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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柔惊异。十三阿哥所奏之曲,正是午后御花园中秦柔吟唱的那曲调,传十三阿哥精通音律,未曾料想竟能仅凭一次耳闻便对曲子融会贯通。秦柔细细聆听,竟觅出相同的那旋律,十三阿哥却是奏出了另一番意味,曲子悠扬明亮,婉转依然,原调里深重的忧绪仅是朦胧地隐匿其中,全曲满是蓬勃幽然之意,音似碧空流云,闻之,形如青山绿水,一片爽朗惬意之感。
秦柔忽然觉得心中的某处晦暗,已于那笛声中逐渐被灼亮。
拾贰·聆雪
酉时将尽。
苏小妩于甬道中小跑着,惹得那些麻木疾行的太监宫女逐一侧目,夕映将淡绿的裙裾蚀成橘红,连同苏小妩焦促的面色。
她正行往长春宫。
自昨日秦柔离去,苏小妩便惶惑不安,惟恐秦柔有何闪失却又顾及她对自己的一番庇护。晨早起于福曦阁当差,终是心绪难宁,忧虑了整日,黄昏至时苏小妩究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与秦柔共进退,绝不独自苟且。
抵长春宫外,见四阿哥与十三阿哥步出,随后便是钮祜禄氏,而与其身后的蓝衫侍女正是秦柔,四人身后跟了两名小太监,长春宫一众奴才皆施恭送。苏小妩略觉蹊跷,心疑四阿哥似要携了钮祜禄氏回贝勒府,快步追上前去,思索着当如何叫住秦柔,便见得四阿哥身后一名太监转过脸来,问道:“哪里当差的?后宫之地岂容你这般冒失奔走?”
一行人停了步子,回身看向苏小妩。
“奴婢见过四爷,十三爷,爷吉祥。”苏小妩连忙福身请安,顺势望向秦柔,见她略微一惊,后向苏小妩挤挤眼,随之展颜微笑,自是有惊无险,安然无恙之意,苏小妩暗自长舒了口气。
“这可是十妹身边的那丫头?”十三阿哥问道。
“回十三爷,奴婢确于福曦阁侍奉十格格。”苏小妩答道。
“既是如此,本应当值,怎会在此?”四阿哥面色敛郁。
“回爷的话,奴婢……奴婢斗胆有求于四爷!”苏小妩心意已决,认定了从此不可与秦柔再做分隔。
“大胆!”太监喝道。
四阿哥微抬了抬手,太监收了声退至其身后。
十三阿哥笑道:“倒是挺有意思,你有何相求?”
苏小妩抬起头,视线与四阿哥如墨的瞳仁相接,那眸子波澜不惊却深晦浑然,苏小妩不禁退却地收回目光,行跪礼道:“求四爷收奴婢入府!”
瞬时间,十三阿哥笑意全无,惊疑地望着苏小妩。
“奴婢愿为牛做马,求四爷收了奴婢入贝勒府当差。”苏小妩伏首,感到面上一阵灼红,背中渗出细汗,屏息,只觉周身之力此刻皆已倾于惶恐忐忑的心跳。
略作沉默。
四阿哥肃声道:“十三弟,当是要让你妹子好生管教自个儿的奴才了。”
“如四哥所言。”十三阿哥道。
语落,四阿哥转身行去,钮祜禄氏随其后,秦柔只得跟上,一面不时回首,锁了眉冲着苏小妩摇头,苏小妩读着秦柔的唇型,便识得她在说,来日方长。
“胡闹!”十三阿哥沉沉留下一句话,亦迈步而去。
……
苏小妩于长春宫前恍然跪立,望着秦柔不断回眸的背影逐渐离了视野,心中酸楚自瞳中涌出。拭了即将夺眶的泪水站起,转身望见十四阿哥立于长春宫外。
他一身象牙白长袍,腰间碧玉缀饰与暮色相应生辉,令苏小妩感到几分耀目。隔着斜长的夕影,十四阿哥的目中仍是云烟缥缈,苏小妩却捕捉到几分纠结的怒意。
“十四爷吉祥。”苏小妩行礼请安。
并无回应。
苏小妩微抬起头,见十四阿哥已然收回目光,面色冷峻地提步行入长春宫中,小喜子紧随其后,悄悄瞥了眼苏小妩,皱起眉摇了摇头,亦行去。
那日起,苏小妩除随十格格例行请安外,再无独自至长春宫奉过茶,小喜子亦再不前来通传苏小妩置备茶点,她与十四阿哥至此断了交集。而她对四阿哥出言不逊一事于后宫中传了数日,碍于十三阿哥及十格格于德妃跟前的颜面,宫女太监们仅是饶有意味地私下议谈,并不敢过分渲染声张。苏小妩只得充耳垂目,任凭他人指指点点,如此过了些许日子,嚼舌根子的人们终也失了兴致,总算再无人提及。
九月,苏麻喇姑辞世,享年近九十,康熙甚为悲痛,携其诸子亲送遗体。而后的时日,宫中上下皆沉于一片晦涩压抑之间,气氛所致,苏小妩亦是凭借了知晓的历史撰述,默默于心中追悼着那位兰心惠质的奇女子。
转眼,紫禁城已是雪降时节。
每月难得一日无需当值,苏小妩原打算午时过后方才起身,未料天色尚明,竟是冻得一刻也不得多眠,裹了厚实的冬衣起身,想着当去茶房讨杯热物饮下驱寒,忽然闻得一阵低促的扣门声。
“瑾阑!”犹疑地微启房门,一张惊惶的少女的脸探了进来。
苏小妩对自己最初的名字已然显出几分陌生,她打量着眼前素绿衫子的少女,问道:“你是桐春?”
少女连连点头,又流露出些许落寞地道:“才多少日子未见,你竟不认得我了。”
苏小妩侧身将桐春让进屋子,笑道:“半年不见,一时忆不起来,莫生我的气啊。”
桐春是与苏小妩同籍的秀女,选秀其间由于厢房临近,时常照面便也有了些许寒喧闲聊的交情。曾有一次夜谈,桐春说起自己身为侧室之女,母亲早年病逝,故于家中常受正室子女欺辱,此次选秀,本是正妻所出的长女之任,桐春见其终日嚷着不愿离乡,又想自己留于家中亦无可恋,便替了姐妹入宫参选。苏小妩闻其遭遇,同情不已,后由于被遣往福曦阁当差,与桐春断了来往,数日后偶然闻其落选,现于宜妃宫中侍奉。
“桐春,今儿你不当值么?”想来桐春今日稀奇登门,必有何事,苏小妩试探地询问。
桐春沉静片刻,侧首望向窗外小苑,确认院中四下无人后方才将原由低声道来。
半月前宜妃所出的九阿哥入宫请安,呈了一件由江南寻回的玉雕如意,宜妃甚是喜爱,又恐玉如意底部圆润易碎,九阿哥便差人去请江南工匠为如意造一柄玉制托器。昨日午后,九阿哥身边的奴才来通传,说是玉器已制好,翌日便将送入宫中。宜妃的近身女官命桐春将安置于锦箱内的玉如意呈出擦拭,以备第二日奉予主子观赏,桐春一不留神,竟失手任玉如意滑落,生生摔成数瓣。
“那时主子与贵妃娘娘去了园子里赏雪,管事的姑姑亦不在宫房中,我便速将碎物理好放回箱底。”桐春焦虑地道:“可是今日九爷进宫,呈上托器之时定要命人将如意取出,若是见了如意已碎,恐怕……”
苏小妩大惊道;“这可是惹了大祸,怎会如此不当心!”话出,见桐春一脸忧虑之色,又缓了语气道:“事已至此,可是要受罚?”
同桐春眉目深锁,道:“只怕要罚得不轻,那玉如意是九爷一番孝心,娘娘喜欢得很呢。”
苏小妩叹了口气,道:“可你藏身此处亦不是办法,若是让人捉了回去,潜逃藏匿,岂不是罪加一等?”
桐春低眉未语,良久,握了苏小妩的手,道:“不瞒你,既是逃出来了,我也是有盘算的。”
“你有何打算?”苏小妩问道。
“那玉如意是九爷所献,若是九爷能恕了我,娘娘便也不会重罚。”桐春面露氲色,道:“我看九爷清秀敛郁,不似会责难奴才之人。”
苏小妩满目匪夷,她记得无论正史或是杜撰,九阿哥均是一副阴柔黠然,城府颇深的形象,尽管样貌能称得俊秀,那阴沉的秉性却是万不得招惹的。欲劝桐春再做思量,却也想不出胜于此举的对策,何况从桐春提及九阿哥的神情中,苏小妩看出了几分情人眼中出西施之意。
“我探了消息,九爷下了早课,常会于御花园中与八爷,十爷饮茶休憩,午前再向宜妃娘娘请安。”桐春望住苏小妩,道:“你我总算相识一场,可愿助我一回?”
“我如何能帮你?”苏小妩不解。
“莫担心,不是难事,我仅是信不过同宫当差之人,才来求你。”桐春答道:“往御花园寻九爷,仅是一搏,极易弄巧成拙,我听闻你得八爷赐名,又甚得十四爷欢心,若是出了差子,你可得为我向几位爷求情。”
苏小妩不答话,只觉得心间骤然凉了下去,眼前的桐春心思缜密,计划周详,如何看也不似是会疏忽至打碎要物的大意之人。
御花园,绛雪轩。
传闻亭前几株海棠,逢得花开,风起瑛落,宛若降下绯雪,绛雪轩便因此得名。苏小妩眼下却是无心遐想那番景致,仅是侧身立于亭外几丈之远的树后,望着桐春向轩内行去。
亭中两名青年男子相对而席,其中一人着浅色衣袍,相貌爽朗中带了些粗犷,而另一深色冬衣的男子则肤色甚白,眉目细致却透出几分阴晦,苏小妩猜测那二人便是十阿哥与九阿哥。只见桐春行近亭子,受守在亭外的小太监所阻,九阿哥与十阿哥投去目光,桐春福身说了些什么,约是请安之辞,九阿哥一摆手,小太监退下,桐春步入亭内,隧跪地伏首,大抵是将摔碎玉如意一事如实交待,于是九阿哥面色微变,眉蹙起。
想来九阿哥果真不是随善之人,桐春此番奔走并非良策,苏小妩正暗呼不妙,又见另一男子行入亭内。该男子身形挺拔,杏色衣襟衬得一副温厚谦和的面相,见九阿哥,十阿哥皆起身礼过,此男子想必为二人兄长。
“紫袍子的是九阿哥,浅碧袍子的是十阿哥,那这杏色袍子的是……”苏小妩轻声自语。
“是五阿哥。”忽然有人自她身后答道,音色和煦非常。苏小妩惊疑地回身,望见一张久违的儒秀的男子面庞。
……
她与八阿哥,仅于半年前有初见之缘,但那笑靥驻入心底,每逢忆起便是日益复加的窃喜,而今再会,则是一触即发的,无从减缓的心跳。
“八爷吉祥。”苏小妩连忙行礼,抬起头来笑容尚未能绽开,却望见八阿哥身侧,十四阿哥难以捉摸的眸子。
“十四爷吉祥。”她有些窘然。
“何以匿身树后?”八阿哥问道。
“回爷的话。”苏小妩惊诧于自己的从容,“奴婢今日无值,想着来逛园子,却不知几位爷于亭中赏雪,唯恐扰了主子雅兴,便不敢上前。”
“你倒是清闲。”十四阿哥面色淡然地道:“既是如此,那便备些茶到绛雪轩罢。”
苏小妩一愣。
“还不快去?”十四阿哥道。
“奴婢遵命。”苏小妩只得闷闷地福身领命,小喜子在一旁挤眉弄眼,示意苏小妩随其前往茶房。
备了茶点,随小喜子返往绛雪轩途中,苏小妩满腹疑虑,不明十四阿哥究竟是何意。
“姑娘可是在猜测爷的心思?”小喜子似是看出了苏小妩的不安,便道;“那日姑娘自请要入四贝勒府中,我也着实吓了一跳。要知道,这有些个宫女妄图攀龙附凤,最终可都没落好下场,我是险些也把姑娘当成那样的人了。”
苏小妩想起自己那时的急躁,不由地一阵面红。
“后来宫里有人议论,才知道姑娘是为了与在四爷府中为婢的姐妹相伴,这才有了那鲁莽之举。”小喜子接着道;“这事儿既是有了原委,做奴才的知晓了,十四爷自也是明了其中的由来。”
小喜子望了眼苏小妩,眼中笑意满满地道;“今日遇见了,姑娘便是有缘侍奉十四爷,想来往后又得悉心想想那些新奇的茶点了。”
将茶物呈至绛雪轩时,桐春已不知去向,苏小妩不由地担忧起来,偷偷打量着诸位阿哥的神色。
“奴才是该罚,但物既碎,无从回复,再严苛亦仅是自己劳神。”五阿哥道:“见她确有悔悟之意,亦来请了罪,便莫要过分追责了罢。”
九阿哥道;“五哥所言甚是,但只怕额娘……”
“额娘喜爱那玉器,自是缘于九弟所献,孝意已达,额娘便很是欢欣了。”五阿哥似是竭力在为桐春说情。苏小妩对五阿哥并无过多了解,仅知他与九阿哥皆为宜妃所生,又似记得康熙曾称其心慈仁厚,甚为和善。若非五阿哥今日亦于亭中观雪,桐春怕是凶多吉少。
“那便有劳五哥协胤禟安抚额娘了。”九阿哥道。
苏小妩舒了口气。
几位阿哥于绛雪轩中饮茶闲谈几句,五阿哥与九阿哥先辞,似是要去给宜妃请安,十阿哥亦因有务在身先行离去,亭中便只留了八阿哥与十四阿哥。
“这茶味很是特别。”八阿哥执起盏来,浅笑问道;“你可是将其唤作‘碧日红梅’?”
“回八爷,”苏小妩答道;“这茶是于西湖龙井中浸入乌梅,任其甘淳渗入茶中,再以绯色梅花瓣缀饰,这便成了那碧色之间几抹艳红。”
“看你很是聪颖,赏你一个谜题。”八阿哥道:“说说,这要如何闻得瑞雪之声?”
苏小妩侧目望见亭外遍地,园中枝间檐上,皆是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