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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伙计看看坐在身边的海九年,问:“我骑的那峰骆驼你安顿妥了吗?”
“放心吧,小掌柜!”海九年说,“我给它解了缰绳上了绊现在正在吃草呢。”
胡德全说:“行了,李伙计!咱们安下心来喝茶。”
王锅头边忙乱着准备给大家熬茶,边发表感想:“正走的腿也软了心也乏了!巴不得歇息歇息呢。”
驼夫和驼户掌柜倒没什么,这些人思想都非常单纯,既然货主发话了,没有他们什么责任,就地休息没什么不好。大伙儿重新把刚刚搭在骆驼背上的货驮卸下来。把骆驼放开,返回到房子里歇息。房子内是一片轻松活跃的气氛。很短暂的时间里就有几个驼夫凑在一起玩起了编棍的游戏。这是一种简单的赌博的游戏,只需要四根小木棍就能玩起来。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响起来了。
李伙计看着玩遍棍的驼夫无忧无虑的样子很是感慨:“他们倒是活的轻松啊!”
“你奇怪吗?”陪着李伙计的胡德全说,“这些人即便是死到临头,掉脑袋之前还是高兴的。”
“可是买卖人就不一样了,做买卖一旦发生变故,说不定就是几万几十万的赔累,有的商号就怕是会倾家荡产了,商人把买卖看得比命重要,买卖没了,比要了命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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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
“做甚也有做甚的难处。”
“是啊。”
“唉!不瞒你胡驮头说。”李伙计愁眉苦脸地说,“恰克图闭市三天,我们段掌柜就三天三夜没合眼!”
“啊!是这样……茶好了,来,喝茶!”
海九年瞅个空子低声问李伙计:“小掌柜,你家的段靖娃……段掌柜他人可好?”
“你是问我们天义德的段掌柜吗?”
“我是问段掌柜……”
“你认识段掌柜还是怎么的?”
“是老乡……”
“你和段掌柜是一个村的吗?你也是小南顺村的人吗?”
“不不……,我是阳坡村的人。”海九年躲躲闪闪地解释说,“两个村子离得很近,人很熟!很熟……”
“哦,俗话说的好,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的幸事啊!”
“段靖娃小时侯就很聪明……”
“是啊,段掌柜更好了!”李伙计说,“聪明能干,运气也好。还是在学徒的时候就被郭大掌柜看上了,那时侯就被派到买卖城!如今已经是顶着五厘身股的掌柜了!在买卖城管货物的进出。”
“哦!”
“段掌柜是有福的人啊,三年前回乡探亲,第二年就得了一个男娃。”
“好哇……”海九年兀自叹息着。“得了一个男娃。”
在毡房里坐卧不安,一会跑出去看看。跑出去三趟的时候胡德全发话了:“海九年你做甚呢,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我看看我的货。”
“看又怎样,不看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胡德全说,“你那点货充其量不过是十二两银子。”
李伙计问:“是这位伙计自己的货?”
“一个拉骆驼的受苦人自己捎的一点货,挣俩小钱。”
“什么货?”
“是哈利。”胡德全替海九年回答,“不怕冻不怕捂的,着什么急?”
“也不能这么说,”李伙计说,“胡驮头你不做买卖不知道,经商自带三分险!货多货少是一个道理。按说哈利这种东西在恰克图是畅销货,什么时候都缺。只是买卖城一关闭就麻烦大了!”
“是好货还怕吗?”
“任你什么好货都是白搭!就地封存不让动。你一动就是犯了走私罪!”
“走私我知道!被官府抓住不是杀头就是罚款,倾家荡产……我见多了。”
李伙计说:“我们字号在恰克图还压着三万斤哈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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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恰克图闭市(7)
“啧啧啧……海九年,这一下你崴泥了吧?”胡德全嘲讽地说道,言语间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态度。
海九年嘴角紧绷着不话。
胡德全越说越来劲儿:“卖苦力的就老老实实卖苦力,拉你的骆驼。玩什么买卖!你看赔了吧。”
“胡驮头不用说了,”李伙计说,“天有不测风云,做生意赔赚都是常有的事。就跟打仗一样,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可是你得赔得起才成。”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李掌柜说,“你若是赔累不起,三两银子的买卖也把你打倒。”
海九年嘴角紧绷着不说话。
可是海九年的心事却不是那样轻松,晚上毡房里响起一片鼾声,他却是大睁着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反复闪现的是段靖娃的身影!是小时候和段靖娃、杰娃在一起玩耍时候的情形。走马灯般在脑子里闪过的还有杏儿、父亲和母亲的身影,非常的清晰!
过了三天天义德恰克图分庄段掌柜派的第二个伙计到了。他也是骑着骆驼赶来的,传段掌柜的话:贴蔑儿拜兴的驼队改道去乌里雅苏台!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一次恰克图闭市,光是归化前往恰克图的驼队在半道更改路线的就有十八支呢!有的去了库仑,有的去了多伦,有的干脆原路返回。商家损失很大。受损的不只是归化的商户,中国其他的商人,俄罗斯的商人也一样!甚至程度更甚一筹。俄罗斯商人计划输往中国的小麦、药材、牲畜、皮毛等等货物大量积压在恰克图的仓库内。货物积压,资本积压,苦不堪言!有许多货物还是从俄罗斯西部长途运来的。
驼队到达乌里雅苏台。远远看见那一片熟悉的建筑海九年的心就咚咚跳起来,这里曾经是他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这里的城市和草原的每一个地方差不多都印着他的脚印。一种亲切的温暖的回忆在他的心里荡漾。乌里雅苏台与他在的时候相比这里已经是面目全非,许多中国人开设的店铺消失了,街市上俄罗斯商人开的店铺已经占了绝大多数。这片草原的新主人如今是色棱王爷。
驼队穿越乌里雅苏台城,在当地向导引导下走进乌里雅苏台城东北的一座大院,海九年闭着眼睛都能认出这是天义德商号的分庄!贴蔑尔拜兴的驼队就地卸驮歇息。
晚饭的时候海九年听到一个惊天消息:不久前就在这里,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与俄商巴达玛耶夫公司因为争夺商业地盘发生冲突,导致双方发生械斗,大盛魁铺伙死亡八人!俄罗斯商人和当地牧民也有八个人死在了这场械斗中。商业的活动被蒙上了血腥的气氛,这件事不但震惊了草原,也震惊了千里之外的大清朝廷。库伦办事大臣乃至北京的理藩院都过问了乌里雅苏台事件,就连慈禧太后都被惊动了。于是盛怒之下的大清皇帝立刻毫不犹豫地宣布关闭买卖城!
为处理这场冲突,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坐庄掌柜王锦棠正周旋于色棱王爷、俄罗斯领事馆和军队的参赞衙署之间。俄国领事馆领事也换了人,当年到归化代理死亡俄人事件的谢尔盖意外地成了领事馆的当家人。但是交涉非常困难,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坐庄掌柜王锦棠不得不借助西伯利亚茶叶公司的力量进行输导。前后经过将近艰苦的努力终于使乌里雅苏台事件平息下来。这件事给归化通司商号沉痛教训,在市面一片凋零之际,乌里雅苏台事件更是使这里的市场雪上加霜。
本来按照大盛魁的惯例接替王廷相职务的理应是乌里雅苏台分庄现任的坐庄掌柜。然而乌里雅苏台事件的发生把王锦棠的美好前景化为乌有。八个铺伙的死亡这件事情不但在大盛魁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就是在整个归化通司商界也是闻所未闻。商界的人们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了,幸亏是发生在大盛魁身上,若是落到别的任何一家商号头上,只是这一件事就足以使其倒闭。要知道单单是八位铺伙的抚恤金额一项即达十余万两白银!这是大清政府命令大盛魁给死者的抚恤金额,每位死者的家属数千两白银,棺柩、装殓与葬丧费用另算。这十几万两白银的巨大损失大盛魁承当了,但是王锦棠的前途无疑也因此而彻底毁掉了。在他主管下的分庄发生这样的事故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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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恰克图闭市(8)
关闭恰克图市场历史上曾经发生过许多次。但是每次闭市遭受损失最大的是商人,是俄罗斯和中国的商人。驼道停滞,货物囤积于买卖城和恰克图,商人们坐吃空耗,日晒雨淋,货物损失惨重。这一次贴蔑儿拜兴运输的是天义德商号的货物,货物被妥善地安排存放在了库房内。
骆驼全部放场了。没事干的驼夫们就地休息。
但是海九年的捎货只能是堆在院子里。不但没地方堆放,更要命的是不允许他私自出卖。喀尔喀草原市场早就被大盛魁几家大的商号垄断,根本就没有无照小商人插足的余地!对于海九年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待恰克图开市,而恰克图开市遥遥无期。无奈之下海九年只好求助于胡德全:“胡驮头,你就帮帮我吧!”
“怎么帮你?”
“你出面和天义德的小掌柜说情,把我的货收了吧。”
“你不是挺有本事么?”
“这种时候胡驮头就不要取笑我了。”
“不是我不帮你,”胡德全说,“前几天你没听李伙计说,天义德商号自己的哈利还堆在库房里没辙呢!有三万多斤呢!”
“天义德家大业大,不在乎再多海九年这一点儿。”
“胡驮头有面子!”王锅头也在一旁帮着海九年说话:“你就替九年说句话吧!人都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
“好吧。”
胡德全答应了海九年的请求,找到天义德管库的小掌柜好说歹说总算是把海九年的哈利给收了。给个归化的价格。海九年对胡德全短不了一番千恩万谢。胡德全说:“你也别光是嘴上谢我,回到贴蔑尔拜兴你好好请我和顿酒才行。”
海九年当下爽快地答应了。
单从账面上不算赔,可是白白搭上了一峰骆驼的脚钱,到头来买卖还是赔了。离开大盛魁海九年所做的第一桩买卖就这样收场了。
贴蔑儿拜兴的驼队就住在天义德商号的客房,屋子里碳火烧着,温暖舒适的感觉真的是太让人舒服了。在雪原上跋涉了三个月,就像是踏进了天堂的感觉。驼夫们议论乌里雅苏台发生的事情。
在乌里雅苏台一住就是半个月,等待消息,希望买卖城和恰克图的生意能够重新开启。但是希望渺茫。
吃饭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议论就在头脑简单的驼夫们中间展开了。
“为什么要关闭市场?放着好端端的买卖不做……”
“有钱不赚,是和银子有仇啊?还是咋的/”
“说过了,是因为打架,”
“不是打架,是械斗。”
“一个样,就是打群架。”
“说法不一样。”
“要命的是打架的人是俄罗斯商人和中国商人,成了涉及国际间交涉的事情。”
“皇帝为了惩罚俄国人,就关闭买卖城。这样一来俄国人就赚不上咱的钱了。”
“可是中国商人也无钱可赚了!”
“以往每次买卖城闭市都是针对俄国人商的,是对俄国政府的惩罚。”
“这次可倒好,却是在惩罚我们自己。”
“其实哪次闭市都是既惩罚俄国人也惩罚我们自己,我们的皇帝,一有事就两边一起打板子。”
……
这种议论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更不会有什么结果。说到哪儿算哪儿,说完也就完了。
在等待消息的无聊日子里大部分驼夫和驼户掌柜都到乌里雅苏台大街上玩耍去了。在乌里雅苏台城里有许多可以玩耍的地方,宝局房、美人桥……归化城有的东西乌里雅苏台同样是应有尽有!最初的日子大家都很兴奋,但是等到相同的日子过去半个月,人们的心理就开始发生变化了。无聊的生活激发了驼夫想家的情绪,首先是刁三万忍受不了了,他找到胡德全,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行!这可不是我的生活,既然没有什么事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