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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百年以上的古物,却也不见有何异处。
曹云奇心想:“我若不敢动手开盒,岂不教陶子安这贼小
觑了。”一咬牙,伸右手去揭盒盖。哪知一揭之下,盒盖纹丝
不动,凝目察看,盒上并无锁孔钮绊,不知何以竟揭它不开,
当下双手加劲,那铁盒宛似用一块整铁铸成,全无动静。
田青文见他胀得满脸通红,知道盒中必有机括,如此蛮
开硬揭非但无用,只怕反而受伤,低声道:“周师哥,你来开
吧。”周云阳神色迟疑,道:“我……我不知……”田青文从
曹云奇手中接过铁盒,放在周云阳手中,柔声道:“我知道你
会的。”周云阳向她瞪了一眼,将铁盒放在桌上,伸手摸着盒
盖,不向上揭,却在四角挨次掀了三掀,然后伸姆指在盒底
正中向上一按,啪的一声,盒盖弹了开来。
阮士中与曹云奇同时向他横了一眼,心中嘀咕:“你怎么
会开启此盒?”立即转头望盒,只见盒中果有一柄短刀,套在
鞘中。曹云奇“哦”的一声。这口宝刀,他当年曾见师父使
过。曾削断过不少英雄豪杰的兵刃。
宝树伸手拿起短刀,指着刀鞘上刻着的一行字道:“众位
请看。”只见那刀鞘生满铜绿铁锈,除了镶有一块红宝石外,
只是平平无奇的一把旧刀,鞘身刻着两行字道:
杀一人如杀我父
淫一人如淫找母
这十四个字极为平易浅白,却自有一股豪意侠气,跃然
而出。
宝树道:“各位可知这十四个字的来历么?”众人都道:
“不知”宝树道:“这是闯王李自成所遗下的军令。这一柄刀,
就是李闯王当年指挥百万大军、转战千里的军刀。”
众人一听,一齐离席而起,望着宝树手中托着的这口短
刀,心中将信将疑。此时距李闯王已有一百余年,可是在草
莽群豪心中,闯王的声威仍是显赫无比。宝树道:“各位不信,
请看此面。”说着将刀鞘翻了过来。只见这一边刻着“奉天倡
义”四字。宝树道:“李闯王当年的称号,便叫做奉天倡义大
元帅。”群豪这才信服。
宝树又道:“当年九十八寨响马、二十四家寨主结义起事,
群推李自成为大元帅。他后来称为闯王,转战十余年,终于
攻破北京,建大顺国号。崇祯皇帝迫得吊死煤山。若非汉奸
吴三桂卖国,引清兵入关,这天下就是姓李的了。自古草莽
英雄,从未有如闯王这般威风的。”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只
可惜他刚成大事,转眼成空。崇祯十七年三月闯王破北京,四
月出京迎战清兵,月底兵败西奔。这花花江山从此送进了满
清鞑子的手里。”
刘元鹤向他瞪了一眼,心道:“这和尚好大胆,竟敢出此
大逆不道之言。”宝树缓缓还刀入盒,说道:“闯王与吴三桂
大战时中箭重伤,从北京退到山西、陕西,清兵和吴三桂一
路追来,又退到河南、湖广,将士自相残杀,部属四散,后
来退到武昌府通山县九宫山,敌兵重重围困,几次冲杀不出,
终于英雄到了末路。”
苗若兰望着盒中军刀,想橡闯王当年的英烈雄风,不禁
神往,待想到他兵败身死,又自黯然。
宝树道:“闯王身边有四名卫士,个个武艺高强,一直赤
胆忠心的保他。这四名卫士一个姓胡,一个姓苗,一个姓范,
一个姓田,军中称为胡苗范田。”
殷吉、田青文等一听到“胡苗范田”四字,已知这四名
卫士必与今日之事有重大关连。田青文斜眼望了苗若兰一眼,
只见她拿着一根拨火棒轻轻拨着炉中炭火,兀自出神,她白
玉般的脸颊被火光一映,微现红晕。
宝树抬头望着屋顶,说道:“这四大卫士跟着闯王出死入
生,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险,也不知救过闯王多少次性命。闯
王自将他们待作心腹。这四人之中,又以那姓胡的武功最强,
人最能干,闯王军中称他为‘飞天狐狸’!”众人听到这里,都
是“哦”的一声。
宝树继续说他的故事:“闯王被围在九宫山上,危急万分,
眼见派出去求援的使者一到山脚,就被敌军截住杀死,只得
派姓苗、姓范、姓田三名卫士黑夜里冲出去求救。姓胡的留
下保护闯王。不料等到苗范田三名卫士领得援军前来救驾,闯
王却已被害身死了。
“三名卫士大哭一场,那姓范的当场就要自刎殉主。但另
外两名卫士说道,该当先报这血海深仇。三人在九宫山四下
里打听闯王殉难的详情。那姓胡的卫士似乎尚在人间,三人
心想此人武艺盖世,足智多谋,若得有他主持,闯王大仇可
报。当下分头探访他的下落。
“武林中古老相传,只因这番找寻,生出一场轩然大波来。
苗范田三人日后将当时情景,都详详细细说给了自己的儿子
知道,并立下家规,每一代都须将这番话传给后嗣,好教苗
范田三家子孙,世世代代不忘此事。”
宝树说到这里,眼望苗若兰,说道:“老和尚是外人,只
知道个大略。苗姑娘若肯给我们说说,定然详细得多。”众人
心中均想:“原来苗人凤父女便是这姓苗卫士的后代。”
苗若兰眼望火盆,说道:“在我七岁那一年,有一晚见爹
爹磨洗长剑。我说我怕刀剑,要爹爹收起了别玩。爹说这柄
剑还得杀一个人,才能收起永远不用。我搂住他头颈,求他
不要杀人,他就跟我说了一个故事。
“他说许多许多年以前,老百姓都穷得没饭吃、没衣穿,
大家只好吃树皮草根。连树皮草根也吃完了,只好吃泥巴,很
多人都饿死了。做妈妈的没饭吃,生不出奶,许多小孩子也
都在妈妈怀里饿死了。可是官府还是要向老百姓征粮,财主
还要向穷人迫租催债。老百姓拿不出,又有许多人给官府杀
了,给财主捉去关起来。爹爹教我唱了一个歌儿。说是那时
候一位文武双全的公子作的。要不要我念出来啊?”
众人齐声道:“请姑娘念。”宝树听她说“文武双全的公
子”七字,知道必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李岩,只听她念道:
“年来蝗旱苦频仍,嚼啮禾苗岁不登。米价升腾增数倍,
黎民处处不聊生。草根木叶权充腹,儿女呱呱相向哭。釜甑
尘飞爨绝烟,数日难求一餐粥。官府征粮纵虎差,豪家索债
如狼豺。可怜残喘存呼吸,魂魄先归泉壤埋。骷髅遍地积如
山,业重难过饥饿关。能不教人数行泪?泪洒还成点血斑。”
此时正当乾隆中叶,虽称太平盛世,可是每年水灾旱灾,
老百姓日子也不好过。众人听她一字一句,念得字正腔圆,声
音中充满了凄楚之情,想起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都不禁耸
然动容。
苗若兰道:“我爹爹说,到后来老百姓实在再也捱不下去
了,终于有一位大英雄出来,领着他们打到北京。但可惜这
位英雄做了皇帝之后,处事不当,也没有善待百姓,手下的
众将军,反而去害百姓,抢百姓的东西,于是老百姓又不服
那英雄了。他以为老百姓的心都向着那位做歌儿的公子,便
将那公子杀了。这样一来,他手下的人都乱了起来。这位大
英雄没多久就给奸人害死。”说到这里,长长叹了口气,过了
一会,才道:“他手下的三名卫士去找寻另一个卫士,要他出
个主意,给这位大英雄报仇。
“这时候异族人来做了皇帝,到处捉拿那位大英雄的朋
友。这三个卫士没法安身,只得乔装改扮。一个扮成卖药的
江湖郎中,一个扮成叫化子,另一个力气最大,就扮成了脚
夫。他们和那第四个卫士是结义兄弟,数十年来同甘共苦,真
比亲兄弟还要好。他们时时刻刻想念他。可是找了七八年,竟
没半点音讯,想来他定是在保护那位大英雄的时候战死了,三
个人都是十分伤心。”
众人听她说话的语气声调,就似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般,
料是学着当年父亲的口吻,均想:素闻金面佛外号中虽有个
“佛”字,为人却是嫉恶如仇,出手狠辣,可是对女儿却是这
般温柔慈爱。只听她道:“再过几年,他们决定不再寻访这位
义兄了。三人一商量,都说害死大英雄的那个汉奸现在封了
王,在云南享福,决意去刺死他,好替大英雄和义兄报仇。于
是三个人动身到云南去。”
刘元鹤、熊元献师兄弟对望了一眼,心知她所说的汉奸,
就是爵封平西亲王的吴三桂。
苗若兰又道:“三人到了昆明,在大汉奸的居所前后探访
明白。三月初五那天晚上,三人带了兵刃暗器,越墙进去。那
大汉奸防备得十分周密,三个人刚进去,就给卫士发觉了。那
三人武艺高强,一动手,二十多个卫士或死或伤,阻挡不住,
被他们冲进了卧室。眼见那大汉奸逃走不了,哪知旁边突然
闪出一人,挡在大汉奸面前。三人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
来这人就是他们寻访了多年的义兄。这人武功比他们高,保
护着大汉奸,不许三人杀他。三个人又惊又怒,和他动起手
来。不久外面又涌进数十名卫士,三人寡不敌众,只得逃走。
脚夫公公却失手被擒。
“大汉奸亲自审问。脚夫公公破口大骂,骂他将汉人江山
送给了鞑子。大汉奸打折了他双腿,关在牢里。那个义兄大
概想想不好意思,偷偷到牢中放了他出去。脚夫公公与郎中
公公、化子公公会面后,三个人抱头痛哭,真想不到这个结
义兄长居然会变节投敌。三人暗中再一打听,竟查出一件更
加叫人痛恨万分的事来,原来当日三人从九宫山冲出去求救,
那义兄等了几天不见援兵,竟亲手将大英雄害死,向敌人投
降。满清皇帝封了他一个大官,眼下已在那大汉奸手下做到
提督。”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一齐变色。他们都曾听说闯王是在
九宫山为人所害,有的说是老百姓杀的,有的说是官军杀的,
却不知凶手竟是他的心腹卫士。
苗若兰叹了一口气,说道:“三个人访查确实,决意去跟
他算帐。只是三人本就难以胜他,现下脚夫公公受了伤,更
加不是敌手。正在踌躇,忽然那义兄派人送来一封信,约三
人三月十五晚间在滇池饮酒。
“三人知他必有诡计,但想他对三人的住处动静知道得清
清楚楚,在此处他大权在握,要避也避不了。事已至此,就
是龙潭虎穴,也只好去闯。到了那日,三人身上暗带兵刃,到
滇池边赴约。只见他早在那里等候,孤身一人,并没带亲随
卫兵,穿的也是一身粗布青衣,就和当年四人同在军中时所
穿的一样,四人在小酒店里买了些熟肉、烧鸡、馒头,打了
十几斤白酒,上船到滇池中赏月饮食。
“四人一面喝酒,一面说些从前同在军中的豪事胜概。那
三人见他绝口不提那位大英雄的名字,也就忍着不说。但见
他一大碗一大碗的喝酒,眼见月至中天。他仰天叫道:‘三位
兄弟,咱们久别重逢,我今日好欢喜啊!’”
这样一句豪气奔放的话,从一个温柔文雅的少女口中说
出来,未免显得不伦不类,可是众人为故事中外弛内张的情
势所慑,皆未在意。
只听她又道:“那位扮成郎中的公公再也忍耐不住,冷笑
道:‘你做了大官,身享荣华富贵,自然欢喜。只不知元帅爷
现下心中如何?’那位大英雄后来做了皇帝,不过四个卫士一
直叫他作元帅爷。
“那义兄叹了口气道:‘唉,元帅爷定然寂寞得紧。待此
间大事一了,我就指点三位兄弟去拜见元帅爷。’
“三人一听,个个怒气冲天,心道:‘好哇,你还想杀我
们三人,叫我们去阴曹地府和元帅爷相会。’脚夫公公伸手入
怀,就要去摸刀子。郎中公公向他使个眼色,提起酒壶向义
兄斟了杯酒。说道:‘那日九宫山头别后,元帅爷到底怎样了?’
那义兄双眉一扬,说道:‘今日约三位兄弟来,就是要说这回
事。’叫化公公忽然伸手向他背后一指,叫道:‘咦,是谁来
了?’
“那义兄转头去看,叫化公公与郎中公公双刀齐出,一刀
砍断了他的右臂,一刀斩在他背心,深入数寸。那义兄大叫
一声,回过头来,左臂连伸,已将两人刀子夺下,抛入了滇
池,手掌一探,已抓住了郎中公公的胸口穴道,脸色苍白,喝
道:‘咱四人义结金兰,干么……干么施暗算伤我?’郎中公
公被他这一抓,登时动弹不得。脚夫公公挺刀叫道:‘你害死
元帅爷,卖主求荣,还有脸提到义气两字?’
“那义兄飞起一脚。将他手中刀子踢去,大笑道:‘好,好!
有义气,有义气。’三人见他一臂被斩,身受重伤,竟然还是
如此神勇,不禁都惊得呆了。那义兄笑声甫毕,忽然流下泪
来,说道:‘可惜,可惜我大事不成!’随即放松了郎中公公。
叫化公公怕他再施毒手,猛出一拳,正中他的胸膛。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