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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剑天涯-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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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院内。

公孙二娘见公孙正立于廊下,拉他进厅,低声道:“师父,昨晚好生怪异,先后两人先后去我屋内盗掌谱。”

公孙正奇道:“两人?那么掌谱究竟被盗没有?”

“第一个人盗的是真的,第二个人盗的却是假的。”

“还有假的?”

公孙二娘低低地对他细说了一遍。那边秋渐浓说道:“庄主,劳烦你命人打一盆水来。”

转眼有小厮打了盆水放在厅内几上,秋渐浓摊开掌心现出一只小瓶,他将小瓶内粉末倒入水中,说道:“那掌谱上沾了一种药物,遇水变色,凡有人碰过掌谱的,手在这水中一浸便知。”接着便命人一一伸手入盆去试。

公孙二娘诧然道:“那书上几时有什么药物?我怎未见他在书上撒什么?”她说这话时自然也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近前的卫渡天等人听见。只见庄内所有人均自盆中试过,半日后,所有人便都试完了,无一人手掌变色。

裴濯行道:“秋公子,你这玩笑可开得大了,到现在为止,并无一人手掌变色。”

秋渐浓面不改色地道:“这本在我意料之中。”

裴濯行面色微沉:“那你让我叫庄内上下人等齐来验明,却是何意?”

秋渐浓道:“既然是裴家庄上下人等都要验明,那应该还有人属遗漏之列。”

“怎么?”

秋渐浓看看众人道:“凌伯父、凌伯母呢?”

凌叶子叫道:“我爹娘怎会……”

凌韫道:“为以示公允,我们也当不能例外。”当下与妻子轮流去盆中试了一下,并无异状。

“还有裴夫人与裴庄主、少庄主呢?”

这句话顿令得裴濯行面现怒容:“连我们也要怀疑?”

裴夫人却上前将双手在盆中浸一下提起,说道:“未曾查明之前,人人俱有嫌疑,也怪不得秋公子。表哥,衍之你也来。”

裴衍之不敢有违母命,上前去验了一下后退。

裴濯行怒道:“荒唐!”袖子一挥,盛怒之状难以掩饰。

邵天冲亦觉得十分不妥,心想:“秋渐浓此举并未与任何人商量,擅自主张而且闹出如此笑话来,岂不是让裴庄主轻视?”

秋渐浓却慢条斯理地道:“裴庄主既然心中无鬼,为何自己不亲身验明?”

“你……”裴濯行气得说不出话来。

秋渐浓踏上一步,目光咄咄逼人,连一旁观看的凌叶子都已觉得难以忍受。裴濯行与他对视良久,终于怒哼一声,走上前将手浸入水盆中。他双手在水中并未变色,一放便提了出来,说道:“如何?你可该释疑了吧?”

秋渐浓盯着他双手道:“既然无事,庄主的手为何颤抖?”

“你又想胡言乱语什么?”

秋渐浓道:“素闻庄主涵养极深,为这点小事便动怒,着实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你明明无事,手却还在颤抖。”他这么一说,人人便注意到裴濯行的衣袖果然有些颤动,但均觉也算不得什么。

裴濯行怒道:“任何人给你这么捉弄,也会气得发抖的。”

秋渐浓道:“只怕未必如此。裴庄主你的手并未变色,那其实十分简单,因为你去晚一步,盗的那本是假的。”

“你……无凭无据,胡言乱语!明明已按你的说法验明,还要强辞夺理!”裴濯行一拍茶几,将那几上水盆震得跳起,倾倒于地。“我慕仁山庄可不是任由你撒野的地方!”眼看双方便翻了脸。

秋渐浓道:“庄主不必动怒,你回房后想必细翻过那掌谱,假掌谱自然也不会在了,可是你脚下鞋底多半没换,一定踩着了屋内的磷粉,只须将门窗关闭,便可以看见鞋底绿光。”

“一派胡言,难道我还会任由你捉弄?”

“验与不验,可由不得你。”秋渐浓说话间便向他出手。

琴棋书画立即将厅门掩上,厅内许多裴濯行的弟子纷纷动怒,眼看要混战起来,卫渡天道:“且先安静,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此事与你们无关。”他的声音以真气传送出去,震得众人耳鼓作响,慕仁山庄的众弟子登时安静下来。琴棋书画等八人将他们拦在厅内一角。裴衍之仍想动手,宋琴和随手点了他穴道,将他按倒在一张椅中。

裴夫人素来文静,也现出薄怒之色,对凌叶子道:“叶儿,你的朋友怎地如此不讲道理?”

凌叶子尚未答话,公孙二娘已道:“夫人莫生气,若他冤枉了庄主,我必让他加倍赔罪。”

裴夫人愤然道:“江湖人最重声誉,只怕你们赔不起。”

公孙二娘笑道:“至多我们将性命交还夫人便是。”

裴夫人愠怒无言。她见厅内二人斗得激烈,不由得为丈夫担忧起来。

邵天冲在旁看着,心道:“秋渐浓闹成这般模样,这事不知如何收场才好,只怕事后再怎么赔罪,也不能取得裴庄主谅解了。唉!”他正忧愁间,听得秋渐浓道:“关窗,遮光!”

琴棋书画应一声,立即去关了窗户,四名男子脱下身上长衫便向窗户遮去。

裴濯行见此情形,一颗心陡然下沉,拔出长剑,竟是拚命打法。那窗户一遮,虽然仍有微光射入,但人人都已看清,裴濯行走动间脚下确实闪动幽幽磷光!

裴夫人先是啊地一声惊呼,不由自主倒退几步,站立不稳,凌叶子一把扶住了她。

裴濯行怒吼了一声,声调变得十分难听,剑招更为狠毒,拚命想要逼退秋渐浓,向门边移动。卫渡天抢上前,发掌向他夹攻。裴濯行的武功原本略逊他们二人,更何况是二人一同夹攻?不多时便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侧边的太师椅旁。只听他手中长剑叮一声响,脱手跃上半空,秋渐浓接过长剑刷刷几剑,几点血光溅起,裴濯行跌坐于椅内,双手双脚颤动不止,衣袖及裤脚边全是血迹。

裴夫人惊呼着扑上前去,叫道:“表哥,表哥!”回头怒斥道:“他纵有不是,亦不过盗了一本掌谱,你怎能下如此毒手?”原来裴濯行的双手双脚筋脉俱断,从此便成了废人。

众人见状均觉得未免有些过份,邵天冲忍不住也叱喝道:“你也太残忍了!”

裴夫人盛怒下一掌向秋渐浓攻去,她武功平平,秋渐浓侧身轻易避开,握着她的手腕一带,手下一紧,裴夫人顿觉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凌叶子叫道:“不得对我姨母无礼!”

秋渐浓道:“她与此事无关,我也不想难为她。二娘,你看着她。”公孙二娘应声上前抱住裴夫人,令她不能动手。

裴夫人挣扎着哭道:“你……你不是人!”

秋渐浓道:“我现在没空与你理论,一会你便知道你丈夫是何等样人。”说着向邵天冲身边走去。

邵天冲一怔,道:“你干什么?”

秋渐浓却在公孙正面前停下,看了他半晌。公孙正正视着他,两人对视无言。公孙二娘也讶异起来,问道:“这事与我师父又有何关系?”

秋渐浓叹一声道:“我也愿与他无关,只可惜公孙师父也一样脱不了干系。”言语间手指着公孙正的脚。

公孙正凝视他良久,道:“不必看了,你既然能怀疑到我身上,我否认亦是无用。”说罢,缓缓抬起脚,鞋底荧光微闪。

公孙二娘失声惊叫道:“师父,你……”

公孙正道:“不错,第一个盗掌谱的是我。”公孙二娘与邵天冲呆立当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过你怎么会疑心到我,倒也奇怪。”

秋渐浓道:“我对你起疑其实是从上次来慕仁山庄,不过当时仅仅是怀疑你的身份,倒未曾疑心你会与邵家血案有关。昨晚我故意发出声响,见你并未伤害二娘,显然还念师徒之情,|奇+_+书*_*网|所以我今日对你也手下留情。”

公孙正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听闻声息后便离去,并未想到要杀人灭口。”

秋渐浓道:“只怕你的弟弟却与你不大一样,他比你要狠毒多了。”说着一指裴濯行。

“你在说什么?”裴夫人茫然问。

秋渐浓道:“这种事,理应由公孙师父自己来说。”

公孙正微笑道:“迟早总是要说的,先听听你为何疑心他再说。”

秋渐浓道:“裴庄主身上疑点其实太多。第一,他对邵天冲过度热情;第二,周超与飞斧帮勾结之事颇有疑问;第三,他对此事太过关心。先说第一点,凌伯父能看得出邵天冲的相貌与其父相像,裴庄主绝不会看不出这一点,所以他对邵天冲处处关心,尤其对于他的身世,更是热情得过了头。”

裴濯行颤声道:“我……我从未见过邵家的人,又怎会知道……”

秋渐浓摇头叹道:“你若是从未见过邵家的人,又怎会血洗邵家呢?”

邵天冲一震,问道:“你说什么?”

“我离开不平门前,独自去了少林一趟,再三向方丈追问当前的事情,方知邵方当年以七绝摧心掌击毙的那孩子,名字叫做裴慕仁。你可明白了?”

邵天冲呆在当地,脑中一片混乱,觉得事事都与他所料相差太大,一时无法接受。只听秋渐浓又道:“当年邵方的那位至交叫做裴剑农。”他见公孙二娘向他看来,微微一笑道:“自然,与我的名字是音同字不同。据说他本不叫这名字,后来娶妻生子后,取解剑归农之意,改了名字,表示从此退出江湖,做一名普通农夫。不过邵方却不肯放过他,仍然要找他报仇。”

“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以至于至交变为世仇?”邵天冲问。

“这个……说起来未免有些难听。我曾听卫渡天说起,钟离坎为他的两位朋友铸了那对同心剑,分赠二人。同心二字,想必任何人一听便知其义。这两把剑,一把在邵方手中,一把却在裴剑农手中,他们两人关系可想而知。”

卫渡天失声道:“哎哟,当初我跟你提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可没想到与慕仁山庄有关。”

“你不知亦不足为奇,因为你不知道裴剑农是谁。若不是方丈说起,我也不会知道慕仁山庄的创始人是谁。裴剑农与邵方本是一对……可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却又娶妻生子,离开邵方。”

邵天冲胀红了脸道:“邵方不是男人么?”

秋渐浓笑道:“他本来就是男人,所以裴剑农大约想做个正常人,不想再维持这段不正常的感情。成婚后他与妻子感情弥笃,就更不会再理邵方。邵方创这掌法,原本是想杀了他妻子,让他看着心爱的人死去,没料到裴剑农的妻子却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孩子,邵方一怒就将恨撒在那孩子身上。尔后的事,方丈亦不知晓,我只能凭空猜测,不如问公孙师父更清楚些。”

公孙正接着他的话道:“那孩子死后,邵方就此消失,裴剑农未能报仇,他为了纪念独子,便将裴家庄更名慕仁山庄,并再娶妻生子。他鳏寡十余年未娶,是对亡妻难忘,而续弦是为了后继香烟,同时他要裴家所有子孙记着,只要裴家有一人活着,便要取得七绝摧心掌的掌谱,以此掌法杀光邵家的人。邵方一生未娶,但他弟弟却住在姑苏,所谓邵家的后人,其实都只是他弟弟的后人,但这笔血仇总要清算的,自然便落到邵方弟弟的后人身上。裴家历代子孙都未能实现这遗愿,因为他们虽承诺要杀邵家后人,却一直找不到掌谱,也不及这人狠毒——”他一指裴濯行,“他找不到掌谱便先杀了人家满门,再慢慢寻找那掌谱。他以为一定很容易找着,谁料搜翻了天也查找不着。偏偏邵家唯一的后人又失了踪,从此便断了线索。”

秋渐浓道:“可是你却无意中发现了邵天冲,你必定也事先打探过邵家的情形,见了邵天冲的容貌,再听他的名字,便知道他的身份,想要从他身上查找掌谱下落。但邵天冲失去了记忆,无论你们怎么打探也查不出半点线索,你们更没想到的是,与裴濯行合谋去邵家的杜战已捷足先登取走了掌谱。”

裴濯行声嘶力竭地道:“胡说!一派胡言!我怎会知道谁是杜战?”

“你不认识杜战,却向他报讯?我们上次离开慕仁山庄到开封时被杜战围剿,除了你有谁报讯?至于你为何认识杜战,那便说到你的第二大疑点。周超自幼生长在湖州,以他的身份地位武功,无一可取,突然之间说他与飞斧帮、周王府勾结,未免有些突兀,飞斧帮能看中他哪一点?他若不是奉你命,又怎敢妄为?而你自然是多年以前便与周王府有了勾结,所以结识杜战。当你妹夫得到周燕二王勾结的证据时,他只告诉了你一人,若不是你,却又是谁出卖了他?”

凌韫道:“你……难道当真是你?”

秋渐浓道:“此事是后来凌伯父提起我们方知,你连自己的亲人都会出卖,还有什么做不出?”

裴濯行额上冷汗直下,喃喃道:“胡说,胡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胡说!”他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

凌韫颤声道:“我对你的疑念只是一闪而过,还当是我朋友受逼不过招供,现在细想起来,他已抱必死之心,将罪证交给我,又怎会吐露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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