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的语气惊骇,甚至有些狂乱。
“就在今天发生吗?”罗兰问。“今晚?”
埃蒂摇摇头,舔了舔嘴唇。“我也不知道:不能肯定。今晚?我不这么认为。时间……我们这里的时间与那孩子所处的时空的时间不一样,他那儿的时间走得更慢。也许明天。”他拼命抑制自己的恐慌,但发现只是徒然。他转过身,汗津津、冷冰冰的手指一把抓住罗兰的衬衫。“但是我应该完成那把钥匙的,我没有完成,我还应该做其他的事情,可是我抓不到一点儿头绪。如果那孩子死了,就全是我的错!”
枪侠将埃蒂的手拉离他的衬衫。“控制好你自己。”
“罗兰,难道你不明白——”
“我明白哭嚎与拉扯无济于事。我明白你已经忘记你父亲的脸。”
“别再提那些废话!我在乎我父亲个鸟!”埃蒂歇斯底里地大叫,罗兰一拳打在他脸上,拳头发出树枝折断的声音。
埃蒂的头被打得猛向后仰,他惊恐地睁圆眼睛紧盯着枪侠,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脸颊上通红的手印。“你这个杂种!”他恨恨地低声说,同时手摸向一直挂在左臀的左轮枪枪把。苏珊娜伸手想阻拦,但埃蒂把她的手推向一边。
现在,我必须再教一次,罗兰想,只是这次是为了我自己的性命,我想,也是为了他的。
远处一只乌鸦嘎嘎地打破沉默,罗兰瞬间想到了他的老鹰,大卫。现在埃蒂就是他的鹰……而且和大卫一样,只要他自己有任何退缩,他就会毫无顾忌地挖下他的眼珠。
或者他的喉咙。
“你会开枪打我吗?难道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埃蒂?”
“老天,我他妈的烦透了你的鬼话。”埃蒂说,眼泪与愤怒模糊了他的双眼。
“你还没有完成钥匙,但这不是因为你害怕完成。你是害怕发现你根本无法完成。你害怕走下石圈,但不是因为你害怕进去以后会遇见什么,而是害怕遇不上什么。你并不害怕这个伟大的世界,埃蒂,但是你害怕你心中的那个小世界。你已经忘记你父亲的脸。所以来呀,你有胆就朝我开枪。我也烦透了你的哭闹。”
“别说了!”苏珊娜对他大叫。“难道你没看见他真的会开枪?难道你没看见你在逼他动手?”
罗兰凌厉地瞟了她一眼。“我在逼他下决心。”他转头又看向埃蒂,爬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严肃,“你走出了海洛因的阴影,你哥哥的阴影,我的朋友。你有胆就走出你自己的阴影。现在就走出来。走出来,要么就开枪打死我,那么一切就结束。”
一瞬间,他真觉得埃蒂就要扣动扳机,一切将在这里结束,在高山上,头顶是夏日澄明的碧空,远方地平线座座尖塔像蓝色鬼魂似的闪闪发光。就在此时,埃蒂的脸颊抽搐起来,坚硬的唇线颤抖着渐渐软化。他的手从罗兰手枪的檀木枪把上滑落,胸口起伏一次……两次……三次。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对着枪侠大吼起来,痛苦的吼声发泄出所有的绝望与恐惧。
“我是害怕,你这个超级混蛋!你难道不明白吗?罗兰,我害怕!”
他的双脚绞在一起,整个人向前扑下去。罗兰赶紧一把抓住,把他抱紧,闻到他皮肤上泥土和汗水混合的气味,也闻到他的泪水与恐惧。
枪侠拥抱了他一会儿,然后把他交给苏珊娜。埃蒂弯下双膝,跪在她的轮椅旁,疲倦地垂着头。她伸手摸他的颈后,把他的头紧紧按在她的大腿上,苦涩地对罗兰说,“有时候我真的恨你。”
罗兰用手掌根紧紧按住额头。“有时候我也恨我自己。”
“但是这从来没有阻止你那样做,不是吗?”
罗兰没有回答。他看了看埃蒂,埃蒂紧闭着双眼紧紧贴着苏珊娜的大腿,神情悲凄地陷入沉思。罗兰感到一阵疲倦,他不想再继续剩余的对话、想把一切留到明天再讲,但他奋力压制住这种感觉。如果埃蒂是对的,那就没有另一天了。杰克几乎已经准备好进入,而埃蒂被选做助产士,帮助他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他还没准备好,杰克在进入的时候就会丧命,就像阵痛开始时如果婴儿被脐带缠住颈部肯定会被勒死一样。
“站起来,埃蒂。”
一瞬间他以为埃蒂仍然会继续蹲在那儿把脸藏在女人的腿上。如果这样,一切都完了……而这也是卡。但是埃蒂慢慢站了起来。他站在那儿,身体每个部位——手,肩膀,头,头发——都垂着,非常沮丧,但是他终究站起来了,这是一个开始。
“看着我。”
苏珊娜的身子焦虑地晃了晃,但什么也没说。
慢慢地,埃蒂抬起头,手颤抖地撩起落在眼旁的头发。
“这是给你的。无论我有多么痛苦,我根本不应该拿走它。”罗兰猛拉皮绳,皮绳噼啪一声断开,然后他把钥匙递给埃蒂,埃蒂做梦神游似的伸手去接,但罗兰并没有立即摊开手掌。“你会尽力完成你该做的事吗?”
“我会。”他的回答几不可闻。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很抱歉我害怕了。”埃蒂的嗓音里有一些东西让罗兰听得揪心,他猜他知道那是什么:埃蒂最后的童年在他们三个中间已经痛苦地死去。罗兰并不能看见,但是他可以听见越来越弱的叫喊,他只得强迫自己不去听。
我又以黑暗塔的名义做了一件坏事。我欠的债越来越多,就像酒馆里的醉鬼欠下的账单,而且算总账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到时候我该怎么还债?
“我不想要你的道歉,更别提害怕,”他说。“没有恐惧,我们都成了什么?鼻孔冒着泡沫,后腿糊满干屎的疯狗。”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埃蒂大叫。“你已经拿走一切——一切我能给的东西!甚至道歉,因为到最后我把它都给了你!你到底还要我给你什么?”
罗兰拳头里紧紧攥着那把意味着能救出杰克·钱伯斯的一半钥匙,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望进埃蒂的眼眸。夏日的午后已近黄昏,夕阳斜斜照射在大片绿色的平原和蓝灰色的寄河上,森林草甸都染成了金色,不远处又一只乌鸦嘎嘎飞过。
过了一会儿,埃蒂·迪恩的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
罗兰点点头。
“我忘记了脸……”埃蒂顿住,垂下头哽咽起来,然后又抬头看向枪侠。在他们之间垂死挣扎的东西现在已经消失——罗兰知道。那东西已经消失,无影无踪。这里,微风轻拂的山脊上、世界的边缘,那东西已经永久地逝去。“我忘记了我父亲的脸,枪侠……我乞求你的原谅。”
埃蒂伸出手掌紧握住钥匙,转过身,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我们走吧。”他说。他们走下山坡,朝着延伸到远方的平原继续前进。
16
杰克沿着城堡大道漫漫溜达,一路经过比萨店、酒吧、杂货店,看见店里一些年老妇女满脸怀疑地戳土豆、榨番茄。背包的带子一直摩擦他胳膊下的皮肤,弄得他有点儿疼。他经过一个数字温度表,上面显示八十五度,不过杰克觉得更像是一百零五度。
前方一辆警车倏地转进大道。杰克立即表现出对旁边五金店橱窗里的园丁工具的极大兴趣。玻璃上倒映出蓝白相间的警车从他身后经过,直等到警车完全消失他才转过身。
嗨,杰克,老朋友——你到底在往哪儿去?
一无所知。他肯定他正在寻找的男孩儿——那个头扎绿头巾、身穿黄T恤、T恤上还写着中世界里永无无聊瞬间字样的男孩儿——就在附近,但这又怎么样?对杰克来说,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布鲁克林就是浩瀚的海洋。
他穿过一条两边墙上被喷得乱七八糟的小巷,大多都是些名字——艾尔·蒂昂迪91,飞毛腿冈萨雷斯,机车骑士迈克——但是这里或那里偶然穿插着几句智慧名言。杰克的视线锁定在两句话上。
玫瑰就是玫瑰就是玫瑰
这些字被喷在墙砖上,颜色也褪成灰蒙蒙的粉红色,和汤姆与格里的风味熟食店原来所在的空地里长出的玫瑰颜色相同。在这句话下面,有人用近乎黑色的蓝漆喷了下面这句话:
我乞求你的原谅
这是什么意思?杰克很奇怪。他并不明白——也许摘自《圣经》——但这句话牢牢攫住了他的视线,就像一只鸟儿吸引住毒蛇的注意。最后他继续心事重重地慢慢向前走。现在已经近两点半了,阳光把他的影子越拉越长。
就在前面,他看见一个老人拄着根全是节疤的拐杖在街上走着,尽量躲在阴影的一边,隐在厚厚眼镜片后面的一对眼睛看上去就像过大的鸡蛋。
“我乞求你的原谅,先生。”杰克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老人转过身看着他,惊讶甚至有些恐惧地眨眨眼。“别烦我,小鬼。”他说。他举起拐杖,笨拙地朝着杰克挥舞。
接着老人慢慢放下拐杖——也许是那声先生起的作用。他看看杰克,眼神闪烁着年老痴呆的人特有的略带疯癫的兴趣。“你怎么没去上学,小鬼?”
杰克疲倦地笑笑。这个问题已经不新鲜了。“期末考试周。我只是过来看望一个老朋友,他在马凯学院读书,就是这样。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他走过老人(暗自祈祷他不会突然用拐棍打他的屁股),快走到街角时,老人在他身后叫道:“小鬼!小——鬼!”
杰克转过身。
“这里没有什么马凯学院,”老人说。“我在这儿住了二十二年,所以我应该知道的。马凯大道,这倒是有,但是没有马凯学院。”
突如其来的兴奋让杰克的胃几乎抽搐起来。他向老人迈开步伐,老人立即又举起拐杖摆出自卫的姿势。杰克立即停下,在两人之问保持二十英尺的安全距离。“马凯大道怎么走,先生?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老人回答。“我难道没说我在这儿住了二十二年吗?向下走两个街区,到皇家剧院左转。但我再说一遍,这儿没有马凯学院。”
“谢谢,先生!谢谢!”
杰克转过身向城堡大道望过去。是的——他可以看见几个街区以外凸出的电影院屋顶,肯定就是这个形状。他开始向前跑,随即又想到这样可能太惹人注意,就改成了快走。
老人眼看他离去。“先生!”他微微惊喜地自言自语。“先生,哈!”
嘶哑地干笑几声之后他向前走去。
17
罗兰他们三个在黄昏停下。枪侠挖了一个坑,点燃营火。他们并不需要烧饭,但是仍然有必要点火。埃蒂需要。如果他想完成雕刻任务,他需要亮光。
枪侠向四周张望,看见苏珊娜暗色的剪影映衬在碧色天幕上,但是他没看见埃蒂。
“他上哪儿去了?”他问。
“在大道上。你让他一个人呆会儿,罗兰——你做得够多的了。”
罗兰点点头,在火坑边弯下腰,用一块磨损的钢块击打火石。瞬间,火焰升腾起来,他又往里面添了些柴,等待埃蒂回来。
18
营地半里远的地方,埃蒂盘腿坐在他们一路过来的大道中间,手上拿着未完成的钥匙,仰望天空。他朝前方瞥了一眼,发现营火已经升起来,立即就明白罗兰做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这么做。然后他又向天空望去,心头袭上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恐惧。
天空真是辽阔啊——他记不得曾经见过这样无限的空间和纯粹的空旷,这让他自觉非常渺小,当然他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宇宙系统中,他本来就很渺小。
那个男孩儿越来越近了。他想他知道杰克到了哪里、接下去打算做什么,这个想法让他不禁惊叹、无语。苏珊娜来自一九六三年,埃蒂来自一九八七年。他们之间……是杰克。正在努力进入这个世界。努力重生。
我见过他,埃蒂想。我肯定见过他,我觉得我有印象……模模糊糊的。就在亨利参军之前,对吗?他当时在布鲁克林职业学校上课,而且对黑色特别着迷——黑色牛仔裤、黑色机车皮靴和钢盔、卷着袖子的黑色T恤。一身亨利版的詹姆斯·迪恩①『注:詹姆斯·迪恩(James Dean),美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著名电影演员,在《无因的反叛》(Rebel zoithout a Cause)中饰演男主角,塑造了反叛、不羁、孤独而又充满困惑的银幕形象。』的行头,抽烟者的时髦造型。我以前常常这样想,但从没大声说出口,因为我可不想惹毛他。
他意识到正当他想心事的时候,他一直在等待的事情已经发生:古恒星出来了。在十五分钟或者更短的时间内,古恒星就会加入整条闪亮珠宝似的银河,但是现在,它只是在没聚拢的暗夜中隐约闪烁。
埃蒂慢慢举起钥匙放在眼前,古恒星从钥匙中间的凹槽中透过,他轻声背诵起他自己世界的童谣,那首他妈妈和他一起跪在卧室窗边、仰望挂在布鲁克林屋檐和楼梯间的星空夜幕时教给他的童谣:“天上星,亮晶晶。遥望天上第一颗星;我对星星许个愿,祈祷心愿能实现。”
古恒星仿佛蒙尘的钻石,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