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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双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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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柔心中忐忑,缓缓将头抬起之时,闻得一人脚步声逐渐靠近,四阿哥沉厚音色自身后传来:“见过太子爷。”

“老四?”太子望向四阿哥。

秦柔迅速低下头去,四阿哥缓步自后走来,行至秦柔身前,以侧影将其掩住,秦柔悄悄回望,见方才四阿哥所立之处已空无一人,钮祜禄氏当已行回德妃帐中。

“是胤禛府里的丫头,初次远行,不识礼数,望太子爷恕她这一回。”四阿哥道。

“已近亥正时分,四弟怎会仍旧在此逗留?”太子语间狐疑。

四阿哥答道:“胤禛方才于十三弟营中小叙,此下正欲回帏中歇息。”

“扎营初日便夜饮长谈,你与老十三真是好兴致。”太子道:“不过当要好生休憩,尤其是老十三,明日围场中若仍是一副醉意未却的模样可不妙了。”

“太子爷所言甚是。”四阿哥道。

“得了,回去歇着罢。”太子摆手道。

四阿哥向太子作了揖,侧身对秦柔道;“还不谢过太子爷?”

“奴婢谢太子爷开恩。”秦柔伏首谢过,而后起身,仍旧于四阿哥一侧以其身影掩住容貌。

四阿哥立于原地,目送太子行远后方才转过身望住秦柔,轻哼一声,似是带了笑意地道:“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奴婢不知爷言下之意。”秦柔垂首道。

“错了,我看你仍是不怕。”四阿哥兀自摇了摇头,又道:“你是连太子之尊亦敢阻拦,碍着道,声音倒洪亮得很。”

“奴婢知错了。”秦柔敛着目,低声道。

四阿哥却笑出声来。那是秦柔初闻四阿哥笑语,相较平日言语间的深邃厚重,那笑声出人意料的清朗,纵情但不张扬,虽是仍旧带着挥之难却的沉稳不惊,秦柔心中敬畏的疏离感却淡薄了几分。

“是个伶俐丫头。:四阿哥道:“此事便算你有功,深夜于营区游逛一事我便不作追责。”

“谢贝勒爷。”秦柔福身道。

四阿哥扬了扬手,示意秦柔起身回帐,便转身向自己的帷营行去。

翌日。

钮祜禄氏随德妃于围场外的帐中饮茶闲谈,秦柔与苏小妩侍其左右,帐中帷帘掀起一隅,可望见围场中马匹已然列位,由兵士牵着于草场中沿围而行,另一侧的华帐中,身着骑装的男子陆续步出,由太监护卫引往各自的坐骑。

苏小妩激动不已,扯了扯秦柔的衣摆,轻声道:“穿上骑装就是不一样,一个个都是英姿勃发的样子呢。”

秦柔瞥了苏小妩一眼,笑道;“可惜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留在宫里,要是也一身骑装,策马奔驰,那身影你都要记一辈子了吧?”

苏小妩在秦柔手上轻拧了一把,撅起嘴来。

……

围场中号角声起,帐中众人皆向外探去,只见康熙一身锦黄骑装自大帐中步出,诸位随行皇子随其身后,由兵士前后护卫,所过之处,众人皆伏身行礼,高呼恭候凯旋之辞。

“每年出塞行围,真真盛大犹如节庆呢。”钮祜禄氏道。

德妃颔首,道;“在宫中日子久了,置身这塞外草场,便是觉得身心亦开阔不少。”

钮祜禄氏点头称是,道;“苒儿自入贝勒府以来便不曾出京城之地,此番随行塞外,便深感天际高远,江河辽阔,心境都似是都别于往昔了。”

“你等年岁尚轻,自然极易感于苍穹悠远,地大物博。”德妃笑道:“这每年行围,老十三,老十四皆是跃跃欲试,骁勇非常,比起平日里于宫中的模样,可真是英武多了。”

钮祜禄氏轻笑不语。

帐外号角声再起,又闻擂鼓,狩猎正待始发。德妃却忽略感目眩,不断以指尖轻揉额前,眉微蹙。

“娘娘,可是身子不适?”钮祜禄氏问道。

“不碍的,年岁到了便有这易劳神的毛病。”德妃道。

“柔甄,回帷中取些凝神露来。”钮祜禄氏吩咐道。

“奴婢遵命。”秦柔福身行了礼,遂退出大帐。

帐外已是人声鼎沸,擂鼓响彻。

秦柔取了凝神露,匆匆往营帐处行去,途间忽遇围场中几名兵士牵了马匹自康熙及其诸子所临之处向围场行去,秦柔见状连忙福下身子,待马匹先行。她垂了目望着人足马蹄不断自眼前行过,愈渐麻木恍惚之时,却有一身影自她身前滞下,惊疑地抬起头,见十三阿哥一身白色骑装屹于眼前,面容依旧朗如盛夏,此刻更添了几分飒爽的英气。

“十三爷吉祥。”秦柔道。

“四哥竟是将你也带来了?”十三阿哥道。

“回爷的话,”秦柔答道:“奴婢是伺候格格随四爷来的。”

“既是来了,便算你有福。”十三阿哥道:“待我与四哥归来,便要你唱曲为贺,当要好好备首曲儿了。”

“奴婢遵命。”秦柔朗声道;“恭候爷满载而归。”

十三阿哥爽朗一笑,翻身上马,日影将他俊朗的眉目渲染得分外耀目,秦柔于那夺目的笑容中出了神,仅闻一声马嘶传彻耳中,十三阿哥已策驹远去。秦柔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意图将那深棕骏马之上的少年风姿永久地印在这山雨未至的一刻。

因他与她共赏了两场瑰丽的花火。

因他懂得她的吟唱。

因他与她有着雷同的寂寞。

因她深知这是康熙四十七年九月,自此他笑靥中无拘无束的神采将被迫日益沉重。

拾捌·骤雨

苏小妩静立于灯侧,烛火映得面上光影摇曳,眼前一阵迷离,她便于那氤氲间聆听了秦柔的吟唱。那是苏小妩熟悉的曲子,记得曾是为恋事神伤的歌谣,却由秦柔彻夜填写的唱辞间透出飘零孤寂的苍凉,只见秦柔双目微颔,轻声低唱,苏小妩隔了灯火细致凝望她的神情,似在瞬间恍然读出了她的心事。

夜半风前帷中语,碧野接天浩无垠,吾席毡中薄斟饮,欲知从今身何处。

不闻月下几多愁,乃识花楔红颜老,回首一瞥几世前,方觉适逢总是缘。

古往今来浮尘间,年华未却心先竭,望君无憾圆己业,来年同赴远山雪。

秋狩初日,十三阿哥与四阿哥皆骁勇非凡,得康熙盛赞,夜时于德妃帷中畅饮长谈,秦柔奉命唱曲助兴。本应是欢愉喜庆的贺曲,秦柔却将心中淡然愁思娓娓道诉,歌咏间,帐中数人皆静席聆听,不曾言语。苏小妩悄悄看向在座两位皇子,见二人均是望住秦柔,手中执盏轻抿,十三阿哥仍是一副爽利俊朗的面容,仅是笑意间隐约思量,四阿哥亦深邃如常,眸中暗星闪烁,难辨其由。

曲毕,德妃赞道:“好曲儿,柔甄丫头的嗓音亦甚是清灵。”

秦柔福身谢过,又闻德妃道:“可这本是要贺狩猎之喜,怎会拣了如此凄宛的调子?”

十三阿哥笑道:“娘娘,这柔甄丫头很是有趣,不论词曲,皆是前所未闻,非其额娘所传便是自身所造,即是个才女,虽歌不应景,却也实属可赏。”

“这词是你所写?”德妃望向秦柔,问道。

“回娘娘的话,是奴婢昨夜所填。”秦柔答道。

德妃微闭了目,似是细细追溯着秦柔方才的唱词,于其身畔所席的钮祜禄氏见状便道;“娘娘,这丫头离乡三载,想来是思乡之作。”

“确是有才。”德妃颔首道;“我看苒儿待你如亲,往后可要好生伺候着,莫要再结忧思。”

“谢娘娘,格格。”秦柔忙道:“柔甄必定竭己所能服侍格格,以报厚恩。”

“娘娘,若是您中意这曲儿,又不忍这调子甚为感伤,胤祥自有主意。”十三阿哥起身,向德妃作揖道。

深夜犹寒,风起草动,布城中灯火通明,依稀人影。忽闻笛声传来,虽与先前幽然的女声吟唱系为同曲,奏笛之人却将那调子奏出别样之意,仿佛碧水长天,秋雁南归,又如落日夕影,漫天绮霞。

苏小妩自那笛声中望见帐中众人沉醉其间的侧影,胸中暖意渐涌,却莫名湿了眼敛,她便迫使自己于心间深深刻下此情此景,未料眸前愈渐扑朔,似能听见心底的惶恐,缘自那一夜帐中的喜乐融融,竟是波澜来袭的前兆。

翌日,京中遣人送来急报,皇十八子身染重疾,病况每渐欲下,康熙闻之,龙颜动容,甚为担忧,随行诸子群臣均面露愁色,原狩猎之日易作修养生息,众人于帐中惴惴难安,或静候,或揣测,皆不敢妄自有所举动。

苏小妩随德妃前往康熙营中请安,入帐内,见康熙横颜蹙眉,倚塌深思,面有疲色,塌前席中,大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及几位随行的小阿哥皆满目忧容,言间尽是对十八阿哥病疾的牵挂及对康熙的劝慰。

“万岁爷,眼下已得胤校】觯闶瞧砬蠛楦1佑樱裙私佟H羰悄绱瞬偕窭退迹迩钒玻秩绾文芏髟缶┲械呢沸|。”德妃劝道。

康熙沉叹一声,以一手指尖于额前揉拭,环视帐中几位皇子,问道:“为何不见胤礽?”

“回皇阿玛的话。”大阿哥答道;“方才儿臣来时曾至太子爷帷中,欲与之同来探望,但太子爷似是有务在身,意让胤禔先行前来。”

“太子爷许是亦为十八弟之事伤神,稍后定会来向皇阿玛请安。”四阿哥道。

康熙又一蹙眉,问道:“老四,朕遣你的差事可办妥了?”

四阿哥道:“儿臣已差人回京通传,将十八弟病况依时辰载录,快马加鞭送至笔便皇阿玛知其详情。”

德妃闻之便道:“既是如此,便只得待候京中消息,万岁爷此下当是歇息一下为好,龙体万不得操劳。”

“娘娘所言甚是,请皇阿玛稍作歇息,莫要过分劳神。”十三阿哥亦劝道。

康熙微颔了目,摆手示诸子回帐休憩,众皇子皆躬身礼过,忧思不减地行出大帐,德妃稍滞片刻,劝说几句,亦起身要离去,忽闻帐外太监行入,便道:“万岁爷方才歇下,有何事?”

太监道:“太子爷于帐外求见请安。”

德妃回首望向尚才于塌中闭目休养的康熙,见其眉目深锁,低喝道;“朕已歇息,令其退下。”

太监遂恭恭敬敬地退出。

苏小妩随德妃行出康熙营帐时,太子仍未离去,见了德妃虽是行了礼,却满面焦躁之意,惹得德妃略有些不悦,未作寒喧便提步行去,苏小妩回眸望向太子,见其并无领命退下之意,反倒仍于康熙帐前来回踱步,眉目纠结。

皇太子胤礽,为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所出,诞后其母辞世,康熙实为悲痛,为缅对结发之妻赫舍里氏的深切思怀,次年即封其子胤礽为皇太子,并亲自教导抚养,偏爱袒护有加,或许正因为如此,胤礽倍受宠溺,故日益放任骄纵,性情暴戾。康熙二十九年,康熙帝于亲征噶尔丹的归途中患病,因挂念皇太子胤礽,特将其招至行宫,胤礽于行宫侍疾之时竟毫无忧心,令康熙感其全无忠君爱父之诚,实属不孝,怒将其遣归。苏小妩凭借仅知的历史撰述,对皇太子已心存异见,加之三年宫中生活,偶对其跋扈作风有所耳闻,几次照面,见其虽是样貌雍然,却实有盛气凌人,傲不可攀之感,今日所见,更是觉其嚣张不智,且对兄弟手足并无担忧之意。

苏小妩知十八阿哥一事将为太子被废的导火索,行至远处时仍是望了一眼太子的身影,而后轻叹着摇了摇头,抬步离去。

……

十余日后,十八阿哥终是不治早夭,时年八岁。

康熙悲痛,不寝不眠,于布城内垂帷数日,闭而不见,仅是独自追思神伤,布尔哈苏台行宫上下,众人均低调安生,再无公然往来,仅于各自帐中坐待事态发展。诸皇子亦深表哀悼,各自帐中素置从简,撤下一切繁复奢华之物,以表其心。

康熙稍感慰籍,又闻营区之内,仅皇太子所栖帷幄仍旧富丽堂皇,虎皮作毡,金玉为盏,夜间灯火长明,饮酒至天色亮彻。康熙甚为震惊,将皇太子宣入帐中严加责备,未料其并无实诚悔过之意,言辞间甚有顶撞,康熙怒,命其回营将雍华之物全全撤除,静心思过,皇太子非但不曾依命回营,竟于夜间自康熙帐外向内窥探,康熙闭目养神时感到帷外似有人影,命人前去查看,得知后大为震怒,当即特令随行文武官员齐集布城内,勒令皇太子胤礽跪于其前,历数其罪状曰:“皇二子胤礽不听教诲,目无法度,联包容其二十余载,非但全无改悔,反竟愈演愈烈,联感其实难承祖宗宏业,故予此废除其皇太子之位,遂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后苏小妩耳闻,当日康熙宣布废除太子,眉目深结,偶带泣声,甚至气倒在地,后由大臣急忙扶起。而后康熙下令翌日即起程回京,届时将对太子及多年来对其怂恿有加的官员严错就加惩治,回京途中将胤礽锁拿,令直都王,大阿哥胤禔严加监视。

回京的马车内,苏小妩紧紧攥住秦柔双手,面色煞白。

“与你无关的事,怎么吓成这个样子?”秦柔揽过苏小妩,问道。

“明明知晓的事情,真真切切地经历了,又是另一回事。”苏小妩远眺幕外逐渐熟悉的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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