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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绵长的气息。微微抿起的双唇透着诱人的浅浅粉色,看起来润泽得过分——这个男人怎么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得过分!?
烟络愣愣地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广阔的天地之间,此时只剩下她面前的这个人。
忽然,他那两道修长的眉毛微微蹙起,款款伸出干净细长的手来。
烟络呆呆地盯死他那双看来比昆虫触须还要灵巧和柔软千万倍的手,却忽然惊觉腰间一痛,不由吐出一口气来。
这才见他轻盈地收了手去,变戏法般地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细致地净了手——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教他做来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与美妙。他看着她,粉色的唇角微微勾起,瞬息之间绽放出一朵色泽斑斓却隐隐带着艳冶之气的小小笑花。
烟络不由为之一滞。他怎么可以同时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蓦地,一管空蒙却带着几许柔媚湿气的嗓音轻轻响起,他笑着说:“在下好不容易救了姑娘,你不会活活憋死自己来气我罢?”
烟络怔怔地在他的笑容里陷了进去,摇了摇头。
他仍旧笑着,用空蒙却柔媚的嗓音一点一点蚕食她仅存的意志,他吐气澄净,一字一字缓缓问道:“姑娘贵姓?”
……
烟络一惊,猛地醒了过来。
她微微喘息,望着漆黑的屋子,皱着眉头——五年了,她为何突然梦到师父最初不太正常的样子?
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无聊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间又黑又冷的地牢。头一阵一阵地痛着,她揉了揉额角,记起自己本来应该在回家的马车里。她缓缓站起来,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大叫了一声:“有没有活人呐?”
“嗖”地一记鞭来,烟络吓得往后跳开,那鞭子“啪”地一声狠狠打在铁门上,发出令人发怵的巨大声响。烟络赶紧噤声不语。
一道略微嘶哑却透着狠辣的男子声音冷冷地出现在黑暗中,“他奶奶的,死丫头,找死啊!”
烟络被他一吓,乖乖地缩回角落里。
地牢里漆黑一片,眼睛慢慢适应过来之后,模模糊糊地看了看周围,全是湿哒哒的青色巨石堆砌着。烟络叹了口气,放弃了掘洞的念头。手边的地上只有一些充满霉味的干草,她只好拣了过来,拢在一起,坐了上去,勉强暖和了一点。
地牢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烟络环抱双膝坐了良久,四肢都有些僵硬起来。她撑着冰凉的地面缓缓站起来,望着无边的黑暗叹了口气,她会死吗?
耳边隐隐有滴水声传来,却低微得若有若无,难以辨识声音来处。
原来是这个声音让她方才做了那个梦。她褪下白袜,细致的脚踝上便露出一片小小的阴影——黑暗里虽看不真切,但她早已熟悉地知晓,那是一枚浅绿色叶子形状的刺身——向日葵叶片的形状,却小得很可爱。
……
白雾缭绕的深谷里,溪寒嶂翠。
“好恶心!这什么东西?”她死死盯着脚踝上一团绿乎乎的花纹,一把捉住男子墨玉般柔软亮泽的长发,“你趁我睡着,干的好事!?”
他好脾气地笑着,神情却妖异无比。在她因了这笑容而发愣的当头,他握住她的手,轻轻解下自己的黑发,柔声道:“樱落,这是你的记号。你忘了么?”
她顿时寒毛直立,戒备地盯着他,“你、你疯了?”
他清泉般温润的浅眸微微含笑,一只灵巧柔软的手着迷般地轻轻抚摸她脚踝处的叶片,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媚意,“樱落,你说过向日葵忠诚而光辉,所以适合容若这样的人。而你……喜欢这样的人。”他忽然抬起头来,如水的双瞳里白雾缭绕,专注而深情地看着她,“你……忘记了么?”
烟络忍住脚踝上一阵酥麻,一把拽过他的黑发,如雨水般干净淡雅的香气微微飘起串入鼻尖,她却恶狠狠地将小脸凑了上去,嚷道:“你叫容若是吗?你好好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樱落,我叫施烟络!见鬼了!人生得这么漂亮,却是个疯子!”
头皮上一阵疼痛传来,他的眼神里的白雾缓缓散去,而渐渐寒意凛然。他侧目看着被她揪在手里的头发,话语简洁而冰冷,“姑娘贵姓?”
烟络放了手,滑回榻上,自己盖好被子,转过身去不理会他。
师父,求求你,别闹了!已经一个月了,你这么反反复复疯疯癫癫地玩儿不腻啊?
……
“噗哧”一声,烟络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她低头仔细看了看脚踝的叶子,不可否认,他那双灵巧无比的手即使是偶尔操刀做一做刺身,这功力也是无人能及呐。
向日葵,艳黄与翠绿相得益彰地相互辉映,是一种健康漂亮的植物。加之,一生之中,绕着艳阳永不放手,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闪烁出圣洁而忠诚的光辉。师父曾经说过,行医应当如此,为人亦当如此。
欣然笑过之后,她又有些黯然——师父啊,烟络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铁门处有一抹细微的亮光透了进来,光柱里飘着密密麻麻的浮尘。
那个粗糙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吃饭。”
烟络凑上去,问道:“大哥,这么早就吃饭了?”
“嗖”地一声,又是一记鞭来。
烟络吓得往后一退,听见那个声音冷冷地骂道:“死丫头,有得吃就吃!”
烟络忙不迭地接了过来,一面想,最早就已经是傍晚了吗?八亲王究竟怎样了?她迟迟未归,顾方之一定急坏了。
这时,那扇铁门上贴地的小小窗户却又被人打开了,一小团一小团的黑影次第飞奔了过来。
烟络觉得好奇,伸手捉去,却捞到了一只软绵绵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她拿到眼前一看,圆圆的眼睛眨了眨,那小东西细细的眼珠也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原来是一只黑毛的胖老鼠!
烟络觉得外面的男人也未免太过无聊,却还是配合地尖声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嚎啕大哭,道:“大哥,呜呜,我不闹你就是了,别再放老鼠进来了,我……呜呜……害怕……呜呜……”虽然这样说着,却伸出右手的一个指头,将老鼠细长的尾巴在指尖上缠绕了一圈,又用左手拎住那只可怜小生物脖颈的毛皮,它蓦地“吱吱”叫了起来。烟络一声尖叫盖过它细小的嗓门,然后双手往相反的方向一用力,接着往旁边一扔,拍净了自己的双手,无聊地坐回干草里。
一刹那,狭窄的地牢里,所有的黑色生物轰然退开。
烟络满意地瞧了瞧四周——当年的实验室里,这种事情,她就算闭着眼睛也干得烂熟。唬她?门儿都没有!
第27章
次日傍晚。
云厚天低,落花风前舞。
屋檐下,燕子飞低,紫色小花发出淡淡的香气,很快被吹散了。
榕树在骤起大风里沉稳地舒展开来。
“我不该任她独自回来。”浅蓝的暮色里,顾方之一身绯衣,微微低着头。
苏洵负手凝眉,淡淡地答道:“错不在你。你无需自责。”
顾方之唇边浮起一丝惨白的笑意,“你不怨我,我又何尝能原谅自己?”
“顾方之,”苏洵认真地看着他,“御史府已派人四处查探,你爹和陈澍也添了不少力,此事我自有分寸。八亲王那里,已由皇上亲自指定太医院林允汶全权监管。你御猎时留下的内伤尚且未愈,如今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回去歇息罢。”
顾方之罔若未闻,摇了摇头。
“顾方之!”苏洵皱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一脸森然的寒意渐渐明显了起来,“不是你的错。要我怎样说,你才会明白?烟络之事,我已经心烦意乱,你还要让我再为你担心!?”
那个素来极能隐忍的苏洵几时说过这样袒露胸怀之言?顾方之看了看他,勉强笑了笑,“我想留下来。”他看着苏洵快要发怒的模样,叹了口气,道,“同样的遗憾,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你明白么?”
同样的遗憾?苏洵不用细想也明白他话里所指,却盯着他沉默不语,许久低眉也叹息了起来。
顾方之却笑了,愉快地说道:“苏洵,你我相识二十余年,同甘苦共进退,方之可曾有半点负你之处?”
苏洵柔和地看定他,柔声道:“我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顾方之闻言笑意更深,“所以,我说过,我断不会如睿王爷那般。”他望了望渐重的暮色,轻轻说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说完,他笑嘻嘻地看着苏洵,神情里恢复了往日的明媚,“此事,你也忘了罢。”他原本可以不说,可是,又怎能瞒得过相知二十余年又聪明绝顶的那个呆子。此时若不与他讲明,那个呆子又会死心眼地觉得亏欠他多久?他静静望着那道紫色的身影,笑意如常。
苏洵看着他笑容灿烂的脸庞,缓缓地微笑了起来,他拍了拍顾方之的肩膀,不语。
“大人!”穆青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前。
苏洵脸色一凛,问道:“何事?”
穆青疾步上前,双手呈上一枚白色的信封,表面上写着“苏洵亲启”,虽只得四个小字,却是一手遒劲严谨又不失舒展柔媚的赵体楷书。苏洵看了看,自忖信笺上的字迹以前不曾见过。穆青躬身道:“方才如意在吟风院厢房内拣到,wωw奇Qisuu書网以为是小姐留下的,所以着急送了来。不过,似乎不像是小姐的字迹,却……又有几分神似。”
苏洵低眉看了看,字迹虽确实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娴熟传神。
顾方之一把接过,迅速拆开。
苏洵皱了皱眉头,“顾方之,你不必抢着做验毒的银针。”
顾方之笑了笑,抖开信笺,不免吃了一惊——雪白的信笺上却是一幅详尽的地图!
“裕鑫钱庄?”苏洵眉心不由一蹙。
顾方之指着朱砂笔墨浓重标记的一处,笑道:“地牢?”
苏洵沉吟片刻,道:“沧海亘木,有劳二位走一趟。”
沧海亘木二人随即现身跪道:“是。”
穆青在一旁略微有些不太放心,道:“大人,此笺尚不知是否可信?”
苏洵唇角抿了抿,淡淡说道:“可是还要继续等下去?”
穆青在他清冷的目光里,暗暗叹息,也就噤声不语。
顾方之笑着跟上了前面的一胖一瘦两个身影。
“顾方之!”苏洵冷冷呵住了他。
顾方之回过头来,笑得好不灿烂,道:“我回相府歇息,也不可以么?”
苏洵与他对视半晌,终于不置可否地背过身去。
顾方之一手拍拍沧海、另一手拍拍亘木,笑道:“方之送送二位。”
“不敢有劳顾大人。”两人同时拱手道。
“不必客气,反正同路。”顾方之笑嘻嘻地拉着两人,几个起落之后,便不见了人影。
湿气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冷。
烟络环抱着双臂,瞧了瞧地牢一角挤在一起的小家伙,暗处细小的眼睛闪闪发光,星星点点。烟络微微起身,那里便随之一动,整齐地后退。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又坐了回去,轻轻道:“不怕,不怕,我又没有恶意。”说罢,她又走到铁门前,放低了嗓音,轻轻说道:“门外的大哥?”
“嗖”,又是一记鞭来。
烟络熟练地跳开,柔声道:“有没有水喝?”
等待她的是门外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烟络侧耳认真地听着,忽然寂静里传来频繁抽鞭的声响。烟络正在奇怪,铁门上锁眼一动,昏黄的烛光蓦地射了进来,烟络被刺得眯起了双眼,然后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一个熟悉却紧绷着的声音响在头顶,他说了两个字:“烟络?”
烟络抬起头来,看见了一道逆光的模糊身影,却笑了起来,“顾方之?”
“快走!”沧海蓦地闪身上前,出声警示。殷红的刀光划过,便有一人应声倒下。
顾方之一把抱起她,脚步轻盈,翩然夺门而出。
凄冷的风雨里,月光迷离,森然的数十道人影持剑而立,将四人紧紧围住。银色的剑身折射着冷冽的寒光,冰冷的雨水大滴大滴地打在剑身上,击起小小的水花,又顺势滑下。
顾方之抿嘴笑了笑,黑发微微粘湿,低头看她,“烟络,怕么?”
烟络略微紧张地看了看如此阵势的一群人,对着顾方之笑道:“你自己小心。”
顾方之低眉而笑,将她放在墙角背墙而立,足尖一挑,取了一把长剑交到她手中,笑得柔软,“你在此处,不要乱动。”
“好。”烟络点点头,话音未落,他却已经轻轻跃起,银色的剑光忽起忽落,雨水因剑气而纷飞得愈发零乱,零乱的雨水里传来一阵浓过一阵的血腥气息。不远处,沧海亘木也忙于与数人缠斗。
烟络专注地盯着身前墨色的身影。她从未见过笑意盈盈的顾方之使剑,这样一个原本属于妍丽阳光、属于明媚朗日的男子,似乎根本不适合在凄风冷雨的暗夜里满身血污!
夜色如墨。
他墨色的身影融入其中,并不容易辨识,可是那张微微含笑的脸庞却苍白得分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