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凌韫颤声道:“我对你的疑念只是一闪而过,还当是我朋友受逼不过招供,现在细想起来,他已抱必死之心,将罪证交给我,又怎会吐露此事?”
凌叶子看着姨父,满脸失望之至。
秋渐浓道:“第三,你对掌谱如此关心,有意无意地打听,又怎会不令人生疑?”
裴濯行虚弱地道:“你……你编构的故事太过巧合,简直……”
公孙正踏上一步道:“他编的故事巧合太多,没有真凭实据,那我便讲个真实的故事给你听。三十年前,一对兄弟两同去苗疆,经过一个毒沼时,弟弟不慎陷入泥沼,哥哥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反拉入泥沼,而他自己借这一拉之势跃上实地,远远地逃开。他哥哥问他为什么,他说道‘我恨你,从小到大,你为什么样样都要比我强?所有人提到我都只知道我是裴正我的弟弟。我们两人与表妹一同长大,为什么表妹就应该与你订亲而不是与我?我与表妹才更年貌相当些,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只有你死,我才不会永远做裴正我的弟弟,我才会得到慕仁山庄,得到表妹。’这话你应该不会陌生罢?”
裴濯行“啊”地惨叫了一声,手颤抖着抬不起来,叫道:“你……你……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活着的……你完全不像……不像……”
公孙正冷冷道:“任何人在那充满毒瘴的泥沼中生活五年,容貌都会变的。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很苍老、很丑陋?只要你自己试着去泥沼中生活五年便会明白了,只要是泥沼中经过的、生长的所有生物,无论是藤蔓、毒蛇、毒菌,只要是能吃的,统统都可以拿来充饥。一直到五年后有人经过,我才能从泥沼中爬上来,当时我在水边看自己的倒影,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当我怀着一线希望回到家中,却看见满庄喜庆,正在庆贺我的好弟弟——你的大婚之喜,嘿嘿,嘿嘿!”他转头看着裴夫人。
裴夫人面色白得犹如梨花瓣儿,不停在风中颤抖,嘴唇微翕,说不出话来。
“昀卿,昀卿,你好啊!”公孙正苍凉地说道。
“表哥,我……”
公孙正道:“你没错,我也没指望你能为我守候一生,只是我怎么也没料到,你嫁的不是旁人,却是那个禽兽——不,他远不如禽兽,禽兽尚念手足情,他却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要杀,厉害啊厉害!”
裴濯行面如死灰,闭上了双目。
公孙二娘见公孙正凄然欲绝,忍不住叫道:“师父!”
公孙正道:“傻丫头,你不必叫我师父,我收你为徒,原没安着什么好心眼。若不是因为天冲,我也不会去将你们捡回来。我所以不肯收天冲为徒,是怕有了师徒情份,便下不了手。我也没好好教过你功夫,因为我自己所学的功夫只要你一出手,便会有人识得。”
公孙二娘道:“师父,我不怪你,我知道你还是把我当徒弟的,那晚你若狠心些,便会杀我灭口,可是你毕竟没有。”
邵天冲问道:“师父,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为什么不动手?”
公孙正看着他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说道:“我活着一直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如今仇也不可能得报,掌谱虽得到了,亦不过是一堆废纸,难道我还会去修习它?昨晚我看了许久,还是将那掌谱连带木匣一同烧了。我先祖虽然死得甚惨,可是邵家死了一百多人,这仇怎么算也算不清了,再清算下去亦不过是多伤人命而已。”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今日终于能站出来指证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能说明自己的身份,便已无遗憾了。当日我追去杀了杜战,原本是想救他一回,就算我再怎么恨他,也料想到事情暴露后他会有何下场,他……他死不足惜,可是昀卿你……”他一说,众人才知杜战原来是死于他手中,那么不问可知,那剧毒自然是他自苗疆带回来的。
邵天冲想:“为什么他说大仇不可能得报?师父他还是不忍心对我下手的,他……他虽牢记着这血海深仇,可他毕竟与裴濯行不一样,他没有办法用别人的血去祭自己的祖先。”他心头升起悲凉之意,说不出话来。
裴夫人挣开公孙二娘的手,走上几步,忽地双膝一软跪在公孙正面前,泣道:“表哥!”
公孙正想要将她扶起,她却不肯起身。公孙正道:“这又是何苦?”他松开手,转身对秋渐浓道:“只不过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栽在你手中……嘿嘿,你比你爹娘可厉害得多了,他们哪有你这般心计?”
秋渐浓道:“公孙师父,实在是对不住了。”
公孙正道:“你听了那琴音,便猜到是我?”
秋渐浓道:“你那琴音是缅怀故人,那晚你特地拉我去说话,一直看着我,应该是想到我的父母惨死,所以才会在洗心阁上弹奏那悲伤的曲调。”
公孙正点点头道:“我与你父母原是至交,当年我得知不平要娶申家堡的大小姐,一怒之下要去找他兴师问罪,可是蕈秋却拦住我。她说心既留不住,留着人有何用?她当时左思右想,生起走绝路的念头,我一直劝她,她才终于打消念头活下来。去苗疆前,我约好回来后要送她离开江南,可是我一去便没回来,待有了她的消息时,却是噩耗。斯人已故,唯有余恨耳。”他遥想少年时的往事,眼光渐渐迷离,“红藕香残玉蕈秋……微雨剑双飞,落花人独立,如今却只能见到故人之子了。”
秋渐浓道:“我……我爹临死时也念着这两句。”
公孙正道:“微雨剑双飞是指我和不平,落花人独立是指你母亲,当年我们并称江南三剑。只不过,如今却剩我一人孑立……我活着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他说了两声,语音渐渐低下去。
公孙二娘见他面色有异,抢上前扶住他身子,叫道:“师父,师父!”邵天冲也跟着上前去,他心中百般矛盾,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公孙正看着她微微一笑,抚着她的头道:“乖。”他嘴角沁出一丝鲜血,身子慢慢下滑,低声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我如今何止尘满面、鬓如霜?”
裴夫人握紧他的手,满眼俱是三十年前那个文武全才、风流俊朗的表哥,不由泛出一丝微笑,跟着他道:“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公孙树下,白首盟约,你……你还记在心上……”
公孙正低声道:“我自然记着,生死不相忘。”
“我从没仔细瞧过,你与我这么近,可是……可是我就没看出来……其实我应该想得到,你改姓公孙,取了正我中的正字为名,只是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你尚在人世……”
“你又怎会想到当年的裴正我会变成这般模样……我时时看着你,你从没发觉过。别说你,连他都认不出我来。也好,不会因此而扰乱你的生活……昀卿,昀卿。”公孙正唤了两声,眼睑渐渐无力睁开。裴夫人叫道:“表哥,表哥,你等等我!”伸手拔了头上发籫用力插入心口。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尾声
公孙二娘虽近在咫尺,注意力却全集中在公孙正身上,哀伤不已,全没注意到裴夫人的举动,待发觉时已是迟了。裴夫人颤声道:“表哥,我们说过生死不渝……生时我负了诺言,可是死后决不会了……他……他得到我的人,却永远也得不到我的心。”说着胸前的手渐渐垂下,握着公孙正的手却还是紧紧的。
邵天冲叫道:“师父!”
裴濯行大声叫道:“表妹,表妹!”他看着枉费了一生心机得到一切就此消失,心中的绝望痛苦已足令他疯狂。
裴衍之呼叫母亲与凌夫人呼叫姐姐的声音在那同时响起,但众人所有的注意力均集中在裴濯行的身上,因而他们的叫声便显得非常单薄而被人忽视。裴濯行的眼神是绝灭的看着前方,有不可置信的感觉。每个人只是看着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理会他,看着他的目光交集着鄙视、怜悯、痛恨……他让人怜悯么?他裴濯行这一生,该得到的得到了,不该得到的也得到了,名利、富贵、心爱的女人,可是一夕之间这些也不过化为飞灰,纵还有慕仁山庄无尽的财富,也无法令他的余生有半分欢乐了。他渐渐地笑起来,从浅淡的自嘲的笑转为凄凉无望的笑继而变成歇斯底里的疯狂,他的手足随着剧烈的大笑而颤抖。
“不要笑了!”邵天冲从公孙正身边站起来向着他怒吼。这个令他家破人亡的人,如今只让他感到深深的憎恶与怜悯。
裴濯行渐止了笑,看着他道:“你应该感谢我你知道么?邵家的一把火什么都烧光了,为什么你们四个孩子能活下来?因为是我一意的坚持,为了那掌谱,为了用七绝摧心掌来致你于死地,所以你们才能活着。如果我知道你活着是个祸胎,当初我应当不理什么遗训直接杀了你。”
邵天冲道:“你后悔么?迟了些而已。”
裴濯行点点头:“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斩草一定要除根,哪怕你的对手再弱小,只要让他活着,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其实我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第一个杀的是你妹妹,只不过出了些意外失败了。”
“原来是你派人去追杀她。”
“她其实不足为虑,所以她虽然逃跑,我也没放在心上。杜战太没用了,居然没能杀得了你,这一点是最大的失败。”
邵天冲看着他。他已经成为一个废人,可是在他心里显然没有丝毫的悔意,他只后悔做得不够绝决。邵天冲说道:“其实你很可怜。”
裴濯行的面肌抽搐着,咬牙切齿地道:“是我杀了你邵家的满门,是我盗了皓阳心经和心剑,是我一心要杀死我的哥哥……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邵天冲道:“你这样子跟死又有什么区别?还用得着我来杀你?”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他哀嚎着。
“你活着其实比死还痛苦,有勇气你就自杀吧。”邵天冲怜悯地看他一眼,转过身去。他默默扶着公孙正的身体,却怎么也无法分开他和裴夫人紧握的双手。公孙二娘抱着公孙正的头,不停地流泪。
秋渐浓拉开她的手,轻声道:“二娘,他已经去世了。”
“不,我要师父,我要师父!如果我知道真相是这样的结果,那宁可永远都不知道!师父……你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为什么要这样离去?师父,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秋渐浓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别难过了,二娘……”心中已能理解公孙正为什么走上这条路。他秉承着祖先遗训,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报仇,在这最后的理由也无法支撑他活下去的时候,他觉得生命已失去了意义。一个人数十年活在被弟弟出卖杀害的痛苦之中,还要背负着家族的仇恨、眼看着心爱的人嫁给别人,对他而言活着实在没有任何欢乐。所以他选择了死。
裴濯行绝望地坐在椅中看着屋梁,整个横梁在不停地旋转……旋转……厅内此起彼伏的哀哀哭声在他耳中轰隆地巨响,但没有一声是为他而发,没有一滴泪是为他而流。他还得活着承担他一生的恶果。
公孙正与裴夫人的尸首因无法分开而不得已用火焚化了,虽然裴衍之极其愤怒地反对,但也无任何办法。自然也没有人去理会他的痛苦与愤怒。公孙二娘将二人的骨灰用坛子装了起来。
凌韫夫妇先离开慕仁山庄回了姑苏,凌叶子留下陪邵天冲收拾完后也将要回姑苏。临行前邵天冲问道:“你们去哪里?”
卫渡天道:“我回开封去。”他看了看柳拭尘。
“为什么要回开封?”邵天冲疑惑不解。
卫渡天笑了一下:“我回去先看看大哥和二哥……毕竟兄弟一场。”他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郁郁之意,终究没把要回飞斧帮的事说出来。
柳拭尘对秋渐浓道:“我要跟三哥走。”
柳拂月叫道:“那我怎么办?姐姐……”
许书音微笑道:“傻丫头,你姐姐要嫁人去,难道你也要去陪嫁?可没有小姨子陪嫁的规矩。”
柳拂月面上一红,撅着嘴,心中虽有不舍,却也无可奈何。
柳拭尘笑道:“我会回天涯岛去找你们的,三哥有些事要处理罢了,处理完了我就会回去看你。”她摸摸妹妹的脸,柔声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邵天冲问道:“你们要回天涯岛么?二娘呢?”
秋渐浓道:“她去抱她师父的琴,她说不想在留在中原了,不愿意再看见血腥。”说话间公孙二娘自洗心阁上下楼,神情憔悴地抱着那具擦得一尘不染的琴。秋渐浓接过琴,看着她回房去又将骨灰坛子抱着走出来。
邵天冲皱眉问道:“二娘,你不肯将师父落葬,却要将骨灰带到哪里去?”
公孙二娘道:“慕仁山庄是个脏地方,师父不喜欢留在这里的。他与裴夫人永远都不再分开,到哪里都是一样。”她执拗地坚持,邵天冲亦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