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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隐约听说一个枪侠已经出现,当然我不能相信这些谣传,但是现在我觉得当初等待还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罗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听见过什么谣传,布莱因?谁告诉你的?”
但是布莱因又一次回避了这个问题。
“我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她的唠叨。删除了控制她自主能力的电路。你可以说我解放了她。她的回应就是投河自尽。再见回见待会儿见。帕特里夏。”
孤独、不停地哭、投河自尽,可这台失常的混蛋机器却只是开玩笑,苏珊娜愤怒得几欲作呕。假如布莱因不是埋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剌德城底的一团电路而是个真人,她真想在他脸上印下一些记号好让他就此记住帕特里夏。你觉得没意思,狗娘养的?我可以给你看些有趣的,我会的。
“给我猜个谜语。”布莱因邀请道。
“现在还不行,”埃蒂说。“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他停顿一下,想等布莱因回答,但当机器一声不发时,他继续说道。“说到自杀,我,呃,并不反对。但是你为什么要拉上我们?这有什么意义?”
“因为他愿意。”小布莱因惊恐地低声说。
“因为我愿意。”布莱因回答。“这是惟一的原因。也是惟一必要的原因。现在让我们做些正事吧。我想猜些谜语,而且立即就要。如果你们拒绝,我就不会再等到托皮卡——我会在这里就让一切终结。”
埃蒂、苏珊娜、杰克都看向罗兰,他仍旧双手交叠在腿上,坐在椅子里凝视着前方的路线图。
“滚蛋。”罗兰回答。他并没有提高音调,仿佛正在对布莱因说来点儿韦高音乐也不错。
头顶的扬声器传来一声震惊的抽气——那是小布莱因。
“你说什么?”大布莱因的声音里明显透出不相信,再次变得与他孪生兄弟的声音非常相似,尽管他从未意识到过孪生兄弟的存在。
“我说,滚蛋,”罗兰平静地重复,“但是如果你不明白这句话,布莱因,我可以解释得更清楚些。不。回答是不。”
10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大小布莱因都没有说话。当大布莱因做出回答时,他并不是用语言。而是墙壁、地板、天花板又开始变透明,十秒钟之内,贵族车厢再次消失。现在单轨火车正穿梭在他们刚刚看见的地平线交界处的山脉里:铁灰山峰以自杀性的速度向他们冲过来,紧接着山峰消失,眼前又出现贫瘠的山谷,里面爬着许多陆龟模样的巨型甲虫。罗兰看见从洞口突然探出一条巨蟒,一口叼住一只甲虫,又迅速蜷回洞中。罗兰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动物或荒野,眼前的景象几乎让他感觉自己的皮肤都要脱落。的确凶狠残酷,但是这并非问题所在。一切非常陌生——那才是关键,就好像布莱因把他们带到了另一个星球。
“也许我应该现在就行驶出轨。”布莱茵听起来正在沉思,但是枪侠从他的话音里听出处在爆发边缘的愤怒。
“也许你的确应该。”枪侠漠不关心地说。
他并非真的漠不关心,他知道电脑有可能根据他的声音判断出他的真实想法——布莱因说过他有这样的设备技术,当然电脑不一定总是实话实说,但是现在罗兰当前并没有理由去猜疑。假如布莱因的确读出枪侠声音中的一些重音模式,游戏就会终结。他的确高级得令人咋舌……但无论如何他仍然是一台机器,或许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常常能做一套,而心里想的是另一套,甚至是与实际行为完全相反的一套。如果他分析出枪侠话音中的恐惧,他也许就会认为罗兰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这个疏漏将会让他们所有人都上西天。
“你非常粗鲁、自大,”布莱因说。“也许你会觉得这种性格很有趣。可我却不这么认为。”
埃蒂一脸慌乱,冲着罗兰做出你到底在干什么的口形,但是罗兰没理会他;他正忙着应付布莱因,而且他非常清楚他正在干什么。
“噢,这还不是我最粗鲁的表现。”
蓟犁的罗兰摊开双手站起身。仿佛踩在空气上,他叉开双腿、右手放在臀上、左手握住左轮枪的檀木枪把,那姿势与他以前无数次的站姿没有不同,在数百个被遗忘的小镇的土街上、在险峻山崖的岩石上、在散发着苦啤酒和馊饭菜的幽暗沙龙里。此时不过是在无人大街上又一次最后的对决,仅此而已。但这已经足够,这就是楷覆功、卡和卡-泰特。对决这个结局对他而言一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也是他自己的卡围绕旋转的轴心。虽然这次对决的武器是言语而不是子弹,但是并没有分别,这仍旧是赌上性命的最后一战。空气中蔓延着杀戮的气息,就如同沼泽散发出的腐肉气息一样清晰、无法否认。随后决战的愤怒如平时一样降了下去……此时此刻他也并非他自己了。
“我可以把你叫做不可理喻、没有头脑、愚蠢自大的机器。我可以说你不过是个笨蛋,理智已经变得如同冬风吹进空树洞。”
“闭嘴。”
罗兰毫不理会布莱因,用同样平静的声调继续道。“很不幸,我的粗鲁还是有所限制,毕竟你只是一台机器……埃蒂会把你称做‘小玩意’。”
“我绝对不只是——”
“比方说,我不能把你称做无耻之徒,因为你根本不是个人。我也不能说你比那些跪在水沟里乞讨的乞丐更加低贱,因为即使那些家伙都比你好;你连能跪的膝盖都没有,而且即使你有,你也不会下跪,因为你根本无法理解什么叫仁慈。我甚至不能骂你操你妈,因为你根本没妈。”
罗兰停下来喘口气,他的另外三个同伴统统屏住呼吸。四周弥漫着单轨火车布莱因的震惊与沉默,几乎令人窒息。
“我可以把你叫做无良心的叛徒,因为你让自己惟一的同伴自杀;可以把你叫做没胆的懦夫,只会以折磨蠢人、滥杀无辜为乐;可以把你叫做迷惘、哀怨的机器幽灵,只会——”
“我命令你闭嘴否则我立刻就杀了你!”
罗兰眼里闪出狂野的蓝色火光,几乎让埃蒂恐惧,他也隐约听见杰克和苏珊娜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要杀要剐随便你,但是别想命令我干任何事情!”枪侠怒吼道。“你已经忘记了你的创造者的脸!现在你要么立刻杀死我,要么就安安静静给我——蓟犁的罗兰,斯蒂文之子——听仔细了!我这么多年、几千里路赶过来不是来听你幼稚的唠叨!你明白了吗?现在你给我听好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惊心的沉寂,甚至没有人呼吸。罗兰高仰着头严厉地凝视前方,手仍旧握在枪把上。
苏珊娜·迪恩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嘴角泛出一朵笑容,就好像女人发现自己中意的一件服饰——一顶帽子,也许——还在打折。她的确害怕她的生命即将终止,但是此刻充斥胸中的不是恐惧而是骄傲。她朝左边瞥了一眼,看见埃蒂的脸上同样挂着钦佩的微笑,而杰克的表情更加简单:纯粹、不加掩饰的崇拜。
“告诉他!”杰克脱口而出。“直接对他说!对!”
“你可最好听仔细,”埃蒂附和道。“他从来就是天不怕地不怕,布莱因。他们叫他蓟犁的疯狗可不是没道理的。”
过了许久,布莱因问道:“他们真的这样叫你吗,斯蒂文之子罗兰?”
“也许。”罗兰道,仍旧平静地踩在半空中,脚下就是荒芜的山峦。
“你不让我猜谜语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此刻布莱因听上去就像个生闷气的孩子,被大人允许熬夜可熬得太晚早过了正常的睡觉时间。
“我并没有说我们不会给你猜谜语。”罗兰说。
“没有?”布莱因听上去很困惑。“我不明白了,但是声音对照分析显示语篇合理。请解释。”
“你说你现在就想要猜谜,”枪侠回答。“我拒绝的是这点。你太急躁了,这让你很不得体。”
“我还是不明白。”
“你太粗鲁了。现在明不明白?”
布莱因没吭声,思索了一会儿以后说:“如果刚刚我的举动让你觉得粗鲁。我道歉。”
“接受道歉,布莱因。但是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请解释。”
布莱因现下已经显得不确定,这并没有让罗兰特别惊讶。除了无知、忽视与盲目崇拜,这台电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人类的反应了。即使它曾经遇见过纯粹的人类勇气,那肯定也是多年以前了。
“恢复墙壁,我就告诉你。”罗兰坐了下来,仿佛进一步的争执——或者迫在眉睫的死亡——都没有任何可能。
布莱因满足了他的要求,墙壁重新恢复颜色,再次遮住了脚下噩梦般的景色。路线图上的行驶位置此时已经接近标为坎多顿的地方。
“好吧,”罗兰说。“粗鲁可以原谅,布莱因;大人从小就这样教我,从未改变,但是愚蠢并不能原谅。”
“我怎么愚蠢了。蓟犁的罗兰?”布莱因轻柔的话音里透出不祥,让苏珊娜突然想到趴在老鼠洞口的猫,绿眼闪闪发光,尾巴前后摇摆。
“我们有你想要的东西,”罗兰说,“但是如果我们给了你,所能得到的回报就只有死亡。这可非常愚蠢。”
布莱因又想了好长一阵,然后说:“你说的对,蓟犁的罗兰,但是并不能保证你们谜语的质量。我可不会报答你们糟糕的谜语。”
罗兰点点头。“我了解,布莱因。现在你仔细听好了,我曾经也对我的朋友提起过,我小时候在蓟犁领地的时候,每年都有七个节日——冬日、翻土、春耕、仲夏、满土、收割和年终。每个节日猜谜都是重要的活动,但是翻土节和满土节上猜谜是最重要的活动,因为大家相信谜语会预示收成的好坏。”
“这绝对是迷信。没有任何事实基础。”布莱因说。“这可让我有些生气。”
“当然是迷信,”罗兰表示同意,“但是如果我告诉你谜语的预示总是很准,你肯定会惊讶的。比如说,听听这个谜语,布莱因:祖母与谷仓有什么不一样?”
“这条谜语很老了。而且也没什么意思,”布莱因回答,但他听上去很开心,终于又有谜题可以解了。“一个是血亲,另一个是粮仓①『注:这则谜语利用的是语音的巧合,血亲(born kin)与粮仓(corn…bin)正好是辅音互调。』。语音巧合而已。另一则相似的谜语,在纽约领地的人里相当流行:猫和复杂句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杰克脱口而出。“我们的英语老师这学期刚刚跟我们说过:猫的爪尖是指甲,复杂句的末尾是句号②『注:原文是“A cat has claws at the end of its paws,and a plex sentence has a pause at the end of its clause”。仍然利用的是关键单词的辅音互调。』。”
“没错。”布莱因回答。“又旧又蠢的谜语。”
“这次我站在你这边了,老兄弟布莱因。”埃蒂说。
“再多说一些你们蓟犁的猜谜节,斯蒂文之子罗兰。我觉得挺有意思。”
“翻土节与满土节的中午,约摸十六个到三十个猜谜选手会聚集在祖先之堂。祖先之堂为猜谜竞赛专门开放,这也是一年中惟一允许平民阶层——商人、农民、牧民等等——进入祖先之堂的时间,所以那天他们全都蜂拥而来。”
枪侠的眼神变得氤氲遥远,杰克模模糊糊记得曾经看过这副表情,当时罗兰对他讲起他和他的朋友,库斯伯特和杰米,如何偷偷潜进祖先之堂偷看某种祭祀舞蹈。杰克和罗兰当时正在追踪沃特,罗兰告诉他这一切时他们正在山中跋涉。
马藤坐在我的母亲和父亲一旁,罗兰当时说。在那么高的地方,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母亲和马藤跳了一支舞,他们慢慢地旋转着,其他人都退到一边,当舞曲结束时,那些人都鼓掌叫好。枪侠们都没有鼓掌……
杰克好奇地注视着罗兰,心中暗自惊讶这个陌生、疏离的人到底来自哪里……以及为什么来。
“地板中央放着一个大桶,”罗兰继续说道,“每个猜谜选手都会把一卷写有谜语的树皮扔进桶里。有些谜语很老,都是他们听长者说的——有些甚至是从书上看来的——但是大多都是为了竞赛专门创作的。会有三个裁判,其中总有一个枪侠。这些谜语先会被一个一个大声朗读出来,只有裁判一致觉得公平才会被接受。”
“对。谜语必须公平。”布莱因附和。
“然后他们就开始猜谜,”枪侠说。他的思绪又飘回到自己与坐在对面、满身伤痕的男孩同样年纪的岁月,嘴角泛起一朵笑浪。“他们连猜几小时,不知疲倦。所有人都在祖先之堂中央排成一队,队伍的位置由各人抽签决定。而且因为排在队尾比排在前面要有利许多,每个人都希望抽到后面,尽管赢家必须至少正确回答一则谜语。”
“当然。”
“每个男人、女人——蓟犁有些最好的猜谜选手是女人——走近木桶,从里面抽出一则谜语然后递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