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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等着。”苗若兰道:“你答应我一件事。”胡斐道:“别说
一件,就是千件万件,也全凭你吩咐。”苗若兰道:“我爹若
要你娶我……”最后两字声若蚊鸣,几不得闻,低下了头,羞
不可抑。
胡斐将适才从杜希孟手里接来的包裹交在她手里,柔声
道:“你放心,我将我妈的遗物交于你手。天下再没一件文定
之物,能有如此隆重的。”
苗若兰接过包裹,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动,低声道:“我
自然信得过你。只是我知道爹爹脾气,若是他恼了你,甚至
骂你打你,你都瞧在我脸上,便让了他这一回。”胡斐笑道:
“好,我答应你了。”远远望去,只见苗人凤的人影在白雪山
石间倏忽出没,正自极迅捷的向山峰奔上,当下轻轻的在苗
若兰的脸颊上亲了一亲,提气向苗人凤身后跟去。
他顺着雪地里的足迹,一路上山,转了几个弯,但觉山
道愈来愈险,当下丝毫不敢大意,只怕一个失足,摔得粉身
碎骨。奔到后来,山壁间全是凝冰积雪,滑溜异常,竟难有
下足之处,心道:“苗大侠故意选此险道,必是考较我的武功
来着。”于是展开轻功,全力施为,山道越险,他竟奔得越快。
又转过一个弯,忽见一条瘦长的人影站在山壁旁一块凸
出的石上,身形衬着深蓝色的天空,犹似一株枯槁的老树,正
是打遍天下无敌手金面佛苗人凤。
胡斐一怔,急忙停步,双足使出“千斤坠”功夫,将身
子牢牢定住峭壁之旁。苗人凤低沉着嗓子说道:“好,你有种
跟来。上吧!”他背向月光,脸上阴沉沉的瞧不清楚神色。
胡斐喘了口气,面对着这个自己生平想过几千几万遍之
人,一时之间竟尔没了主意:
“他是我杀父仇人,可是他又是若兰的父亲。
“他害得我一生孤苦,但听平四叔说,他豪侠仗义,始终
没对不起我的爹妈。
“他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武功艺业,举世无双,但我偏
不信服,倒要试试是他强呢还是我强?
“他苗家与我胡家累世为仇,百余年来相斫不休,然而他
不传女儿武功,是不是真的要将这场世仇至他而解?
“适才我救了他的性命,可是他眼见我与若兰同床共被,
认定我对他女儿轻薄无礼,不知能否相谅?”
苗人凤见胡斐神情粗豪,虬髯戟张,依稀是当年胡一刀
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动,但随即想起,胡一刀之子早已为
人所害,投在沧州河中,此人容貌相似,只是偶然巧合,想
起他欺辱自己的独生爱女,怒火上冲,左掌一扬,右拳呼的
一声,冲拳直出,猛往胡斐胸口击去。
胡斐与他相距不过数尺,见他挥拳打来,势道威猛无比,
只得出掌挡架。两人拳掌相交,身子都是一震。
苗人凤自那年与胡一刀比武以来,二十余年来从未遇到
敌手,此时自己一拳被胡斐化解,但觉对方掌法精妙,内力
深厚,不禁敌忾之心大增,运掌成风,连进三招。
胡斐一一拆开,到第三招上,苗人凤掌力猛极,他虽急
闪避开,但身子连晃几晃,险险堕下峰去,心道:“若再相让,
非给他逼得摔死不可。”眼见苗人凤左足飞起,急向自己小腹
踢到,当即右拳左掌,齐向对方面门拍击,这一招攻敌之不
得不救,是拆解他左足一踢的高招。
胡斐这一招用的虽是重手,究竟未出全力。但高手比武,
半点容让不得,苗人凤伸臂相格,使的却是十成力。四臂相
交,咯咯两响,胡斐只觉胸口隐隐发痛,急忙运气相抵。岂
知苗人凤的拳法刚猛无比,一占上风,拳势愈来愈强,再不
容敌人有喘息之机。若在平地,胡斐原可跳出圈子,逃开数
步,避了他掌风的笼罩,然后反身再斗,但在这崖峭壁之
处,实是无地可退,只得咬紧牙关,使出“春蚕掌法”,密密
护住全身各处要害。
这“春蚕掌法”招招全是守势,出手奇短,抬手踢足,全
不出半尺之外,但招术绵密无比,周身始终不露半点破绽。这
路掌法原本用于遭人围攻而大处劣势之时,不求有功,但求
无过,虽守得紧密,却有一个极大不好处,一开头即是“立
于不胜之地”,名目叫做“春蚕掌法”,确是作茧自缚,不能
反击,不论敌人招数中露出如何重大破绽,若非改变掌法,永
难克敌制胜。
苗人凤一招紧似一招,眼见对方情势恶劣,但不论自己
如何强攻猛击,胡斐必有方法解救,只是他但守不攻,自己
却无危险,当下不顾防御,十分力气全用在攻坚破敌之上。
斗到酣处,苗人凤一拳打出,胡斐一避,那拳打在山壁
之上,冰凌飞溅,一小块射上了他左眼。眼皮极是柔软,这
一下又是出乎意料之外,难以防备,胡斐但觉眼上剧痛,虽
不敢伸手去揉,拳脚上总是一缓。苗人凤乘势抢进,靠身山
壁,已将胡斐逼在外档。
此时强弱优劣之势已判,胡斐半身凌空,只要足底微出,
身子稍有不稳,立时掉下山谷,苗人凤却是背心向着山壁,招
招逼迫对手硬接硬架。胡斐极是机伶,却也偏不上这个当,出
手柔韧滑溜,尽力化解来势,决不正面相接。
两人武功本在仲伯之间,平手相斗,胡斐已未必能胜,现
下加上许多不利之处,如何能够持久?又斗数招,苗人凤忽
地跃起,连踢三脚。胡斐急闪相避,但见对手第三脚踢过,双
掌齐出,直击自己胸口。这两掌难以化解,自己站立之处又
是无可避让,只得也是双掌拍出,硬接来招。
四拳相交,苗人凤大喝一声,劲力直透掌心。胡斐身子
一晃,急忙运劲反击。两人都将毕生功力运到了掌上,这是
硬碰硬的比拚,半点取巧不得。两人气凝丹田,四目互视,竟
是僵住了再也不动。
苗人凤见他武功了得,不由得暗暗惊心:“近年来少在江
湖上走动,竟不知武林中出了这等厉害人物!”双腿稍弯,背
脊已靠上山壁,一收一吐,先将胡斐的掌力引将过来,然后
借着山壁之力,猛推出去,喝道:“下去!”
这一推本就力道强劲无比,再加上借了山壁的反激,更
是难以抵挡,胡斐身子连晃,左足已然凌空。但他下盘之稳,
实是非同小可,右足在山崖边牢牢定住,宛似铁铸一般。苗
人凤连催三次劲,也只能推得他上身晃动,却不能使他右足
移动半分。
苗人凤暗暗惊佩:“如此功夫,也可算得是旷世少有,只
可惜走上了邪路。他年岁尚轻,今日若不杀他,日后遇上,未
必再是他敌手。他恃强为恶,世上有谁能制?”想到此处,突
然间左足一登,一招“破碑脚”,猛往胡斐右膝上踹去。
胡斐全靠单足支持,眼见他一脚踹到,无可闪避,叹道:
“罢了,罢了,我今日终究命丧他手。”危难下死中求生,右
足一登,身子斗然拔起丈余,一个鹞子翻身,凌空下击。苗
人凤道:“好!”肩头一摆,撞了出去。胡斐双拳打中了他肩
头,却被他巨力一撞,跌出悬崖,向下直堕。
胡斐惨然一笑,一个念头如电光般在心中一闪:“我自幼
孤苦,可是临死之前得蒙兰妹倾心,也自不枉了这一生。”突
然臂上一紧,下堕之势登时止住,原来苗人凤已抓住他手臂,
将他拉了上来,喝道:“你曾救我性命,现下饶你相报。一命
换一命,谁也不亏负了谁。来,咱们重新打过。”说着站在一
旁,与胡斐并排而立,不再占倚壁之利。
胡斐死里逃生,已无斗志,拱手说道:“晚辈不是苗大侠
敌手,何必再比?苗大侠要如何处置,晚辈听凭吩咐就是。”
苗人凤皱眉道:“你上手时有意相让,难道我就不知?你欺苗
人凤年老力衰。不是你对手么?”胡斐道:“晚辈不敢。”苗人
凤喝道:“出手!”胡斐要解释与苗若兰同床共衾,实是出于
意外,决非存心轻薄,说道:“在那厢房之中……”
苗人凤听他提及“厢房”二字,怒火大炽,臂面就是一
掌。胡斐只得接住,经过了适才之事,知道只要微一退让,立
时又给他掌力罩住,只得全力施为。两人各展平生绝艺,在
山崖边拳来脚往,斗智斗力,斗拳法,斗内功,拆了三百余
招,竟是难分胜败。
苗人凤愈斗心下愈疑,不住想到当年在沧州与胡一刀比
武之事,忽地向后跃开两步,叫道:“且住!你可识得胡一刀
么?”
胡斐听他提到亡父之名,悲愤交集,咬牙道:“胡大侠乃
前辈英雄,不幸为奸人所害。我若有福气能得他教诲几句,立
时死了,也所甘心。”
苗人凤心道:“是了,胡一刀去世已二十七年。眼前此人
也不过二十多岁,焉能相识?他这几句话说得甚好,若不是
他欺辱兰儿,单凭这几句话,我就交了他这个朋友。”顺手在
山边折下两根坚硬的树枝,掂了一掂,重量相若,将一根抛
给胡斐,说道:“咱们拳脚难分高下,兵刃上再决生死。”说
着树枝一探,左手捏了剑诀,树枝走偏锋刺出,使的正是天
下无双、武林绝艺的“苗家剑法”。虽是一根小小树枝,但刺
出时势夹劲风,又狠又准,要是给尖梢刺上了,实也与中剑
无异。
胡斐见来势厉害,哪敢有丝毫怠忽,树枝一摆,向上横
格,这一格刚中有柔,确是名家手法。苗人凤一怔,心道:
“怎么他武功与胡一刀这般相似?”但高手相斗,刀剑一交,后
着绵绵而至,决不容他有丝毫思索迟疑的余裕,但见胡斐树
刀格过,跟着提手上撩,苗人凤挥树剑反削,教他不得不回
刀相救。
这一番恶斗,胡斐一生从未遇过。他武功全是凭着父亲
传下遗书修习而成,招数虽然精妙,实战经验毕竟欠缺,功
力火候因年岁所限,亦未臻上乘,好在年轻力壮,精力远过
对方,是以数十招中打得难解难分。两人迭遇险招,但均在
极危急下以巧妙招数拆开。胡斐奋力拆斗,心中佩服:“金面
佛苗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若他年轻二十岁,我早已败了。难
怪当年他和我爹爹能打成平手,当真英雄了得。”
两人均知要凭招数上胜得对方,极是不易,但只须自己
背脊一靠上山壁,占了地利,这一场比拚就是胜了。因此都
是竭力要将对方逼向外围,争夺靠近山壁的地势。但两人招
招扣得紧密,只要向内缘踏进半步,立时便受对方刀剑之伤。
斗到酣处,苗人凤使一招“黄龙转身吐须势”疾刺对方
胸口,眼见他无处闪避,而树刀砍在外档,更是不及回救。
胡斐吃了一惊,忙伸左手在他树枝上横拨,右手一招
“伏虎式”劈出。苗人凤叫了一声:“好!”树剑一抖。胡斐左
手手指剧痛,急忙撒手。
苗人凤踏上半步,正要刺出一招“上步摘星式”,哪知崖
边坚壁给二人踏得久了,竟渐渐松裂熔化,他剑势向前,全
身重量尽在后边的左足之上,只听喀喇一响,一块岩石带着
冰雪,堕入下面深谷。
苗人凤脚底一空,身不由主的向下跌落,胡斐大惊,忙
伸手去拉。只是苗人凤一堕之势着实不轻,虽然拉住了他袖
子,可是一带之下,连自己也跌出崖边。
二人不约而同的齐在空中转身,贴向山壁,施展“壁虎
游墙功”,要爬回山崖。但那山壁上全是冰雪,滑溜无比,那
“壁虎游墙功”竟然施展不出,莫说是人,就当真壁虎到此,
只怕也游不上去。可是上去虽然不能,下堕之势却也缓了。
二人慢慢溜下,眼见再溜十余丈,是一块向外凸出的悬
岩,如不能在这岩上停住,那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念头刚
转得一转,身子已落在岩上。二人武功相若,心中所想也是
一模一样,当下齐使“千斤坠”功夫,牢牢定住脚步。
岩面光圆,积了冰雪更是滑溜无比,二人武功高强,一
落上岩面立时定身,竟没滑动半步。只听格格轻响,那数万
斤重的巨岩却摇晃了几下。原来这块巨岩横架山腰,年深月
久,岩下沙石渐渐脱落,本就随时都能掉下谷中,现下加上
了二人重量,沙石夹冰纷纷下堕,巨岩越晃越是厉害。
那两根树枝随人一齐跌在岩上。苗人凤见情势危急异常,
左掌拍出,右手已拾起一根树枝,随即“上步云边摘月”,挺
剑斜刺。胡斐头一低,弯腰避剑,也已拾起树枝,还了一招
“拜佛听经”。
两人这时使的全是进手招数,招招狠极险极,但听得格
格之声越来越响,脚步难以站稳。两人均想:“只有将对方逼
将下去,减轻岩上重量,这巨岩不致立时下堕,自己才有活
命之望。”其时生死决于瞬息,手下更不容情。
片刻间交手十余招,苗人凤见对方所使的刀法与胡一刀
当年一模一样,疑心大盛,只是形格势禁,实无余暇相询,一
招“返腕翼德闯帐”削出,接着就要使出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