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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阵子,李岩叹了口气,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出为什么。我觉得你,特别亲切。我觉得你会理解,也不会在心里耻笑。”
“你说。”
“十年前周大夫是我妈妈的医生。很多东西,真的很多东西,对我而言,从那时候改变。不能说都因为他,但是他是一个开始,之后,我肯去尝试信任,然后,”他慢慢说道,“也许一切都没变,但是我心里的世界,却和从前不是一个样子。”
“他是我老师。”叶春萌似乎并没有为他说的话惊讶或者好奇,只是接口,“绝不仅仅是教会我许多临床技能,甚至职业精神的好老师,好多同学都觉得,我该感谢和歉疚一辈子的老师。可是我没跟他说过半句谢谢,更不要说抱歉。呵呵,十年前,如果你妈妈是十年前在第一医院做的手术,那么也许我们曾经碰见过,不过彼此没有印象。不过,我并不在周老师的病区。”
“那个时期应该很特殊。”李岩皱着回忆,“当时外科很乱,每天都有很多记者出入,甚至听说卫生部专门派了调查组,而调查的就是周大夫,据说……”
“据说他给人开了后门加了手术,收了红包,因此往后推迟了正常病人的手术。” 叶春萌淡淡地道,“说他接受贿赂,区别对待病人,助长不正之风,病区管理混乱。那是在人大会期间,有代表以私访形式写了这篇文章,于是报纸云集,他是那个批判的焦点。”
“对,看来你当时真的也在外科。”李岩的心里更对她多了份莫名的亲切,我能不能说,我们真是有缘分呢?会不会……有点肉麻?”
“肉麻?因为说缘分吗?”叶春萌扑哧一笑,“我方才为了脱身,跟主任说,我这些年相亲,但凡有点意思的,总是会被医院的急呼破坏。总算天可怜见,竟然有个医院急呼,再又看了这一场抢救没给吓跑的人,必然是有点缘分,我若再不抓着,怕这辈子贡献给急诊事业了。”
“嗯,我当年着急妈妈病情,否则,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注意这么漂亮的实习医生?” 李岩心情大好,忍不住地真诚地开玩笑。
“当年我灰头土脸,惶惶不可终日,躲避一切人的目光。”她却答得认真,“是我。我恰好就是那个给外科,给周老师带来所有那些麻烦和混乱的人。”
第十一章 什么将会在明天发生 2
第二节
车子从医院开出来不到10分钟,就已经离开了县城中心,进入山区;平缓的柏油路接上了只有一半宽度的,道路中间时有松果石子的山路,偶尔颠簸。李岩放慢车速打开天窗,夜晚的山风钻进来,带着青草泥土和松果的味道。一切是如此安静,只除了风过树叶的声音和草间的虫鸣,叶春萌扬起头,枕在座位的靠枕上,透过打开的天窗,看着树影之间看见点缀着星星的夜空,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待到醒来,自己的身上盖着李岩的外衣,车已经停在一个农家小院门口,门外堆着柴草,屋顶码着玉米,大门两边是红色底的倒挂的福字。叶春萌长长地伸个懒腰
侧头瞧着李岩,忽然笑了,
“一觉回到10年前,学生时代的春游秋游。工作单位再组织出去玩,就没住过农家院儿了。”
“今天不自己动手可吃不上饭了。”李岩笑道,叶春萌再伸了个懒腰,推开车门出去,狠狠地吸了两口山区夜间清冷的空气,一时间睡意和倦怠尽去,回过头,见李岩已经从后备箱里拎了两桶水,一个小小的工具箱,掏出钥匙朝小院走过去。
“不用钻木取火的话,我还帮得上忙。” 叶春萌跟在他身后。
“打火机如果坏了,可真难说。”李岩打开院门,这是个很小的小院,正面两间房,两侧各一间,院子里有菜圃,种的是白菜,张开得像一朵朵绿色的花朵。李岩领着叶春萌推开侧面小屋的门进去,拉开灯,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两块小黑板,左边那块密密麻麻地依次记录着10几个名字,旁边都有日期,从4月份到前天;右边那个黑板上面写着:
5月1日,刘小飞与朋友三人消灭光冰箱所有存货后补充储备,现有羊后腿肉一块,野兔一只,香肠若干,黄瓜5条,青椒2个,烧烤酱料两瓶。抽屉里所有调料齐全。
李岩在左边小黑板写上5月3日李岩带朋友一人,然后回头对叶春萌说道,
“尝尝麻辣兔肉?”
“好啊,”叶春萌点头,站在小屋中间,向四周打量,这墙皮已经剥落的小小屋子,确是烤箱,冰箱,微波炉俱全,墙角还有只不小的煤油炉子,一只电火锅。她偏头瞧着那小黑板,问道,“这都是你的朋友?”
“是,不过有的还没机会见面。” 李岩已经开始取出兔子熟练地化冻图抹调料,
“有的是同事有的是朋友,有的是网上认识的,也有朋友的朋友,大家都喜欢骑车爬山漂流野玩,2年前某天旺季来,没租上旅馆,敲这老乡家的门。这老乡儿子闺女都进城打工极少回来,旁边这屋就空下了,后来我们聊得投机,跟老乡说每年给他一笔钱算租这房子,我们谁偶尔来玩就在这儿歇脚,平时不在,他们会帮我们打扫打扫,定时清理冰箱。老俩口寂寞,还挺乐意见着年轻人,我们自然方便,这俩年下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把东西越制越全,跟老人关系也越来越熟络,我们照着记录过的人数分摊给钱,我们和老人也都从来没算计计较过,倒是互相帮忙得越来越多了。”
李岩说着,已经把兔子腌好,切好青椒块,那边叶春萌把煤油炉子点起来,找出铁锅烧上开水,李岩在抽屉里挑拣着调料,对叶春萌笑道,“你休息会儿吧,忙了整天。等都好了我叫你。”
叶春萌却望着铁锅里细小的水泡不动,过了好一会儿,很没头脑地说了句,
“我们的生活时常就是这样的,我有时候觉得很累,更有时候觉得很烦,还有时候委屈不平,但是没想改变。嗯,没想。”
李岩瞥了她一眼。
叶春萌微微皱眉,颇认真地继续道,“我们都不小了,我觉得也没必要遮掩,尤其别误会。”
“好,不遮掩。”李岩笑起来,手里熟练地削土豆皮,切土豆片,姜片,洋葱丁,
“我收入不算低但是工作不轻松,一年出差的时间大概有三个月,时常周末经常加班,而且最关键的是,我做的波段,呃,有人说会影响精子活动力尤其是y染色体,所以很多同部门的同事生的都是闺女,对于重男轻女的女同志,这个……但是,我也不想改行。”
叶春萌愣怔地瞧了他几秒钟,扑哧笑了。
“大夫给说说,他们讲的是否谣言?不是的话我们要向老总申请劳动保护津贴,是的话,要辟谣,这太影响我们找媳妇了。”
“好,我回去给你问问学遗传的同学。” 叶春萌忍着笑。
“谢谢,谢谢。”李岩打开窗户,打着放在窗台下的电炉,将倒了油的小平锅架上去,随即将兔子丁丢进去,烟雾随着滋的一声冲天冒起来,他抓着锅把有节奏地颠锅,之后再顺次地放入配料,薄薄的一层烟雾一时将他裹住,叶春萌眯着眼睛吸了口这油烟的味道,再睁开眼,他边翻炒着锅里的东西边侧头冲她微笑。她忽然觉得很倦,但是又舍不得闭上眼睛,只蜷着身子抱着双腿,将脸靠在膝盖上,那种软绵绵的疲倦由她心里蔓延开来,弥漫至全身,她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垂下眼皮,低声说,
“真好像是老熟人。”
李岩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已经蜷在椅子上睡着了,他放轻动作,向锅里倒入开水,酱油,点了醋,把锅盖盖上,回过头来,很仔细地打量她。
很好看的女人。很舒服的好看。相处起来,就更加舒服。
这两年,随着他升任这个千多人的公司的技术总监,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委实不少,大家说,他条件太高,连父母都说,不要太挑了,没有十全十美这回事。他不想申辩,也没法申辩,任何的说法,都是‘这姑娘还不够他标准’ 的委婉理由。
也许,看着舒服相处舒服,便就是个最高的标准,是他对自己生活质量要求得高。他从来没有独身主义的愿望,然,娶回家的那个人,必不能只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美妻贤妻,甚至两者都不是也无妨,但只要舒服。
她不仅让他觉得舒服,而且亲切。踏实的亲切。可以卸下许多的戒备,可以放下许多的不安,不需要特别拿捏风度,不需要特别在乎言辞,相处的本身就是一种欢愉,就如同,已经相识了很久的朋友。
在此时,33岁的李岩竟然如13岁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很想打电话跟好朋友罗嗦几句……………当然,33岁的时候便就只是想想,然后,忍不住去琢磨从前认为极玄乎的缘分二字,且认认真真地搜寻10年之前回忆的画面的每一个角落,究竟有没有个瓜子脸蛋的小姑娘医生。
10年前的她该是什么样子?比如今更加甜美更加娇嫩?还有没有现今这份穿着白衣时候的决断精干与从容,脱下白大衣之后的温和沉静和灵透?
水姑娘,她如今,给他的感觉,又何尝不是如水呢?
李岩动作轻而快的翻搅锅里的兔肉青椒和土豆,陆续加些调料进去,香味溢出来,越来越浓,这时候他听见身后叶春萌的肚子里轻轻地响了一声,而她扭了扭脖子,嘴巴吧了两下,却并没睁眼。头在膝间埋得更深,鼻子被挤得轻轻地皱了起来。
李岩石几乎想要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她的脸颊。
10年前的她究竟是什么样子?10年前的第一医院,曾经有一段自己无论如何不可忘记的回忆,似乎,于她,也是,只是她却并没有再多说起。他忍不住再次仔细地回忆,她究竟是那许多穿着白大衣的人中的哪一个呢?
只是,当年的记忆遥远而纷杂,无数的白大衣,弥漫的药水味道,自己不安而不满的情绪,一切都是那么烦躁,所有人的面孔俱都模糊,唯独始终清晰的是那个下午,楼道里乱轰轰的,大概是个年轻的医生跟个冒充家属的记者吵架,病房里面的病人和家属都各怀心事,没做手术的忧心忡忡,作了手术的四处探头打听,这个时候那个瘦高的大夫走进来给一个病人做检查,他就是周明,一切议论和传闻的焦点,也正正将是给他母亲做手术的主刀医生。
妈妈跟他交换了个眼色,静静等他做完检查,转身出去时候跟上,快速地把一个装了张银行卡的信奉塞到他的兜里,然后转身想走,却被他从身后抓住手腕。
当时他安静地看了他许久,然后拽着他的胳膊走进病房,他心中惶然,被他拉着在妈妈的病床旁边停住,听见他问当老师的妈妈,
“您会因为哪个学生没给您送钱送礼,故意教错了他,让他考坏么?”
妈妈半天才说,那哪能够,哪有往坏了教的。他们成绩那也是我们业绩啊。随即似乎明白了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夫,但是说实话,人之常情,那送礼的,总是会特殊照顾照顾。
“那么我告诉您,手术台上没有特殊照顾,只有做好做坏。做好是大夫的脸面,大夫的成绩,做不好,是没这个能力,你便把金山搬来,也是没有用的。请你们,”他停下来,环顾周围,“请你们信任我。”
第十一章 什么将会在明天发生 3
第三节
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而且复杂得莫明其妙,不可理喻。
这几天陈曦话少了很多,尤其是以往常被大家称赞为‘精辟’,‘深刻’,甚至‘一针见血’的,对身边人和事的评论分析批评感慨。
最近为了迎接重新审评首都文明校园,从校办到各学院办大动干戈,院办的老师带着突击队横扫所有宿舍,抄检出电炉,煤油炉,热电棒无数,扯掉的床帘,据说各院办公室都已经堆积不下;其中最尴尬的是某个住在了本科楼的研究生,个性大大咧咧邋邋塌塌,将避孕套随便放在床面上就赶去医院早查房了,恰逢当天抄检到她们屋的老师,是学生办的马老太,曾经在行政楼五层用相机连拍下来楼下接吻的一对学生小情侣,然后拿着照片寻人大开批斗会,强调公共场合不得勾肩搭背的校规,从而名声大噪,让所有情侣见之惊悚;话说抄检那天,马老太扯下床帘之后一眼看见包避孕套就在没叠的被子上放着,脸刷就青了,哆嗦着说,给我查,给我查,这到底是谁?!还知道不知道廉耻了?当时跟随的人等都为事主默哀。
在校期间发生性行为是开除学籍的处分,情浓以至肉欲这种事儿其实在高校中并不少,但凡别闹得太大,一般没人认真追究,然而这倒霉鬼竟然犯到了老马手里,那真是绝无转寰余地。大家都在心底告诫自己,做贼没关系,关键得是切记要销赃彻底。
好在,后来的结果是一场闹剧,那位姐姐年已33,已婚,坚韧地从某地职工医院考上了第一医院的研究生,为了追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