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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知趣地闭上嘴,只是笑。
上了飞机她还在想,这短短两天的行程真是充满意外,一场大火,一次难得坦诚的交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倾慕者,还有,她终于明白玲玲对她的反感从何而来,这其中缘由同样令她意外。
意外这东西,无论你喜不喜欢,该来的总归会来。……
第十六章
“各位乘客,本架飞机预计在15分钟后抵达上海浦东国际机场,地面温度2摄氏度,飞机现在准备下降,请大家系好安全带,谢谢。”
不知什么缘故,飞机在机场上空盘旋了近半个小时,迟迟不能降落,现在终于听到准备下降的空乘广播,陶然舒了口气,总算是不会误事。
出了机舱,空气清冷,一阵风吹过,有什么东西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下雪了?陶然疑惑地伸出手,果然感觉到细碎的雪花落入掌心,倏忽融化,心里一阵欣喜,能在上海见到雪可不是件太容易的事。夜幕之下,借着停机坪上的一点微光,隐约可以看到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应该是下的有些时候了。
她站在机场大厅里,一边等行李一边琢磨,最近刚好有条广告需要拍摄雪景,但愿这雪能下的久一点,就不用在棚里布景了。
不知是不是天气缘故,今天这趟航班什么都慢,行李也等了半天才出现在传送带上,陶然知道公司安排了司机来接她,看时间应该早就在外面等了,不免有些急,一拿到行李就赶紧往外走。
站在出口处东张西望了好一会,也没见到要找的人,正要拨电话,有人忽地从后面揽住她,一个熟悉的声音近在耳边:
“美女,等人?”
陶然只楞了0。1秒,头都没回,啪地拍掉肩上的手,嗔道:“Eason,你也不怕我喊非礼。”
一张帅帅的笑脸转到她面前,可不就是陆浥尘。
他竟抱怨:“陶陶,你可知道在等你的这段时间里,我差点被多少女人非礼?”说得跟真的似的。
陶然又好气又好笑,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今晚公司临时有活动,车都抽调走了,我刚好来机场送一个朋友,听美姗说你今天回来,就顺便等等你,接你回去。有没有很感动?”他满怀期待地盯着她。
“嗯嗯,感动死了。”她煞有介事地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浥尘接过她的行李往外走。
外面漫天风雪,比刚下飞机的时候大了许多,雪片也变成了雪粒,又细又密,纷纷扬扬,洒了一天一地。
陶然不由轻叹出声,难得一见的大雪让她有些兴奋。浥尘倒是没什么感觉,纽约每年都要下上几场雪,相比之下,这点雪花不算什么。他看了看地面,倒是有些担心的说:
“陶陶,快点上车,我怕路会不好走。”
陶然只顾着看雪,初时还没怎么把这话当回事,以为顶多就像下雨天一样,车要开得慢一点,若是在市区多半会堵车,但机场路偏僻,车少,又是晚上,堵车的概率几乎为零。
等车子上了路,她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由于地面温度高,再加上车来车往,雪落在路上积不住,没过多久就化了,后面的雪又不停落下来,与路面的雪水混在一起,变成一半是水一半是冰,异常地湿滑。
浥尘有雪天开车的经验,因此格外谨慎,把车速放得极缓,沿着直线开,轻易不打方向盘。
陶然坐在他旁边,刚开始还有心情聊上两句,渐渐就没了声音。
她感觉到车轮在打滑,明白情况不妙,这是开车最忌讳的事,意味着一不小心就会失控。路边已经时而能够看到有追尾或抛锚的事故车辆停靠。陶然的心提了起来,生怕干扰浥尘的注意力,更是不敢说话。
小心翼翼地开了一个多小时,才走了不到十公里。
雪仍然下个不停,路况越来越糟,越来越多的车子停在路边动不了,能动的车子也渐渐拥堵在一起,只能开开停停,喇叭声此起彼伏。
“怎么几年不下一场雪,下一次就这么严重。”陶然喃喃地说。
“放心,再大的雪我也开过,总能挪回去。”浥尘安慰她,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这雪要是再大些反而好走,怕只怕这种冷不透的天气下雪。
他打开收音机,放些声音缓和缓和车厢里的紧张气氛。
“……从傍晚开始,一场风雪降临申城,市气象台已将雪情预警由黄色调整为橙色,这次降雪持续时间长,影响范围广,对市民出行造成严重影响。目前我市周边高速已全部封闭,市区各主要环线车流缓慢,部分路段几近瘫痪。市有关部门正在采取一切措施疏导交通……”
这广播不听则已,听了让人更加泄气。
“惨了,不知道我们这边会不会也堵住……”陶然锁紧眉,探头向前望了望。昏暗的路灯下,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车尾灯,闪闪烁烁,延伸到很远。
车子以每分钟五米的速度又向前挪了一段路,车流越来越缓,终于停住,过了半天还是动弹不得。
这下是真的堵死了。
明白情况已经坏到最坏,浥尘反而安下心来,索性接受现状,乐呵呵地调侃:
“陶陶,看来咱们要彻夜厮守了。”
陶然没有心情玩笑,急道:“怎么办?我明天一大早要去见清莲纸业的老总,现在随身只有一件礼服和几件休闲装,今晚必须得回家换衣服,还要去公司取资料,如果一直堵在这就麻烦了!”
浥尘建议:“打个电话过去,通知改时间吧。外面这么大的雪,他们应该能体谅。”
“不行啊,这次约的是他们董事长的儿子,清莲的少东家Vincent,他第一次从总部来中国,行程安排得很紧,好不容易才能约到他明早半个小时的时间,很难改了。”
浥尘闻言,解开安全带,走出车外望了望,只见公路两旁黑漆漆一片,护栏之外没有任何建筑,前后是长长的车龙,根本望不到边。堵了这么久,行车人都已经不报希望,连喇叭声都消失了,一片安静。
他重新回到车里,对她摇摇头,“这里离市区还远,现在车子完全动不了,只能等一等,这种雪下不久,也许说停就停了。”
陶然蹙眉,胡乱点了点头,默默地在心里想各种可能的解决办法。
……最近的地铁站在龙阳路,现在是11点,末班车肯定没有了,不过如果能赶上早班车,就可以先坐到市区,市区主干道肯定会优先疏通,也许还赶得及回家。……但是怎么从这儿去地铁站?……太远了,至少还有十几公里……或者调头回机场,搭明早的磁悬浮?也不近呢,走恐怕走不到……又或者,试一试?……
她开口问:“Eason,你说,我们现在的位置是离地铁比较近还是离机场比较近?也许我可以……”
“哪都不近,你想都别想!”浥尘毫不犹豫地打掉她的烂主意。
他看着她好半天不发一言,神色不定,就知道她肯定是不死心,没想到她还真想用走的,不要命了么。
从没见过这么较真儿的女人,忍不住教育她:“陶陶,你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少见一次客户,公司垮不了。”
陶然泄气,“可这个Vincent真的很重要,我们马上要和清莲集团续签明年全年的公关广告代理合同,此人有绝对的决策权,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一次面,如果失约,就太可惜了。”
“清莲?清莲不是你多年的老客户了,年年的合同都在你手上,何必担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对了,对了,他就知道她会说这句,这个是如假包换的陶然。浥尘无奈地叹口气,这女人早晚要把自己累死在这个万一上。
果然,她扶着额头,又开始自责:
“早知道今天要下雪,我真该把东西都带在身边,或者早一点回来,就不会……”
“陶陶!”
浥尘出人意料地打断她,伸出双臂,扳过她的肩,一字一句地对她说:
“听我说,陶陶,你要明白,不是每件事情你都可以预料到,在任何一种语言里都有一个词叫做意…料…之…外。你无法穷尽所有意外,那是上帝才能做到的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缓慢有力。
陶然眨巴眨巴眼,想要解释:“呃……我并不是要穷尽所有意外,我只是想为意外多做些准备。”
他点头赞同,“OK,Sure,Prepare for the worst; BUT,hope for the best。你不能只做一半。为最坏的做准备,这没有错,但你也必须允许自己做最好的期待。不是么?”
“我没有么?”她疑惑。
“你没有。”他毋庸置疑地告诉她,“你总是为最坏的准备,然后用剩下的时间等待这个最坏发生。如果它没有发生,你就又去为另外的最坏做准备,然后等待新的这个发生。如此反复,永远不安。”
他牢牢握住她的肩,幽深的眸看进她的眼睛里,那目光直达她心底深处连自己都常常装作不见的某个地方,令她微微颤栗。
她忽地有些恼,觉得他凭什么?
脸上虽未流露太多不悦,身体却微微挣扎,意欲逃脱他的掌控,她平静地反驳:
“至少,当它们真的发生的时候,我已经有所准备。”
浥尘松开手,她轻易便挣脱。
待要松口气,他却忽地径直趋近她,四目相对,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只听他问:
“陶陶,那你用什么时间快乐?”
他的声音轻轻的,轻得像一声叹息。
她下意识地紧紧抵在椅背上,几乎摒住呼吸,心神不由自主地跌入眼前那双黑得漫无边际的瞳眸中。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落下闸门,隔绝一切扰攘。
万籁寂寂。
簌簌沙沙,是雪落的声息,轻轻拂过耳际。
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从心底传来,它在问——
陶陶,你用什么时间快乐?
第十七章
不过是若干个刹那,又或是很久。
浥尘脸上蕴起一朵笑意,他撤回身体,若无其事地拽拽她的发梢:
“陶陶,你想把自己闷死么?”
陶然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口气还憋在胸臆,呼地吐出来,脸却涨得通红,急促喝道:
“陆浥尘!”
她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分明是怒了。
陆浥尘竟还乐得出:“呵呵,生气了?陶陶,可别真喊非礼啊,外面一堆正愁无聊的人,保不准有个英雄救美的冲过来,打起来有辱斯文。”
陶然绷着脸,瞪他。
浥尘索性摊开怀抱,作大方状:“那要不,你也非礼我一下?”
“你……”陶然气结,可又拿他没办法。
平常就知道他爱玩,不拘小节,一派番邦作风,大家习惯了倒不觉得什么,这次他也并非逾了分寸,却是她自己的心乱了,追究下去怕是只有更尴尬。
冷静下来,陶然恍然想到自己的脸还烫着,虽然车内光线昏暗,她还是迅速把脸别转过去,低着头假装在手袋里翻东翻西,只待脸上的红潮褪去。
忽然翻到那张装有孤儿院照片的信封,便顺手拿了出来。
“喂,看你有空胡闹,不如找点事做。”
“什么?”浥尘好奇地凑过去。
陶然倏地垂下睫毛,避开他的视线。
他有一双藏着漩涡的眼睛,这她一早知道,可不知为何,偏在此刻,她才真正察觉其中的危险。
莫名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陶然正了正神色,决定还是要把该说的话说清楚。她按下信封,颇为严肃地道:
“Eason,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听过没?”
浥尘刚把注意力转移到她手上,闻言一愣:“呃……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男人,你,女人,我,不可以,靠得太近。”陶然指指他,又指指自己,一字一顿地解释给他听。
浥尘含着笑,愈发凑得近些,饶有兴致地问:
“多近是太近?”
“这就是太近!”
陶然正襟危坐,冷冷地,显然不是闹着玩。
“Yes,Madam!”
浥尘总还懂得几分眼色,嗖地坐了回去,一本正经地抬起右手,轻触额头,向外一挥,行了个漂亮的巴顿式军礼。
也不晓得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陶然无奈,只得作罢。
“别玩了,说正经事。”
她把顶灯调亮,打开手中信封,将一叠照片取出放在仪表盘上,一一排开。
待到看清,浥尘眉峰一耸,脸上微余的笑意一扫而光,惊讶地问:
“这是什么?哪来的?”
陶然的面色也凝重起来,答道:“这些都是我今天凌晨拍的,在火灾现场,……” 她把当时的情形略略讲述了一遍。
目睹这些照片,回想现场的种种惨状,陶然扼腕叹息,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灾难面前,眼睁睁地看着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看着幸存者经受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