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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蝴蝶泉边捕捉蝶儿。四月间,合欢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的蝶儿,看见人也不会飞去。那些日子,我此生再也没有过。”她抬起了头微笑道:“我该走了,你要好生保重。”
“是,师姐。”
“公子,韦……那孩子不见了。”宋琴和走上前小声道。
秋渐浓一惊,转过头去。一片混乱之中,根本无人有余暇去看顾韦海颜,现在才发觉果然不见了他的踪影。
“他一个小孩子,不会走远的。”石羽媚走了几步,听得此言又回头说道。
秋渐浓苦笑了一下,想起颜若朱的惨死,不免对韦海颜极为负疚,焦急起来,四下里张望着。
“怎么办?”宋琴和问。
“四下去找。”
宋琴和应了,立即前去寻找。
石羽媚道:“小师弟,你莫急,我回去召弟子帮你一同寻找,我们究竟对雪山一带路径熟悉,待找到后再来告诉你。你们在山下升平县等便是。”
秋渐浓从未觉得如此心乱如麻,此际也只得束手无策地点点头。
法渡方丈上前道:“令郎虽然年幼,但生性机灵,并非寻常孩童可比,秋施主且先安心。老衲先请各位武林同道相助寻找便是。”韦海颜顽劣无比,在不平门时也在嵩山上下到处玩耍乱蹿,韦不平无论如何也管不住他,嵩山与少林的人都对他十分熟悉。
“谢过大师。”秋渐浓听他口中说出“令郎”两字,觉得滑稽尴尬无比,更平添了几分烦闷抑郁。他转头见公孙二娘正看着他,张一下口,居然说不出话来。
公孙二娘却向他婉然一笑道:“我们先去升平等消息吧,你应当先歇息一下。”她深知秋渐浓现在心情极其不佳,对他的尴尬便佯作不知,免得越提越令他难堪。秋渐浓点一下头,随她慢慢走着,耳际听得法渡方丈在发起中原群豪一同寻找韦海颜。他连说话都觉得费力,便也只得由他们安排。
魏棋风上前问道:“公子,他们……如何安置?”他指指韦不平与颜若朱的尸首。
秋渐浓心乱如麻地看着,说道:“若朱不想回大理,她定也不愿意见任何人,就让她留在雪山吧。”他将颜若朱僵冷的身体抱起,安放在一边,魏棋风等人便就地掘着坚冰冻土,掘出一方土坑,秋渐浓将她平放在坑内,捧起积雪掩在她身上,说道:“她其实一向爱美,将容颜看得比性命都重要,别让泥土沾染了她的脸。从她拔剑刺毁自己的容貌开始,我就知道她不想活了,一个女子连珍若性命的容貌都可以毁损,生命对她而言是毫无意义了,她就这么走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魏棋风等五人默默地帮他将一捧捧雪盖了上去,直至完全将颜若朱的身体掩没。
尔后林停岳与展栌飞抬了韦不平的尸体踏上离开雪山的路,魏棋风、邵天冲与许岑二女便也去分头寻找韦海颜。
凌叶子陪在公孙二娘身侧,一些受伤的江湖客便随他们一起离开雪山山区。
秋渐浓等三人在升平县先落了脚,却谁也不肯回房休息,围坐在临街的桌边要了酒水饭菜痴坐,三双筷子摆在桌上,纹丝不动。林停岳与展栌飞去镇上买了棺木及香料石灰,安顿好韦不平的尸体。其余有同行的武林豪客将整间客栈住得满满的,邻桌不时有人向秋渐浓看来,和善些的便偶尔出言安慰,尚有与秋渐浓素有旧怨的却不肯理睬。
公孙二娘与凌叶子挤出笑容随口敷衍众人,恹恹看着秋渐浓。过了半日,那些寻找的江湖人渐渐都下了雪山到了升平县,一时令整个镇上热闹起来,所有人带回的消息都是没有找到。再过个把时辰,宋琴和等人也到了这里,远远地便见满面沮丧,显然是没找到那韦海颜。
秋渐浓见他们垂头丧气,早给失望的消息刺激得没了感觉,眉头直锁着展不开。公孙二娘不停的说话逗他,却没见他有多少反应。天将黑时,邵天冲喘着气找到他们所住客栈,一见琴棋书画等六人气色灰败地立于一旁,秋渐浓等三人却石塑般坐着,不由得一怔,随即道:“我没找着韦海颜。”
这句话正在所有人意料之内,却令他们连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一时都泄了气。谁知邵天冲接下去一句却道:“不过我遇见了青灵儿,她说你那位石师姐派遣门人寻着了那孩子。我随她去云岭派想要带回他,可是他不肯跟我来。”
“为什么?”凌叶子急道,“你倒是说快些,急死人了。”她一向斯文舒缓的个性也焦躁起来。
邵天冲坐下道:“那也得让我喘口气。那孩子变得极其乖戾,见着什么人都一副狠狠的模样,要么就是不理不睬,我怎么跟他说话他也不答,只是那么看着我,我从未见过一个孩子的眼光那么可怕。”说到此不由想起韦海颜那充满怨毒的眼神,仿佛全天下人都欠了他一般,便激伶伶打个寒战。
“后来呢?他不过是个小孩子,你抱也得把他抱回来呀。”
邵天冲摇头道:“不行的,云岭派那些人想要去接近他,可是他拳打脚踢。强行抱着他时,他便咬人。青灵儿上去好言跟他说话,他却抱紧了青灵儿道‘姐姐,我不走,你别让他们带我走’。青灵儿无奈,问他为什么不肯跟我走,他却说‘他们全是坏人’。我跟他说,我是带你去见你爹,他说‘我没爹,我只有娘,我娘死了’。然后就声嘶力竭地叫‘我恨死你们,恨死你们,我恨死了所有的人!’哎,你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真让人觉得他便是仇恨的化身。”众人听他说完,也不禁起了一身寒意,料不到韦海颜的性子如此古怪。
邵天冲又道:“我们实在没有办法,青灵儿和你师姐说道‘你们回去吧,我们会好好照料这孩子,等他心情好些再送他回中原’。可是韦海颜叫道‘我不要,我死也不要跟他在一起,是他害死我娘,是他们所有的人逼死我娘的。’我也拿他没有法子可想,只能再三托付你师姐照料他。”
公孙二娘却一凛:“他说‘我没有爹,我只有娘,我娘死了’,这句话渐浓也曾说过,两人竟然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可是渐浓的性格没他那么激烈,只怕那孩子长大了会变得很可怕。”她不无忧色地看了秋渐浓一眼,见他又是无奈又是痛苦地闭一下眼,一手紧握成了拳,将指节捏得格格作响,半晌又终于放开,长长地吐一口气。
公孙二娘叫了一壶清茶,斟满了杯放在秋渐浓面前,柔声道:“渐浓,由得他去吧。他现在还是孩子,跟他说什么他也不懂的,过几年也许便好了。”
秋渐浓沉默地端起杯,放到唇边却不饮下。半晌道:“那孩子比我更乖戾偏激,如果他不想跟我走,怎么劝说也没用的。”他举杯将茶一饮而尽,心中想起幼时母亲也不断劝说自己不要怨恨父亲,他嘴里虽然应是,心里却从没肯原谅过那个抛弃他的生父。
裴濯行等江湖豪客辞别了他们后各自上路启程,法渡方丈与陆易鼎、谷涵等同回河南,便与秋渐浓等人扶柩同行。一路上众人均是面无欢颜,大理虽离此不远,公孙二娘与秋渐浓却都没了游玩的兴致,径自回到登封,沿途景致也没半分闲情欣赏。
回到不平门众人分道扬镳,左一鸣等弟子早已在急得团团乱转,不平门内萧条凌乱,估计其余各大小门派亦是如此。众弟子见他们回转,原是欣喜异常,但随即便发现不见掌门身影,却多了一具黑漆木棺。
赵一吭等大弟子抢上前,问道:“这棺木是?”
邵天冲黯然道:“各位大哥,你们且先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
邵天冲先道:“尊师已……已仙逝了。”
“什么?”不平门弟子纷纷叫嚷起来,不停地追问,有人不信,便去推开棺盖,果然见韦不平的尸首安置其中,保存尚完好,于是放声大哭。
邵天冲与琴棋书画等人分散地将经过说了,众人听闻伤痛无已。再听说颜若朱与韦海颜的事,均觉得难以接受。虽说颜若朱长年不与人打交道,但毕竟还曾是他们的师母,韦海颜更是他们熟悉的师弟,忽然之间一个死了,一个也变了身份,真不知道是惊愕多还是伤心多。
不平门中大举丧事,设摆灵堂,秋渐浓终于也穿上孝衣,跪守灵前。他这一生只叫了一次父亲,便再也没机会再叫第二次,却要在此为其送终。
连数日灵堂上常是一片死寂,各门派均自处混乱之中,除了少林与嵩山二派并无多少人前来吊唁。第四日上,一声带哭腔的叫唤打破灵堂内的寂静,韦明月穿着一身素服冲了进来,她几乎是狂奔着进了灵堂,一到灵前便即跪下,哭成了泪人。
凌叶子与公孙二娘上前相扶,不住安慰。韦明月哭了一阵,双眼红得滴得血来,满面泪痕地抬头看着她们,断续问道:“我爹……我爹是怎么死的?”
“韦姑娘你先节哀,稍候慢慢跟你说……”
韦明月点了点头,看一下灵堂四周,众师兄弟都上前来跟她打招呼,好言相慰。韦明月见秋渐浓身着孝服默然跪在一旁,心中痛楚难言,转过头去,却不见颜若朱与韦海颜,问道:“她——那女人和我弟弟呢?”
不平门众弟子面现尴尬之色,狼狈不语。公孙二娘亦觉难以启齿,转过了头去。凌叶子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颜……颜姑娘已不在了,我们将她安葬在雪山。”
韦明月一愣,她虽对后母并无多少感情,却也难免凄酸,接着再问道:“我弟弟呢?他怎么没在?”
“这……他……”
韦明月见凌叶子支吾其事,越发地狐疑起来:“难道他也……”
“他留在雪山,不肯回来。”邵天冲道。
“为什么?就算他是孩子不懂事,可爹的葬礼他怎能……”
凌叶子难堪地转了头,不敢看她,说道:“海颜不是你弟弟。”
“什么意思?”
“你……他……”
邵天冲见凌叶子说不出口,接着她的话低声道:“海颜是你哥哥的儿子。”
“什么我哥哥……”韦明月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想起她哥哥是谁,不由得又惊又诧,不知是气是怒还是羞。半晌颤声道:“怎么会这样……简直是乱七八糟,我……”她想说从此后再也没脸见人,但又想道:“他和那女人原本就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会有孩子也不奇怪,这……这到底算是谁的错?”她向秋渐浓看去,秋渐浓却一脸木然神色,并无表情,似乎对她的反应不以为异,又似完全没听到他们说话。
是夜,韦明月独自一人跪在父亲灵前,呆呆看着父亲遗像。韦不平纵然曾做过许多令她难以见人的事,可毕竟是她的生父,而且对她自幼疼爱有加,她实在是怨恨不起来。至于秋渐浓和颜若朱,似乎谁也没做错,只是命运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她痴痴地看着遗像流泪,并没察觉身后有人走近。
“别哭了。”
韦明月惊转过头去,见秋渐浓立在她身后,无喜无悲。她刷地立起身来,不知如何称呼是好“你……”
“你爹生前交代我,要好生劝你,让你别胡思乱想。”
“我……”
“不平门如今不比从前,十分萧条,虽有赵一吭暂代掌门,但你是你爹的女儿,应当承担起不平门的重任,别让他一生建立的不平门就此凋零。”
韦明月看着他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如今说的话真令我感到陌生。你要是认了这个爹,你就替他撑起不平门,你要是不认他,何必披麻戴孝装孝子?”
“我从来没装过孝子,也算不上认他。但认与不认有何区别?难道我能改变与他的关系?就如我们之间的关系一样,那是天定的,我们流动着相同的血液,这不是你想不想要就能改变的。你应该学会面对你所有的一切,包括让你痛、让你伤和让你觉得羞辱的那些事。”
“我……我不行的。”
秋渐浓道:“你必须行,没有人能帮你撑着。”他将手放在韦明月的肩上,看着她变得无助的脸。他一直不明白他对韦明月究竟是否有好感,当初为什么会偶尔动念救她,连他自己事后都觉得奇怪。现在想起来,或许原本就是那一份莫名的血缘令他对韦明月产生几分好感,至少不会令他生厌。
韦明月不断地抹着流下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尽。她忽觉得软弱无助,不由得扑上前抱紧了秋渐浓,放声地哭出来。她从没这样紧地抱着他,可是这种感觉却混沌难明。“他是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她心里对自己说。“可是不行,我没办法把他当成哥哥,我——”她将脸贴在秋渐浓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他离自己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秋渐浓当然不会明白她在想什么,他无言地轻拍着她的背,对这个并无多少亲情可言的妹妹,毕竟还是有着几分怜惜。
韦明月想:“为什么他要是我哥哥?为什么我没办法接受这现实?不,他只是一个我爱的男人,可是我却永远也得不到。”她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