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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救她,生理上的病,吃药能解决,手术能解决,心里的洞,却无法去填满。她想嫁给董宇航,她想和他共度今生,白首偕老,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他不可以是带着报恩的心,去娶恩人下贱的女儿为妻,没有爱,他没有爱了。
林菲无数次地对董宇航说:“不要娶我。”
董宇航的回答永远是千篇一律的:“我娶你,因为我爱你。”
他爱她,多可笑,他爱她,可是他再也不肯碰她,甚至不爱看她,他嫌她脏,她怎么能向他证明,她是清白的,一切都太迟了。他不会相信她的,他不会的。所以,她现在这副鬼样子,行尸走肉一般,从前那个披片麻袋都能惹来喝彩的林菲,死掉了。
有时候,林菲在抗抑郁药物的催眠下,浑浑噩噩地想,就这么嫁给他吧,也好,至少,这样就能永远都在他身边了,他会信守诺言,永远守着她,至于有没有爱情,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是的,这样也好。如果真的能这样,也好。但愿吧。
可林菲有预感,从前得意的时候,从来没觉得自己竟然有如此精准的第六感,可是现在精神紊乱的时候,终日无人交流,整个人却仿佛出奇地敏感,林菲觉得,一切不会就这样匆匆地结束,结婚吗,她不甘心吗,委屈吗,可这不会是终结。
新房已经装修好了,只等领了结婚证,他们就要着手搬过去了。董宇航已经将出租屋里的东西都打包了起来,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总觉得既然还没有个稳定的窝,就还是简单点好,可真的要搬了,却发现,大大小小的物件,不计其数。
每一件,都写着不尽的回忆,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心头酸涩,睹物思情,是最矫情,也最伤人的事情。
五月三十一日下午,结婚的前一天。董宇航去公司交设计图稿,临走前,竟然在林菲额头上亲了亲,他已经没有吻过她,虽然只是这么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却让林菲的心里莫名温暖了起来。是吧,他们明天就要结婚了,结为连理,从此相守一生,不论他心里多么不痛快,总是要慢慢适应这种身份的。
是的,他们一起努力。
林菲一个人在家,想睡,睡不着,醒着,头痛欲裂,她想,自己这样的状态,大概会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丑陋的新娘了吧。怎么办,她不想那样,虽然不会有一个热闹的婚礼了,虽然这场婚姻如此的不堪,但她希望自己能好看一点。
对着镜子,看着头上稀疏的头发,林菲难过得无法名状,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难怪董宇航都不愿意看自己了,难怪他对自己没兴趣,谁会对一个鬼有兴趣?
也许真的该振作一点了,林菲,振作点。
电话铃响,林菲去接,是田蓉,例行公事地问了问林菲的身体状况,然后田蓉说:“你董阿姨一会儿要进城来了,明天你们办完手续,我们两家人就变成一家人了,你下楼去接接她,她眼睛不行,上楼不方便。”
“哦。”林菲挂了电话,简单地打理了一下,就下了楼,在楼下的花圃边,看着野猫觅食,又看着蚂蚁搬家,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都暗沉了下来,只觉得双脚发麻,还是没有看见董母的影子。林菲觉得有点头疼,站不住,于是上了楼。
还没打开门,就听见屋里电话急促地大叫,林菲去接,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才接电话呀!”田蓉在那头发疯一般地叫道。
“我……我下楼去接董阿姨。”林菲讷讷地说。
“别接了,你董阿姨出事了,你马上到医院来,第一医院,你爸和宇航都在这儿呢,你说你,出门怎么连个手机都不带!”
林菲挂了电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小区外,打车赶到了医院。
她到的时候,董母的尸体已经送进了停尸间。董宇航抱着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言不发,林建民的身体虽然很虚弱,还是强撑着帮忙打理后事,田蓉看见了林菲,也不作声,看了一眼董宇航,叹气,捂着嘴巴走到一边。
林菲走到董宇航旁边,看着他,看了很久,才幽幽地唤了一声:“董……”
“菲菲。”董宇航听见林菲的声音,终于抬起了头,他没有哭,只是那双黑幽幽的眼睛,变得黯然一片,失去了活力,他看了林菲半天,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林菲逼近,空洞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林菲那张枯槁的脸,林菲连连后退,最后贴到了墙上,无路可退。
许是感觉到不对劲,田蓉也走了过来,横在了董宇航和林菲中间,忐忑地看着董宇航:“宇航,你别,别这样……别吓着菲菲。”
“对不起。”董宇航的心,仿佛被绞肉机搅得粉碎,那种痛,丧母的痛,无法承受,他整个人仿佛矮了许多,母亲听了邻居的讲的祖传治头痛的秘方,在家连夜熬了汤药,撞在小罐里进城来,要带给林菲喝,她就要做新娘了,她这个做婆婆的,给不起她什么值钱的衣服首饰,她只想表达自己的关心。
车子到了市里,她下了车,怕汤药凉了,捧在怀里,没有住拐棍,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扭了脚,一时爬不起来,偏赶着红灯亮了,一个酒后驾驶的司机不长眼,直接撞了过来,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咽了气,怀里还抱着那个破碎的小罐子,汤药和血液,混在一起,分外的讽刺。
董宇航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营造起来心理建设,决心忘掉不光彩的回忆,和林菲共同组成一个家庭,好好过日子,这一切,都轰然坍塌。母亲死了,含辛茹苦将他养育成人的母亲,就这样去了,还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还没有享受过他这个做儿子的一天的报答,就这样去了,就为了一罐汤药,就为了向她那个未入门的媳妇,表达一个做婆婆的关怀,就为了这个……
董宇航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没有继续了,他和林菲,不可能再有幸福了,就算他可以忘掉她的那些肮脏的过去,但是他永远都无法抹去母亲惨死的画面,那和汤药混杂在一起的,母亲的血肉……
不能够了,他做不到。他和林家,从此,恩断义绝。
田蓉担忧地看着董宇航:“宇航,你别太难过了,你妈妈的后事,我和你林叔叔会帮你操办好的,至于你和菲菲的婚事,我们就再拖一拖吧。”
“不用了。”董宇航摇摇头:“不用了,林阿姨,对不起,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菲菲,我们分手吧。”分手,这两个字,他只说一次。
林菲点着头,不停地点着头,一直点到头痛得刺骨,视线不清,她笑着,仿佛能听见心底里头,一块石头噗通一声落地,她不停地重复:“好,我们分手,好,我们分手,分手……”然后,她一头栽了下去。
再度醒来,已经是在父母的家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林建民和田蓉把她送到了M市郊外的精神疗养院,接受正规的精神治疗,她的病根,在心里,而心病,没有药可以医。到最后,不会放弃她的人,只有她的父母亲,请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赖的人,永远是你的父母。
周正和王薇薇,都来看望过她。前者是痛心疾首的,后者带来了自己的喜糖。苏锦年也来,来一次,被林菲打跑一次,她虽然病着,可是爱憎还是分明的,她忘不了,自己变成这样子,就是这个苏锦年一手造成的,可说到底,也是她贪图一时小利,一时的小聪明作祟,才让人钻了这个空子。
可不管现实如何狼藉,林菲却始终没有想过死。她不要死,她的心里有伤口,她的头疼日夜不休,她每天都要靠药物才能勉强入睡,可她就是不想死。她为什么要死,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怪就怪,她太高调,又不懂得自保,惹来别人的觊觎之心,惹来别人的嫉妒,还有,她太过讲义气,宁可把自己逼入绝路,也不忍心出卖周正这个朋友,不忍心让他身败名裂。
但她始终知道,自己是无辜的,虽然,她不曾和任何人解释,愿意相信她的人,不需要解释,不愿意相信的,解释也只是越描越黑。有什么用,她只想让头疼和精神衰弱好起来,她要好好地活着,为了一口气。
董宇航,她算是看错了他,她可以为了他,放弃一切,哪怕不惜和父母亲决裂,可他却轻易地放弃了对她的信任,仅凭那几页纸张,几张照片,和那些衣裳,就将她彻底否定,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他也很争气地,给了她最大的耻辱,最后,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一脚把她踹开。她恨,她不会原谅他,正因为这种恨,和这种不能原谅,所以,她更好好好地活下去,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她赌他,会有后悔的那天。
林建民复职了,经过调查,他没有任何经济上的问题,而林菲和小开有染,那属于人家家庭内部问题,男未婚,女未嫁,三角恋也不犯法,涉及不到一个官员的职业操守层面。而且调查还查出了很多善举,比如,一路资助贫困少年攻读硕士,就是其中之一,组织上不但不罚,反而需要嘉奖,当做典型来学习。而匿名信的举报人,也终于被查了出来,还是M大的女硕士,这年头,学历与道德水准,可能不成正比,举报人受到了学校的批评处分,延期颁发学位。
林菲的状态,渐渐好了起来,最显著的表现就是,苏锦年来看她,她没有把他打跑,而是饶有兴致地问了他好多出了留学的趣闻,把苏锦年惭愧得都快要哭了。
甚至林菲还问周正:“周兄,你觉得,我将来适合做什么职业?”她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坐在疗养院的走廊里,身边不时游动着一些痴傻而喃喃自语的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让周正捏了一把的冷汗。
周正想了很久:“你觉得,金融行业怎么样?”见林菲发愣,周正挠着脑袋说:“我大学时候学的是法律,可是我觉得那种枯燥的条文,你肯定不喜欢,学经济呢,比较宽泛,将来从业的时候,选择余地也很大,至于别的,我也不懂了,回头我帮你问问。”
“哦。”林菲点点头:“那要学数学吗?”
“要的。”周正又慎重地想了半天:“肯定要的。”
“那你下次来看我,给我带两本高数书好了。”林菲低头拨弄着手指甲:“我晚上睡不着觉,可以看看。”
“上帝。”周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精神病人,谈话和思路,比他还清晰,那种初中算术都算不灵光的脑袋,竟然要看高数书?亦或是说,他这种正常人,是无法领会精神患者的思想的。
不过下次,周正还是让苏锦年,给林菲搞了两本高数书送去了。为了林菲的事情,周正几乎和苏锦年闹到分手的地步,如今苟延残喘着,没有分开,也是林菲开了金口,不要为了她而自责,她就是天生的倒霉蛋,活该交了损友,如果你们分手了,那我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所以现在,苏锦年是彻头彻尾,成了林菲的奴隶,就算林菲让他去死,他也在所不惜。林菲接下来开始自学高数,苏锦年自荐帮忙,可事实上是,他一个学服装设计的,这方面也是一知半解,两个人经常为了一道题,在疗养院的石凳子上吵得不可开交,害得最后,医生一看到苏锦年,就要为林菲准备镇定剂。
一年后,林菲出院了,因为病的原故,出了手续颇费了一番苦功夫,不过没办法,谁让她爸爸是林建民,有个好爸爸,走遍天下都不怕,最后,申请到了美了的一所学校,出了。
过程很曲折,不过最终,她还是走了父母为她设定的路,也有她自己的努力,如果不是疗养的这一年,林菲也不相信,自己竟然能啃下厚厚的高数,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笨嘛。
临走的那天,到机场送别,田蓉含含糊糊地问过她啊:“菲菲,宇航想来送送你,你看……”其实林菲接受治疗这一年,董宇航已经流露出悔意,只是不敢去看她,现在知道她要走了,才提出想送送她,她这个当妈的,也只好为他传达这层意思。
“算了吧,我讨厌他。”林菲摆弄着行李:“替我跟他说拜拜,哦,我不在的时候,要拜托他照顾你们两个了,等我心情好,再跟他说谢谢吧。”
“好吧。”田蓉叹了口气:“菲菲,你要出去了,换个新环境,重头开始,过去的事情,我不指望你都能忘了,但如果你有空,好好想想,每个人其实都会犯错,不可能凡事都错在别人,人呢,不能把恨揣在心里一辈子,妈妈希望你幸福。”
“我会幸福的。”林菲踏上了飞机,飞机起飞,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我一定会幸福的。”
于是,美了,四年,匆匆而逝。现在,她回来了,她找到幸福了吗?
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