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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道不好的洞里可能就藏着娇贵的小美人儿。”息辕试着伸头往里面张望,可是一片黑漆漆的,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隐约的滴水声。
“你见过公主么?怎么知道是小美人儿?”吕归尘也跟着他张望。
息辕想了想:“公主嘛,自然是小美人儿。我们下唐国的缳公主也是美人的,我想但凡诸侯,必然不会娶相貌丑陋的女人,这么就算父亲再难看,女儿也不会丑到哪里去。这小舟公主是皇室分家的后代,楚卫国主的孩子,历代都是漂亮妈妈漂亮奶奶漂亮曾祖母,所以必然是美人了。”
吕归尘听他这么说,不禁笑了出来,他想不到这个行事沉稳气宇凝重的朋友也有这样不着边际的思考。“不过听说楚卫国可是女主。”他说。
“那女主的老公也许就是绝世之美男了,”息辕转而去跟德秋说话,“下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是废弃的水井,属下找到了这里的一个杂役,问了话。他说殇阳关七百年前修筑的时候,井水的水位高于现在,殇阳关下地下的水脉位置很深,当时用尽人力也直打了十二口井,这是其中之一。后来水位下降了,这口井便抽不上水来,于是被废弃。不过井下面还是连着水脉,所以夏日里也很凉,就有人提议从井壁上开凿了仓库,用来储存生鲜蔬菜和肉食,据说一个月也不会腐烂。”
息辕顺着德秋所指看去,隐隐约约的井壁很深的地方,侧面有个黝黑的方口,似乎是一个石砌的小门。
“躲在这种地方,只怕人也烂掉了,居然还能放蔬菜肉食?”息辕不信。
“不过那个杂役说,公主一行被截获之后,确实是安置在这个兵营里,但是他却没有看见公主和随从的女眷离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个营地属下已经翻遍了,没有其他可疑的线索。”德秋道。
“信不信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要是真找出一具美人尸首来,估计诸国将军们的面子上更要难看了!我自己下去看看。”息辕把手往后一伸。
德秋立刻递上了火把。这个年轻的百夫长极聪慧,领吕归尘和息辕来这里的时候便捎上了四支浸满桐油的火把和一捆长绳。息辕和吕归尘各取两支,一支贴背插在腰带里,一支握在手里。德秋也拔出了佩剑,一付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留在这里,我和尘少主下去。”息辕回头看了他一眼,“把你手下的人和我们带来的五十人安排在周围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下井!”
“少将军……这属下不敢担当。”德秋愣住了。
息辕也不看他,把绳索固定在一旁拴马的石墩上,另一头分别拴在吕归尘和自己的腰间。他这才回头瞥了德秋一眼,笑:“怎么的?看不起我们这些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我和尘少主在南淮城大柳营,可也是名声响当当的人物,下个井算什么?”
德秋看着这个气宇昂扬的年轻将军,又看了看他身边矜贵却平和的蛮族少年,另外两人也都在看他。三个人彼此看着,都露出了少年人才有的那种笑来。德秋一直拘谨,此时却觉得自己和尊贵的蛮族少主、前途远大的世家将军之间,本没有那么大的差别。
“属下得令!”德秋一低头,答得斩钉截铁。
息辕一理绳子,率先钻了下去,小心地攀着井壁的石缝下行。他点燃了火把,井下忽然亮了下来,嗡嗡嗡的一大片蚊子被惊动,向上方飞去。
“少将军!”德秋吃了一惊。
息辕没有回答,只是挥舞火把,烧焦了几只运气不好的蚊子,其他的乱哄哄飞了出去。而后息辕向上方高高举起手来,竖起拇指表示自己平安无事。德秋松了一口气,吕归尘也跟着钻了下去。下井的一瞬间,凉气袭满全身,吕归尘心里微微地寒了一下。他有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再次进入了彤云大山下那个神秘的地穴,阴阴的黑暗直通没有尽头的远方。他吸了一口冷湿的空气,压住了心下一些不适。
两个人抠着石缝缓缓地往下移动,两支火把照亮,周围满是深绿近乎黑色的苔藓,有些地方滑得手都抓不住,多亏德秋在上面缓缓地放绳子,两人才不至于失手滑下去。吕归尘往上看,井口的光亮越来越小,往下看,井底根本就是一团黑暗。
“你觉得那个百夫长怎么样?”息辕随口问。
“不错,是个很聪明谨慎的人,做事也干练。”吕归尘回答。
“嗯,难得看见我们下唐营里还有这样的人,回去请叔叔查考一下他的履历,也许将来是将军的材料也说不准。”息辕顿了一下,忽然说,“到了!”
他用力在封住入口的朽木板上踢了几脚,终于咔嚓一声,显然是锁住木板的销子断裂了,露出了真正的洞口。息辕从后腰上抽出一张精巧的骑兵弩来,扳上了弦,掂了掂。他扯着绳子借力一荡,闪进了那个洞口。大约下落了有两人的高度,他踩到了地面。他私下里隶属息衍所建的斥候机构“鬼蝠营”,对于黑暗中的步战受过训练,他还没落地首先抛出手中的火把,落地即刻侧身一滚。这样黑暗中即使有人想要袭击他也难以确定他的位置。息辕不露一丝声音,端着骑兵弩蹲在黑暗里,看着那支火把在地上滚了滚,所照亮的只是一片平整的地面。又是一声落地,息辕知道那是吕归尘。他也知道这个蛮族少主刀剑上的技艺或者不差,但是在这种地方没有任何经验,于是测滚过去一把扯住他腰带,极快地撤退。
吕归尘也把火把扔了出去,火把浸满了桐油,在地下滚着也不熄灭,息辕和吕归尘背靠着背,各持武器。
“有人么?”息辕把声音压得极低,火把照亮的路线上,他没有看见任何人,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没有。”吕归尘也低声回答。
“那么冒险试试!”息辕和吕归尘背靠背向着火把的方向移动,各自抽出腰带间插着的另外一只火把,就着火点燃,再将地下两支火把拣起来。四支火把同时举起,周围都被照亮了,这是一个方形的地室,确实是仓库的格局,地面平整,四壁是修平的土墙再抹了白垩。整个仓库修建在如此深的地下,工程算是颇为不小,不过却没有任何货物存储,看来像是很久都没有使用过了。
息辕感到手上火辣辣地发热,他狠狠地甩手:“石灰,地下有石灰,小心别碰。是用来干燥的东西,果真是仓库。”
“可是没有公主。”吕归尘低声道。
“有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息辕神色凝重,指着满是石灰的地下。
吕归尘瞪大眼睛看去,隐约有杂乱的脚印。
“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而且鞋弓这样小,不是男人。殇阳关里除了一些充当杂役的妇女,很少见女人。”息辕沿着那些脚印前行,渐渐露出了笑容。
火光照亮前方,墙壁上一处暗门。它也刷了白垩,与墙壁相平,不注意原本看不出来。
息辕连着剑鞘提起重剑,回头给了吕归尘一个眼色。他压低了声音:“只希望是个活公主,便万事大吉了。”
吕归尘一手持着两支火把,一手按刀不动,使劲点了点头,全身绷紧。
息辕低喝一声,握住剑柄将重剑在头顶旋转,携着巨大的冲力击在暗门中央。他承袭叔叔步战之术,膂力极强,暗门瞬间崩溃,早已蓄力待发的吕归尘猛地将火把掷出,全力蹬地,利箭发射一般冲了进去。息辕甩手将重剑出鞘,剑鞘落地,他也不看,跟着一步踏上。
一声女人的尖嚎像是钢针一样刺进吕归尘的耳朵里,就着火光,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手忽地一软,不再灌满拔刀的力量。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条人影从侧面猛扑过来,高举手腕粗的木棍对着他顶门砸下。息辕在这种时候远比吕归尘敏锐,他一步上前,轻轻巧巧地夺下了那人手里的木棍,顺手一个嘴巴,把她抽翻在地。
那是一个粗壮的女人,仆妇装扮,衣衫褴褛,像只母兽那样在地下呼呼喘了两口气,还想跳起来。息辕却没有给她任何反扑的机会,他一步上前单膝跪地,冷冷的剑锋压在仆妇的后颈上。仆妇翻起眼来死死等着息辕,息辕触到她的目光,也觉得身上一寒。
吕归尘踏上一步,周围传来脚步声的回音。他看清了自己所在的是一个比外面那个仓库大了十倍不只的巨大空间。这里零散的还有着些柳条筐子,不过明显都是空的,一些蒙了灰尘的坛子堆积在角落里,散发出隐隐的酱味和腐臭味,似乎是腌蛋臭了的味道。而火光勉强能照到的仓库尽头,蓬头垢面的女人们以肮脏的麻布盖住身体,靠在土墙上互相温暖,哆嗦着,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吕归尘看着她们的眼睛,觉得像是看着一眼一眼的黑井,他觉得后脑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着。
那神色,那目光,那凌乱的头发,那些女人。他想到了那个月如钩的晚上,诃伦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着年幼的吕归尘,眼神和他面前的这些女人相仿。
仓库中间的地下躺着两具尸体,一具男尸,一句女尸,尸体泛着可怕的青灰色,似乎死去有一段时间了。男尸身形魁梧,上身赤裸,背后还能看见古老的图腾花纹。女尸则被他压在身下,身上的衣衫被撕裂,乳胸被咬掉了一块,凝固的血浆把赤裸的胸部半边染成黑的。男尸是后脑迸裂,吕归尘回头看了一眼,看见被息辕夺下的木棍。那后脑上沉重的一击,想必是木棍造成的。在这个离国赤旅步卒对女人施暴的时候,仆妇扑出去给了他致命的一棍子。
息辕一脚把那根木棍踢飞,便不再管那个仆妇,走到吕归尘的身边,看了看周围的情形。
“是了,是这些人。”他低声道,“她们的发式妆扮,都不是平常的女人。看来是乱军中逃到这里藏身,被这个不要命的离国人发现。这个人欲火攻心强暴了这些女人,轮到那个女人的时候,他自己也被干掉了。”
吕归尘点了点头。
息辕深吸一口冷气:“不知道公主有没有遇难,不过就算活着也糟糕透顶。”
“怎么?”
“公主是楚卫国和我国结盟的人质,将来或者要嫁给我国的贵族世家。若是被一个离国步卒奸污,别说嫁人,楚卫国问起来,国主也不能交待。虽然可以把一切推到离国头上,我们两家都不好看。”息辕压低了声音,“去看看。”
忽地背后传来一声吼叫,那个仆妇喘息着跳起来向着息辕虎扑过去。她就要卡住息辕脖子的瞬间,息辕头也不回,反手一拳,准确地击打在她的额头。仆妇为重拳力量震动,晕倒在地。
两人缓步走近那些女人,目光横扫而过。吕归尘觉得手脚酸软无力,脸上却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烫。那些女人中很多是赤裸的,或者仅仅穿着露出胸乳和大腿的残衣,随着缓慢的呼吸,她们的胸脯在肮脏破蔽的麻布下起伏,从破洞里露出玉质一样华美的肤色。她们中有的人是女官的装束,有的是侍女,年长的不过三十岁出头,年幼的却只有十三四岁。因为长时间的冻饿和恐惧,这些女人像是都已经傻了,不抬头,也不说话,虚弱地呵着气。
息辕也不敢看,苦着脸,用手遮着眼睛,问吕归尘:“觉得里面又像公主的么?”
吕归尘愣了一下,默默地摇头,他想这里都是美丽的女人,几乎每个人都被凌辱了,衣衫撕扯得七零八落,便也再分不出贵贱来。
息辕无奈,放下了胳膊跟着他一起分辨,嘴里恶狠狠地骂:“他妈的,恨不得现在回去再砍那个废物一剑!”
“谁?”吕归尘茫然地问。
“那个赤旅步卒!一个男人,搞成这样子被人打死,还把好端端的公主凌辱了。自己死了就算了,给我们留下一个难收拾的烂摊子!”息辕怒火烧心,心里已经在盘算怎么跟叔叔交待。他心里七上八下,想编个理由说女子被凌辱固然是大不幸,不过想开些便也算不得什么污点,总算平安活了下来。可是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他自己打消了,心想劝公主看开些好比劝说母猪不亲近公猪,只怕还要难上几分,而且现在连公主的死活也还不知道。
他越想越烦,起身喝了一声:“哪一位是小舟公主?请道明身份!我们是下唐国息衍将军帐下军官,来这里是救驾的!”
他这番话立刻起了作用,那些失魂落魄的女人有如绝处逢生一般,那些枯涩的眼睛忽地都开始转动,流露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热切,却依然带着警惕。一个女人挣扎着就想站起来,麻布滑了下去,露出肤色黯淡却诱人的胸来。息辕吃了一惊,往后小跳一步,对她瞪着眼睛:“你……坐回去!”
女人便呆呆地又坐回去,不敢反抗。所有人都沉默着,吕归尘和息辕对视一眼,束手无策。这时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两位自称是来救驾的,那么殇阳关已经克复了么?”
说话的是这些人中年纪最长的一人,她站起来,衣衫还完好,想来是因为年纪反而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