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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君如此宅心仁厚,怎会舍得让珐琅在博陵第受苦?”我的马屁拍的那叫一个响亮,“既然我不能独自去妖界,唯有请法力无边的圣君出山护航了。”
前面人沉默了半响。
“……无论如何,你都不可迈入妖魔二界。”天青似是叹了一口气,“珐琅的事,我会想办法。”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听得后半句,心头总算大石落地。
心头忽然一转,赶紧怯生生探到:“那、那冥界总还能再来吧?”
前面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哎呀!”我娇嫩的鼻尖撞上他坚硬的后背,疼的咬住了舌头。
“……你喜欢黑无常。”天青的声音幽幽传来,无悲无喜,没有疑问,只是陈述。
心事被人说中,我只觉得脸颊烧的都要化掉了,只好吞吞吐吐道:“也不知圣君可否帮我做个媒……”
——方才见黑白无常对他态度恭谨,可以料想他的话一定是极为算数的,要是由他搭线,不愁见不到仙君哥哥。
然而我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等到天青的回答。
我跟着他度过了忘川,翻过了群山,最终回到了芳草门前。
一路沉默。
“小豇豆。”
在我跨进大门前,天青低沉醇厚的声音终于响起。
我只觉得脸都丢尽,抹干面颊上的泪,回头倔强看他,下巴高抬。
“——为什么要喜欢?”
他站在云中静静凝望我,眉目幽远,带了一丝难解的惆怅。
“做个单纯的仙子不好么?”
豇豆苗苗(五)
转眼里已是五月天,气温日渐攀升,我也慢慢变得嗜睡。
这日正在芙蓉帐下小酣,半空中落下一只纸雀儿,轻轻将我叩醒。
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那小纸雀赶紧在我眼前立定,展翅,化为一张布满文字的黄签。
“天青向妖王索要珐琅,妖王提出需用苍南古籍贰万册换。”
龙飞凤舞,笔势有力,黄签上明明白白二十三个草体字。
两万册?
我跐溜一声从竹子榻上坐起,瞌睡都给吓飞了。
小纸雀见我读完了,依依呀呀转个身,化为一阵白烟,点火自焚了。
从幽冥界回来已有大半月,我因为弄丢了珐琅,被芳主罚来这影青斋关禁闭。
影青斋荒芜寂静人烟罕至,我终日吃了就睡谁了就吃,只能靠飞飞小纸雀与别家仙子通信解闷。方才那消失的小纸雀就是黑无常传于我的,他很关心我的近况,随时跟我飞信报告珐琅之争的最新进展。
两万册啊……
随着小纸雀烟消云散,愁云惨雾渐渐攀上我眉间。
苍南圣域,据传除了盛产奇花异草,还秘藏了十万册上古书籍,本本都是价值连城的孤本,也是天青的最爱。我曾经偷偷瞄过几眼,满眼梵文不知所云,没意思的很。
不知那妖王狮子大开口一下子要这么多古籍做甚?想来想去,只怕是他借题发挥,要给天庭一个难堪了。
唉,叹声气,将袖子覆在面上,陷入昏昏沉沉的思考来。
“为什么要喜欢?”
我想起那日芳草门前,天青这样问我,神色奇异。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如今天界经过了上万年的进化,棒打鸳鸯拆散牛郎织女的时代早就一去不复返。谁说神仙不能动情?谁说神仙不能爱?天庭明明白白规定了,只要不是师从同门,或男女仙任何一方未曾也不打算担任同门要职,便可光明正大结合。届时不仅能享受带薪婚假三十六日,玉皇大帝还会亲手封个红包表示恭喜呢!
转念一想,又豁然开朗——估摸着天青真正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要喜欢黑无常”吧!
天青这等被众多仙子捧入云端的上仙,眼睁睁看着我不为他的魅力所动,当着他的面与相貌被人诟病的下等仙君黑无常眉来眼去,心中难免失落。他虽对我无意,却依然纠结我的爱恋,因为他巴不得全天庭的女仙子都喜欢他。
——天青君,不是我说你,你还真是一个重度王子病患者呀!
我想起了第一次跟天青见面的事。
那时我刚入仙籍不久,真正的仙气不稳仙位不正,整天跟在芳主屁股后面一心修炼。某日里去芳主府邸里讨心诀,却见一个裙裾飘飘的仙子掩面从朱门中冲出,梨花带泪,甚是惹人心怜。
“啧啧,又误伤一个。”芳主跟着她迈出,满面惋惜喃喃叹道,“这家伙的罪孽又多了一桩。”
后来我知道,那是芳草门中第十个因为见到天青而延误珐琅喂食的仙子,“门中三姝”牡丹,桃花,莲花仙子早都落败过了,第九个玉兰仙子至今还在影青斋里关禁闭呢!
“不知那圣君有多好看?”居然让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姐妹痴痴呆呆,我眼巴巴望向芳主,心中满是期盼,“可有画像给我瞅瞅?”
“只怕你看了以后连声惊呼要晕倒。”芳主似笑非笑瞟我一眼,“这颗芳心倒是要先揣好。”
“不怕不怕,我的心脏可强健了。”我朝芳主高高鼓起胸脯,“就算是跳出来,我也有本事给装回去。”
芳主噗嗤一笑,朝我万种风情瞪了一眼,转身进去拿了画像出来。
我就这样看到了传说中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天庭第一美男子天青圣君的画像。
如芳主所料,我惊呼了,也晕倒了。
因为我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活生生气背过去了。
无论芳主如何渲染天青美貌的丰功伟绩,直到离开时,我都坚信她是在对我是开玩笑。
画中那个面目可憎匪夷所思的人,怎么会是众多姐妹爱慕的对象?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容貌,只怕我豇豆仙多看一眼就要吐血三升自刎而亡,莫非大家都瞎了眼吗?
为了验证自己的观点,为了防止再被芳主恶意作弄,我二话不说拿走了那幅画像,准备找师姐浅绛验明正身。
浅绛的真身是谷莠子,族中子弟遍布全宇宙,她也因此成为门中姐妹里消息最灵通的一个。对于我这新晋的文艺路线小仙,她很是关心照顾,常常指点我要如何装13才能装的靠谱。
哦,忘了补充说明,谷莠子其实就是狗尾巴草,但是你们千万不能这么叫,师姐会不高兴的。
文艺女青仙都是高雅的,名字越玄乎越好。像那祭红师姐,谁也不能把她的真身叫成石蒜,得叫曼珠沙华。如果不小心叫了另外的别名——蟑螂花,那恭喜你,没救了,乖乖等着被毒死吧。
浑浑噩噩行到一半,我恍然发觉自己闯入一个陌生环境里。
巨幅的藤萝从天际倾泄而下,灰褐色的枝蔓蜿蜒如蛟龙,紫蓝色的花朵灿若云霞漫天,仿佛一匹秀美锦缎,生生截断我的去路。
面对如此特别的屏障,我有点懵,一下子愣在地:走回头路?还是进去探险?
想了想,我有恃无恐撩开那密密麻麻带刺的花枝。
——我不怕死,如今既已成仙,怎好随便死。
拨开藤蔓,眼前即刻出现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 一男一女正含情脉脉的对望。
男子背对着我,虽不见相貌,一袭青袍是道不尽的倜傥风流。女子身着华服紫衣,容颜堪称绝色。
我认得那女子,她是有留洋背景的郁金香仙子,如今天庭上下大搞对外文化交流,她担任着驻荷兰特派官员一职,年轻貌美平步青云,是风头强劲的大红人。上个月芳主请她来做宣讲,我还是求了人才拿到贵宾票的呢!
没想到无意间撞破了天庭偶像的奸/情,虽有些尴尬,但由于实在找不到不让自己看下去的理由,我还是捂住了脸占好了位打算继续观察。
还没看好一会儿,戏剧性的逆转发生了——郁金香仙子本来是笑嘻嘻的,不知听那青衣男子说了什么,眉毛一耷竟落下泪来。
花仙的样子甚是惹人爱怜,可那青衣男子连气都没叹一声,背影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哭了好一会儿,花仙大概是急了,伸手欲抓那青衣男子的袖口,却见那青衣男子毫不留情的将她手拂开。
花仙一怔,泪流满面的张口说了几句,面色通红。
青衣男子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态度坚决。
花仙似乎不死心,又说了几句,神色紧张,渐渐有歇斯底里状。
这回青衣男子干脆偏过头不看她,态度冷淡。
花仙终于彻底崩溃,掉转身,含泪凄美的绝尘而去。
——啊,多么杯具的人生,哭的连鼻涕都跑到嘴里去了。
我看的意犹未尽,心中啧啧感叹,不知是何等英俊神武的仙君,能让郁金香仙子如此的不要形象?
然后,那青衣男子转身面对我。
杯具就此变成了餐具。
我发誓,当时我心里响起了足以震撼整个天庭的凄厉尖叫。
——当一个丑的只可能出现在画上的人物,就这么不打声招呼且目光炯炯的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时,谁能不吃惊?谁能不害怕?
那种怀疑自己是否置身噩梦的错乱感,简直让人手足无措脊背发凉。
不过吃惊归吃惊,害怕归害怕,虽然魂都要吓没了,但我还记得观世音菩萨说过的话,众生皆平等。不分贵贱不论美丑,不能因为人家丑就歧视人家。
于是将尖叫默默收好,吞回了肚子。
我终归还是一个有理智的仙子呐。
印象中第一次见面,天青就这么让我活活憋得内脏出血。
唉,也罢,善良的人总是特别容易受伤,我认了。
由于对天青相貌的恐惧感过于强烈,我已不太记得见到他之后的事了。
他约莫是问了我一些问题,我约莫也浑浑噩噩的答了。
然后他挥挥袖子,将那漫天的紫藤花屏障除去,又指点几句,将我引向浅绛的住处。
虽然外表骇人,但他对我的态度还算温和,应该是不是什么坏人。
不过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当浅绛在得知我俩的偶遇后,立刻严肃逼问我是否对天青产生了绮丽幻想。
“好豆儿,你可曾想过做圣君的妻子,在天庭上与他并肩而立?”
——怎么可能!谁愿意嫁一个看一眼就要做噩梦的家伙?除非是嫌自己活的不耐烦了。
“好豆儿,你别不说话,你当真的对天青君没有一点点念想吗?”
——有啊,我觉得做仙当美观,万万不能丑到如此地步。即使是天生的也不行啊,这不是害人睡不好觉嘛,得赶紧整容补救。
“豆儿啊,你听师姐说,千万别肖想圣君大人,整个天界暗恋他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光咱们门中上了心的子弟就不下数百人,男女皆有,你是没有胜算的,你可知那牡丹……”
“师姐!”为了避免耳朵继续被荼毒,我不得不打破沉默,“师姐别担心,你我心知肚明,我与圣君简直云泥之别,哪来的什么想法呢?”
——我是天边蓬勃彩云,天青只是一坨烂泥巴,哪配得上我啊。
我神色诚恳,言辞又是如此发自肺腑,让浅绛不得不完全相信我。
“你倒是识相。”她神色放缓,眉头舒展,渐渐变得欣慰起来。
“……不知师姐觉得,天青君相貌如何?”迟疑半响,我终于还是将心中疑问说出了口。
“长相如何?”只听一声嗤笑,浅绛仿佛看白痴那样看着我,“身为GOD FIVE首席,粉丝俱乐部人口数以百万,有胆子拒绝七仙女中五姐妹的求婚,连王母娘娘请他吃饭都要排队预约,你说他长相如何?!”
于是我沉默了,深深深深的。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天庭众人的审美观,出岔子了。
“呼啦啦。”
又一只小纸雀落到我面前,用嘴巴轻轻啄起我的额头。
我从回忆里惊醒,好奇的将纸雀捉到自己面前——不知这次是哪路神仙想起关怀我了?
小纸雀高傲的昂起头颅,转身缓缓张开羽翼,立刻有不同凡响的金光四射开来,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几近晕倒。
“这个该死的二郎神,就不能用普通的方式传信嘛?!”我捂住泪花横流的双眼,嘴里恨恨咒骂。
如此爱秀和骚包的神仙,也只有那丑陋程度仅次于天青的二郎天君了,此君酷爱金色,又一向和我不对盘,逮住了机会就要作弄我。
——何必呢?何苦呢?你一个有“贵族血统”的上仙啊,为毛老要跟我一个下等小仙过不去呢?
唉,GOD FIVE这个恶势力组织的成员也真可怜,不是面瘫就是脑瘫,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哟。
那道趾高气昂的金光约莫持续了十秒时间,终于渐渐消亡。
我没好气取下双手,往那纸雀方向一瞄,不由得大惊失色。
“玉帝下令对你杖刑一百,速速找人求情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