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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薇心痛地抱住夏妈妈:“阿姨,你不要怪袁野,这不是他的错……是我……是我不肯告诉千树,才会让她误会……阿姨,是我们不好,是我们没有瞒住小树,你不要怪袁野,好不好?”
“我不怪他,又要怪谁?是他娶了我的女儿,是我把女儿交到了他的手上!可是现在他却对我说,小树不行了……小树不行了!如果她真的不行了,那么三年前就不应该再让她活下来!袁野,如果你只能让她伤心的走,那么三年前,就不应该娶了她!”夏妈妈哭喊起来,她伸出手想要去拉扯袁野。
“阿姨,不要……不要这样……”小薇哭着抱住夏妈。
夏妈妈的手,终于还是落下来。
“算了……我知道,这都是命……这怪不了你,这都是小树的命……就算你三年前救了她,现在……她还是要走……留下我这个孤零零的老太婆,远远飞走……我的女儿啊……”
老泪纵横。
小薇抱住夏妈妈,哭成一团。
袁野站在窗边,任凭夏妈妈刚刚那么生气的拉扯,他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他沉默着,冰冷着,冷酷着,这个世界仿佛和他隔绝了,他听不到她们的哭喊,感受不到那些伤痛,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像。
急诊室的大门,被推开了。
袁珍拿下自己脸上的口罩,脱掉手上沾满鲜血的手套。
“颅底弥散性出血,压迫视神经蛛网膜,她的眼睛里全是血……很有可能,撑不过今天晚上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这句话一落地,小薇和珊珊已经痛哭失声。
“不……千树!不要!”
“不会的……千树不会死的!”
夏妈妈直接就摔倒在地。
小薇哭着和珊珊就去扶夏妈。
只有那个人,远远、远远地站着。
仿佛他听不到这哭声,听不到这命运的宣判,悲伤没有弥漫到他的眉宇间,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心都已经飞远,飞到了别人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走廊里的人,已经哭成了一团。
另外一个沉默的男孩子,微微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他走到那个男人的面前,直直地对着他的眼睛。
然后慢慢地用自己的手在心脏前面做了一个手势,再把那份情,交到他的手中。
袁野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子。
他直起身。
“姐。”
袁珍回头。
“让我再见她一面。”
他静静地说。
袁珍看着弟弟那么凝重而平静的脸庞,微微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相信这个世界总有奇迹,但是,上帝也许不会这样眷顾他们。今天晚上,她的情况真的很严重,也许真的再也熬不过,不会再有三年前那样的幸运了。可是,弟弟的脸色,一如三年前的那天晚上,真挚到让人想要流泪。
“等我五分钟。”
她还是说了同样的话。
袁野默默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之后,急诊手术室的大门,慢慢敞开。
袁野一个人,静静地走进那间白花花,冷冰冰的屋子。
就像三年前的那一夜,一模一样。
微暗的手术室,窄小的手术台,炽白的无影灯,那个沉静地、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的女孩。只是脸上斑斑的血迹,微微散落的长发,无一不说明了她的脆弱,她的奄奄一息。
她躺在那里,仿佛就像是一尾随时可以随风飘散的蝴蝶,只要微微地眨一眨眼睛,她就会挥动翅膀,飞远……飞远……飞向天堂……
他坐到她的身边。
寂静的手术室里,只听到监视器上“滴滴”作响的跳动,和她微弱的呼吸。
他一直坐着,沉寂地坐着。
相对的彼此,没有声音,却仿佛连心,都胶在了一起。
袁野低着头,长长的眼睫在脸上打出一层淡淡的阴影,他慢慢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慢慢地、握住白色床单下,她那几乎已经冰冷的手指。
她那么瘦弱而苍白的手指躺在他的掌心里,仿佛一支即将枯萎的百合花。
他微微地低头,亲吻,慢慢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千树,对不起。”
他从不曾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今天,他却想把一切,都说出口。
“对不起,千树。有些事,我不应该瞒着你,但是,我真的从来不曾欺骗过你。能听我说一个故事吗?那在很久很久之前……
一个下着冷雨的冬夜,有个母亲去世,父亲离家的男孩子,自暴自弃地蜷缩在路边。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只有冷漠、背叛、孤单和寂寞。他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路边的弃狗,即使冻死在那样的冬夜里,都不会引来别人一点点怜悯的目光。他高烧不退,只在一张纸箱里瑟瑟发抖,他觉得自己再也没有未来了,直到……
有一双柔软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你没有家吗?别害怕,我会疼你的。’
他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女孩子宠爱的目光,轻抚着他的头发的表情,就像是真的对待路边可怜的小弃狗一样的温暖。
她的伞,挡了外面的冷风冷雨,她的手,温暖了他的世界。
那一刻,男孩子不想再这样死去,他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光明,还有能给他温暖的东西。于是他在冬夜里回家,接受了离家父亲的安排,出国,留学,决定一定要闯出自己的世界来,要给那个女孩子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幸福。
无论她变得美丽,变得丑陋,他知道,她永远都有着一颗无比美丽和善良的心。即使她永远地躺在病床上,他也一定要守在她的身边。
没有那一夜她温暖的微笑,就不会有现在的他。
所以千树,当我从国外回来,当我拜托别人找到你,别人安排我和你相亲,可是一眨眼的时候,你却为了别人……出了车祸。
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看到满身是血的你……连我姐都说你可能没救了……可是,我不会放弃的……我绝对不会放弃……我要娶你,我要守着你,我要像当年你对我一样的宠爱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达到,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成全。我会给你全世界所有的幸福,我会让你一睁开眼睛,就变成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即使当我守了你整整三年,当你张开眼睛醒来时的第一句话,说出口的还是‘天恩,你为什么娶的不是我……’,我也情愿放开你……给你自由,让你去找你自己的幸福……
千树,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你想做什么,你想要去爱的人是谁,你想要追寻什么样的生活,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会给你。离婚也好,结婚也罢,我只会在这里,等待着你。
无论多远多久,我……爱你。”
他亲吻她的手背。
十二岁再不曾掉落过的眼泪,晶莹如钻石一样地落在她苍白冰冷的手指间。
碎碎地在她的肌肤上晕开,仿佛……是他洒落了一地的心……
袁珍站在手术室的门边,默默地捂住自己的嘴唇。
她知道弟弟从小就在心里藏着一个人,却没有想到他对千树用了这么久这么多的心……当年他提出要娶昏迷中的千树,自己还曾经强力反对,但是正是那一次弟弟的承诺,竟然神奇般地把千树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当千树醒来,是她出了这个主意,要趁她出国的时候把妞妞送给他们寄养,让他们这对几乎还算是陌生的小夫妻,多一点生活的刺激,提早感受一下当小父母的感觉……
看到他们的感情一路波折着顺利着,直到弟弟在巴厘遇难,千树不顾一切地飞过去,袁珍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动,以为他们的幸福,从此将会永远顺利。
但谁知道,命运对他们还是如此的捉弄。
千树的旧伤,竟然在这一刻复发。
弥散性的颅内出血,几乎是她这个脑外科医生没有办法救治的绝症。
可是弟弟的深情,从未流过的眼泪,真的让人心痛如绞,撕心裂肺……
“小野……”袁珍上前一步,想要安慰一下弟弟。
他却握着千树的手,紧紧地不肯放开。
“滴滴——滴——”心脏监视器突然尖叫了两声,蓦然间拉出一条长长的直线!
“袁医生,病人心跳停止了!”做监护的小护士立刻大叫起来。
袁珍的心猛然一跳,立刻戴上手套就冲到手术台边。
“快,准备急救!拿强心剂,把除颤器推过来!”她大喊着,却不觉得自己的眼泪都模糊了视线。
袁野一直紧紧地握着千树的手,紧紧的,仿佛今生来世,都不会放开。
她的身子,渐渐地,渐渐地就要冰冷了。
袁野握着她的手,也渐渐地,渐渐地就要滑落在地上。
这一对奇遇情人,也许来世……
“小野,你不能放弃!千树,你也不能放弃!”袁珍的眼泪都要湿透她脸上的口罩,“你们要坚持下去,你们一定要努力!为了你和千树的孩子,你们一定要……活下去!”
孩子?!
我的妻,我爱你
睡了好久好久。
好疼。
一点点疼。
又一点点疼。
开始剧烈的疼,越来越疼,越来越……
“医生,千树在发抖!她要醒了吗?她要醒了吗?”小薇的尖叫声钻进耳朵。
有人推开小薇,扑到她的身上,按她的胸口,摸她的脉膊。有个小东西在她的肚子上钻来钻去的,一缩一抖的,像是揣了个正在滚动的小皮球。
“不是要醒,她是要生了!”有人大叫,“快通知产科,待产室准备,她要生了!”
生、了!
生什么?升官发财吗?还是隔壁邻居家小母鸡要生蛋蛋了?等她回去哟,她还想数一数……呃……好疼……
“快快,把她抬到车子上!”
身边一片混乱。
却有人在旁边,悄悄地握了她的手。
温暖的、平静的、坚定的。
他的手掌可以把她的完全包复,仿佛只要放在他的掌心里,外面的风雨就完全不用害怕。虽然她拼了命的想要握紧他,但是自己的手指依然还是不听她的指令,只是那么软软的、冰冰地,躺在他的掌心里。有他握住自己,那些疼痛,惊慌,似乎都要远去了。
“心跳加快,血压又升高了!呼吸频率在增加!”
“通知血库送血来,打电话对产科说请她们准备紧急剖腹产手术!”
人们混乱的叫声,响在她的耳边。
她能听到大家的声音,也拼命想要张开眼睛,但是眼皮那么沉重,那么辛苦,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只是沉浸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里。
肚子里的小皮球在不停地滚动,腰部有着阵阵的抽痛感,她想要扭动一下自己的身子,都觉得是那样的困难。可是她真的好痛……好痛好痛……她想要尖叫,她想要呻吟……她觉得好疲倦,好害怕……
“千树,你要加油。”
突然间,有个低低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
那样低低的,那样熟悉的。
那紧紧握住她的手的男人,呼吸抚在她的耳根上。她的慌乱和恐惧莫名的消失了,那紧紧和她相握的手指,也成为了那些黑暗中,唯一带给她光明的源泉。
“千树,你要加油,为了我们的孩子。”
他紧握住她的手,在她的耳边,那么低低地说。
她闭着眼睛,只觉得腰部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的骨头一样。可是……孩子?孩子?!他们的孩子?他是谁?她有了谁的孩子?她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快快快!”车子被推到电梯间里,医生们大叫:“快闪开,七楼产科!”
轮车摇晃,人来人往。
她被吵得睡不着,身体上的痛楚又一直在不停地延伸延伸……
她有些在颤抖了,疼痛从身体的内部一直弥散出来,顺着她的脊椎,一直向着四面八方不停地延伸延伸……肚子下方像是有个会动的小皮球,它顽皮地在那里滚动着,滚动着,像是要跳出她的肚皮来……啊啊啊……痛……痛啊!真的好痛!骨头要裂开了,血要从身体里喷涌出来……
轰隆轰隆,轮车被推出电梯,几位医生护士狂奔狂跑。
她被震得左摇右晃,只觉得腰部突然麻麻地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到一样!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就猛然一动,肚子里猛然一抽——
“啊!”
剧痛冲破黑暗,久久昏迷不醒的夏千树,竟然一口气尖叫出声!
咣当!
刹时间,所有慌乱成一团的人们,都被吓傻在那里。
所有人站在产科的走廊里,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蜷在病床上,虚弱的喘息的小女人,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像是纸一样的白。
夏……夏千树!三年前车祸,植物人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八个月前旧疾复发,又一直躺了整整八个月,却拖着病疾的身子,孕育了一个健康的孩子,而今天她宫缩阵痛,母爱的力量竟然使她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从来没有任何一点点动作的她,竟然痛喊出声!
这连见多了植物人患者的护士和医生都吃惊地呆怔在那里,仿佛看到了世界第八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