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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了摇头。
“这东西是……”埃蒂无奈地笑笑。“我联想到了兔子。是不是很疯狂?”
罗兰站起身来,他的膝盖砰砰作响,像是开枪一样。“我们必须换营地了,”他说。“这儿的土地已经毁了。我们练习射击的那块空地可以——”
他踉跄地走了两步,突然跌跪在地上,头垂下来,双手按住脑袋两侧。
10
埃蒂和苏珊娜惊恐地对望一眼,埃蒂连忙跳到罗兰身边。“怎么了?罗兰,出什么事了?”
“曾经有一个男孩儿,”枪侠说道,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紧接着他又说道:“曾经没有男孩儿。”
“罗兰?”苏珊娜问道。她走近他,伸手环抱住他的肩膀,发现他在颤抖。“罗兰,到底怎么了?”
“那个男孩儿,”罗兰眼神飘忽迷茫地看着她说道。“是那个男孩儿。总是那个男孩儿。”
“什么男孩儿?”埃蒂狂暴地大叫。“什么男孩儿?”
“我们走,”罗兰说道,“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的世界。”说完之后,他晕了过去。
11
那晚埃蒂与苏珊娜在那块被埃蒂戏称做“射击场”的林间空地上升起了营火,他们三个就围坐在营火旁。这片空地对着山谷,在冬季时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露营场所,但现在这个季节还可以。埃蒂猜想此时罗兰的世界一定还仍然是夏末时分。
笼罩大地的苍穹上面好像镶嵌着整个银河。几乎在正南方,漆黑的山谷的另一边,埃蒂看见古母星缓缓升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他瞥向罗兰,看见他肩膀上披着三层兽皮,坐在火堆旁缩成一团,尽管晚上很暖和,火堆也很热。罗兰身旁放着一碟没碰过的食物,手里还拿着一根骨头。埃蒂的视线又转回到天空,脑海里浮现出枪侠以前告诉过他和苏珊娜的故事。那段日子,他们从海滩一路跋涉过来,翻山越岭,终于到达这片能够暂时为他们提供庇护的深林。
在时间开始之前,罗兰告诉他们,古恒星与古母星是一对年轻热情的新婚夫妇。有一天,他们之间发生了一次激烈的争吵。古母星(在那时候,人们都用她的真名丽迪亚称呼她)发现古恒星(他的真名叫做阿波恩)和一个叫做卡西欧庇亚①『注:Cassiopeia,卡西欧庇亚意为“仙后座”。』的漂亮姑娘在一起。为此,他们俩大吵一架,两人彼此厮打,互扔东西。一个人扔出的陶片后来就变成了地球,小一点儿的碎片变成了月球,从他们厨房火炉里飞出的木炭变成了太阳。最后,众神介入了他们的争吵,以防阿波恩与丽迪亚在盛怒之下毁掉刚刚开始发展的宇宙。卡西欧庇亚,这个惹出整个事端的漂亮姑娘(“噢,是的——总是女人的错。”讲到这儿的时候苏珊娜插嘴道)被永远流放到一把由星星做成的摇椅上。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解决矛盾。丽迪亚愿意试着和好,但是阿波恩却傲慢固执。(“是呀,总是责怪男人。”讲到这儿的时候埃蒂抱怨)最终他们俩还是分开了,现在他们在失败的婚姻铸成的星河两边遥遥相望,各自品尝交织的怨恨与渴望。三十亿年过去,阿波恩与丽迪亚分别变成古恒星与古母星,镇守南方与北方。两颗星互相渴慕,却又因为过于骄傲而无法寻求和解……而卡西欧庇亚则坐在一旁的摇椅里,一边摇、一边嘲笑他们俩。
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埃蒂吓了一跳。原来是苏珊娜。“过来,”她说。“我们得让他说说话。”
埃蒂抱着她走到营火旁,细心地把她放在罗兰的左边,他自己坐在了罗兰的右边。罗兰先看了看苏珊娜,然后又转向埃蒂。
“你们俩坐得离我真近,”他说道。“就像恋人一样……或者说像监狱里的看守。”
“是你该说点儿什么的时候了,”苏珊娜的嗓音低沉清透,如音乐般悦耳。“如果我们是你的伙伴,罗兰——而且无论你喜不喜欢,看起来事实正是如此——那么现在你应该开始把我们真正当成伙伴对待。告诉我们到底哪里不对劲儿……”
“……而且我们应该怎么做。”埃蒂接着说道。
罗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我已经太久没有伙伴了……也太久没有说故事了……”
“那就从巨熊说起吧。”埃蒂提议。
苏珊娜微微前倾,碰了碰罗兰握在手里的那根颚骨。她很害怕,但是她还是摸了摸这根骨头。“而且聊聊这个。”
“好吧。”罗兰把骨头举到与视线平齐,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放回到腿上。“我们得谈谈这个的,不是吗?这是整件事情的核心。”
但是他们还是先从巨熊开始。
12
“这个故事是我小时候听到的,”罗兰说。“混沌初开之时,那些中土先人——他们并不是神,但他们几乎拥有神的知识——创造了十二守护者,守护进出这个世界的十二个入口。我听有些人说这些入口是自然景物,就像我们看见的天上的星座或者是地球上的无底裂谷,人们把这些裂谷称做恶龙之墓,主要是因为每隔三、四十年它会喷气。但是其他一些人——我特别记得其中一个,是我父亲城堡里的厨师长,他叫哈可斯——却说这些入口并不是天然的,而是由中土先人创造的,只是后来中土先人因为骄傲而灭亡,入口也从此消失。哈可斯以前还说过,中土先人懊悔对彼此和对地球做过的错事,想要做一些补偿,这十二守护者就是他们最后的创造。”
“入口,”埃蒂沉思。“你的意思是门。我们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这些可以进出这个世界的门在我和苏希来自的世界也能开启吗?就像我们沿着海滩找到的那些门一样?”
“我不知道,”罗兰答道。“我知道的每一件事情中,都有一百件我不知道的事情。你们——你们两个——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我们说,这个世界已经转换了。它转换的方式就像退潮,只留下残骸……这些残骸有时看上去就像地图。”
“呃,你猜猜好了!”埃蒂叫道,他声音里明显的热切让枪侠明白,埃蒂从来没有放弃回到他自己的世界——即苏珊娜的世界——的愿望,即使是现在。并没有完全放弃。
“算了吧,埃蒂,”苏珊娜说道。“这个男人从来不会去猜测。”
“不对,有时这个男人会的,”罗兰的话让另外两人都很惊讶。“当猜测是惟一的选择时,这个男人会的。但是我的回答是否定的。我认为——我猜想——这些入口并不像海滩上的门一样。我猜想它们并不通向任何一个我们知道的时间或空间。我认为海滩上的门——通向你们俩的世界的那些门——就像是孩子玩儿的那种两边平衡的长木板的中心支点。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
“跷跷板吗?”苏珊娜问道,她的手挥来挥去地示范。
“对。”罗兰赞同地说,看上去很高兴。“就是这样。在板板跷的一端——”
“跷跷板。”埃蒂微笑着更正道。
“对,跷跷板。在一端,是我的卡。另一端是黑衣人——沃特——的卡。两个对立的卡之间的张力创造了这些门,它们就位于中心。而那些入口比沃特、我,或者我们的三人联盟都要伟大得多。”
“你是不是说,”苏珊娜犹豫地开口,“这些由守护者看守的入口都是命运之外的、超越命运的?”
“我只是说我这么相信。”他微微一笑,这种特有的表情让人想起火光中的一把弯镰刀。“我这么猜测。”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捡起一根枝子,掸去上面的松针,在地上画了一幅图。
附图:P37
“这就是我小时候听说过的世界。这些×就是入口,在世界的边缘围成一圈儿。如果我们画六道线,把这些入口两两连接起来——就像这样——”
附图:P38
他抬起眼。“看见这些线交叉的中心点了吗?”
埃蒂感到鸡皮疙瘩爬到了他的背上、手臂上,嘴巴突然变得很干。“是这个吗,罗兰?是——?”
罗兰点点头,爬着皱纹的长脸上表情严肃。“这个中心就是最大的入口,叫做第十三道门,它不仅统治着这个世界,也统治着所有其他世界。”
他敲了敲圆圈的中心点。
“这儿就是我一生都在寻找的黑暗塔。”
13
枪侠接下去说:“在这十二个入口处,中土先人都设置了一个守护者。小时候我的保姆——还有厨师哈可斯——教给我的童谣中都有守护者的名字……但那是很久以前了。其中有熊,这不用说,但是还有鱼……狮子……蝙蝠。还有乌龟——它很重要……”
枪侠抬起头,望向星空,眉毛在沉思中拧成一团。突然,他脸上绽开一朵灿烂的笑容,背诵道:
看那宽宽乌龟脊!
龟壳撑起了大地。
思想迟缓却善良;
世上万人心里装。
誓言在它背上立,
洞悉世情却不帮。
爱大海也爱大地,
甚至小儿就像我。
罗兰轻声笑出来,带些困惑。“这是哈可斯教给我的。他在搅拌蛋糕糖霜的时候总会唱这个,他还会把勺子边的那点儿糖塞进我的嘴巴。我们的记忆真是惊人,不是吗?不管怎样,我长大以后就开始相信其实这些守护者并非真的存在——它们至多是符号象征,而非实体。现在看来我错了。”
“我觉得它是机器人,”埃蒂说,“但也不完全是。苏珊娜也没错——惟一被击中会流血的机器人是奎克州10…40,我们那儿的人把它称做电子人,罗兰——就是那种一半是机器一半是血肉的东西。我看过一部电影……我们跟你提过这部电影的,对吧?”
罗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呃,这部电影叫做机器战警,里面的主角和苏珊娜杀死的巨熊没什么太大差别。你怎么知道她应该朝那个地方开枪?”
“我还记得哈可斯曾经跟我讲过的故事,”他说。“要是我只有保姆的话,埃蒂,你早就进了熊肚子了。你们世界里的大人是不是常常会叫有问题的孩子戴上他们的思考帽?”①『注:put on their thinking caps;意为动脑筋想,此处为直译。』
“是呀,”苏珊娜回答。“他们都这样说。”
“我们这儿也这么讲,这种说法就来自于守护者的故事:每个守护者都应该有一副外脑,长在他们自己脑袋的外面,在一顶帽子里。”罗兰顿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又微笑起来。“看上去那玩意儿并不特别像帽子哦,是吗?”
“的确,”埃蒂回答,“但故事已经足够真实,救了我们的命。”
“我觉得我从一开始在找的就一直是一个守护者,”罗兰说。“当我们找到这个沙迪克守护的入口时——我们只需要沿着它的踪迹走回去——我们肯定能找到一条路线。我们只需要穿过入口一直向前走。在圆圈的中心……黑暗塔。”
埃蒂张开嘴想说,好吧,就让我们聊聊黑暗塔。终于我们可以聊聊这件事儿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它是什么,它意味着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到达那里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片刻之后,他闭上了嘴。还不是时候——现在不是时候,罗兰明显很痛苦,而且他们此刻只有星星点点的营火驱走夜的黑暗。
“现在我们来说说另一件事儿,”罗兰嗓音沉重。“我终于找到了路线——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找到了路线——但是同时我好像正在失去理智。我能够感受得到,我的理智正在崩溃,就像陡峭的堤坝被大雨冲松了一样。这是对我的惩罚,我让那个从未存在的男孩儿丢了性命。这也是命运。”
“这个男孩儿是谁,罗兰?”苏珊娜问道。
罗兰的眼光扫向埃蒂。“你知道吗?”
埃蒂摇摇头。
“但是我提起过他,”罗兰说。“实际上,我叫过他的名字,在我感染最严重、差点儿快死的时候。”枪侠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开始模仿埃蒂的声音。他模仿得非常像,让苏珊娜忽然感到一阵诡异,毛骨悚然。“‘如果你再不闭嘴还要叫那天杀的孩子的名字,罗兰,我会用你自己的衬衫堵上你的嘴!我再也不想听见你叫他了!’你还记得你这样说过吗,埃蒂?”
埃蒂仔细想了一会儿。当他们俩在海滩上跋涉、离开刻有“囚犯”的那扇门到刻有“影子女士”那扇门的路途中,罗兰说了无数的事情。而且在他发烧说胡话的时候,他叫了不下一千个名字——阿兰,柯特,杰米·德卡力,库斯伯特(这个名字出现得更频繁一些),哈可斯,马丁(或者有可能是马藤②『注:马藤(Marten)英文意为貂鼠。』——居然是一种动物的名字),沃特,苏珊,还有一个叫佐坦的,这甚至不是个名字。埃蒂实在烦透了,他根本没见过这些人,(他也根本不想见)但是当然,当时埃蒂自己也有很多问题,停止服用海洛因和时空旅行引起的时差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