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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有侍卫提着灯笼一间间敲门查找刺客。公孙二娘在锦被中亦感觉到那女子身子簌簌发抖,心中暗叫休矣。
不久便查到了这一间,屋门响时,那笃笃敲门之声格外令人心惊肉跳。
“去开门,应付不得当我就先杀你。”
那女子点点头。公孙二娘松开她,只听得衣物窸索之声,那女子已下床点灯开门。几名侍卫在门口喝道:“可有人来过?”
那女子颤声道:“没……没有。”
“当真没有?”当先的是王府一名姓褚的侍卫副首领,他见那女子神情有异,心存怀疑。
那女子低声道:“真的没有,褚大哥莫非信不过奴家?”烛光下但见她神情柔媚,罗裳半宽,露出颈间一截雪白肌肤。那侍卫首领心中一荡,故意向前挤了几步,与她相撞,趁势在她腰间轻捏了一把。他身后侍卫见状,自然心知肚明,在屋门口张望一下便吆喝道:“走了走了,这里没人。”
那侍卫首领低笑着道:“明儿再来找你。”伸手又胡乱摸了一把,转身走出去。
那女子见他们走远,立即关了屋门,转身揭开帘账。公孙二娘见她一脸煞白,知她心中甚为惊惧,心中感激她未曾出卖自己,伸手去握了一下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那女子忽地面上飞红,低声道:“你在此终究是十分危险,可怎生是好?”
公孙二娘不明白她何以脸红,跳下床向外张了一下,皱眉道:“我也不知如何是好,这里却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道:“既不知是什么地方,你还闯进来?此处是王府西院,住的都是像我这般的伶人。”
“伶人?做什么的?”
“随时候着王爷或妃嫔召唤,以歌舞曲艺替他们助兴取乐罢了,又或是让人当玩物一般羞辱。”那女子神色黯然。
公孙二娘略生同情之意,说道:“他日我若能离开此处,必定设法将你救出去。”
那女子眼中一亮:“公子所言当真?”
公孙二娘一怔,心道:“什么公子?”随即想起自己现在还穿着那幕客的华衣,也懒加以解释,便由得她误会,道:“我既答应你,必尽力做到。”
那女子喜不自胜,垂首拜谢。公孙二娘扶起她,心中惆怅:“如今我自己怕还半死不活,却又随便允了人家,这可怎么办?”
“公子夜闯王府,不知是来做什么?”
“我来杀周王。”公孙二娘道。
那女子吓了一跳,面色又是大变:“你可是不想活了?”
公孙二娘道:“太祖皇帝病危,周燕二王想在太祖皇帝殡天后谋朝篡位,弑杀新君,这一来京城百姓必定无幸,要成为他们皇权争斗的牺牲品,到时血流成河,天下动荡,你说要不要杀了他?”这些话她自邵天冲处听来,照样搬弄一番,听起来倒也说得似模似样。
那女子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叹道:“我倒未料到周王会有这般野心。可是这些与我何干?奴家只不过是个小女子,什么也做不了,纵有心亦是无力。”
“那也未必。”
“你先在我这里躲上一日再说。天色不久便亮,白天你总不能出去走动,到得明晚再设法离开罢。”
“多谢姐姐。”公孙二娘一时恶作剧,在那女子脸蛋上摸了一把,只觉滑不留手,温软柔腻,不由得一笑。那女子却红了脸,也不斥骂反抗,羞怯怯低下头去。公孙二娘见状,心中十分得意。
第二日入夜,公孙二娘见天色渐暗,依旧一筹莫展。那叫翠珣的女子走上前问:“公子可有脱身良策了?”
“没有。况且我现今最想做的却不是脱困,而是刺杀周王。”
“那也太难了。”
正说话间,有人敲门:“翠珣!”
公孙二娘钻进床下,翠珣去开了门,见屋外另一女子道:“快更衣梳妆,王爷今夜去梁妃院内过夜,梁妃命我们去弹唱助酒兴儿。听说最近王爷心情欠佳,梁妃院内的人命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出差池,必定要伺候好王爷。”
翠珣应了,关上门。公孙二娘在床下听得心头大喜,一蹿而出,说道:“我替你去!”
翠珣吃惊道:“你替我去?如何可以……”
“你别管,你只须乖乖躲在屋内便可。”公孙二娘将她推入帘后,笑道:“我换上你的衣服跟着他们去。对了,你最拿手的是唱曲儿还是跳舞?”心中不免想:“这两样我都不会,到时候可万万不能露馅。”
翠珣道:“奴家最擅长的是弹琴。”
公孙二娘喜得险些儿跳起来,说道:“那最好,我总还能糊弄两下。”她不由分说在衣箱内找了几件鲜艳衣衫,到帘后换上了走出来。
翠珣一见之下面色大变:“你……你……原来是个女子?”
“是啊。”公孙二娘不经意地笑笑,“昨儿晚上没告诉姐姐,却不是故意的。”她嘻嘻一笑,坐在梳妆台前化起妆来。
翠珣呆立良久,缓缓上前道:“我来帮你。”她取了胭脂水粉在公孙二娘脸上轻扑,然后替她挽了鬓发,籫上发籫,贴上花钿,轻语道:“你到了梁妃那边可得小心,万一给人发现便是死罪。我这里人人都是认识我的,怕你不易混过关。”
“反正天色黑了,我只低着头便是,我们身形相近,谅也无人注意我。”
翠珣幽幽叹一口气。妆扮停当,有人在门外催促。公孙二娘抱了瑶琴,低头走出去。门外几名女子神情焦急,似等得已不耐烦,也无人注意她便随着一名丫鬟向前走去,公孙二娘落在最后。穿过几进院子,便到了梁妃居处,香榭水阁,春意融融。
正文 第十四章 七绝摧心
进门后首先入目的自是周王与梁妃,二人坐于塌上,间隔一张小案。众伶人低垂着头,齐整地跪拜行礼,无人敢抬头正视。公孙二娘也便跟着他们低头施礼,心想:“都不抬头倒也好,没人瞧见我,自然也就认不出。”
接着便听梁妃笑道:“王爷,这几名伶人是我精心挑选的,歌舞曲艺无不精通,且让她们舞唱一曲助兴,王爷喜欢清雅些儿的,你们且先唱一曲晁无咎的洞仙歌,吟中秋的那词儿好听。”
周王橚淡淡应一声,接着众伶人便各自坐下,弹琵琶的、鼓瑟吹笛的,全奏了起来,另有一女子舞起霓裳,长袖轻舒,一边翩翩起舞,一边婉转唱道:“
清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公孙二娘捡个边角处落坐,也跟着抚琴,这洞仙歌的曲调她虽不精,但也勉强能弹得跟上节奏,笛瑟声中,倒也不觉刺耳。一曲毕,周王橚毫无反应,公孙二娘偷偷抬眼看周王橚,见他修眉长脸,形貌端正,只是神思不属,目光凝重,丝毫未曾注意这歌舞究竟如何。她悄悄移视别处,见堂内两侧侍卫众多,宾客席上坐着两名中年男子,幸而并无那晚被她所擒的幕客在内,她心神稍宁。
梁妃见周王橚毫无喜色,笑意滞了些,说道:“王爷莫非不喜欢这曲儿?那换一首什么?”
周王橚不应,举起杯道:“甄先生、杜先生且干了这杯。”说罢当先一饮而尽。
座下两名中年男子谢过,举杯轻啜一口。公孙二娘听得其中一人声音极为难听,正是那晚在假山洞中所闻之声,听来他似乎姓甄。
周王橚举起杯,梁妃立即殷勤斟满。只听他叹一口气,道:“近日来,心事重重,哪有闲情寻欢取乐,退下,全退下!”
梁妃面色微现难堪,腴白的手轻挥一下:“退下。”
众伶人唯唯喏喏应了,各自退下。公孙二娘大急,心想:“此刻我离他甚远,一击未必得手,可是倘若不试,只怕再无机会。”众伶人已转身出门,容不得她再想,猛然抬头,自腰间裙带内抽出离情剑,连人带剑化为一道白练疾射向周王橚。她轻功颇为不错,这一击又属意外,去势之疾令周遭侍卫难以阻挡。
周王橚惊惶欲绝的面色近在眼前,梁妃的惊呼尖锐刺耳,公孙二娘心中略喜,眼见便要得手。正在剑芒将要触及周王橚衣衫之际,有人说道:“王爷莫怕。”接着一只酒杯钉一声击在她剑上,一种剧震之感令她几乎把握不住手中长剑,剑尖歪向一边。继而身后疾风便至,她不及细思,反手一剑,荡开身后攻势,迅即转身。但见那姓甄的人立于她身后,一张娟秀的脸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令她不寒而慄。她剑锋微转,离情剑剑气夺人,剑芒森然,一时竟迫得那姓甄的微退一步。公孙二娘在天涯岛数月,剑法内力经秋渐浓指点后均进展迅速,灵动如风,变幻如云,那姓甄的空着双手,兼之惧她剑利,一时竟无法将她拿下。
座下另姓杜的一中年男子笑道:“甄老弟连一个小姑娘也拿不下,岂非要在定王爷面前现眼了?”
那姓甄的傑傑笑了一声,非男非女的嗓音令人像吞了毛毛虫似的难受:“这小姑娘长得不错,剑法也不错,最不错的便是这把剑了,真乃稀世之物。”他为那人所激,掌风越发的激厉,阴柔之力宛如无形之网将公孙二娘罩在其中,脸色也忽青忽白的变得诡异起来。
公孙二娘心中暗生寒意:“这不男不女的妖怪使的什么古怪功夫,连脸色都会变。”她手上剑招忽变,使的却是秋渐浓教她的剑招。公孙正所授剑法花巧好看,凌厉不足,而秋渐浓所授的剑法除变幻莫测外,招招俱带杀气。
那姓杜的忽道:“越来越好看了,甄老弟你可见过这剑法?”
姓甄的笑道:“这剑法我倒没有见过,可是我擒了这小姑娘后,倒要向王爷讨要个封赏。”他双掌在剑光中穿梭,游刃有余,尚有闲情说笑。
周王橚见局势已定,心神略宁,他素知甄杜二人在江湖中身份甚高,出手时不喜人相助,挥手令侍卫退下道:“甄先生想讨要什么封赏?”
姓甄的道:“我便要这姑娘手中的这把剑。”
周王橚道:“甄先生喜欢便拿去,区区之物谈何封赏。”
姓杜的笑道:“只怕这剑不是这么容易拿到的。王爷不知这剑法来历,若见过这剑法的,就知道这小姑娘来历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武林中女弟子众多的门派便只峨嵋、玄天剑派、幻影剑派,这小姑娘的剑法看来都不像。再说这几派也不会无缘无故与朝廷作对,来刺杀王爷。”
“这剑法不属于任何门派,你且再猜。”
“不属于任何门派?那我便更猜不着了,武林中剑法如此好的女子甚少,无门无派的女子中,谁能有这么好的剑法?”姓甄的边谈笑边动手,两人竟尔颇有闲情地猜起公孙二娘的门派出身来。
姓杜的笑道:“若我所料不差,这小姑娘多半是琴棋书画中的一个。照年龄与她手中利剑推断,应该是岑画意。”他居然连岑画意有一把锋利长剑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不对,岑画意手中长剑据闻出自百年前铸剑谷名匠之手,是一对雌雄并生的窄剑,她手中的是雄剑名同,另一把雌剑名心,被成信赠与流星剑派的钱洪之后失了踪。这小姑娘手中的剑其利犹在同心剑之上,而且剑刃不算窄,决不是岑画意。”
公孙二娘愈听愈惊,剑法在他一轮强攻之下渐渐散乱。
忽听得龙吟之声大作,公孙二娘手中剑背被那姓甄的一指弹中,接着他空手夺刃,在她手腕一切。公孙二娘回手削他五指,却见他五指回缩,以绝无可能的角度绕过剑锋,一掌击在她肩上。公孙二娘肩上酸软,手中无力,离情剑脱手飞出,铮一声钉在厅堂红漆木柱上。接着肩臂几处穴道一麻,便给那姓甄的点中穴道,呆立于厅堂间。厅堂内外侍卫环立,众伶人早已在惊惧中夺门而逃,便只有周王橚、梁妃与甄杜二人留在厅堂内。公孙二娘环顾一眼,见四下禁卫森严,众侍卫铁甲银枪,厅堂各窗口亦是弓箭手环伺,心中暗叹一声。
姓甄的先上前拔了离情剑,仔细观看,边看边爱不释手地赞叹道:“真是一把绝世好剑,甄某这一生阅剑无数,似这般锋利的还真是从所未见。当初向成信讨那把心剑,听闻他赠与流星剑派那个二流剑手,方自惋惜,如今得了这把剑,便纵是心剑也远远不及了。”
周王橚问道:“这把剑好在何处,得甄先生如此厚爱?”
姓甄的答:“王爷有所不知,学剑的人之爱宝剑,便如英雄爱美人一般,哈哈!”他拔下一根头发横置剑刃之上,远远的轻吹一口气,头发立断,飘落于地。周王橚与梁妃均惊叹一声。
姓杜的缓缓道:“甄老弟,这小姑娘所使的剑法我曾见秋渐浓手下那琴棋书画使过,她纵非琴棋书画四人之一,也定与那人颇有干系。”
姓甄的似并不十分在意,依然爱不释手的用衣袖轻拭长剑,一举一动竟也扭捏如女子,瞧着诡异十足。
周王橚挥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