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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奇风-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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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风上,在西之西处。」伊芮安轻蔑、烦躁地环顾众人,「你们以为我们龙族只会在这世界的风上飞行吗?你们以为我们放弃所有而换来的自由,与蠢笨海鸥的自由相差无几?你们以为我们的领土,是在你们富庶岛屿边缘的几块小岩石?你们拥有大地、拥有海洋,但我族是阳光的火焰,御风而翔!你们想拥有土地,想创造、保留事物,你们得到了。这就是分离,就是夫尔纳登,但你们不满足于得到的那份,不只想要自己的忧虑,更想要我们的自由。你们想要风!凭借毁誓者的咒文与巫术,偷去属于我族的半片领土,隔绝生命与光芒,好永远生活在那里!小偷!叛徒!」

「姊妹,」恬哈弩说,「这些不是偷窃的人,而是付出代价的人。」

她沙哑低暗的声音带来一阵静默。

=奇=「代价是什么?」名字师傅问。

=书=恬哈弩望向伊芮安,伊芮安迟疑片刻,较为收敛地说:「贪婪熄灭白日,凯拉辛这么说。」

=网=阿兹弗开口,望向空地对面成排树木,眼光似乎追描出树叶的些微飘动。「古人发现龙的领域不限于躯体,他们发现龙可以超越……时间,也许是如此……他们嫉妒这份自由,便跟随龙族道路,进入西之西处。他们将该处一半领土占为己有,一个时间不存在的领域,好让自我永久留存。但人的自我不能像龙一样与肉身同在,只有人类的灵魂能去该处……他们因畏惧龙族的怒气,而建起一道无论人或龙的肉体都无法跨越的围墙,命名技艺则在西方诸岛铺撒一张大咒文网,岛民死后,会去到西之西处,灵魅永远居留在那里。

「但墙壁建起、咒文施毕后,墙内的风停止吹拂,大海退干,甘泉枯竭,日出的高山成为夜晚的高山,死者去到一片黑暗大陆、干旱的境域。」

「我曾走在那片土地上。」黎白南语调低沉而不情愿地说,「我不害怕死亡,但我害怕那里。」

沉默笼罩。

召唤师傅以粗糙、不情愿的声音说:「喀布与索理安试图打破那道墙,好令死者复生。」

「不是复生,大爷,」塞波说,「他们像创符者一样,依然在寻求脱离躯体、永生不死的自我。」

「但他们的咒文扰动那地方,」召唤师傅闷郁地说,「龙族因而忆起远古的错误……因此亡灵如今越过围墙,渴望重新回到生界。」

赤杨起身说:「他们渴望的不是生界,是死亡,渴望再次与大地合一、重合。」

众人望向赤杨,但他对此近乎毫无所感,只有一半意识与众人同在,另一半则在旱域。他脚下的草地既是碧绿而阳光满布,亦是死枯而昏暗不明;树叶在他头顶颤动,低矮石墙在不远处,就在黑暗山脚下。众人中,他只看得到恬哈弩,虽无法清楚分辨出她的身影,却知道她站在他与墙之间。他对她说:「他们建起墙,却拆不掉。恬哈弩,你愿帮助我吗?」

「我会的,哈芮。」恬哈弩说。

一道阴影冲入两入之间,一捆巨大的黑暗力量隐蔽她,擒牢、束缚他。他挣扎、喘息,无法呼吸,在黑暗中看到赤红火焰,然后一切消失。

※※※※

西方诸岛之王与柔克师傅,地海两大力量,齐聚草地边缘,在星光下会合。

「赤杨能活吗?」召唤师傅问,黎白南答,「药草师傅说他已脱离险境。」

「我错了,」召唤师傅说,「我很后悔。」

「你为何召唤赤杨回来?」王问,并非责怪,但想得到答案。

良久,召唤师傅沉郁地说:「因为我有力量这么做。」

两人沉默踏上大树间的开阔小径,左右一片漆黑,但脚下照耀着灰白星光。

「我错了。但想死是不对的。」召唤师傅口音带有东陲的浓重卷音,低低说道,近乎恳求,「对年老、病重的人而言,或许该是如此。但生命是我们领受的赐礼,想保留、珍视这份伟大赐礼,怎么会错!」

「死亡也是我们领受的赐礼。」王说。

※※※※

赤杨躺在草上一方软垫。形意师傅说他该躺在星辰下,老药草师傅也同意。他沉睡,恬哈弩静静坐在身边。

恬娜坐在低矮石屋的门口,看着恬哈弩。夏末的主要星辰在空地上闪耀,其中最高的星便叫做恬哈弩、天鹅之心,苍拱的中心。

赛瑟菈奇安静走出屋子,到门口边,在恬娜身旁坐下。她取下固定面纱的金环,让金褐的浓密长发随意披散。

「噢,朋友,」公主呢喃,「我们会变成怎么样?死者正朝这里来,你感觉得到吗?像涨起的潮汐,越过石墙。我想无人能阻止。几百年来,所有死人,此刻皆自西方诸岛的坟墓而出……」

恬娜的脑海与血脉均感受到击打、呼唤,如今她与众人皆知晓赤杨所知的事物。但她攀附住信念,即便如今只剩希望。「赛瑟菈奇,他们只是死人。我们建起一道虚假的墙,必须拆除,但真实的墙也存在。」

恬哈弩起身,轻轻走到两人身边,坐在两人脚下石阶上。

「他没事了,正在睡觉。」恬哈弩悄语。

「你刚跟他在那里吗?」恬娜问。

恬哈弩点点头:「我们站在墙边。」

「召唤师傅做了什么?」

「师傅召唤他……硬把他带回来。」

「带回生界。」

「带回生界。」

「我不知道哪个较可怕,」恬娜说,「是死,或是生?真希望能免于恐惧!」

赛瑟菈奇的脸与温暖的波浪秀发靠向恬娜肩膀片刻,轻轻一抚。「你很勇敢,勇敢。」公主喃喃道,「但我,噢!我怕海!我怕死亡!」

恬哈弩安静端坐。借着悬挂枝叶间的微弱温柔光芒,恬娜可以看到女儿纤细的手盖在烧伤扭曲的手之上。

「我想,」恬哈弩以小而奇特的声音说,「死后,我可以吐回让我存活的气息,可以将未做的一切还诸世界,所有我可能成为与不能成为的一切、所有我未做的选择,失去、耗用及浪费的一切,可以全部还诸世界,送给尚未活过的生命。那将是我对世界的回报,感谢它赐予我活过的生命、爱过的挚爱,与吸过的气息。」

她抬头望向星辰,叹口气,低声说:「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她转头望向恬娜。

赛瑟菈奇轻轻抚过恬娜的头发,站起身,默默进入屋内。

「妈妈,我想不久后……」

「我知道。」

「我不想离开你。」

「你必须离开我。」

「我明白。」

两人继续坐在心成林中闪闪发光的黑暗间,相对无语。

「看!」恬哈弩喃喃。一颗流星划越天际,迅速消失,光之轨迹缓慢消退。

※※※※

五名巫师坐在星光下。「看。」一人说,抬手画出流星轨迹。

「是濒死之龙的灵魂。」阿兹弗说,「卡瑞构人这么说。」

「龙会死吗?」黑曜若有所思地说,「我想,它们的死亡不同于我们。」

「它们的生命也与我们不同,它们在世界间来去自如,奥姆伊芮安是这么说。从这世界的风到他风中。」

「我们也尝试过,」塞波说,「却失败了。」

阿赌好奇地望着他:「长久以来,你们在帕恩都知道我们今天听到的故事、直拥有这份知识吗?就是关于龙与人的分裂,还有旱域的创造?」

「跟今天所听的观点不同。我受的教诲是,夫尔纳登是魔法技艺的第一个伟大成功例子,巫术的目标就是征服时间,永生不死……也因此带来帕恩智识所造成的恶果。」

「至少你们保留了我们鄙弃的大地之母智识。」黑曜说,「阿兹弗,你的族人也是。」

「这个嘛……你的族人也懂得把宏轩馆建在这里啊。」形意师傅微笑说。

「但我们建得不对,」黑曜说,「我们所建的一切都是错误。」

「所以必须拆毁。」塞波说。

「不行,」阿赌说,「我们不是龙,我们要住在屋里。至少要有几面墙。」

「只要风能从窗户来去就够了。」阿兹弗道。

「那谁会从门口进入呢?」守门师傅以平和的语音问。

一阵静默。一只蟋蟀在空地另一端勤奋唱奏多时,暂停片刻,再度开始。

「龙?」阿兹弗问。

守门师傅摇摇头:「或许之前开始而又遭受背叛的分裂,将要完满结束。龙会得到自由而离去,留下我们面对之前所做的选择。」

「对善恶的了解。」黑曜说。

「创造、塑造的喜悦,」塞波说,「我们掌握的技艺。」

「还有贪婪、软弱与恐惧。」阿兹弗说。

另一只较靠近溪边的蟋蟀响应第一只的呼唤,两只蟋蟀不规律地一搭一唱。

「我怕,」阿赌说,「怕到不敢说的是……龙离开后,说不定我们掌握的技艺也会与之同去。我们的技艺、我们的魔法。」

其余人的沉默显示同样的恐惧,但守门师傅终于开口,语调轻缓却确定:「我想不会。没错,龙是创世者,但我们也学会了创世,转化成自己的技能奇Qisuu。сom书,无从剥夺。要失去,我们得先遗忘、抛弃。」

「像我族人一样。」阿兹弗道。

「但你的族人记得大地是什么,永恒的生命是什么,」塞波说,「而我们忘了。」

漫长的沉默再度降临。

「我可以向墙伸出手,」阿赌以极低的语调说,「他们近了,很近。」

「我们该如何知晓,该做些什么?」黑曜问。

阿兹弗对随着问题而来的沉默回答:「有一次,大法师和我在心成林里时,他对我说,他花了一辈子学习如何选择去做别无选择,却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真希望他现在就在这里。」黑曜说。

「他已完成愿行。」守门师傅喃喃,微笑。

「但我们尚未。我们正在绝壁的边缘讨论,心知肚明。」黑曜环顾众人在星光下的脸庞,「死者对我们有何要求?」

「龙对我们有何要求?」阿赌问,「这些是龙的女人、是女人的龙,她们为何在此?我们能信任她们吗?」

「有选择吗?」守门师傅问。

「我想没有。」形意师傅回答,语气出现一丝刚硬,宛如剑锋,「我们只能跟随。」

「跟随龙?」阿赌问。

阿兹弗摇摇头:「赤杨。」

「形意,他怎么算得上向导?」阿赌说,「他只是从村庄来的修补师!」

黑曜说:「赤杨的智慧存在他手中,而非脑袋里。他依随自己的心意,绝无引导我们的企图。」

「但他是遴选而出的人。」

「谁选择他?」塞波轻声问。

形意师傅回答:「死者。」

众人沉默而坐。蟋蟀停止鸣叫,两个高大身影穿越星光染灰的长草而来。「我和烙德能跟你们坐一会儿吗?」黎白南问,「今晚无人能安眠。」

※※※※

格得坐在高陵台阶上看着海上星辰。一个多小时前他进屋睡觉,但一闭眼就看到山坡,听到声音如浪潮涌起。他立刻起身,走到屋外,到能观察星辰移动的地方。

他很疲累,眼睛一闭便站在石墙边,心中充满冰冷恐惧,害怕自己将永远留在那里,不知道回归的道路。他终于对这份恐惧厌烦、不耐,再度起身,从屋里提出一盏灯笼,点亮,朝蘑丝家走去。蘑丝不一定会害怕,她近来住得离石墙不远,但石南一定十分恐慌,而蘑丝无力安抚。无论必须采取何种行动,如今已非他能力所及,但至少能去安抚那可怜的弱智女子。他可以告诉石南,只是梦。

在黑暗中前进非常困难,灯笼令小路上的小东西都投射出长长影子,步行速度比预期更慢,有时还跌撞数步。

虽然已晚,村里的鳏夫屋内依然点着灯。村庄里有小孩哭闹,妈妈,妈妈,为什么有人在哭?妈妈,谁在哭?别处也无人能安睡,格得心想,今夜地海,无论何处,都无人能安睡。他一边想,一边微微咧嘴而笑。他向来喜欢这宁静的瞬间,充满恐惧的瞬间宁静,天地变色前的片刻。

※※※※

赤杨苏醒。他躺在地上,感觉大地在身下的深度,明亮星辰在眼前燃烧,夏日星辰随着风的吹拂在叶片间移动,随着世界轮转正东西间移动。他凝望片刻,任由其遁没。

恬哈弩在山上等着他。

「哈芮,我们必须怎么做?」恬哈弩问。

「我们必须修复世界,」哈芮微笑道,心情终于轻松,「我们必须打破墙。」

「他们能帮忙吗?」恬哈弩问,因如今无言死者在山下黑暗里聚集成群,宛如数不尽的草叶、砂粒或星星,犹如灵魂形成的辽阔昏暗沙滩。

「不能,」哈芮说,「但或许别人可以。」他走下山到墙边,这段墙比腰略高,他碰触其中一块顶盖石,试图推动。石头牢不可动,或许比寻常石头更沉,他抬不动,无法撼动半吋。

恬哈弩来到身边。「帮帮我。」哈芮说。她将手放在石头上,人手与烧伤的爪一起,尽力握住,像他方才般抬拉石块。石头动了动,又动了动。「推!」两人一同缓缓推移,石块与之下的岩块大力磨擦,直到随着闷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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