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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妖王设宴,妖王妃子是不是也会去?”我心思一闪,赶紧追问。
“妖王总共有三十六位妃子,我怎么知道你问的是哪一位?”
那“结婚狂”先是疑惑,然后又释然:“不过这回的贵客如此不凡,应该是三十六位全部到期,哪位都不舍得漏了,机会实在难得嘛!”
我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安下心来,静静趴在花蕊中等待。
也许是因为头天夜里一宿未睡,在甜蜜的花香中,我渐渐觉得困乏,最后终于合上眼。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摇晃将我唤醒过来。
“二郎!二郎!”头顶有尖锐的嚎叫声响起,凄厉程度堪比“遭遇背叛的大奶”。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挤到两大块软乎乎的肥肉中,颤巍巍,晃悠悠。
——咦,居然是蛇妖的胸部?!
心中大叫不好,我赶紧震动翅膀飞了出来。
这一飞高不打紧,我往下一看,哎呀妈呀,脚下人头涌动黑压压一片乌云,全是花枝招展的女妖。
“二郎!二郎!”女妖们手持“结婚狂”又哭又笑的,仿佛见了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般,“出来看我们一眼!”
二郎?哪个二郎?我在心中暗暗发笑,叨咕这这贵客的名字还真是大俗大雅。
“杨戬!”一声尖利的喊叫,将我的微笑凝固在唇边。
“天君!二郎天君!”更大的呼唤声如潮水袭来,仿佛整齐划一的鼓点奏响天边,“二郎天君在哪儿?怎么还不出来?”
我彻底僵住了。
怎么回事?二郎神来了吗?这厮为何会来了博陵第?他不是该呆在在天庭里训练他那有十八代血统证明的哮天犬吗?他不是该蹲在那金光璀璨的库房里盘点今天又多收了三五斗米吗?莫非他知道我当掉小金花私入妖界的事,前来兴师问罪了?
转念一想,上述理由完全不成立。
一来那花是他送我的纸雀所变,既然是送的,按道理物权就归我了;二来即使二郎神知道我来了妖界,也不一定知道我现在身处博陵第;再说了,我参加的是合法合情的妖界三日游,他没道理专门跑下来抓我呀!
于是豁然开朗,估计暴发户下凡是为什么私事吧!看殿外那乌压压的美人团体,莫非是专门来泡妞的?
——丑人多作怪!
笑嘻嘻捂嘴,我朝屋子里再看一眼,恋恋不舍打算离开。
八卦好八卦妙,我豇豆苗苗虽心系八卦,然而也深知时间短暂光阴有限,当务之急是寻出珐琅下落。
偏偏乐极生悲,正当我展翅欲飞间,一个巨大的黑影劈头盖脸砸来。只听风声嗖嗖,我被一株“结婚狂”呼啸着穿过窗户带进了内殿,吧唧撞到一抹刚硬的明黄上。
于是有许许多多美丽的星星和气泡从我眼睛里冒出来。
“……看来那长臂猿妖的臂力日渐长进了……”
正晕头转向着,隐隐听得有模糊的调笑声。
“……回回都是砸这红花,改天有谁送朵绿色的,没准我还出去看一眼……咦?”
有谁吸了一口气。
忽然一只手探来,将我栖息的花瓣拈起,轻轻放在一层冰凉物体上。
那软乎乎的触感,还带着微微的颠簸,晃呀晃,晃呀晃……
——水!是水!溺水了!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
低头一瞄,发觉自己正踩在一片嫣红花瓣上,花瓣薄如浮舟,在水波上颤颤浮动,
——是哪个该死的!竟然将我丢在了茶杯里!
“快划呀,小蜜蜂。”
懒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张硕大无比的面孔出现在我眼前。
“再不划,船就要翻了哦!”
那人凤眼斜飞,似笑非笑伸出一根手指,搅动起茶杯中的水。
哗哗哗,哗啦啦,杯中顿时波涛汹涌一浪高过一浪,花瓣颠簸,我头晕目眩拼命挣扎,几乎就要站立不起来。
——杨戬,你个王八蛋!本仙姑回去一定拔光哮天犬的腿毛,你给我等着!!
我在心中泪流满面。
“……真是只没有平衡感的小蜜蜂。”
那人玩够了,收回手再看我一眼,神色惋惜喃喃感叹。
水面渐渐归于平静,我用爪子扒住花瓣边缘,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口喘息起来。
“哎呀,这里怎么有只苍蝇?”
忽闻一声娇呼炸开,有黑影携带劲风朝我劈来:“打不死你!”
我顿时魂飞魄散。
然而那巨掌半途被人拦住了。
“不是苍蝇。”
平静寡淡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绿釉,你看清楚些,这是只采花的蜜蜂。”
那巨掌主人嘻嘻娇笑,脆生生道:“哎呀,正是正是,方才我眼花了,只瞧着形状,没注意颜色。”
然后又娇羞扭捏:“这茶怕是不能再喝了,我去给你添一壶新的吧。”
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被方才那一掌吓的痴痴呆呆,一时半会回不了神。什么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可算亲身经历了。
“如何?现在知道穿黄衣服的好处了吧?”
懒洋洋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满含揶揄。
“小~豆~仙?”
最后一句如晴天霹雳将人当场惊醒,我抬起头,茫然朝上看。
上头呲牙咧嘴盯着我笑的,不正是面目可憎的二郎神杨戬吗?
“你早就认出我了?”我顿时勃然大怒,跳出茶杯现原身,“那你还把我往茶杯里扔?!”王八蛋!
“谁叫你不识得这身衣服的好?” 二郎神轻飘飘瞄我一眼,爱惜的抚弄着身上金甲。然后又故弄玄虚抬起手,轻轻吹口气,仿佛弹掉了一粒尘埃。
“喏,现在你不得不承认了吧?有时候,颜色,就是身份的象征。”
这一句他说的又傲又慢,“身份”两个字还刻意拖长了尾音。
——这个欠扁的土财主!
我瞧着他那张天怒人怨的脸,恨不得将硫酸灌进那嚣张的鼻孔里面。
“……是是是,多谢上仙指点。”
然而腹诽归腹诽,既然平安脱险,我自然要脚底抹油趁早开溜。
正欲转身,袖子却被人扯住。
“——来找珐琅的,嗯?”
二郎神敛了轻佻之色,挑眉看我,目光锐利如箭。
“唔。”
我收住步子,不情不愿垂头。
唉,这下真是要名扬全天界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弄丢了圣兽,又私自下凡。
“嗯,我猜是也如此。”
二郎神点点头,然后就沉默了。
我等了一会儿,有些诧异,本以为这小气的家伙会趁机数落我嘲笑我,然而他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轻轻嗯一声。
“我的金秋葵呢?”
刚想松口气,却听二郎神忽的又开口。
“金秋葵?那是什么东西?”
我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传信与你的时候,用的便是那东西。”
二郎神的话语又柔又慢,似乎极为耐心。
“啊,是那朵天君你送我的花呀!”刻意强调“你送我的”四个字,我努力做兴高采烈恍然大悟状,“原来那朵花叫金秋葵么?”
“正是。”二郎神嘴角微勾,笑意轻浅,“当时我正在天庭当班,听见玉帝嚷嚷要打你板子,就寻思着找个法子通知你。无奈手中没有纸墨,便随手拈了朵金秋葵化为纸雀传你。如今既见仙子无恙,我也功德圆满,还望仙子物归原主来。”
“那金秋葵……很值钱么?”我呆呆看他。
“倒也不贵。”二郎神的声音非常温和,简直千年难得一见,“不过是用上古圣器金羊尊熔制而成,用了几块昆仑玉做花萼,再嵌了十来颗西域钻为露水,顶多……”他迟疑一下,“值个百来万吧!”
这下我的脸彻底垮掉了,哭都哭不出来。
“仙子!你的眼睛怎么啦?忽然红彤彤的?”
二郎神矜持的声音响起。
“……没什么,上仙,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赶紧抹一把脸,我在心中飞速盘算起来,找那算盘仙拿回小金花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不愧为文艺派。” 二郎神微笑着半真半假赞赏一句,而后话锋突地一转:“仙子,那金秋葵虽说不贵重,但难得我费心凑齐了九十九朵,打算送给未过门的妻子,如今少了一朵甚为不便,还请仙子尽早将花还与我吧!”
——虾米?!居然是人家的定情信物!
这下再也不能蒙混过关,眼前一黑,我哀叹一声,悻悻解下荷包朝二郎神掷去。
“天君,实在对不住,那小金花被我卖了……不过我这荷包里还有一千元,你可以先拿去抵债。”
我瞧见,二郎神额头上有什么突了一下。
“……卖了?”
他接过我的荷包,低头一下一下的抚弄,声音低哑听不出悲喜。
“嗯……卖了多少钱?”
“一万五千块。”我怯生生回道。
我眼尖的发现,他放在荷包上的食指动了一下。
似乎想做什么,然而最终还是没有。
“天君,您别生气,别生气啊!我一定会还给你的,不管多少钱!”
我从未见过这样隐忍不发的二郎神,竟然隐隐觉得害怕起来。
——在我印象里,二郎神一直是个骑着红马仰天大笑的傻瓜蛋,哪有今时今日这般姿态深沉?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突然有了文化!
“你会还?”
一声嗤笑,二郎然抬头朝我看来,凌厉目光仿佛利剑将我胸膛刺穿。
“你还得起么?!”
此话虽高傲至极,但却正中把靶心,我顿时颓然低头,愁眉苦脸。
——芳草界仙子向来只重风雅不重物质,何况咱一个小小豇豆仙?本族子弟在菜市场也就卖个几毛钱,我这个带头大姐又法力低微不成气候,变不出什么奇珍异宝,一下子去哪儿搞个百来万呀?!
呜呜,所以人家才一直讨厌暴发户嘛!没事干嘛带个价值百万的东西在身边,你以为自己是会走路的人民银行吗?!
“不怕不怕!反正你我都是仙人,能活上万年,就算一年还一百块,我也还得清……”
忽然想起自己身份,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欣喜若狂滔滔不绝:“有希望有希望……”
二郎神瞪大眼凝视我,脸上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敢置信。
“天君呐,你不要嫌时间长嘛,我只是打个比喻……”
我怕他发飙,赶紧好言相劝:“要是找不回那金秋葵,我回头就立一份借据给你!你放心,就算做牛做马卖艺卖身,我也一定在你娶老婆前把那花找回来……”
——其实我的算盘精着呢,二郎神这种自恋的土财主,仗着自己钱多人傻一直没有婚娶。既然他眼光畸高,娶老婆肯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时间还有余地,还有大大的余地呀!
这下二郎神终于笑了。
他缓缓摇头,状似无奈的叹口气。
“……你我是不敢指望了,不过这笔债,我自会找人一并算……”
话音未完,有精光自他眼中闪过。
房门忽然砰的大开,一道青影踏风,逆光而来。
豇豆苗苗(十一)
我看了来人的脸上百年,也整整腹诽了上百年。
丑归丑,他对我却一直是温和亲切的。
我从未见过今时今日这般的他。
一袭如烟淡袍,天青站在门口深深凝望我,哪怕背后骄阳也不如他眼中灼灼的火苗亮眼。
“多谢天君消息。”
眼见他这般神色凶狠,我几乎以为他会马上扑过来将我掐死,然而第一句话他却是对着二郎神说的。
“好说,好说。”二郎神翘着二郎腿,笑嘻嘻打哈哈,“圣君记得欠我人情便是。”
“自然会还。”
天青似乎不愿与他多说,也不正眼看他,冷着脸勉强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得了圣君这句话,便是我三生有幸。”
二郎神也不生气,依旧玩世不恭的笑,只是眉毛微微挑了高。
“圣君向来是说到做到之人。”他凤眼一凛,轻飘飘朝我丢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刀。
我呆立在一边,瞧这二人暗潮汹涌眉来眼去的,禁不住想起浅绛曾经说的话——丑人相见,分外眼红呀!
“小豆仙,你的保护神来了,还不快扑过去亲一口?”
不知哪根筋搭错,二郎神话锋一转,竟消遣起我跟天青来。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天青,却见他的脸色沉得仿佛是那龙王的定海神针,能生生将十二级的飓风都压下去。
于是我非常聪明的选择保持沉默。
二郎神碰了个软钉子,没好气摸摸自己的鼻子,从雕花太师椅上悻悻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