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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地下。
眼见二岩之间的坚冰已融去大半,宝树性急,双手在巨
岩上运力一推,那岩石毫不动弹,再烧一阵,坚冰融去更多,
宝树第二次再推时,那巨岩晃了几晃,竟慢慢转将过去,露
出一道空隙,宛似个天造地设的石门一般。
众人大喜,齐声欢呼起来。阮士中伸手相助,和宝树二
人合力,将空隙推大。宝树从火堆里拾起一根柴枝,当先而
入。众人各执火把,纷纷跟进。一踏进石门,一阵金光照射,
人人眼花缭乱,凝神屏气,个个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原来里面竟是个极大的洞穴,四面堆满了金砖银块,珍
珠宝石,不计其数。只是金银珠宝都隐在透明的坚冰之后。料
想当年闯王的部属把金银珠宝藏入之后,浇上冷水。该地终
年酷寒,坚冰不溶,金珠就似藏在水晶之中一般。各人眼望
金银珠宝,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洞中寂静无声。突然之
间,欢呼之声大作。宝树、陶百岁等都扑到冰上,不知说什
么好。
忽然田青文惊呼:“有人!”指着壁内。火光照耀下果见
有两个黑影,站在靠壁之处。
众人这一惊直是非同小可,万想不到洞内竟会有人,难
道洞穴另有入口之处?各人手执兵刃,不由自主的相互靠在
一起。隔了好一会,只见两个黑影竟然一动也不动。宝树喝
道:“是谁?”里面两人并不回答。
众人见二人始终不动,心下惊疑更甚。宝树道:“是哪一
位前辈高人,请出来相见。”他喝声被洞穴四壁一激,反射回
来,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的甚不好受,但那两人既不回答,亦
不出来。
宝树举起火把,走近几步,看清楚两个黑影是在一层坚
冰之外,这一层冰就如一堵水晶墙般,将洞穴隔为前后两间。
宝树大着胆子,逼近冰墙,见那两人情状怪异,始终不动,显
是被点中了穴道。这时他哪里还有忌惮,叫道:“大家随我来。”
大踏步绕过冰墙,他右手提起单刀,左手举火把往两人脸上
一照,不禁倒抽一口气。原来那二人早已死去多时,面目狰
狞,脸上筋肉抽搐,异常可怖。
郑三娘与田青文见是死人,都尖声惊呼出来。各人走近
尸身,见那二人右手各执匕首,插在对方身上,一中前胸,一
中小腹,自是相互杀死。
阮士中看清楚一尸的面貌,突然拜伏在地,哭道:“恩师,
原来你老人家在这里。”众人听他这般说,都是一惊,齐问:
“怎么?“这二人是谁?”“是你师父?”“怎么会死在这里?”
阮士中抹了抹眼泪,指着那身材较矮的尸身道:“这位是
我田恩师。云奇刚才拾到的黄金小笔,就是我恩师的。”
众人见田安豹的容貌瞧来年纪不过四十,比阮士中还要
年轻,初时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随即恍然。这两具尸体
其实死去已数十年,只是洞中严寒,尸身不腐,竟似死去不
过数天一般。
曹云奇指着另一具尸体道:“师叔,此人是谁?他怎敢害
死咱们师祖爷?”说着向那尸体踢了一脚。众人见这尸体身形
高瘦,四肢长大,都已猜到了八九分。
阮士中道:“他就是金面佛的父亲,我从小叫他苗爷。他
与我恩师素来交好,有一年结伴同去关外,当时我们不知为
了何事,但见他二人兴高采烈,欢欢喜喜而去,可是从此不
见归来。武林中朋友后来传言,说道他们两位为辽东大豪胡
一刀所害,所以金面佛与田师兄他们才大举向胡一刀寻仇,哪
知道苗……苗,这姓苗的财迷心窍,见到洞中珍宝,竟向我
恩师下了毒手。”说着也向那尸身腿上踢了一脚。那苗田二人
死后,全身冻得僵硬,阮士中一脚踢去,尸身仍是挺立不倒,
他自己足尖却碰得隐隐生疼。
众人心想:“谁知不是你师父财迷心窍,先下毒手呢?”
阮士中伸手去推那姓苗的尸身,想将他推离师父。但苗
田二人这样纠缠着已达数十年,手连刀,刀连身,坚冰凝结,
却哪里推得开?
陶百岁叹了口气,道:“当年胡一刀托人向苗大侠和田归
农说道,他知道苗田两家上代的死因,不过这两人死得太也
不够体面,他不便当面述说,只好领他们亲自去看。现下咱
们亲眼目睹,他这话果然不错。如此说来,胡一刀必是曾经
来过此间,但他见了宝藏,却不掘取,实不知何故。”
田青文忽道:“我今日遇上一事,很是奇怪。”阮士中道:
“什么?”田青文道:“咱们今日早晨追赶他……他……”说着
嘴唇向陶子安一努,脸上微现红晕,续道:“师叔你们赶在前
头,我落在后面……”曹云奇忍耐不住,喝道:“你骑的马最
好,怎么反而落在后面?你……你……就是不肯跟这姓陶的
动手。”田青文向他瞧也不瞧,幽幽的道:“你害了我一世,要
再怎样折磨我,也只好由得你。陶子安是我丈夫,我对他不
起。他虽然不能再要我,可是除了他之外,我心里决不能再
有旁人。”
陶子安大声叫道:“我当然要你,青妹,我当然要你。”陶
百岁与曹云奇齐声怒喝,一个道:“你要这贱人?我可不要她
作儿媳妇。”一个道:“你有本事就先杀了我。”两人同时高声
大叫,洞中回音又大,混在一起,竟听不出他二人说些什么。
田青文眼望地下,待他们叫声停歇,轻轻道:“你虽然要
我,可是,我怎么还有脸再来跟你?出洞之后,你永远别再
见我了。”陶子安急道:“不,不,青妹,都是他不好。他欺
侮你,折磨你,我跟他拚了。”提起单刀,直奔曹云奇。
刘元鹤挡在他身前,叫道:“你们争风吃醋,到外面去打。”
左掌虚扬,右手一伸,扣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扭,夺下了他
手中单刀,抛在地下。那一边曹云奇暴跳不已,也给殷吉拦
着。余人见田青文以退为进,将陶曹二人耍得服服贴贴,心
中都是暗暗好笑。
宝树道:“田姑娘,你爱嫁谁就嫁谁,总不能嫁我这和尚。
所以老和尚只问你,你今日早晨遇见了什么怪事。”
众人哈哈大笑,田青文也是噗哧一笑,道:“我的马儿走
得慢,赶不上师叔他们,正行之间,忽听得马蹄声响,一乘
马从后面驰来。马上的乘客手里拿着一个大葫芦,仰脖子就
着葫芦嘴喝酒。我见他满脸络腮胡子,在马上醉得摇摇晃晃,
还是咕噜咕噜的大喝,不禁笑了一声。他转过头来,问道
‘你是田归农的女儿,是不是?’我道:‘是啊,尊驾是谁?’他
说道:‘这个给你!’手指一弹,将这黄金小笔弹了过来,从
我脸旁擦过,打落了我的耳环。我吃了一惊,他却纵马走了。
我心下一直在嘀咕,不知他为什么给我这支小笔。”
宝树问道:“你认得此人么?”田青文点点头,轻声道:
“就是那个雪山飞狐胡斐。他给我小笔之时,我自然不认得他,
他后来上得山来,与苗家妹子说话,我认出了他的声音,再
在板壁缝中一张,果然是他。”曹云奇醋心又起,问道:“这
小笔既是师祖爷的,那胡斐从何处得来?他给你干么?”
田青文对别人说话温言软语,但一听曹云奇说话,立时
有不愉之色,全不理睬。
刘元鹤道:“那胡一刀既曾来过此间,定是在地下拾到,
或在田安豹身上得到此笔。只是他死时胡斐生下不过几天,怎
能将小笔留传给他?”熊元献道:“说不定他将小笔留在家中,
后来胡斐年长,回到故居,自然在父亲的遗物中寻着了。”阮
士中点头道:“那也未始不可。这小笔中空,笔头可以旋下,
青文。你瞧瞧笔里有何物事。”
田青文先将洞穴中拾到的小笔旋下笔头,笔内空无一物,
再将胡斐掷来的小笔笔头旋下,只见笔管内藏着一个小小纸
卷。众人一齐围拢,均想若无阮士中在此,实不易想到这暗
器打造得如此精巧,笔管内居然还可藏物。
只见田青文摊开纸卷,纸上写着十六个字,道:“天龙诸
公,驾临辽东,来时乘马,归时御风。”纸角下画着一只背上
生翅膀的狐狸,这十六字正是雪山飞狐的手笔。
阮士中脸色一沉,道:“嘿,也未必如此!”他话是这么
说,但想到胡斐的本领,又想到他对天龙门人的行踪知道得
清清楚楚,却也不禁栗栗自危。曹云奇道:“师叔,什么叫
‘归时御风’?”阮士中道:“哼,他说咱们都要死在辽东,变
成他乡之鬼,魂魄飘飘荡荡的乘风回去。”曹云奇骂道:“操
他奶奶的熊!”
天龙门诸人瞧着那小柬,各自沉思。宝树、陶百岁、刘
元鹤等诸人,目光却早转到四下里的金银珠宝之上。宝树取
过一柄单刀,就往冰上砍去,他砍了几刀,斩开坚冰,捧了
一把金珠在手,哈哈大笑。火光照耀之下,他手中金珠发出
奇幻夺目的光彩。众人一见,胸中热血上涌,各取兵刃,砍
冰取宝。但砍了一阵,刀剑卷口,渐渐不利便了。原来众人
自用的兵刃都已在峰顶被左右双童削断,这时携带的是从杜
家庄上顺手取来,并非精选的利器。各人取到珍宝,不住手
的塞入衣囊,愈取得多,愈是心热,但刀剑渐钝,却是越砍
越慢。
田青文道:“咱们去拾些柴来,熔冰取宝!”众人轰然叫
好。此事原该早就想到,但一见宝树珍宝在手,人人迫不及
待的挥刀挺剑砍冰。可是众人虽然齐声附和田青文的说话,却
没一人移步去取柴。原来人人都怕自己一出去,别人多取了
珍宝。
宝树向众人横目而顾,说道:“天龙门周世兄、饮马川陶
世兄、镖局子的熊镖头,你们三位出去捡柴。我们在这里留
下的,一齐罢手休息,谁也不许私自取宝。”周陶熊三人虽将
信将疑,但怕宝树用强,只得出洞去捡拾枯枝。
九
雪山飞狐胡斐与乌兰山玉笔峰杜希孟庄主相约,定三月
十五上峰算一笔昔日旧帐,但首次上峰,杜庄主外出未归,却
与苗若兰酬答了一番。他下得峰来,心中怔忡不定,眼中所
见,似乎只是苗若兰的倩影,耳中所闻,尽是她弹琴和歌之
声。他与平阿四、左右双童在山洞中饱餐一顿干粮,眼见平
阿四伤势虽重,性命却是无碍,心中甚慰。当下躺在地下闭
目养神,但双目一闭,苗若兰秀丽温雅的面貌更是清清楚楚
的在脑海中出现。
胡斐睁大眼睛,望着山洞中黑黝黝的石壁,苗若兰的歌
声却又似隐隐从石壁中透了出来。他叹了一口长气,心想:
“我尽想着她干么?她父亲是杀害我父的大仇人,虽说当时她
父亲并非有意,但我父总是因此而死。我一生孤苦伶仃,没
爹没娘,尽是拜她父亲之赐。我又想她干么?”言念及此,恨
恨不已,但不知不觉又想:“那时她尚未出世,这上代怨仇,
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唉!她是千金小姐,我是个流荡江湖的
苦命汉子,何苦没来由自寻烦恼?”
话虽是这般说,可是烦恼之来,岂是轻易摆脱得了的?倘
若情丝一斩便断,那也算不得是情丝了。
胡斐在山洞中躺了将近一个时辰,心中所思所念,便是
苗若兰一人。他偶尔想到:“莫非对头生怕敌我不过,安排下
了这美人之计?”但立即觉得这念头太也亵渎了她,心中便道:
“不,不,她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岂能做这等卑鄙之事。我
怎能以小人之心,冒犯于她?”眼见天色渐黑,再也按捺不住,
对平阿四道:“四叔,我再上峰去。你在这里歇歇。”
他展开轻身功夫,转眼又奔到峰下,援索而上。一见杜
家庄庄门,已是怦然心动。进了大厅,却见庄中无人相迎,不
禁微感诧异,朗声说道:“晚辈胡斐求见,杜庄主可回来了么?”
连问几遍,始终无人回答。他微微一笑,心想:“杜希孟枉称
辽东大豪,却这般躲躲闪闪,装神弄鬼。你纵安排下奸计,胡
某又有何惧?”
他在大厅上坐了片刻,本想留下几句字句,羞辱杜希孟
一番,就此下峰,不知怎的,对此地竟是恋恋不舍,当下走
向东厢房,推开房门,见里面四壁图书,陈设得甚是精雅。于
是走将进去,顺手取过一本书来,坐下翻阅。可是翻来翻去,
哪里看得进一字入脑,心中只念着一句话:“她到哪里去了?
她到哪里去了?”
不久天色更加黑了,他取出火折,正待点燃蜡烛,忽听
得庄外东边雪地里轻轻的几下擦擦之声。他心中一动,知有
高手踏雪而来。须知若在实地之上,人人得以蹑足悄行,但
在积雪中却是半点假借不得,功夫高的落足轻灵,功夫浅的
脚步滞重,一听便知。胡斐听了这几下足步声,心想:“倒要
瞧瞧来的是何方高人。”当下将火折揣回怀中,倾耳细听。
但听得雪地里又有几人的足步声,竟然个个武功甚高。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