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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睁开眼来,目中一片混浊,却在氤氲迷离间分明看到一个纤尘不染的身影立于眼前。他轻轻抚过她的眼敛,温柔摩挲,她绯红的面色交融着他温暖中的那一屡莫名的冰冷,于是他的指尖终于带上融洽的温暖。她闭上眼,想着不再苏醒,却突然感到额前一阵湿润的暖意,她猛地睁开眼,纯白的衣襟近于咫尺,他俊秀挺拔的下颚几乎触及她的鼻尖,他在她额上淡淡一吻,她的喜悦远远不及仓促的惊异那般,迅速自心底开始蔓延,那些隐秘的绮意盛开成一簇一簇骤然繁茂的春天。
随后他们持续无言地行过花间的小径,她发现见纸伞向她略微倾斜,抬起头来看到他逐渐浸湿的一肩。
那一场雨让从不奢望的梦界缔接了现实。
苏小妩至今仍然未敢坚定地相信。
自浮云寮中出,马车颠簸,雨声未却间,苏小妩迟疑地望向八阿哥,他闭目凝神,唇畔浅笑如常。她心中疑虑百结,揣测万千,却不知当从何述起。
“何以坐立难安?”八阿哥向苏小妩望去。
“奴婢自个儿也不知道。”苏小妩答道。
八阿哥又道:“既是如此,我便换个法儿问你,今日十四弟为何携你出宫?”
苏小妩稍作惶惑,道:“上个月奴婢生辰,十四爷说以此为礼。”
八阿哥展颜笑道;“回宫后,我亦为你补上一份贺寿礼,可好?”
……
静席车中。
难闻辙轼。
只因雨势澎湃。
夕映由暖黄逐渐演作艳丽的红。缘衣捡了绣匣出了屋子,说是要去向年长的女官习针法,余下苏小妩仍旧于窗畔立着,点染了双颊的难辨是落霞或是思量。距初临浮云寮已有数日。归宫以来她便与八阿哥再无所见,wωw奇Qisuu書网当值度日,每逢独自沉静,便是将信将疑地追溯那一场几近虚幻的雨景与八阿哥不明由意的允礼,虽不至寝食难安,却也总在惦挂,无差歇暇之时,便每每守于窗侧待侯音讯。
见现下霞色临褪,夜幕将至,苏小妩心中一阵失落,索性上前欲掩了窗子不再观盼,却闻得一声“且慢”自院前传入,寻声看去,来人竟是小筌子。
“姑娘请往天上看。”小筌子扬起一手,指向空中。
苏小妩向其所示之处望去,见得漫天瑰霞欲散,一只荧紫的纸鸢自其间翩翩而来,那纸鸢的形态,恰是振翅的蝶。
她笑靥潮湿,心事既了。
贰拾叁·夜探
曦下窗,昨宵雨,心绪似千结。
夜未寐,窿无月,风前见霭帘。
生本不染埃,尘间亦无眷。
怎奈何,光阴逐华年,忧思渐生恋。
君不知,不曾问,目中几多念。
吾不言,言难尽,薄泪湿襟间。
意如是,婉转淤结。
侧目欲寻,问己,寻此臆,至孰年。
她的梦周而复始。
梦镜里不见天际,皑然无垠的是静谧的湖泊,她是倦怠了摇曳的深藻,或是偶随风动的那一缕波影,隔了沿畔密集的苇丛,自罅隙间观探岸中的花簇。艳阳灿,若桃红,金木樨,阑油彩,它们缤纷逼人,奢侈的色彩使她却步。她眷慕着风清云淡的景致。如同母亲携着她走过草场的洁白裙裾,如同她漫漫度过十余载的水绿空色,如同曾驻指尖的鹅黄稚蝶,如同少女颊侧浅浅的粉霞。她蜷缩在远离斑驳的一隅,祈盼在别人的浮华琐事外充当永远的旁观者,小心呵护着自己的寂寞,于是风云骤异,雨声呼啸都与她无尤。
可是。年岁流转,世易更徙。当她再向姹紫嫣红中瞥去,却是另一番光景。她欲将持续着远望,仍旧隔着回忆不敢逾越的岸,彼端的天空燃起花火,那是空前繁盛的绚烂,她不愿发觉,所处的苍白的幽暗正被渲染。
谁。
自烟花间缓缓靠近。
谁在她孤寂的领地里踏出一片葱色的荫地。
谁向她伸出手,指尖隐隐暖意。
谁自远方从容行来,一步一步,将抵心间。
秦柔辗转数次,自褥中起身,倚塌向窗外看去。此间疑是平旦时分,天色已自夜半深黛更至灰蓝,似有薄雾。再向翠燕塌上探去,间被褥叠置齐当,塌下不见其鞋,便知确为寅时,应要盥洗置备,以待当值。
合衣离塌时,不禁回过身去,自枕下将一封书信取出,置于掌中细致端详思量。那信笺乃数日前所得,自赫宜?柔甄故里来的家书。秦柔本不忍阅其家人念想伤怀,未料父母言辞间少有关候,仅是只言片语,草草谈及自身安好无恙,莫需惦记,又命柔甄于府中好生侍奉,勿要怠慢,此外,全无思女心切,盼其返乡之意。秦柔悲从中来,忧未尽,却为惊愕所止。家书中另附一书函,封上仅书二字为钮祜禄氏闺名,其字体挺拔间带几分婉转,恰与钮祜禄氏那隽秀却不乏英挺之笔实属一脉。秦柔便于顷刻间忆起多时前的一个冬日,钮祜禄氏踏雪前行时面上漾起的神采,宛若仲夏的莲色,泛着经营碧透的露痕,眸中光影流转,映出一个男子的侧影,那男子一身书卷气,清俊优逸,温文儒雅。那是引得钮祜禄氏无限怀恋的一段青涩时日,那个令她念念难舍的男子,便是此信函的由来,若非柔甄的家兄,又能有何人。
距当年二人一别,钮祜禄氏入宫选秀,后获赐予四阿哥为妾,至今已然数年,物是人非,心中所念却尚未能全番褪去旧时的迷彩。秦柔猜测柔甄的兄长许是自父母处得知其妹正于钮祜禄氏身畔侍奉,便借家书之便来函,若是嘘寒问暖,瞭表关切也罢,如是图求倚此契机重修前缘,于钮祜禄氏便将成祸事。而眼下钮祜禄氏似是已有意向四阿哥之势,依此度日,终将卸下心事,安安稳稳地步入秦柔所知的轨迹,但倘若让其阅了那信函,必是胸中一翻澎湃,大有舍弃眼前,欲与初识情人重圆残镜之危。
此番顾虑后,秦柔打定了主意先将信函收压己处,想着将其焚毁,却又始终难下其手,只得叹着气将信笺匿于枕下。
午后。
那拉氏邀了府中众妻妾于庭园内品茗赏花,其一身素青衣裙席于主位,年氏与李氏列身其侧,自席下起,便嘘喧不止,一唱一和,与那拉氏颜前甚是圆滑,钮祜禄氏于侧下位而席,谦语数句后便垂下首去不语,仅是兀自摆弄着腕上的镯子。
“这镯子当是爷晋爵获赐时,福晋赏的那紫金璧玉?”年氏向钮祜禄氏望了一眼,道。
钮祜禄氏莞尔称是。
李氏接茬道:“如此贵重之物,看来妹妹是懂得分外珍爱之人,比起初入府中那会儿,可是明理多了。”
年氏于一旁轻笑几声,又道:“确是识得分寸了,但依我看,不足犹存。”
钮祜禄氏抬首与年氏目光略触,而后垂下眉来,不答。
年氏摇了摇头,看向那拉氏,道:“姐姐,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拉氏叹了一声,向钮祜禄氏道:“苒儿,你已入府多时,先前念你单薄孱弱,爷由着你,我也不便多责,近来见你气色渐佳,心绪也开朗许多,想必是身子好些了?”
“回福晋的话。”钮祜禄氏面显忧疑,眉微锁,唇抿起,顿了片刻,方才答道:“倚得爷与几位姐姐关怀垂注,现下已无大碍。”
言毕,便双目低敛,静席无话,秦柔自其后看去,见钮祜禄氏面色略显苍白,双肩略微抽动,似有惶恐。又见对席的耿氏眉紧蹙,时而投来几瞥,目中疑带怨妒。
秦柔一阵不解,回到厢中,将事情对翠燕说了,却见翠燕嗤嗤笑出声来。
“做什么?”秦柔惊异地看向翠燕,问道。
“瞧你平日里一幅娴熟沉稳的模样,竟是不明福晋话里的由意!”翠燕笑道:“近来爷要务繁忙,传几日后便可略得闲暇,福晋必是有意让格格服侍爷罢。”
秦柔大惊,面上一僵,未能接语。
她仅得知钮祜禄氏初入府中时曾获四阿哥临寝,但翌日于书房习字,心事皆为其所洞悉,如是惹得四阿哥含怒,至此未至其闺。钮祜禄氏因此受四阿哥冷落,亦遭府中众人非异揣测,予其自身,反倒因祸得以修养生息,淡薄度日。时隔至今,又经历太子一变,钮祜禄氏已深明处境,意将屈从宿命,此举自然令四阿哥与那拉氏得感慰喜,侍寝旧事得以重提,次举虽为宣告冷遇之期将尽,却亦将彻底根断了钮祜禄氏心底的那一分眷恋。
昏敛时。
钮祜禄氏独席案前,盏中茶温已逝,却点滴未减,桌面置一方绸绢,上呈一翠玉斑指,精巧玲珑,雕工细致。钮祜禄氏拾起斑指似是仔细端详,又似仅望其身,却思至他处,片刻后,又将腕中紫金镯子褪下,于斑指一并置于绢缎中,凝视良久,轻叹不止。
秦柔备了玫瑰露行至房中,见状便柔声询道:“格格,可要就寝了?”
钮祜禄氏回过神来,颔了颔首,秦柔便将凝露呈至镜前,又将木梳,膏脂一并取出,正欲唤来翠燕为钮祜禄氏归置被塌,闻得钮祜禄氏恍惚道:“慢着。”
“格格有何吩咐?”秦柔道。
钮祜禄氏缓缓道:“早前让你收起的文房之物,拿出来叫我再瞧瞧吧。”
秦柔略一怔,抬目向案中所陈的镯子与斑指看去,识其皆为四阿哥所赐,加之见得钮祜禄氏满目惆怅,许是睹物心惶,又忆起与柔甄之兄共度的那一段青梅时日,便欲于舍弃旧昔前终瞥一眼寄情之物。
秦柔允首行了礼,向置物处行去。
……
逵违多时的墨砚已于钮祜禄氏掌中,秦柔见其不忍释手,仅是将那砚台捧于手中,细细端详,目中流光盈盈,波影闪烁,似是沉溺于青稚时光,一文秀男子亲执其手授书临字,当年情景历历在目,以至此间颜中满是迷离不舍,又透出无奈愧责,着实惹人为之惋叹。
“格格……”秦柔心生怜意,却又无从开口劝慰,只得道:“天色晚了,早些就寝罢,莫要受了寒。”
钮祜禄氏缓回神来,眸中已微红。
秦柔知钮祜禄氏所哀,欲劝其看淡前尘,遵从时宜,随四阿哥安生度日,话至唇畔,竟迟迟难于启齿,倒令秦柔自己心中一沉。
“得了得了。”钮祜禄氏拭了拭眼末,佯作无恙地向秦柔笑道:“偶尔念年旧,你倒是一幅忧心伤怀的模样。”
秦柔浅浅一笑,却不见展眉,仅是一抹思愁愈加纠结,牵得面上神情渐渐僵作莫名的惊惶,连忙慌乱地掩饰道:“且让奴婢服侍格格歇下。”
“知了,这便宽衣罢。”钮祜禄氏摇了摇头,又道:“这将要入夏了,夜深时偶难安寝,许是虫蚊所扰。”
秦柔道:“奴婢夜里取些天竺葵薰香,置于室外,明日再备药汤为格格浸浴,可好?”
钮祜禄氏颔首一笑。
墨空色。
暗云涌。
月浮沉。
秦柔捧了一鼎薰香自府苑回廊向钮祜禄氏所栖厢处行去。此下夜已幽沉,举府皆谧,园中风声可辨,树影轻曳,虽是临近夏时,晚照过后仍是凉意难却,秦柔一身单薄衣裙,便实感颈后一阵薄寒,又逢急风乍起,虫鸣即凐,乃闻园中花木唦唦作响,尘屑骤扬,心中略生恐慌,便加快了步子向前行去。
入后厢园内,忽闻脚步声临近,似是传自书斋处,寻声探去,便见似有灯火逐渐靠近,光朵氤氲,于夜色中凝作唯一鲜明的色彩。秦柔惊疑地侧身隐于廊后,向那光晕望去,见是福安提了一盏灯笼走来,于其后身型修长,步态沉稳者,为四阿哥。待二人略显切近,秦柔匿身晦处借了隐隐灯火细致打量起四阿哥来。虽置身同一府院之内,他乃一宅之主,她深居偏室,他要务缠身,平日难得多见,即便闲暇于府中,亦有多房妻妾正待侍其身畔,月中可得一次谋面,已是难能。距上次家宴一面已隔多时,听闻他身获晋爵,要事得增,公务繁忙,均是天明入宫,晦夜得归,即便滞于府内,亦是于书斋中识阅公文,博览典籍,即是膳食饮物,亦紧凑从简,更是无顾惠及各室妻妾。
风拂云渐散,月得明,四阿哥一身黛蓝长衫为皎光所笼,映得平素穆然的一张脸上有了些许和缓的从容,秦柔识得那分稳敛不迫,却惊于此间仿佛卸下严眉厉目的男子,如此迫近地立于咫尺之处,月影蒙银赏,亦于其眉间落下奇迹般的温存,似是雨间潮湿的壤迹,澎湃间不得察觉,却沁人心胸,或又如深潭的波影,平缓不乱,兀行悠远,莫名地教人信服。
秦柔怔怔地望着,见四阿哥由福安引路,径直向钮祜禄氏所居厢房行去,当即心中一惊,不知此下是否当再向前行去,只得手里捧了香鼎立于原地。似有一瞬,脑中空洞无物,声息皆绝,仅是见了四阿哥于钮祜禄氏闺前滞下步子,摆了摆手吩咐福安先行退下,而后扬起袖来正欲推门,又蓦地停了动作,只于门外立着,侧脸迎着月色,涤去一半沉晦肃然,添得几分深沉委婉。
四阿哥如是立了片刻,终是未进房中,便提步离去。
秦柔仍于影处匿住身姿,手中香鼎内,天竺葵芬芳满溢,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