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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出什么事?”他冷冷地说道。“还不是‘天下本无事,白痴混蛋自扰之’?”
听见他这样说,东关旅和虎儿都是大感好奇,连忙笑问道。
“什么叫做‘天下本无事,白痴混蛋自扰之’?”
“当年羊城的人带着那个可怕的‘风之恶鬼’攻进碧落门来的事,你们当然还记得的了?”
“记得。”
“当时啊!发了失心疯要把碧落门攻下来占为己有的,便是当年的羊城城主桑羊无畏。
这个小鬼头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贪心得要了命,没有把羊城发扬光大的本事,只想靠着变卖老本过日子。
那几年,桑羊无畏把羊城治理得歪七扭八,又遇上了城外鲁国的大饥荒,整个羊城的生计出现了问题,钱粮开始不够用不够吃,于是他便将脑筋动到了碧落门的头上,以为碧落门里有绝世的财宝,只要把碧落门攻下了,这些财宝就是羊城的。”
“原来如此,”东关旅点点头。“这件事,您好像从前也约略提过,那么,碧落门里有什么样的财宝呢?”
“什么屁财宝也没有!”夷羊玄羿怒道。“碧落门虽然是羊城的灵魂所在,内中有着许多关系羊城的重大器械,但是那笨脑瓜桑羊无畏想霸占的‘财宝’,却是一样也没有!
世人之俗,便在于此,明明不能吃,也不能用,就不晓得要那些金啊银啊,珍珠翠玉的鬼东西有什么用?
要说珍贵,碧落门中多的是世上无可取代的宝物,但就是没有一样是可以卖得了钱的。
这一点,我早就或明讲或暗示地叫人传话给他听过了,只恨这个朽木就是执迷不悟,怎么说他也不肯相信,硬是以为碧落门中一定有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这个老头果然悖时,”虎儿笑道。“那当然最后一定要吃到苦头。”
“如果只是他自己吃到苦头,还还罢了,”夷羊玄羿忿然地说道。“最糟的就是因为他硬要搞这种事,一意孤行,到头来却害死了一大群羊城的老老少少。”
“怎么会这样?”东关旅奇道。“难道后来又出了什么事吗?”
“那次‘风之恶鬼’攻进来碧落门的事,你只看到前半段,但是虎儿却是从头到尾都看到的,”夷羊玄羿摇摇头,仿佛当时的可怕情景犹在眼前。“你记不记得那个在墙上摔得扁扁的羊城子弟?”
“记得,”虎儿心有余悸地说道。“一个瘦小个子的家伙,被甩到扁扁的,整片烂糊糊的人简直比一头牛还要大。”
“那一次,桑羊家的三代子弟进去了十六人,却有十四个送命在碧落门里,”夷羊玄羿长叹了一口气。“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事,更惨的事还在后头。”
“还有更惨的事?”虎儿奇道。“我还以为那个摔成比牛大的人皮已经是最惨的了。”
“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我说这碧落门便是羊城的灵魂所在之地,只是因为近年来‘真人’陆续离去,这才成了只剩我们两老和几个‘化人’硬撑的局面。
但即使是如此,只凭我们几个的力量,还是能够勉强维持羊城的生机,但是让桑羊无畏、‘风之恶鬼’这样一阵胡搞,整个碧落门形同瘫痪,过了不久,羊城里面也开始陆续出了严重的灾变。”
“为什么碧落门出了问题,羊城会有灾变呢?”东关旅好奇地问道。
“这一点原先我们也不晓得的,但是后来碧落门被‘风之恶鬼’弄得半毁之后,大伙才知道整个羊城的生机,倒有十之八九是靠碧落门在维系的。”
“为什么?”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座巨大的地底城市,人们活在里面要不要喝水?要不要有新鲜的风来透透气?还有这片天空,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起眼,但是住在羊城里的人却像是外头的人一样,可以看得到太阳,会下雨、会刮风,这些事看起来像是平淡无奇,一点都不重要。
只是没有了雨、没有了风、没有阳光,却是会死人的。
原先羊城的气候和冷热都是靠碧落门里的一些古怪器械维系的,但是碧落门这一毁,好几样器械便失灵无用,而整个羊城便成个了鬼域般的所在。
碧落门毁了没几天,城西有三十几户人家突然全数脸上发黑,没多久便全数死光,后来才知道那儿透风的器械突然停了,突然间变得气闷,也不晓得怎么地,几十个人便无声无息地闷死在那儿。
后来,城里的水也没有了,大伙循着水源找上去,这才发现原来几百年来,羊城的水都是靠一具铁象也似的器械汲来的,因为碧落门毁了,铁象也成了废物,所以大伙就差点渴死在这里。
除此之外,羊城各地也纷纷出现灾变,有时是突然发生地裂,有时却突地发出大火,每次一出事,总要死上不少人。”
“好可怕,”虎儿有些困难地吞了口唾沫,想像着那种没水没气的情景,忍不住有些背脊发凉。“果然是‘天下本无事,白痴混蛋自扰之’!”
东关旅问道。“那么,那个惹出这么多事的城主呢?你有没有找他算账?”
“说起这个小鬼头桑羊无畏啊!”这羊城城主夷羊无畏其实也已经是个老头子,只是夷羊玄羿年近百岁,从小便是看着羊城所有人长大,因此一时间却改不过口来。“其实也是有些可怜的,他虽然利欲薰心,一心只想抄捷径发财,但毕竟还是为了整个羊城。
碧落门毁掉不久,城中众人有好一阵子找不到他,后来才知道他躲在一处隐秘之地,找到时已经剩下一口气。
原来他生了腹肚的恶疮,自知已经不久人世,他又是个好名的野心之人,想要在羊城的历史上留下显赫的名声,这才想在临死之前做出一番大事,要让羊城后代子孙永远怀念他。
只是事与愿违,光是搞了这场闹剧,羊城中的城民便因此死了十之三四,没错,他也许会留下名声,让后代子孙永远记得,只不过这留下的是骂名,让后代子孙每想到他恶搞出来的这回事,便要咒骂不停。”
“那么,后来无畏城主死了吗?”东关旅问道。
“死了,大伙找到他没多久,小鬼头就死了,这羊城有个规矩,叫做‘一世无二主’,所以大伙便在第二代中推举了一个新城主,那便是小娃儿桑羊颍。
这小娃儿人品还算过得去,也没有桑羊无畏那样野心躁进,更重要的是,他和常来碧落门的小娃儿颉哥儿感情很好,你们一定记得他吧!当初不就是他把你们几个小家伙带来羊城的?”
东关旅和虎儿点点头,知道这桑羊颉便是桑羊冰柔的父亲,当年便是他用“乘鸢之术”将东关旅、虎儿、熊侣带来羊城,日后大伙才会有众多不同的机缘。
“他们两人商量之后,决心多了解碧落门的真正面貌,当年‘真人’在的时候,的确刻意不让羊城中人接触碧落门内的奥秘,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未知和误解,才会有那次被‘风之恶鬼’攻入的惨痛经验。
但是现在‘真人’们不在了,羊城中也是百废待举,因此颉哥儿来和我谈过之后,我便答应和羊城中人合作,打算重建碧落门和整座羊城,”说着说着,老人的脸上却露出黯然的神情。“只是我的能力和‘真人’差得实在太多,这几年来虽然和羊城子弟努力重建,却也只能将羊城维持在不复残破下去的局面,要想恢复往日的旧观,只怕是遥遥无期啊……”
夷羊玄羿的叙述,到此暂时结束,东关旅和虎儿谅解地对他微微一笑,虎儿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房间内的光线突然有些荡漾起来。
只见那装着东关清扬的透明水管槽波光荡漾,巨大的身躯在水中微微颤动,夷羊玄羿大吃一惊,连忙将双臂环住槽壁,大声说道。
“喂!你不要激动,不要太紧张,有什么话慢慢说……”
东关旅和虎儿也是颇为吃惊,睁大眼睛看着夷羊玄羿对着水槽中的东关清扬好言相劝。
“什么……?你要我做什么……哦哦,好,我知道……”夷羊玄羿低声说道,而东关清扬似乎真的听见了他的说话,原先纷乱的水纹也逐渐止息下来。
过了良久,虎儿好奇地看了看东关旅,又凝望着水液中东关清扬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请问前辈……”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东关前辈发生了什么事?”
夷羊玄羿长长地吁了口气,将身子离开管壁,若有所思地凝望着东关旅。
“你……你刚才说,你想要去龙族找龙三公主和你的儿子,是不是?”
东关旅点点头,露出坚毅的神情。“是。”
“你义父刚刚也听见了,他很担心你,所以才会情绪那么激动。”
东关旅心头一热,连忙转过身去,双手抚着透明管壁,将脸凑近东关清扬的老脸。
只见在晶莹的水液之中,东关清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在眼角处不晓得为什么,居然静静地泌出了一个小小的气泡。
那个小小气泡缓缓地上升,盘旋地浮到水液的表面,而后消失。
只听得一旁的夷羊玄羿静静地说道。
“那是他的眼泪,你义父知道你就在他的前面,是高兴的眼泪。”
从小到大,东关旅便不曾有过什么亲情,将他抚养长大的猎户夫妇虽然是善良的好人,但是对待他的方式与其说是亲情,倒不说是小心翼翼地抚养一个身分尊贵的孩子,除了和善亲切之外,却少了几分父子间的钟爱天性。
后来,虽然遇上了公孙剑妤,虽然这位奇女子视他如同亲人,但是东关旅自己与她之间的情感却比较像是男女之情,浓烈中却也没有亲人的感觉。
此刻,眼前所见的却是这位从小便视他如子的义父,当日公孙剑妤过世之时,东关旅曾经觉得人世间再无关心自己之人,但是此刻见了东关清扬为他流下的眼泪,心中激荡,便登时大哭起来。
夷羊玄羿和虎儿四目相投,谅解地笑笑,便坐在一旁等他将情绪宣泄完毕。
东关旅抱着东关清扬哭了一会,总算将胸臆中所积的情绪抒发而出,夷羊玄羿等到他情绪逐渐平复,这才淡淡地说道。
“你义父知道你要去东海龙族,很是担心你,”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要我多告诉你一些东海龙族的事。”
过了一会,三人缓缓走出东关清扬所在的房间,夷羊玄羿领着两人在长廊上走了一会,却来到了一个有些阴暗的所在。
仔细一看,眼前却满满地堆着许多杂乱无章的物事,有的物事残破不已,有的却是早已分崩离析。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地方倒有些像是废物堆积之地。
果然,夷羊玄羿挥开了几处蛛网尘积之处,灰尘扬起,还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这里是碧落门中丢弃废置物事之地,只要是失去功用的器械都会丢到这里。”
在灰尘中,虎儿捂着口鼻,忍不住低声对东关旅笑道。
“要去东海龙族,却要到这样的废物之地,这样子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了……”
东关旅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搭腔,反倒是夷羊玄羿听见了,轻松地笑道。
“这一点你可就错了,碧落门中处处是天地间最神奇的奥妙,便是废物之地,透露出来的智慧,也是凡俗人难以想像的哪……”
三人在废物堆中走了一会,来到一个较为空旷之地,虎儿环顾四望,却看见角落处静静地坐着一个老人。
“原来这儿还有看守之人哪!”虎儿笑道,一边走过去,打算对他说话。“对不住,您老啊……”
话说到一半,突地戛然而止,只见那“人”虽然有着人形,远远乍看之下以为是个活人,但是走近一看,只见那“人”一脸?斑,一只眼睛还空空洞洞,身上缺了条胳膊,右脚也没有了脚掌。
看见这“人”残破的模样,虎儿低呼一声,觉得颇为惊讶,但是很奇妙地,却没有什么看见活人的感觉。
“这‘人’是碧落门的‘化人’之一,在世时我们都叫他‘雊伯’,三十年前因为太过残破,真人们就叫我把他丢到这儿。”
东关旅和虎儿都知道“化人”是碧落门中极为奇妙的成员之一,它们虽然有着人形,也像常人一样能够和你说话聊天,但是夷羊玄羿却说这些“化人”其实仍然只是空具人形的器械,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夷羊玄羿小心翼翼地走到“雊伯”的面前,在他的下巴处探了探,捏了几下。
过不多时,只见那“雊伯”便开始缓缓动了起来,剩下的一只眼睛泛出淡淡的红光。
那“雊伯”轻轻地转了转头,上下看看,最后,便将眼神凝定在夷羊玄羿的身上。
“是你,夷羊。”
夷羊玄羿笑道。“果然是我。许久不见,雊伯您好。”
那“雊伯”仿佛上下打量了夷羊玄羿几眼,这才吱吱叽叽地说道。
“你变得好老。”
“是啊!”夷羊玄羿叹道。“岁月不饶人,我今年已经九十三岁了。”
“把我叫醒有什么事吗?”雊伯问道。
夷羊玄羿不答,却转头对东关旅和虎儿说道。“这个雊伯便是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