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妩儿不能收。”苏小妩药着头,泪落,“这帕子是……”
“本就是无望的念想,如今当要割舍了。”芸绱行至自己塌前,将多年来悉心收置的锦帕自木匣中取出,捧于掌中的一刻,她似是略有些惊诧,手中的帕子,一年一方,薄如蝉翼,未料数载所累,竟有了惹人无限眷恋的沉重。
苏小妩茫然地接过帕子,第一次看见芸绱的泪。
无声淌落。
距十格格出闺仅余数日,苏小妩病况仍未有起色,加之心绪忧闷,终日仅是于房中昏睡,连日来闭门不出,不进膳食。
她的梦境一片幽暗,皆是不忍触碰的回忆与畏惧展望的将来,她深锁了眉,蜷缩于自己营造的黑暗之楔,闭目不阅,充耳不闻,却仍是嗅到了心底涌出的一阵阵酸涩,她哽咽着醒来。未睁双眼,却感到一只手缓缓抚过她的脸,一只陌生的手,并非女子的纤细轻巧,那是属于男子的手,却意外的全无粗糙,那只手温柔地拭过她的泪迹,风干的疼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又或许,是似曾相识的温度。
苏小妩睁开眼睛,十四阿哥瞳孔里的雾气弥漫到她眼里。
“十四爷……”她的声息梦呓般微弱。
“已是体虚成这副样子,勿须请安了。”十四阿哥道,“再支持几日,待十妹离宫……”
苏小妩闻之,惊醒一般地挣扎着起身,被十四阿哥扶住,她却固执地要直起身来,于塌前摸索着什么。
“好生歇着,你做什么?”十四阿哥道。
苏小妩寻出那十方锦帕,恭敬地呈至十四阿哥眼前,道:“奴婢有一事相求。”
十四阿哥疑惑地接过锦帕,问道:“何事?”
苏小妩鼓起勇气,道:“求十四爷收了芸绱姐姐!”
“胡闹!”十四阿哥将锦帕撂下,站起身,面有怒色。
苏小妩急切地哀求道:“这十方帕子皆由姐姐为十四爷所绣,若是姐姐随格格远嫁漠北……”
“住口!”十四阿哥低喝道。
苏小妩略受惊吓,收了声,低垂眉目,双肩抽动。
十四阿哥轻叹一声,道:“你这是有意要枉费我一番心思?”
苏小妩抬头望向十四阿哥,不解。
“你可知道我为何差人送药来,这药又为何适得其反,令你病况加重?”十四阿哥望住苏小妩,一字一句地道:“我留了芸绱,难道要你随十妹去漠北?”
苏小妩顿悟十四阿哥所意,惊忧参半,仅是无力地瘫坐着,泪水麻木地滑落。
十四阿哥见状,语调柔和下来,道;“丫头,仅此事我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你。”
苏小妩望着散落一塌的帕子,已泣声不止。
“好生养病,我先回了。”十四阿哥转身将行去,又道;“十妹命你祈福,亦是有意留你在宫中,莫要辜负了她这番心意。”
房门再度掩上,苏小妩怔怔席于塌上,双目红肿。
五月初。
十格格以和硕公主之名,由大阿哥,三阿哥携军护送,起程远敷漠北,芸绱陪嫁。
当日,苏小妩卧床不起,竭尽全力对顺贞门外的锣鼓喧天漠然置之,她将自己埋进被褥深处,手里握了数方锦帕,闭紧了眼,沉眠。她疲惫不堪,惶恐不已,甚至无法面对芸绱道出怜惜临别之辞,她仅能迫使自己背负着莫名的愧疚昏睡着。
梦里。
落下泪来。
拾柒·荒草
转眼已是夏末。
秦柔着一身浅碧的衣衫行过回廊,至阁前,风乍起,伸手抚却额前发,忽见苑中一纤细侧影倚木而立。秦柔凝神看去,眼前一名玲珑少女,面若桃红,青丝如柳,淡紫裙袂,身姿曼妙,槐木之下,该女子垂首沉思,似有莞尔,日影迎面,只见其肤质剔透,粉唇晶莹,目中带了几屡羞怯之意,疑为天人,初落凡尘。
秦柔惊异于突如其来的陌生少女之美,正待思索其由来,便闻那少女一声娇唤,寻音探去,见四阿哥缓步行来。
“给爷请安。”少女音色稚气未却。
“怎会独自在此?”四阿哥面无波澜,声色沉敛依然。
少女乖巧一笑,答道:“前些日子染了风寒,方才痊愈,这便想着来赏赏园子,若是丫寰跟着,怕是要嘘长询短,不得安生了。”
四阿哥微微颔首,道:“罢了,但这身子仍要留神,莫再受了寒。”
“多谢爷关心,洳颖记下了。”少女福身道。
闻其名,秦柔方才忆起眼前的少女为耿氏,乃初入府中的侍妾,现下与钮祜禄氏同为府中众人唤作“格格”。秦柔见耿氏尚处豆蔻年华,容貌娇美稚嫩,加之方才亲眼所见一幕,想来日前所闻耿氏进府时日尚浅,|Qī|shu|ωang|却甚得四阿哥垂爱一事当属实情。
秦柔正凝神沉思,忽然感到四阿哥不见起伏却深不可测的目光迎面袭来,当即福下身子道:“奴婢给贝勒爷,格格请安。”
四阿哥冷哼一声,目光于秦柔面上扫过,遂提步向书斋处行去,秦柔与耿氏皆行礼目送。
待四阿哥行远,秦柔方欲起身,闻耿氏道:“你可是苒儿姐姐房中的柔甄?”
“回格格的话,奴婢是。”秦柔答道。
耿氏细致打量秦柔一番,道:“姐姐平日深居简出,仅是向福晋请安时有过照面,我竟未觉出姐姐房中竟有这般隽秀清灵的丫头。”
秦柔不明其意,未做答语,只觉耿氏语调略有变幻,非与四阿哥跟前时的娇声细语,此下言中似是带了几分居高临下之意。
“若是安分守己,将来至了年岁说不准能获恩嫁个好人家。”耿氏细声一笑,道:“瞧你模样聪慧,当是能谨慎律己之人。”
“柔甄紧记格格教诲。”秦柔垂目答道。,心中不由寒意渐生。
耿氏一副涉府未深的可人模样,却人前人后大相径庭,秦柔自身尚未发觉与四阿哥之间有何渊源,耿氏却是一番洞悉了一切的神色,笑中含寓,所指显而易见。记起翠燕曾说起下月康熙将出塞行围,四阿哥于随行之列,府中奴才皆议论耿氏将被携往,秦柔暗自舒了口气,心中甚明康熙今次行围,必是波澜欲掀,往后恐怕亦无风平浪歇之时,于是眼下至康熙率诸子自塞外归宫的时日,当是难能的宁静了。
世事难料。
即便是已然知晓时局所向,却未能确保自己并未置身其中。
秦柔正席于马车中,面容于沿途的颠簸间愁思深结,撩起窗前帘幕向外瞥去,所过景致已由树木丛生更至荒草无垠,秦柔略探出去,便见得前后皆是锦车华撵,数十成百,两侧护军随行,参领乘骑,兵士徒步,沿途浩浩荡荡,声势不凡。
“你怎么一脸倦怠,好不容易出去开开眼界。”苏小妩的声音传入耳中。
秦柔望一眼身前所席的苏小妩,道:“你以为这是游山玩水呐?”
苏小妩挤挤眼,悄悄环视车篷以内,见同乘的几名婢女皆闭目小睡,凑近秦柔耳边,轻声道;“虽说这次秋狩是要出大事,可和咱们做奴婢的也挨不上边,还不如就当作出游。”
秦柔摇摇头,苦笑。
苏小妩坐正了身子,推了秦柔一把,道:“要不是你家格格随四贝勒出行,咱们还没机会见面呢!”
秦柔叹道:“当初听闻十格格被指婚,担忧你的何去何从,还怕你陪嫁去了漠北,没料到你如今都成了长春宫的红人了。”
苏小妩一撅嘴,道;“格格去了漠北半月后,我到长春宫当差,德妃娘娘说以我初入宫的秀女身份,本就该任女官,后来是因顾及十格格,才让我去了福曦阁。”
“是,是,柔甄见过妩儿姑姑。”秦柔作揖笑道,惹来苏小妩一阵推搡,两人便是一番嬉闹。
半晌欢笑后,静谧下来,苏小妩许是感到倦了,于是闭了双目小憩,手却仍旧攥紧了秦柔的衣袖,面上满是安生的浅笑,片刻后便沉睡过去。秦柔未能眠,仅是倚了窗子敛目养神,清晰地闻得车马之声不住地回响,不曾停滞。
至塞外行宫。康熙及其随行妃嫔,诸子,皆于布城中休憩,一众奴才便不得停歇地忙碌开来,安顿车马,归置帏幄,打点饮物,呈备膳食。
因钮祜禄氏居德妃帏中,秦柔便得以与苏小妩共事,夜间可同营而栖,秉灯长谈。苏小妩披了薄毯挤到秦柔塌中,秦柔便由了她一面依偎着,一面低了眉,娓娓道叙连月来于长春宫中的点滴。秦柔始终未语,仅是静静地聆听,不由慨叹两人已身处这熟悉又陌生的时代三年有余,虽非风平浪静却也不曾身临凶险,苏小妩置身红墙以内,竟是觅得了自己神往的男子,亦甚得另一男子垂注,秦柔见她面色薄红,浅笑着谈及十四阿哥对她的留意与关照,自己偶然于深夜忆起的八阿哥的笑语。秦柔含笑望住眼前的苏小妩,惊叹三年光阴,分明使那个自己所熟知的俏皮少女变作了眼前的娇憨宫人。
夜色沉下几抹。
苏小妩已然合衣睡去,秦柔轻轻为其掩上被褥,又寻了一件厚实的袍子披了走出营帐。
秋时已至。
塞外草场不比城池之中,入夜后便风音四起,略有寒意。秦柔裹紧了袍子沿了白昼时奉茶所经之径漫步,沿途皆为营篷,其中宽宏高岸,锦绣所饰者,必是主子们的布城,清简低矮,依华帏所扎的便是奴才们的栖地。此下约摸已近亥时,各帐中皆无灯火,营区内一片沉寂,仅能凭借径中的火把光影隐约望见外围驻岗与巡视的护军身影,闻得远处风声呼啸,鹘鸟孤啼。
难眠时,秦柔便总是仰首望着夜空出神,若是有幸逢得漫天星斗,便能欣喜得彻夜不倦,她目不转睛地迎向夜色晶莹,星辰闪耀,于是忘却了此间置身之处,思绪追随星河流滢远走,回过神来或许已近晨时,她已然完结了一场孤独却盛大的遨游。但于塞外的初夜,夜幕竟暗然无泽,毫无星光,于是莫名的孤寂感倍增,秦柔便不忍再度望向空中,只是垂下目默默地前行。
隔着错落的布城,草场原野清晰可见,秦柔踏着秋草缓行,将目光投向无际的远方。那里一片漆黑,甚至无从分辨草原当有的青碧,她便闭上双目,佯想出一派葱翠的草场,一望无垠,与天相接,她于青空绿野间小心翼翼地牵着某个人的手行走,那只手宽厚温和,手掌是恰合了她的宽度。她安心地被牵引,眼前一派盎然的绿意,一瞬间,她发现此情此景使她对遥不可及的星空再无留恋,于是她打定了主意绝不回头,只是紧紧握住那只手,尽管无法分辨那只手的所有者,她看不清那人的轮廓,仅依稀看到一个清瘦修长的背影,那是一个男子,似曾相识,又仿佛从未遇见。
孤鸟鸣啼,秦柔一怔,回过神来发现眸中已蓄满泪水。她自嘲地一笑,伸袖将眼中的湿润拭去,想着当要回营帐里去了。秦柔将披着的袍子掩了掩好,小跑着行了数丈之远,忽然望见右前的布城后似有两个人影,定睛看去,竟是四阿哥与钮祜禄氏。
此次随行塞外,府中众人原以为非耿氏或年氏莫数,未料临行前数日,那拉氏竟传了钮祜禄氏到自己房中,称德妃将随驾前往,四阿哥有意让钮祜禄氏并行侍奉德妃。闻此消息,府中众人于钮祜禄氏眼前又显出了几分恭敬的神色,想来钮祜禄氏虽受四阿哥冷落,毕竟甚得德妃喜爱,于贝勒府中的日子尚能得过且过,但秦柔看得出虽时隔数载,钮祜禄氏对柔甄兄长一事仍不能忘怀,此行塞外,四阿哥并未携其余妻妾同行,若是有意要钮祜禄氏侍其就寝,钮祜禄氏怕是仍难从命。
秦柔忧心钮祜禄氏,便逼近了二人所立之处,匿身静观。
只见四阿哥前行一步,仰面望住夜空,似在言语,钮祜禄氏静立其后,垂首未语,亦看不清表情,因所距尚有数丈之远,秦柔无从听闻二人言谈,仅能于心中盘算倘若四阿哥今次再度强求,自己是否当要再为钮祜禄氏挡下此劫。那夜深雪中的长跪与四阿哥沉邃如墨的眸子犹令她心有余悸,以她一个婢女身份,若是再招至四阿哥动怒,后果许是不堪设想,她却不忍看着钮祜禄氏目中的感伤顷刻间汇作深重的悲凉。
权衡之时,闻得身后有脚步声逐渐迫近,秦柔警觉地回身,见一明黄锦袍的男子正向此行来,身后毕恭毕敬地跟了两名小太监。秦柔心中一紧,知晓眼前得以与天子同着明黄衣袍之人必是当今太子,又回首望向四阿哥所处之地,二人仍是静立,并未觉察有人渐近。
待太子愈渐临近,秦柔理好衣裙,自暗处行出,拦于一行人前。
“大胆!”太子身后一名太监喝道;“哪儿来的奴才,竟敢碍着太子爷的道!”
“奴婢惶恐冒失,惊扰了太子爷,自知有罪!”秦柔垂目朗声答道,音色洪亮。
“哪里来的丫头?”太子略带慵意地道,“抬起头来瞧瞧。”
秦柔心中忐忑,缓缓将头抬起之时,闻得一人脚步声逐渐靠近,四阿哥沉厚音色自身后传来:“见过太子爷。”
“老四?”太子望向四阿哥。
秦柔迅速低下头去,四阿哥缓步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