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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琴和道:“公子现在情绪失控,只怕会出事。”与其余六人便欲追去。
邵天冲道:“慢着,你们留在这里,他便一定会回来,我跟着他去瞧瞧。”他拦在琴棋书画之前冲出会贤厅去。宋琴和等七人犹豫一下,却见不平门众弟子将会贤厅围了起来,摆出一副不让他们离去的模样。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生死两忘
宋琴和道:“这是什么意思?”
韦明月道:“你们便在这候着邵天冲带你们公子回来吧,也不至于这一去便会有什么意外。”
魏棋风道:“韦大小姐,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可知道这一会发生了多少事?你还要拿公孙姑娘的事来刺激公子。”
韦明月愕然道:“发生什么事了么?”她看看众人,却未从任何人的口中得到答案,更奇怪的是每个人看着她的眼光都带着异样神色。她又再扫视一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左师兄,张师兄……”左一鸣与张一啸两个平时话多的人也闭了嘴,神色怪异,一语不发。韦明月怒起来,对赵一吭道:“大师兄,你最老实,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赵一吭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给她一追问,张大口“啊啊”两声,便开始摸脸,一副尴尬模样。
韦明月见众师兄都神色奇异,喝道:“宋琴和,你说!”
宋琴和道:“这件事你去问你的好爹爹和你的继母便行了,我可不会回答。”
韦明月见无人理睬她,一股郁闷之气越发地无处发泄了,叫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总该有人告诉我一下吧?”
韦不平失了魂一般,被女儿接连追问了几声才看着她道:“别问了,你给我回房去,少在这儿添乱子。”
韦明月道:“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等秋渐浓回来。”
“不用等了,他回不回来都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我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他跟邵姑娘成亲,他明明就不喜欢邵姑娘,我——”
韦不平定一下神,喝道:“你一个女孩子家,胡言乱语地成何体统?给我回屋去,少丢人现眼!”
韦明月大声道:“我偏不!我知道你们不喜欢秋渐浓,我知道他做过很多错事,可是我偏要喜欢他,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么?我……”话音未落,她已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韦不平面色青白地看着她,双目透着赤色的光芒。她从小到大都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虽然任性,却少受呵斥,几时给这样当众打过一记耳光?何况韦不平这一掌下手力道极重,她的脸上立时泛起几道血痕。她抚着肿起的面颊,呆在当地。
韦不平见女儿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一时神疲力乏,竟连责骂的话也已说不出来。他低声道:“一个人做错了太多事,定会遭上天遣责。你一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就只知道胡说八道。”他第一句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在指责秋渐浓,与后一句话完全连接不上,听得韦明月摸不着头脑。
宋琴和只道他说的是秋渐浓,便冷笑道:“难道有人一生下来便是冷酷无情的么?我家公子为何变成这样?别人不清楚,韦掌门理应清楚得很,他所以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全仰赖你和你那位贤良贞德的夫人所赐——所有人都可以指责他,你却没资格!”
韦不平凄然苦笑:“我哪还有资格指责谁人,这世间错的最多的便是我自己了,想当年若不是我名利薰心,又岂会令蕈秋冤死异乡?又岂会令他成为一个没父亲的孩子?报应……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他这般咕哝着,完全没注意到女儿神色的变化。
“爹在说什么?”韦明月问。
许书音见韦明月捂着半边脸儿,茫然失措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她踏上前,低声道:“韦姑娘,你还是听你爹的话走吧,我们家公子他和你……和你……”她轻叹了一声,终于还是把残忍的话说了出来:“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是不能喜欢他的。”
韦明月脑中轰地一声巨响,便没了知觉,只是用空洞的目光看着父亲,从父亲尴尬痛苦的目光中,她便得到了证实,脑海中顿时混沌一片。纵然是所爱非人,那也不是她的错,纵然她喜欢的人从没喜欢过她,那也算不得最大的打击——可是若喜欢的人是她的亲哥哥,那却是什么?她简直不能回答自己。她环顾四周,宴上宾客目光各异,嘲笑的、同情的、惋惜的、怜悯的……诸多目光芒刺一般令她遍体生疼,她终于崩溃般地大叫了一声,自会贤厅狂奔了出去。没有人追上去,不平门的弟子只能尴尬难过地看着韦不平,狼狈不堪地与他一同分担众贺客灼灼的目光。
宋琴和等七人焦虑不安地在会贤厅内守候,邵天冲仍未回转,而他们几次都想要冲出去,但终究是忍住了。这里毕竟是不平门的地方,他们很清楚强行冲出的后果,而目前情形,还没必要冒险这样做。
会贤厅内喜气盈门的时候,公孙二娘正孤身走在少室山的山路上。她此刻苍然的心境是从所未有的,竟是一种反常的平静,无痛、无悲、无怨,她就这么走着,心里想着:“也许是疼痛的感觉麻木了,也许是心死了,不然怎会有这种空空的感觉?”少室山上清凉的山风吹得她越发的清醒,她甚至感觉到一种神清气爽。一个人灵魂被抽空的时候,多半就会感觉身体特别的轻、心境特别的静?她攀上少室山峰顶,俯瞰峰兀景奇,千岩万壑,叶舞春秋,抬头是青空如洗,楚天云淡,她忽然有一丝丝的留恋,于是便在崖边大石上坐了下来。耳畔仿佛又响起鼓乐吹打声,她从初识秋渐浓一直想到如今,低低对自己说道:“公孙二娘,你是该受到上天的惩罚的,你的灵魂一定受到过苍天的诅咒。”她凄然叹了一声,慢慢站了起来。
秋意渐浓,这是个该归去的季节。一片落叶不知从何处飘零,轻轻伏贴在她肩上。
公孙二娘想起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母亲给他取这名字的时候,是否会预想到他的命运也如同这深秋一般,总蕴着深深的悲凉。她胸中升腾起一股难以宣泄的离情别绪,对着群山大声地叫:“秋渐浓!秋渐浓!秋渐浓!”她的呼唤声在山谷间回荡,余音袅袅,久而不歇。千百声的回音一齐响应她,仿佛在提醒她永远记住那刻骨铭心的三个字。
秋渐浓登至山腰时,便似听到山间隐隐传来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他微停脚步,细细地听着,却又不闻那呼唤声。他心口忽地刺痛,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促使他加快了步伐向山上冲去。
少室山的连天峰顶透着秋高气爽的清朗,断崖之下隐隐的深渊令人眩晕。秋渐浓茫然四顾,便看见峰顶一块大石的平坦处用小石块压着一方锦帕,随风飘摇。他眼前一黑,心中恐惧感陡然而生,那锦帕近在咫尺,可是想要拿在手中却要费若干气力。锦帕终究还是被他执在手中,暗红色的血写着两行不甚工整的字迹,他只看了一眼就天旋地转,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随之便失去了知觉。
邵天冲从绝壁上攀援而上的时候,只看见秋渐浓一人昏倒在山崖边,一手还紧攥着那方绣有银杏叶的锦帕。
会贤厅内,韦不平渐静下来,无力地坐在于席上,耳畔不断响起众宾客告辞离去的招呼声,他木然地一一回应,直至会贤厅内人声寥寥,喜宴席间只剩一些他素日至交,仍交首叹息。
邵天星怯怯坐在一角,感觉今天自己只成了一出戏的跑堂,仿佛是为了陪衬而生地过一下堂而已。若说从前她还不懂什么叫悲哀,今天她便深深明白了。她还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眼前却是一条漆黑无尽头的路,她必须走下去。
“回来了!”人声微喧,几名送客的不平门弟子相助着邵天冲走进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人,显然是人事不省。邵天冲刚将秋渐浓放下,琴棋书画等七人便拥上去,齐声惊呼:“公子!”
惊呼声中,韦不平也不由自主地奔上前去,谷涵也跟上前去,弯下腰细察秋渐浓的脉象。
秋渐浓躺在地上,脸如淡金,双目紧闭,襟前满是鲜血。韦不平颤声道:“他……他怎么了?”
邵天冲道:“我不知道,我赶到的时候他就是这般模样。”他掰开秋渐浓的手,展开那方攥成一团的锦帕,不禁皱起了眉,道:“这是二娘的留书,要秋渐浓好好活着,说她永远不会回来了。”
凌叶子吃了一惊:“永远不会回来?什么意思?”
邵天冲道:“我不知道,这帕子在连天峰顶上,按推测便是跳下去了?可是这帕子却不是二娘留的,她怎会识得这么多字?”
许书音接过他手上锦帕道:“我看看。”看了一会,她流下泪来,说道:“这是公孙姑娘的笔迹,决计不会有错。”
邵天冲吃了一惊:“是她的笔迹么?她什么时候会写这么多的字了?”
许书音冷冷道:“你了解她么?你知道她想什么吗?你一点都不配她为你牺牲那么多。”
宋琴和也看了一眼锦帕,喃喃道:“她真的死了?”
“这回可好了,你一心想要杀她,从此不用动手了,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魏棋风苦笑道。
厅内寂然片刻,凌叶子轻微抽泣起来,邵天冲也是茫然一片,心中一阵伤痛难言:“二娘怎么这么傻?”十余年亲若兄妹的情份丝丝点点涌上心头,他越想便越觉得是自己逼死了她,一时恨不得狠狠地捶自己几拳。
谷涵对着韦不平叹道:“悲哀忧愁则心动,心动则五脏六腑皆摇,他如今七情郁积于内,最是伤身。晋人阮藉丧母,也是呕血数升,他与公孙二娘倒是一般的病根,都在心内。依照目前情形来看,甚是凶险,倘若调理不善,只怕走火入魔。”
宋琴和等七人纷纷跪下,三名女子已哭了起来,宋琴和问道:“那便如何是好?”
谷涵道:“待他醒了方知如何。现下最好不要远行颠簸,先在不平门内找个地方静息再说。”
七人怒视韦不平,道:“怎能要公子留在这肮脏地方?”
谷涵道:“莫非你们希望他经脉逆乱,内息不调,情形变得更糟?”
七人哑然无语。
谷涵道:“本来心病还需心药医,不过如今看来是无药可医了,只有等他自己醒转,至于他何时醒转,却是难说。”
岑画意问道:“如若公孙二娘并未跳崖呢?”
许书音道:“不可能的,以她的个性,既留了血书便一定会跳下去。我若是她,也会这般选择。”
邵天冲问道:“为什么?”
许书音道:“有哪个女子可以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娶别的姑娘?性情激烈些的,所作的反应自然也会过激一些。况且公孙姑娘想要公子对她死心,更是非如此不可,别无选择。”
“她怎能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凌叶子泣道。
“女人都是很傻的。”许书音幽幽道。
邵天冲无语,心中想:“原来二娘是喜欢他的,而且还这般情深,既如此,她怎么不早跟我说?”心中烦忧无已,又想:“为什么这么多姑娘都会喜欢秋渐浓这种人?”他自然找不着答案,郁郁地看着宋琴和等人将秋渐浓平抬出会贤厅。七人虽不愿留在不平门,但如今情势已属迫不得已,只得违心留下。厅内无人不是心怀抑郁,没人再有心情去管邵天星。
接着法渡方丈与剩余宾客也俱告辞,唯有谷涵留了下来,韦不平无心相送,只是点头敷衍。
三日后,秋渐浓清醒过来,柳拂月奔跑着去将此讯告诉谷涵,谷涵赶了过来。他虽与秋渐浓有仇,但如今情形至此,他心中恨意便也淡了,终究还是医者仁怀的德行占了上风。走进门便见秋渐浓仍是仰卧在床上,双目倒是睁着,只是空洞不着边际,散乱无所依托。谷涵看看他目光,搭一下脉象,道:“奇怪了。”
“怎么奇怪?”魏棋风紧张地问。
谷涵道:“现在倒是脉象平稳了,可是观他神情,却不似正常,他醒来后便是这般模样么?”
“是,怎么叫他也不应。”
谷涵道:“伤肺气一样会致人失音,不过我看他不是失音,他是心中想要逃避什么,刻意忘记,所以脉象这么快便平稳如常了,可是神志却多半有些儿不正常。”
岑画意道:“什么叫神志不正常?我家公子又没疯。”
谷涵道:“疯是没疯,只是过度的悲伤令他下意识想要忘记那段不愿想起的经历,所以他便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对外界一应刺激均无反应。”
守在一旁的七人均是又惊又悲,岑画意怒道:“胡说八道!”上前轻摇秋渐浓,叫道:“公子,公子!”只是秋渐浓仍一成不变地躺着,连目光都未转动一下。
谷涵叹道:“我没说错吧?”
岑画意“哇”一声哭出来,道:“这可怎么办?天底下哪有这么奇怪的病?你不是神医么,你一定要治好他,一定要让他醒过来!”她哭着摇晃谷涵的身子。
谷涵道:“你便是杀了我也没用,他这不是病,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