措地对两位老人说:“对不起,我会请公司另外小派人来,我有急事必须离开。”
老太太走去抱住写意说:“孩子,没关系,你去吧。我们不急,甚至今天都可以不走。”
写意含着泪,朝他们点点头,迅速地离开酒店。
她不知道可以朝谁求证;除了厉择良本人,还有谁可以给她确切答案。情急之下,她联系上季英松。
“季经理,我是沈写意。”
“你好。”季英松说。
“我需要见你一面。”
“有什么事吗? ”
“关于厉择良在德国车祸的事情。”
季英松稍稍停顿了下,在电话另一头说:“沈小姐,你应该问厉先生本人。”
“他不会跟我说的。”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季英松很客套地柜绝了她。
“季经理。”写意咬住下唇对着电话有些绝望地说:“我求你了,求你吿诉我真相,我需要真相,哪怕只是一句话。真心地祈求你,吿诉我。”她从来没有这样苦苦哀求什么人,为的只是一个真相一个答案。
季英松终于说:“好的。”
面对这样的请求。哪怕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为之动容。
“那我在厉氏大厦对面的咖啡厅等你。”
“沈小姐,我在出差,你要知道什么,现在就直接问吧,我可以立刻回答你。”
写意也不和他客套。径直就问:“厉择良的腿是怎么没了的?”
“车祸。”
“什么车祸?和我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车祸? ”
季英松考虑了下。缓缓说:“对,那天他不顾一切地开车去追你;你的车掉下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后面看到。他的车也突然地瞬间失控冲向路边的路桩右腿大出血……”
季英松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