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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碍事。”
他握住我停留在他脸上的手,眼中一片薄雾弥漫:“只是皮肉伤。”
我闻言,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一方面心疼他受伤,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是不伤性命,他被人多砍几刀也无妨,至少能锦上添花饱人眼福嘛。
“小豇豆,我这下算是彻底与他们撕破脸了。”霁蓝望着我,神色温柔坚定,“如今我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什么富贵权势,都是过眼云烟!”
他们?哪个他们?脑海里有疑惑一闪而过,不过心思到底还是放在眼前美男子身上,我仰起脸嘻嘻的笑:“靠自己好!豇豆平生,最佩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所谓做仙当察言观色,这小哥哥多半是在自己的地盘受了刺激,如今孤身一人正欲白手起家,本仙姑自当多多鼓励多多肯定呀。
“你不嫌我无貌无权?”霁蓝瞳孔一缩,眼中精光像钉子般钉在我脸上。
我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他攥的紧紧的,仿佛弦上蓄势待发的箭。
“不嫌,不嫌。”
我拼命摇头,跟拨浪鼓似的:“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会站在你身边。”
开玩笑!他这般天地间难觅其二的相貌,我做梦求都来不及呢,怎会嫌?我只盼着能为他描一幅相,日夜揣在怀里偷偷的看。至于权利?那虽然是相当重要的东西,不过妖界的权利与我何干?所以即便没有,也万万没有半点干系。
霁蓝瞪大眼,仿佛看怪物一般看我。
我也瞪大清亮的眼,直直望向他瞳中,此时他瞳中便无他物,只有我的倒影,我顿时觉得畅快极了。
“痴儿!”
半响,只听头上一声嘶哑干涩的长叹。
我动了动身子,想抽回自己的手——我讨厌他这么贬低我的IQ。
“痴儿!”
那声音再响一次,却是无限满足与欣慰,“我竟然寻得了……”伴随着这不知喜忧的话语,我被人紧紧箍在一堵坚实的臂弯里,这般融入骨血的牢固,仿佛一把有魔力的锁,永远也无法打开。
我估摸着这小哥哥怕是因为常人怪异的审美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见到我这难得的知己,激动了,失控了,于是也没挣扎,心想就随他高兴吧,谁叫千金难觅一知音呢?
唉,就连菩提老祖也说了,如今放眼全三界,想找个合眼缘的也忒不容易啊!
不知被霁蓝抱着过了多久,我只觉得身子都僵麻起来,于是小心翼翼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霁蓝哥哥,你不是在妖界么?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可是妖类最为惧怕的天庭啊!
紧贴着身体的胸腔高低起伏,头顶传来沉甸甸的笑。
“莫怕,我在妖界的外交部觅了个差事,这回是光明正大来的。”
“这回?”我仰起脸,不解看着霁蓝。
他见我好奇的样子,似是恼自己口误,转头咳嗽一声道:“其实我曾偷上天庭寻过你一回……”
“有这等事?”我一下子推开他,难以置信激动万分的抓住他的前襟,“你竟然不顾禁令偷上天庭?”这可是要被鞭笞三百的重罪啊!
他更加懊恼,面上有红晕透过蓝色羽鳞渗出,仿佛出荨麻疹一般:“谁叫我嵌在你身上的宝鳞一直没有动静,我怕你遇到了什么不测……”
原来那日他放进我额头的东西,是个能与他心灵相通的宝贝。
我见他这么关心我的安危,禁不住很是欣慰,于是温言安抚道:“我在天庭过的挺好,有劳哥哥操心了。”
——除了身负巨债被人胁迫,弄丢圣兽终日不安,其他都确实挺好的。不过这些都不能对眼前的帅哥说,免得把人家吓跑,再也不肯见我了。
“你是不是还在担心珐琅的事?”哪知这帅哥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非要提起我的肉中刺。
我眼神一黯。
“莫怕莫怕。”霁蓝环着我的肩膀,眼中满是踌躇满志的笑,“我先偷偷给你个消息,这次的三届大会,妖界使者会提出将珐琅送回。”
——咦?
我嘴巴张成O型,眼睛瞪的比铜铃大。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最近妖界并不太平。那妖王密旨立储,几个儿子都在争夺王位,他哪有时间与天庭闹纠纷?自然是要先巩固邦交。”
霁蓝状似轻松的说着这妖界大事,即使提到妖王,面上也无半分敬畏。
我恍惚记起他是恼恨妖王的,于是也就不甚奇怪。
“这样便好。”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然而想起自己的另外一项债务,忍不住又惆怅起来。
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如今虽了却珐琅这桩公案,我弄丢二郎神那金秋葵却是板上钉钉钉无可逃避的事实,说到底,我豇豆红扑腾半天,不仅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负债了。
“要是当初没有私自下妖界就好了。”我恼恨的扯着一头青丝。
手臂忽然一紧,原来是霁蓝捏住我的手腕,制止我自残。
他静静望着我,眼中有雾霭沉沉,仿佛山雨欲来。
——是了,不能抱怨,如果当初没有私自下凡,我又怎么会认识眼前这个登峰造极的美男呢?
果然福祸相依,冥冥中自有上天安排。
我一下子想通,朝霁蓝咧开嘴苦笑抱怨:“……原来你竟价值连城,要我不明不白丢掉几百万……”
霁蓝挑眉看我,一副不慎求解的模样。
我不想与他多说个中缘由,笑着转了话题:“不知霁蓝哥哥这次在妖界代表团里做什么职位?”
“也不是什么官职,只不过负责照看从西域请来的表演者。”霁蓝敛下双目,神情淡漠,“她们不会这边的语言。”
“霁蓝哥哥你认识那些鲛人?”我大为惊喜,攀上他的肩,“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她们么?”
“看那些鲛人?”霁蓝蹙拢双眉,“一群低等灵妖,有什么稀罕?”
我本想说自己仰慕她们无双的美貌和歌喉,转念一想,眼前这帅哥最忌惮容貌一事,便甜笑道:“我是稀罕她们眼睛里落下的珠子!”
“珠子?你是说鲛人泪?”霁蓝恍然大悟,复而更加疑惑,“那东西有什么可稀罕的?只要他们伤心或者害怕,就都会掉下这个。小时候我家院子里养了一池子鲛人,我没事抽他们鞭子时,他们能掉下一大筐呢!我都……我都让别人拿来穿珠帘玩。”
这下可把我我惊的嘴巴都合不拢起来。
“你喜欢鲛人泪?”霁蓝见我面目呆滞,话语软下许多,神色讨好,“等我……恢复了,就送一百匹鲛人泪做的帘子给你,好不好?”
我嘴巴张的更大,撑到不能再开,连嘴角都疼了起来。
于是吧唧一声,闭上嘴。
“怎么可能搜集到这么多珠子呢!”我佯装恼怒的看着霁蓝,“你这不是要全天下的鲛人都哭死吗!”
霁蓝却朗然笑起来,恶作剧般拧着我的鼻头:“鲛人最可恨了,仗着自己貌美假扮弱者,除了哭和唱歌,什么也不会。我要折磨他们羞辱他们,让他们泪流成河,落下的珠子都给你做帘子用!”
然后他松开手,刮一下我的脸:“小豇豆,以后让鲛人都跪在你脚下哭,你说好不好?”
我呆呆看他,脑中浮现数百名鲛人少女围绕在我身边垂泪的幻象,奢华帷幕,酒池肉林,那些华丽的珠子流了一地,映出堂上人容光焕发心满意足的模样。偶尔主人怜香惜玉,抬起身边少女的下巴,于是少女怯怯抬起碧绿的眼,朝她露出含情脉脉的笑。
——莫非,莫非我方才的梦境就要实现了?!
妈妈咪呀,我实在抵御不住这发自内心的狂喜,只能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喜欢?”
哪知霁蓝却误解了我的意思,一拍脑门沮丧起来:“我忘了,你是天界清修的仙子,怎么会向往这种生活呢?是我亵渎你了。”
热泪一下子涌上我的眼眶,我差点要跳起来抱住他——大哥!你这是亵渎吗?我巴不得你亵渎我一辈子呢!
“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我从未与仙人交往过,不知你们喜好,我粗蛮惯了,你不要恼……”霁蓝见我眼中波光粼粼,顿时惶恐的不知手脚往哪里放才好。
我边拭泪边朝他摆手,心想我的喜好就是将全天下的美丽都收归己有,你小子就很合我胃口啊!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至少在当下。
于是收了泪,抓着霁蓝的手笑眯眯道:“我不恼,霁蓝哥哥,你带我去看鲛人好不好?我总觉得她们很投缘,也许是前世就见过了。”
霁蓝脸色忽的一滞。
“小豇豆,你真想知道自己的前世吗?”他的话语没有来沉重起来。
“这是自然。”我朝他理所应当的点点头——我还指望着靠想起前世去找个大后台呢!
除非跳下诛仙台,仙生当万万年不灭。这万万年里永远孑然一身又有什么意思呢?至少要有亲友有伙伴。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踌躇半响,终于咬牙道,“也许你的前世并不美好。”
“霁蓝哥哥何出此言?”我奇怪的看着他,“既然能升仙,前世必定功德圆满,即使历经磨难也会结局美好呀!”
霁蓝抬起眼皮看我,眉头都快皱破了,想开口说话却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我倒是不急不催,站定身静静等待下文。
只闻霁蓝长叹一声,伸手轻轻攀上我的面颊。
“你知道么?”他苦笑着朝我摇摇头,“我曾看过《升仙卷》,里面关于你成仙的事并无半点记载。”
“《升仙卷》?”我又是一惊,那是传说中的天庭密卷,上至玉帝下至蝼蚁,所有有名有姓的仙人档案都记录在案,可谓顶顶机密的文件,不知这小哥哥怎么会有得机会看?
“然后我又去查了《寻魔志》,《觅妖传》,发现这些档案里竟然都没有你的存在!”霁蓝顾不得我的疑惑,眼中墨色越发幽暗,抓着我的五指渐渐紧锁。
我恍然大悟,怅然若失头道:“既然名字不在三届内,看来我的前世是人类了?”心中禁不住有些遗憾,竟然是这么个普通身份——人类升仙不是易事,只怕即使我能记起前世,也寻不到什么同伴了。
哪知霁蓝却摇头:“我在冥王那里看过人间生死簿,也从未有你的存在。”
咦?我一个哆嗦,莫非自己是那石头缝里蹦出的斗战胜佛,就这么咻的一声,凭空冒出来?
“……唯有一本书里提到了你……”霁蓝的声音远远飘来,将我拉回现实,“《三界异常死亡事件簿》。”
“那、那是本什么书?”我呆呆望着霁蓝腥黄的眼,只觉得有凉意顺着指尖传来,一步步蔓延开,最后朝心脏卷袭而来,“我、我从未听过这本书!”
“那是本外界不知的上古密卷,即使无所不能的苍南圣君,恐怕也不知道。”霁蓝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随即又像浮沫般很快散去,“……如果当时不是被我发现了,恐怕将再也没有人知道!”
“小豇豆!”他眼中忽然精光大盛,抓着我的鹰爪如铁臂般牢不可脱,“你知道名字出现在这本书上,意味着什么吗?”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运转,只能茫然摇头。
他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一字一句道:“说明你的前世,是被人杀死的!”
我只觉得那股凉意化为锐利冰锥,朝我胸口狠狠一戳。
疼,火辣辣的疼。
“杀、杀死的?”
我喃喃看着霁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霁蓝闭了闭眼,仿佛要先将所有的仇恨咽下,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只听他顿了半响,方才咬牙切齿道:
“你知道那人是怎么杀你的吗?他将你斩首于南天门前,挖心掏肺开膛破肚!你剩下的尸首,被他一半拿去喂狗,一半拿去沉湖!”
豇豆茎茎(七)
“你知道那人是怎么杀你的吗?他将你斩首于南天门前,挖心掏肺开膛破肚!你剩下的尸首,被他一半拿去喂狗,一半拿去沉湖!”
喂狗喂狗喂狗喂狗……
沉湖沉湖沉湖沉湖……
霁蓝的声音像陀螺我脑海里旋转开来,仿佛黑洞贪婪卷走所有光亮,只余无边无际漫漫幽暗。
望着眼前那张怒火滔天的脸,我嘴唇几次开合,终是哆嗦着说不出一个词来。
“小豇豆?”
霁蓝想是被我的痴呆模样震住了,很快撤下怒色,换上一副又疼又怜的表情来:“你竟怕成这个样子了么?”他双手停于我肩上,浑身微微发颤,似在懊恼自责,“早知如此,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哇”的一声,终于很没形象的嚎啕出来。
“杀了、杀了我还不够,竟然还要将我开膛破肚!”
眼泪仿佛那雨后的嫩笋,争先恐后的往眼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