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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
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笑了:“而且,对于将死的人,何苦吝啬和善的面孔呢?”
斥候一愣,九王却不再理睬他,向着城下持旗的铁牙武士挥手,令大军开拔。他的脚下,数百杆剑齿豹大旗如连云般经过,铁蹄轰鸣。九王眺望远方那支小小军队最后的背影,嘴里低低地哼着一支歌。
只有黑衣斥候距离九王最近,听清了那首悠扬的挽歌,歌词被稍稍地更改过了。
“瞧,每天凌晨听得见
夜莺唱的古尔沁之歌
它哀悼那名叫木黎的奴隶的死亡
对他,没有追忆,只有哀伤
这年头,没有人开口欢笑
这年头,世上因兵戈而无片刻安宁
这年头,是让我看见过娇红的脸蛋?
这年头,哪有光阴顾得上欣赏玫瑰?”
此时此刻,不花剌正在雪地中疾驰,他压低身形几乎是趴在马鞍上,借此减少风对自己的阻力。他在马腹的侧面摸了一把,满手都是冰冷的汗,很快就冻成了冰碴。
他后悔自己的冒进。他应该完整地执行木黎的命令,只是侦查和引诱朔北部的军队,但他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离开战马去窥探斡尔寒父子,如果当时他还在黑骏马的背上,就不会让狼悄无声息地逼近到身边。他太自负了,从他握住父亲的弓以来,就从心底相信自己是草原天空里桀骜的鹰,没人能够追捕他,即便是蒙勒火儿·斡尔寒。
驰狼的速度是他始料未及的。他知道狼在追逐猎物的时候也会爆发出令人惊恐的高速,但是依然无法和草原上最好的骏马相比。但现在他的马已经濒临极限,而驰狼那股可怕的气息就在他的脑后。那不是狼身上常有的腥臊气,而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不花剌这股气味不陌生,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总是弥漫着这股味道。
这些狼的食物是人!
不花剌对于木黎说过的话已经没有怀疑,这些狼是以沿路的牧民作为补给,从北方回来的!
黑骏马在雪地上画出巨大的弧线,但是这对于驰狼完全没用,沉重的身躯没有让驰狼变得笨拙,驰狼们敏捷地转弯紧随,那些锋利的狼牙距离马尾只有一丈多远,也许一次发力狂奔,驰狼就能够把锋利的爪插进马的胸膛里掏出心来。
前方就是封冻的台纳勒河,河对面会有木黎的军队在那里列阵,不花剌却没有信心自己的马能够支撑到那里。他不敢回头,但是他预感到驰狼还有余力,它们不会允许这个猎物窜过河面,当战马不得不在光滑的冰面上缓慢前进时,驰狼就获得了最完美的捕猎机会。
不花剌伸手摸索自己背后的箭羽。他发箭的速度很快,但他依然需要瞄准,在这样的高速下他无法转身瞄准。
“哈察儿。”他紧紧抓住黑骏马的长鬃,低声喊它的名字给它勇气。这匹马已经跑疯了,他从小养育这匹马,从未见它跑得那么快,如果不是这一次的神速,驰狼们已经享用了他们新鲜的血肉。
他已经看见了冰封的河面了!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急速地思考自己该怎么办,也许他可以不踏上冰面沿着河岸奔驰,这样对面的木黎可以派人救援他。
他的瞳子忽然放大!在前方的细雪中,一匹巨大的、白色的狼!它斜向里冲过来截住不花剌的去路,猛地刹住,抖动全身,身上的积雪飞散,那身晶莹的白毛仿佛直竖起来。它以利爪刨雪,发出了低沉而悠长的嚎叫,迎着不花剌的马头直冲过来。
不花剌回头,看见自己的背后只有两匹驰狼。
他被这些畜生包抄了。他是草原上最好的猎人,熟悉狼的性格,这些天性嗜血的动物有时候聪明得让人吃惊,会分成几队把羚羊群逼到山崖下围杀。可不花剌从未当过狼的猎物,他没有想到,在他绕着巨大的弧线带着驰狼在雪地里奔行时,有一匹已经悄悄离队,走了笔直的路线,阻挡在自己的面前。
“如果你距离任何一匹白狼只剩下三百步,你就很难再逃了。”
木黎的话很快就要应验,此时前方的驰狼距离他有五十步,后方的只有不到十步。他是一个射手,他现在陷入的恰恰射手的绝地。不花剌所习惯的是隔空百步杀死敌人后回撤,可如果他陷入了人群,就算他发射的速度再快,总比不过持刀的武士上来挥刀一斩。这些驰狼每一头都胜过数名精锐的持刀武士,它们挥舞的利爪远比铁刀更可怕。
他就要死了,死的时候他背后还有四十七支箭没有发射。
电光石火的瞬间,父亲的声音穿越了十几年的时间重现在不花剌的耳边。父亲的教导很多,不花剌不可能每一条都记得清楚,可是那句被遗忘了很久的话忽然间变得十倍百倍的清晰。
“如果鬼弓陷入了人群,该怎么办?”十二岁的时候,不花剌提了这个问题,此时他已经可以在百步的距离上射落大雁。
父亲默默地握住不花剌的手,把他小小的手握紧在弓上,让他不得不紧紧抓住弓背。
“射箭,孩子!射箭,别停!”这八个字是父亲全部的答案。
不花剌猛地握紧了弓。是的!就是这样!他的手里还有弓,他的背后还有箭,一个鬼弓不能这样死去!即便在绝地里,他仍能射箭!
“哈察儿!”他猛地拍在马脖子上。
黑骏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发狂般向着前方的驰狼撞去。不花剌忽地在马背上站了起来!他右手从背后准确地取到了三支狼牙箭。在背后驰狼猛扑起来的瞬间,不花剌全力蹬踏马鞍,整个人离开鞍面飞起!他从马背上跃起了不可思议的六尺高度,远高于驰狼的头顶。哈察儿依旧疾驰,不花剌和它瞬间分离,驰狼也停不下,抬眼看着猎物像是大雁般从头顶后掠。
哈察儿一头撞在前方的驰狼身上,挥舞的利爪立刻在哈察儿的肩膀上增加了几道伤痕,肌肉外翻出来,鲜血喷涌。而这匹桀骜凶悍的烈马也没有放过驰狼,它得了一个空隙,用尽全力咬在驰狼的喉间,公马的牙齿虽然比不上狼牙锐利,却也不容轻视。前方截击的驰狼喉咙里鲜血涌出,暴跳着往后逃窜。
此刻哈察儿已经不可能避过身后的两匹驰狼了。然而,不花剌已经落地!他无须在疾驰的马背上转身瞄准了,他发箭的速度比普通的鬼弓还要快三倍!不花剌三箭上弦,全力引弓,弓背发出接近崩断的咯咯裂响。在这个瞬间不花剌完成了瞄准,三箭齐出!
满弦发射的情况下,不再是前一次的结果。三支利箭准确地贯入一头驰狼的脖子和头部,坚硬的颅骨也被洞穿,那匹驰狼惨嚎着张牙舞爪,利爪扫在旁边另一匹驰狼的身上,阻挡了另一匹驰狼的扑击。
不花剌毫无停息,狂奔而前。哈察儿通人性地奔跑回来,不花剌飞身上马,哈察儿立刻掉头奔向台纳勒河的方向。
木黎的三千奴隶子弟已经在台纳勒河的东岸列队,木黎仍在磨刀,三千奴隶子弟兵绝大多数都是徒步,在木黎的背后整齐列队。雪大起来了,大片大片的,仿佛冰冷的鹅毛。
风中传来了马嘶,三千人一齐看向台纳勒河的西岸。一匹黑骏马急速从风雪中现身,随即是两头近乎雪白的巨狼,它们暴怒着追击猎物,跳跃、扑咬,身形时而清晰时而隐没在雪幕中,仿佛虚幻不真的精灵。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队列中隐隐出现了骚动。他们中没有人见过那么巨大的狼,别的狼在它们面前都是豺狗。
木黎猛地举起手,这个动作是叱令所有人安静:“再大的狼,也还是畜生!”
他从雪地里起身,用那片牛皮卷起所有的刀,一柄接着一柄插入马鞍侧面的革囊里,只留下那柄小牛皮包裹的狼锋刀提在手上。他的战马是一匹墨青色的高头大马,和木黎一样瘦削,四条腿的线条凌厉如刀锋,因为上阵前的紧张而剧烈地呼吸着,胸廓高速舒张,露出清晰的肋骨,巨大的双眼中透出一股凶悍的气息。这种马在东陆被称为“透骨龙”,价格高昂。它和朔北部的战马一样是瀚州北方的薛灵哥种,薛灵哥是一条朔北部领地上的一条大河,春夏两季河边野草丰美,野马群经常去那里交配产仔。这匹透骨龙的父亲,是三十年前青阳部和朔北部订盟时朔北部进贡的一匹纯血野马,木黎特别珍视这匹战马,从驹子开始亲手一把把草喂养大,在马草和燕麦之外,还喂给它活鸡和野兔,这匹马会像野兽一样把这些小东西咬死之后撕裂了吞下去。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这匹危险的透骨龙,透骨龙喉咙深处开始发出野兽捕猎前的咆哮声,低沉可怖。
最后,木黎把比莫干赐予的那柄重剑捆在了背后。如今这是他权力的象征,他可以借这柄剑指挥整个北都城的军队,砍下所有不听从命令的头颅。
不花剌的战马距离本阵只剩下不到五百步,他踏上了冰面,不得不减缓速度。驰狼也不得不减缓速度,但它们有锋利的爪子,可以抓入冰面,打着蹄铁的黑骏马却不住地打滑,驰狼的速度明显站了优势。
木黎翻身上马,低声叱令自己的属下:“不要跟在我马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离开本阵!”
透骨龙咆哮而出,急速逼近封面的河面。黑骏马艰难地往前一步步挪动,滚热的血一滴滴洒落在冰面上。不花剌已经无法再次发箭,他上一次暴烈的张弓,已经损坏了那张手制长弓的背筋,这样的弓无法射出威胁驰狼的箭。驰狼已经越来越近了,不花剌拔了腰间的弯刀。
暴烈的马嘶声震着不花剌的耳朵,他看向前方,一匹墨青色的瘦马跳上了冰面,那股子骁勇像极了他的哈察儿。那是木黎的透骨龙,这匹危险的战马也打着蹄铁,落在冰上立刻打滑。它却似乎没有害怕,四条刀削一样瘦长有力的马腿压低,四蹄紧紧按在冰上。它是冲上冰面的,巨大的冲劲让它飞快地滑向了已逼近岸边的不花剌。
木黎在滑动中抖掉了狼锋刀上的小牛皮,透骨龙和哈察儿擦肩而过的瞬间,不花剌看见狼锋刀上铁光刺眼。透骨龙开始失去控制地旋转起来,木黎单手举刀过顶。驰狼们警觉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它们立刻决定进攻,在前面的驰狼人立起来,双爪向着木黎的头顶扑下。
直指天空的狼锋刀忽地划出一道刺眼的铁色弧光。那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在驰狼立起的瞬间,自上而下劈开了它的胸腹。扑面而来的狼血染红了木黎全身,驰狼沉重的身躯倒在了冰面上。透骨龙的旋转还未停止,第二匹驰狼急欲为死去的同伴复仇,它试图俯下身前冲!
而木黎从马背上跃了起来,落地的瞬间,狼锋刀插入冰面,帮助他定住了身体。这个瘦小的老人缓缓直起身,紧紧地握着刀,盯着最后一匹驰狼。透骨龙有些可笑地从驰狼的一侧旋转着滑过,驰狼却没有敢于趁机攻击。驰狼也死死地盯着木黎,绿莹莹的狼眼里透着无法压抑的凶性和隐隐的畏缩。
木黎不动,木黎就像一枚钉子扎在冰面上。
驰狼终于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什么取胜的把握,前面那匹狼的遭遇告诉它这是难于对付的敌人。它孤独而凶戾地嚎叫了一声,缓慢地一步步往后退。它和木黎间的距离达到大约三十步的时候,它转身向着西岸回撤。
直到它登上岸边的雪地,才又回头看了木黎一眼。它的喉咙里血缓缓滴落,刚才哈察儿的撕咬也重创了它。
木黎和它对视了一会儿,转身一步步走向东岸。那匹透骨龙缓缓地跟在他背后,不时地回望西岸,警告驰狼不得逼近。驰狼转身向着西边远去,很快隐没在风雪里。
不花剌抱着哈察儿的脖子,哈察儿倒在地上,身下一滩鲜血,胸廓急速地舒张着,做最后的呼吸。木黎看了一眼,马腹上的伤口中,有一道已经整个裂开了,马肠从伤口里滑落出来,上面结满了血色的冰碴。谁也不能想像受伤如此重的一匹马,怎么能以那样的速度跑过那么长的距离。
不花剌抚摸它的长鬃,觉得自己的腹部也痛得像要裂开。他愿意做一切的事情来救助这个朋友,可他什么办法也没有。他想到这匹黑马还是匹黑得发亮的小驹子的时候,缩在他的怀里,在他的手心里舔羊奶。
现在哈察儿又一次缩在他怀里了,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他的脸。
“杀了它,它现在很痛苦。”木黎拔下胸前的短刀扔在不花剌面前的雪地里。
不花剌抓住那柄短刀,紧紧地攥在掌心里。木黎转过身去,不花剌在他背后拔刀,哈察儿低低地哀嚎了一声。不花剌的一刀准确地刺进了它的眉心,洞穿颅骨切断了脑络,这样的死亡痛苦极短暂。不花剌脱下自己的黑氅盖在哈察儿身上,他深深地呼吸,还能闻见哈察儿暖和的气味。
“是匹好马。”木黎拍拍不花剌的肩膀,“它是为了你才拼了命跑回来。”
“我知道。”不花剌面无表情。
“想为它报仇么?很快就有机会,你看,机会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