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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哗哗下落,屋子里很暗,老杨开了大厅的吊灯灯,调到柔和的光线。
两个银发老人说说笑笑,在厨房忙碌一阵,香喷喷的面条终于摆在餐桌上了。
“真好吃,嗯,你煮的面条真好吃啊!”没想到老杨速度奇快,三两下就吃掉了半碗,还赞不绝口。
白雪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了,低下头说道:“自从他走了以后啊,都没有人吃过我煮的面条了。”
“说起来,我那老伴也走了几十年了。”老杨放下筷子,望着白雪郁郁闷闷地说道。
“你的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啊?”白雪被老杨看得更加不好意思了,就转移话题。
“估计要等到过年的时候吧,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老杨说起孩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嘿嘿笑道。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晚,两个人的雨夜,点一盏灯,追忆似水年华,大家都不禁感叹时光飞逝,岁月变迁。
蓝羽是见过一次老杨的。在围墙的另一边,他嘿嘿傻笑着露出一只头,对着这边花园喊道:“白雪,白雪,你最爱吃的草莓,我自己种的哦!全都给你!”
白雪接过一篮子娇艳欲滴的草莓,像个得了奖励的小女孩,高兴了一个下午。
蓝羽其实也觉得这个老杨挺好的。
第47章 被子
蓝羽的耳边响起“吱吱”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扎了一下,睁开眼睛整个人弹起来,脱口而出:“白雪,你回来啦?”
房间里静悄悄的,根本没有白雪的影子。她还未回来?蓝羽失望极了,晃荡着身体,拉开窗帘,狠狠盯住那堵围墙。
如今才知道,原来在等待一个人的时候,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太阳好似总不升起,四处弥漫着阴冷潮湿的气息,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哀伤的酷刑啊!可是,就是这样的酷刑,她默默承受了多少年了?呀呀呀,我是一天都受不了啦!别说是多少年啦!
蓝羽感觉一阵头痛,烦躁不安,有种想毁坏一切的冲动。一眼望到墙壁,挂着白雪的自画像,她的一双眼睛好似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才渐渐平复了心情,伫立于画前,尽力去捕捉她的微笑。
她是我的妻子,温柔善良的妻子,就是这样的。
可转念一想,白雪竟然在那个杨老头家呆了一晚上,不由得醋意大发。心想:这个白雪啊,都成了老奶奶啦,怎么还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啊?那个老头怎么也不送她回来?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蓝羽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越想越气,可是也只能干着急,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清晨的风,吹动窗帘,白雪坐在轮椅上睡着了,枕着一只精致可爱的碎花抱枕,枕头下是老杨的手臂。
话说,昨夜两人聊着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凌晨两点半,白雪忽然说了一句:“老杨,我困了,想睡觉。”
老杨一下子慌了手脚,想抱她回房间也来不及了,赶紧拿了沙发上一个抱枕,去接她的头,白雪话音刚落,头也恰好落在这个可爱的碎花小枕上。
她没有一头撞在轮椅的椅背上,老杨总算舒了一口气。可是自己的手臂,也一同被压住了,原本冰凉的靠背,渐渐被老杨的手温暖了。
有好几次,老杨都想把手抽出來,心里一个声音说道:还让她多睡一会儿吧,等一下就把手拿出来,再等一下下就好了。
等到下一次想把手抽出來的时候,老杨又对自己说道:哎呀,她才睡了那么一小会儿,万一惊醒了她呢?她一定是太疲倦了,就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白雪睡觉的样子很安详,一头淡淡的银发,微微卷着小圆卷儿,咿?原来她的左耳垂上面还有一颗小黑痣呀?
老杨差点儿想伸个手指放到她的鼻子下面试探一下,生怕她没了呼吸。可是仔细一看,她的呼吸轻柔而均匀,胸部有规律地起伏,老杨这才放心闭上眼睛。
刚眯上没多久,他又一下扎醒,左顾右盼,啥都没发现。于是想脱自己的外套,可是右手被压住了,动弹不得,衣服也脱不下来了。正在苦恼的时候,他灵机一动,将铺在桌上的牡丹图餐布扯下来,暗暗偷笑着,轻轻地盖在了白雪的身上。
好在,白雪只是稍微扭动一下脖子,又安然入睡了。
折腾了这么久,老杨也顶不住了。把头抑,枕在白雪的轮椅上,呼呼大睡。
“啊次——”一阵冷风吹来,老杨重重地打一个啊次,醒了。
天已经亮了,自己的头竟然枕在餐桌上。身边没有了轮椅,更没有白雪。哎呀,白雪呢?
“白雪!白雪!你怎么啦?你在哪里啊?”老杨心跳得很快,不可抑制地心发慌,大叫着站起来。
牡丹图餐桌布“哗啦”滑落在自己的脚边,咿?怎么桌布会盖在我的身上?昨夜给白雪枕过的那只小抱枕,此时正在餐桌上一摇一晃地注视着老杨。
我后来趴在桌面上睡的啊?
老杨一把抓起那只碎花小枕头,抱在胸前,心急火燎地满屋子找白雪,嘴里唠唠叨叨不知道说些什么。
厨房没有;洗手间没有;一楼没有;楼上也没有……呀,真笨,在这里她又怎么上得了二楼呢?
走,到她家去!
他拿定主意,正要起身,转念一想,好似想到了些什么,老杨迟疑了一下,终于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哐嗒!”花园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老杨赶紧出去看个究竟。
哦,原来你在这里呀?老杨一见到白雪,心里顿时百花齐放,脸上都笑开了花儿,兴冲冲地跑出去。
“你啊,跟我说一声不就得了,赶快到一边呆着,让我来!”老杨卷起袖子,把小花枕头往白雪大腿上一放,三两下,就把最大最熟的草莓摘下来了,足足有半篮子那么多。
白雪看着他动作麻利的样子,不禁赞叹道:“老杨啊,你怎么身体还活像一个年轻小伙子似的呀?”
“那当然,我经常运动,哪像你呀,整天坐在轮椅上,也不运动。”呀,呀,话一出口,老杨就懊悔不已。
白雪脸色一沉,低头不语,眼里顿时失去了刚才的光彩。
老杨心里狠狠骂自己:你这蠢老头哇,看把美人得罪了!这下没戏了。他悻悻地偷瞄两眼白雪,立即笑嘻嘻地说道:“你别不高兴啊,我以后带你一块儿运动不就得了?”说完,把草莓篮子递给白雪,就推她进屋去了。
老杨见白雪依然不出声,又笑嘻嘻地说道:“你好久没有出去玩了吧,等下吃了早餐,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准你喜欢得不得了。”
“真的?哪里啊?”白雪好奇地转过脸问道。
老杨心中暗喜,白雪呀白雪,还和当年一样,照样那么好哄骗。他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说道:“去到你就知道了,现在不说。”
“不说我就不去了。”白雪嘟嘟嘴巴,回过头去不理睬他了。
“别,别不去,不去你会后悔的,那个地方呀,我还没带其他人去过呢。”老杨有些着急,继续争取。
“你都没带阿花去过么?”白雪仰起脸问道。
老杨沉默了两秒钟,点点头:“嗯,没有。”
“对不起,我是不该提起她么?”白雪有些尴尬,小声地问道。
“也不是,和阿花呢,是当时双方父母撮合的婚姻,我天生贪玩,整日到处去玩,她就总喜欢呆在家里……呃,你们以前不是认识么?”老杨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
“那是中二的时候,我们曾一起排练舞蹈,可是到了差不多正式演出的时候,她却退出了,之后,也没有什么机会接触了。”
“她其实是很好的一个女人。”老杨叹息一声,把白雪放在大厅中央,提着篮子进了厨房。
第48章 与兰花在一起
蓝羽的鼻尖触碰到了清澈的落地玻璃,窗外的植物安静地生长,围墙挡住了他的视线,他的心中充满了烦恼,白雪此刻在做些什么呢?
就在他欲返回大厅的时候,却猛然发现,有一双骨碌碌转动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
仔细一看,隐藏于玻璃里面,竟然是一张女人的脸。蓝羽不由得整个人后退一步,再,玻璃中的她仿佛也受了惊吓,睁大眼睛,注视着蓝羽。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还保留着刚过耳垂的直发,不过,她的身体好似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挣脱不了。
“阿花?”蓝羽惊讶不已。
阿花的嘴唇一张一合,口型不断地变换,好似在说话,可是隔着玻璃,蓝羽什么也听不见。她说了几句,看到蓝羽毫无反应,就沉默了。她看起来很健康,还像中学时代那么充满活力,脸上甚至还泛着红晕。
蓝羽慢慢走近玻璃,原来阿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透过她的腰部,还可以辨认屋外那个静止的秋千。她的脸也是时隐时现,只有那一对闪亮的大眼睛,总是那么耀眼。
“阿花,是你么?”蓝羽轻声问道。
阿花看到蓝羽的嘴型,点了点头,把两只手掌打开,贴着玻璃。
蓝羽也把自己的手掌打开,左手对着阿花的右手,右手对着阿花的左手,隔着一道玻璃,两个人好似真的重逢了。
阿花的眼里闪耀着晶莹的泪光,她抿了一下嘴唇,想说点什么,看到蓝羽微微卷的头发,又轻咬住下唇,什么也不说了。她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轻抚蓝羽的脸,他的眼睫毛,他的头发……
蓝羽感觉自己一下回到了十七岁的中学时光。
青春的花儿才刚刚展露微笑。阿花留着短短的学生头,捧着厚厚的书本,里面往往会夹着一本小说,她安静地翻阅,写作业,做数学习题。
直到那一个灰暗的下雨天,蓝羽从老师的办公室出來,发觉同学们早就放学回家了。他背着书包,咚咚跑到楼下,呀,好大雨!
雨水沿着阳台的边缘,像水帘一样,连绵不断地滴落,“啪啪”的声音重重地击打着地面,蓝羽被围困在教学楼里了。
无奈,他背靠着墙,屈膝坐在地上,又从书包拿出一本数学书放在膝盖上,拿出一支原子笔,沙沙开始做习题。
“呵次——”转角的地方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
蓝羽的目光离开数学书,朝转角处望去,是一个女生,她显然受到了惊吓,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被蓝羽发现的吧。
蓝羽的头脑里迅速地翻看同班的一个个女生的容貌,忽然停止了搜索,张大嘴巴想喊“阿花”,可是那女生已经消失在转角的位置,他站起来,去追那一个小小的影子,来到转角,却只看到墙脚处端正地摆放着一把粉红色的雨伞。蓝羽弯腰拾起,好似手心握着的不是雨伞,而是一颗柔软的心。
再回到原来做习题的位置,散落的数学书与原子笔歪歪斜斜地躺在那里,蓝羽将它们收拾好,放入书包。打开女生留下的粉红色雨伞,一朵玉兰花飘落了,清香怡人,蓝羽将花拾起,放入书包。
阿花的家里是有种高大的玉兰树么?这样猜想着,蓝羽撑着伞,融入了雨中。
第二日,蓝羽一直想找机会把雨伞还给阿花,可是就在放学前的十分钟,老师向全班同学介绍一位新同学。
当白雪穿着纯洁的白纱裙,微笑着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时候,阿花的心“卡啦”一声,碎裂了。
若不是白雪的出现,阿花或许真会就此与蓝羽同行了。但是,蓝羽有了白雪,阿花只能默默地注视着他,悄悄地把自己隐藏于不起眼的角落。偶尔也会听到同学们谈论他们的故事,不过,阿花都是静静地听着,然后就继续翻看压在课本下面的小说。
日久天长,阿花留下的那把粉红色的雨伞渐渐褪色了,蓝羽好似已经将她遗忘。那个雨天的唯一独处时光,却在阿花的心里永远扎根,生长,开出美丽的花。
想起这些,蓝羽的心不禁掠过一丝丝难过。望着隐藏在玻璃里的阿花,他想将她拯救的呼声越来越激烈。
“砰砰”蓝羽用力拍打玻璃,阿花在玻璃里面焦急不安,她的嘴唇变换着嘴型,不知说些什么?
阿花那种无望的眼神,再次深深地刺痛了蓝羽的神经,他双手举起一张凳子,用力击打着玻璃,一下,两下,三下……
当他击打第一下,凳子撞击的位置就显出破碎的裂纹,可是阿花还是不能逃出来。等到蓝羽再击打第二下的时候,原先的玻璃裂纹居然又恢复完好了!如此反复,这层玻璃好似永远都无法撞破了!
呜呜,蓝羽把凳子丢弃在一边,用手拍打着玻璃,大声呼叫着,很激动。阿花在玻璃里面焦急地左右移动,她的手指张开,整个人紧紧贴着玻璃,望着蓝羽呜呜哭泣,却什么也做不了。
月光穿透阿花的身体,洒落在蓝羽的身上。啊,居然已经过去一天了?蓝羽擦干眼泪,望着窗外的月亮,那么亮。
忽然有种超乎寻常的恐惧感从脊梁骨徐徐升起,蓝羽想起了白雪死去的那个月光之夜。那一夜的月光与今日是何其相似呀!此时,玻璃里的阿花也安静下来了,依然用十七岁的眼神望着自己。
月光继续蔓延,照亮了整个大厅,慢慢朝着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