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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忽听一声似远似近、如龙如鹰、若笑若哭、也啸也曝的厉音自天际震起、划破、传来。
孙青霞脸色一变:“仇小街功力精深,这么快就复元了。追来了!”
龙舌兰趁机讥笑他:“你怕了吧?”
孙青霞却正色道:“仇一笑是个人物,铁游夏是位英雄——别的我都不怕。”
龙舌兰打道:“他又没来,也没发现咱们——一声鬼哭神号的你就怕成这样子,还充什么淫魔煞星!”
孙青霞这次却不跟她争这口舌之利,只沉重的道:“他已发现咱们在这儿了。”
龙舌兰倒是奇道:“何以见得?”
孙青霞道:“仇小街一向喜欢居临下。他的‘搜神指’也愈是自高而下,愈能淋漓发挥功力。他是个喜欢立天高峰、站在树顶上的男人。这儿山多、树多,他只要往高处一站,要发现咱们行藏还真不难。他已发出呼啸,显然是通知其他的人,一齐包抄——”
他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斗志。道:“我要先上十一寡妇山,就是因为这儿方便战斗,有利于以寡击众——这一场决战,只怕已免不了的了。”
二、鹤立霜田
越过了不文山,就是十八星山。
从十八星山往上走,就到了一山树,从一山树,只有一条路:大森林——灵壁——长气河,只要渡过了长气河,就可从一泥洞进入界峨山,到了那儿,就算百万大军,也断截不着孙青霞。
那是一条越走越荒凉的路。
自十八星山往下走,就是十一寡妇山,这是一座小丘,但从那儿,可转入大深林——此处跟“大森林”极不一样。“大深林”是有沼泽毒章之所在,凶险处处:“大森林”则是郁郁无尽的原始森林——出了深林,便可取到胃园、肚园、肝苑、肠圃四处或其中一地,经定定镇而入州府,混入平民百姓中,消失无踪。
这是一条愈走愈热闹的路。
听到了仇小街的长笑尖啸,孙青霞携着古琴,把剩下的如花缅刀、女子神刀都系在身上,铁着脸只急速赶路。
不过,他走得再快,也得要稍慢下来,等候龙舌兰。
龙舌兰本来轻功极佳,但她是干金小姐之身的侠女神捕,不过,认真说来,她“本行”
还是“千金小姐”,当“女侠神捕”还只算是她的“副业”。
一旦上这种山、走这种路、吃那样子的苦,她的“本质”、”原貌”可他都露出来了。
何况,她还要“照顾”小颜同走。
小颜倒很吃得起苦。
可异她却不谙武功。
——这就很吃亏了。
小颜是个很聪敏的女子,尽管她仍在慌乱之中,但仍很快的就看出这一点,所以她说:
“你们把我放下吧,这几我熟路,躲起来谁也找不着这样跟我们一道走,累了你们,辛苦了我。”
她的提议无效。
因为龙舌兰和孙青霞异口同声的立即反对:
“你别以为你这样说,我们就会把你扔在这里置诸不理。”
小颜不眼气,“那我可以躲起来!——他们要抓的你们,又不是我!”
孙青霞的活要比龙舌兰不客气多了。
“仇小街的可怕之处是在于他的眼力可看透一切,如果正在赶来,那姓任的家伙就是‘鹤立霜田竹叶三’任怨的话,那这个人的鼻子则比猎狗还灵。你躲不过去的。他们能杀掉‘一文溪’的乡民,就断不会放过你。若给仇小街抓着你还好,但若落在叫天王手下手的手里,或给任怨逮着,那你就会后悔说过这种无聊话了。”
小颜听了,眨着一双灵灵的服,忍不住问:“那么多高手追杀你一个,你逃得了么?要是逃不掉,还逃来作什么?,’
孙青霞冷哼道:“我天天有人追杀我、缉捕我,我三十几岁了,也给人追迫了逾三十年,我到今天还没死。”
这次,到龙舌兰忍不住问:“对了,依出道时你就声名狼藉作计算,你最少也有三十五、六了吧?怎么看去跟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差不了多少?你易过容吧?有啥美容术?可介绍本姑娘——”
这回她的后的却给孙青霞喝断:
“这是什么时候了!居然在这关头问这个!真枉你也名跻神捕之列!”
龙舌兰气得噘起了嘴。
她真想不限这大脾气的老淫魔一道“馄”了,可是一想起那温文、温柔、温良如玉的“订了亲、送了聘札、只未过门”的“夫婿”任霜田,她的心就发毛,毛管悚起,还是宁愿跟这身败名裂的臭脾气“色魔”急遁于这荒山野岭之地了。
尽管龙舌兰对孙青霞的火爆脾气很是不忿,但她对某件事还是有歉意的:
“你……脸上还疼不疼?”
孙青霞的面颊仍在淌血。
——龙舌兰故意赞他样儿长得年轻,一是实情,二是女性对这种事自然最感兴趣,三是她也因误伤了他而内疚,所以主动说些“欲盖昭彰”的话来,减轻这心头负担。
可是孙青霞明是不受她这套。
“——要不要……先止血?”
孙青霞忽道:“他们追得太近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要在入黑之前予之重挫,并摆脱他们,否则我们过不了今晚。”
龙舌兰又间:“如何予以重挫?”
孙青霞没答,只勿勿赶路。
龙舌兰讨了一鼻子没趣,低声嘀咕道:“你别以为只有你行,到时候你就知道姑奶奶我比你还行!”
小颜们耳听了,便又霎着水水灵灵的眸了问:“姐姐,你有办法对付追兵么?”
龙舌兰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
就算在逃亡的时候,她也像一只凤多于似一只山鸡虽然是一只落在难的风凰,但到底还是凤凰。
“到时你就知道谁最行了。”
他傲傲的说给那全心依赖她的小女孩听。
孙青霞急急取在下的路,使龙舌兰更大惑不解:
——若仇小街人在高处,孙青霞一味取道往下走,岂不是更让仇小街洞悉去向、占尽上风?
所以她又忍不住了。
忍不住问:“你这样只往下走,仇小街始终站高处钉死你,你又如何逃得出他的追踪?”
她还忍不住追加了一句批评:“你到底懂不懂得逃亡是怎么一回事?”
孙青霞还没回答,却又听到一声尖啸。
就像满山的枭一齐笑了一声。
孙青霞听了,顿足嗟道:“哎,他来得好快——来不及了!”
他脸上满是遗恨,遥望向对面山坡。
龙舌兰顺着他视线望去,才发现这儿已走到谷底了。
到了谷底,再翻上斜坡,过了一漠霜田,就是另一处山峦。
山峦起伏,悠悠无尽,似至少有七八座高矮矮的山头。
不过,这段山峦跟原先树木幽深的十八垦山不一样。
这些山坡多有石灰岩组成的,多嶙峋怪石,突兀纠立,但坡上却童山濯濯,就算偶有树木,亦多枯桩,旦长得并不高壮,可能是因长年北风乱削之故吧,难得见出几片绿叶茂枝。
龙舌兰是个聪明女子。
她忽然明白孙青霞的用意了:
——莫不是他想用地形来抵制、消减仇小街的优势?
她只想到这儿,就再也想不下去。
她此际只想吐。
因为她看到那片霜田:
霜田已废。
春冰未融。
雪泥满地。
在这块偌大的废田上,有羽翼略为变灰的鸬鹚伫立在牯牛的骸骨、人的断肢上、甚至有一种类似天山雪莲的大花,浮沉干冰泥霜田问,错落盛开期间,在白了头的芦苇丛隙望去,竟颇有一种“寒江雪”的意境。
在这样一块毫无生气的死地上,却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就是一早就已“种”在这块让人特别感觉凉、冷、寒、冰意的霜田上,跟这要死不活的荒地雪泥融合在一起、化不开。
那两人都仰着首。
眺望。
——正望向龙舌兰这儿来!
这两人,一老一少。
老的垂头丧气、发白须灰、困目如睡、猥琐淫亵,他弓着背,趴在地上,好像正奄奄一息。
少的斯丈、好眉、姣貌、亲善得甚至有点害臊,他鹤立霜田,清风徐来,白衣袅动,就像一只欲飞又止的白鹤。
龙舌兰一见到两人,就像乘坐在大风大浪的船上,那感觉又来了:
呕。
——一种欲吐的感觉。
孙青霞立即察觉到尤舌兰的“不对劲”,然后他也马上发现那块霜地上的一老一少,一立一趴的两人。
他的瞳孔也立时收缩。
他没见过这两个人。
但他听说过这两人的事。
他听到的已太多。
所以他向龙舌兰问了一句:
“是他们?”
龙舌兰只点了点头,呼吸却急促了起来。
孙青霞沉住了气,正色道,“——他们既是来找你的,不一定有恶意。有他们两人在,谅叫天王的人不敢将你如何,保况铁手一定会周护你。如果你要收手,现在正是时候,不然,恐怕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几句话,他说的很诚恳。
但龙舌兰的回答:很快,也很直接。
她甚至情不自禁的抓住了孙青霞的手臂,一叠声的道:
“不,我不要跟他们回去!”
“不!我决不落在他们手上!”
“我宁死也下跟他们回去!”
孙青霞心中一声暗叹:
他明白了。
尽管他现在的头一个比三十一个还大,但他还是深心地明白了:
明白了传言可能是真的。
——这任劳、任怨二人,是江猢上、也是六扇门里最心狠手辣的两人,而年轻的那个尤胜年长的十百倍。
——他们曾杀一个人,杀了足足四十一天,连那个人的至亲都再也认不出他是谁,更不知道那居然是一个“人”可是这“人”偏偏没断气,还继续“活着”受苦。
——他们任意用刑,有一次,对一位忠臣烈士屈打成招,用了五十二种刑法,连朱月明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刑总在场观察,居然发现有超过七成的刑具他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连想像都想像不到的。
——这一老一小向以活剥人皮为乐,而且以用刑为好,任何英雄好汉,落到这两人手上。唯一希望是:有机会自尽。可惜的是,他们总让你有机会亲睹一块块的吞食啃嚼自己和亲人的肉和骨头,但却决不让你有晕死过去的机会。
——更可怕的是,这一老一少所做的事,全有刑部的大官“照着”,不仅皇帝赵佶,连丞相蔡京、太傅梁师成、东南王朱励、大将军童贯,御史中丞王黼等权奸佞臣,对这两人都很信重,让他们成为打击异己的先锋,可是,一旦要依法追究,以律裁他们,却发现他们一直在刑部并没有正式的任职,可是却可以随意动用刑部、衙门和六扇门的人手。
这是两个相当可怕的人物,就算是朝中的大官也不欲得罪这种人,所以多方结纳,刻意奉迎,使这两个没有正式官衔的人,却比朝廷上有正式名位俸禄的文武百官还威风。
孙青霞长吸了一口气。
他也明白了:原来龙舌兰要嫁的正是这“鹤立霜田竹叶三”的任怨!
(难怪她也要‘逃亡”了!)
他更明白另一件事,那就是:
他现在不但招惹上“叫天王”那一伙人,连仇小街、铁游夏、苏眉各路人马也在追捕他,而他却在这时候只怕又惹任劳、任怨!
——他就像是一头撞上了镶了刀耙的门檐!又一手捅迸了马蜂窝堆里,还一脚踩入了老虎钳上!
他现在的处境是: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对方有的是人,而且都是高手,结成一伙,分头出击,互相应合,援兵不绝。
他呢?
什么都没有。
除了声名狼藉,还有一身的伤,以及同时要保护两个女子:
一个不会武功、完全要他照顾的无辜女子。
一个虽识武功、但却惹了更不好惹的敌骑追击之麻烦女子。
——试问这样一个绝境,他能做什么?
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唱歌。
三、虎行雪地
孙青霞居然在这时候,唱起了歌。
他唱歌的声音很好听,乍听明是三分刚劲,细聆却蕴有七分忧伤。
那像是一首军曲,但却以万种柔情流了出来;那本来就是一阙情歌,但又以郁勃难舒的英气振动了人心。
就是为他在哀歌中带着侠烈的英风,所以觉得他的声音特别多情;就是因为他在高歇里流露着无限神伤,是以份外感受他的心志自有一股郁郁不得志的壮怀激烈。
听到这首歌,使龙舌兰觉得不似是孙青霞唱的:
因为他不像是那么一个忧伤的人。
——也不像是一位失意的大侠。
(他只是个声名狼藉的淫魔呀,怎会竟在这绝境里唱出了令人听了心里也为他神伤为它受伤的歌声来!)
——那是什么歌?怎么这么好听?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