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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勤秀眉一挑道:“是你要喝的呀,你不是要水么?”
楚少秋恶狠地冷笑道:“我那是故意试试你,不想你竟想乘此机会害我,哼!你害不死我的……”
雪勤不由杏目猛然一睁,可是转念一想,他如今重伤至此,我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呢?当时不由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我真想不到,你竟会这么想,那你当初又何苦要娶我呢?”
楚少秋仍然紧紧紧地拉住她的两只手,他头上暴露着一条条的青筋,显示他确是怒到了极点。他狞笑道:“我……我是可怜你,我要知道你这么浪,呸!你倒贴我也不要你!”
雪勤只觉得头一阵昏,只气得全身颤抖,她真想举掌向楚少秋劈去,她也知道,只要这一掌,就能把这一条丑陋的生命结束掉。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下不了这种毒手,她忽然咬紧了银牙,点了点头。
“好!这是你说的话,你永远记住,你一辈子不要后悔!”
楚少秋嘿嘿笑着,唇角尚带着血,他双目像血似的红,他冷笑道:“我只问你,你刚才上哪去了?你说!”
江雪勤绷着脸。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
楚少秋啐了一口,兀自大声嚷道:“臭婊子!你说,你说,你是不是去找那姓管的小子?你说呀!”
江雪勤哼哼地笑了两声,冷冷道:“你叫吧!你爹你娘来了都没关系,你简直不是人,我真是瞎了眼了!”
才说到此,却为楚少秋一掌打在脸上,因为不注意,楚少秋这一掌又打得很重,直把她打得向前一栽。她不由猛地扑上前,伸手向楚少秋就抓,一面哭道:“好!你打人,我给你拼了……我们都不要活好了!”
可是当她紧紧抓住楚少秋双臂时,却为楚少秋喷出的第二口血,溅了一身。
她打了一个冷颤,吓得“啊”了一声,当时忙松开了手,楚少秋跟着躺了下来!
他仍然含糊地骂道:“臭女人……贱人……你好!你好!……”
雪勤一时悲愤得趴倒在地大声哭了起来,良久,她觉得一人轻轻地摇着她肩膀道:
“少奶奶!少奶奶!你不要哭了!”
雪勤抬起头,才见自己陪房的丫鬟小琴。不知何时她进来的,两只眼睛哭得和水蜜桃子也似,尚自不住吸着鼻子。
雪勤看着她,不由更伤心了,她抽搐道:“小琴!赶明儿个,我们回家去吧!这地方我实在是够了!”
小琴落着泪。
“到底为什么啊……小姐!我扶你回房去吧!”
雪勤坐起来,见楚少秋双交手插着放在胸前,一双怒目直视着天花板,唇角兀自带着不谢的笑纹,看着她。想到自己这一段可悲的命运,她的热泪又不自禁地淌下了,她暗忖道:“我是非要走不可了!”
她徐徐站起了身子,擦了一下泪,对楚少秋道:“你是在重伤之中,你要注意你的身子,等伤好了,我们再慢慢谈,反正,你也不能这么侮辱我,可是现在我要让着你!”
在她说话之时,小琴一直在拉她衣服,对她摆手,可是她仍然把话说完了。
楚少秋只是连连地冷笑着,他此刻也似乎冷静了些。
雪勤转问小琴道:“少爷的药呢?”
小琴一指几上。
“已经端来了。”
雪勤点了点头。
“你侍候着他喝下去。”
楚少秋冷笑道:“你放下,我还没有死,我自己会喝。”
他说着又对着雪勤冷笑了笑。
“难为你,居然还会想着我的伤,我们真是恩爱夫妻。不过,你可知道我是伤在什么地方了?”
他说着,竟自双目一红,语音显得有些哽塞,江雪勤对他可说是已容忍到了家,根本不理他。她低着头,楚少秋落了几滴泪,他心情至为矛盾,他忽然发觉在他生命里,是不能离开这位妻子的。因此他流泪,流泪的目的,只是想换取雪勤的同情罢了。
这一霎那,他很后悔方才的暴风雨,也许这将导致一项严重的破裂行动。虽然江雪勤从来也没有真心爱过他,可是他也并没有作过多的苛求;如今,可能这虚假的场面也不能维持了。
这儒夫想到这里,如何不为之颤惊?一切的愤怒,顿时瓦解冰消,他暗暗恨自己。
“我把事情弄糟了!我怎能离开她呢?我必定要留住她啊!”
想着他忽地大哭。
“雪勤……雪勤……你不能走……你要原谅我,我!我真该死……”
他忽然左右开弓地用双手,拼命往自己脸上打着,那双凸出的赤红双目,却盯着雪勤,只等对方说一句赦免的话,他就好住手了。
可是雪勤并没有理他,这一霎时,她心灵上得了一个可笑的启示,望着他,她微微皱着双眉。
“这简直是戏台上一个小丑……而我的生命,竟付托给了这么一个人……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
想到此,她真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一时只听见“啪、啪”有耳光之声,震得室内的油灯光蕊闪来闪去,她不由叹了一声。
“你这是何苦打自己呢?”
楚少秋放下手,涨红了脸讷讷道:“那你……你是不生我的气了?”
雪勤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差一点儿淌下泪来!
她长叹了一声,对着楚少秋苦笑了笑。
“天不早了,你好好地休息吧,我也累了!”
楚少秋紧紧地揉着她一只手,又在脸上挨了一下,这才躺下去。小琴在一旁道:
“少爷!你吐这么多血……怎么办呢?”
楚少秋摇了摇头。
“不要紧,你快扶着少奶奶回房去吧!”
雪勤心中似乎动了一下,由此可证明,楚少秋爱自己是如何真切,她以含着泪的目光,向丈夫瞟了一眼,那只是愧疚,可是并没有什么别的成分。因为一个女人,只会对她深爱着的人存体贴之心,她的角度,绝不及于第二人。在爱情里,她们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她们只知道敬忠于自己所爱之人!
她很想再说几安慰他的话,可是她倔强的嘴,天生不适宜去谄媚别人的!更何况这个她很厌恶的人。
她转身离开了这间房,而楚少秋却紧张地张望着她二人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视线之外,他才紧张地由日中吐出了一块棉花。
这棉花是深红色的,他把它藏在口腔的边侧,必要时,他只需用力咬一下,就会有血似的浓汁,自棉中榨出;然后再由口中喷出,和所谓的“吐血”,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他庆幸瞒过了雪勤的眼睛,可是却比他预期的效果小得多,他用绸巾,把这些“血汁”擦干净了,睁着那又可怕的眼睛,暂时也陷入了深思之中:
“看样子,这女人存有深心,只要看她那双眼睛,就知她是存有异心,我要加紧防备她一下才是。”
同时他知道,管照夕这一掌,实在伤得他很重,只要试一运气,全身麻软不堪;尤其是五脏,更是疼痛不已。
他想到了,可能是为管照夕五行真气所伤,所谓五行是指心肝肺脾肾,施功人如此五行真力伤人,被伤者必定是伤在此五脏,因此是一种极为厉害的掌力。
管照夕如用这种掌力伤了自己,那可是不堪设想的糟。据自己所知,海内外,能治此伤的药极为有限,除了两三种失传的丹药以外,还真不知道,有什么药,能有此功效。
想到这里,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陷于茫然之中。这个骄傲却懦弱、虚伪但迂腐的人,在他想到了真正的“生命”遭受“存”和“亡”的威胁时,他内心激起的恐惶和忧虑,简直是无与伦比的。这时候如果把雪勤“爱情”力量,放在眼前,和他的生命来比拟的话,那爱情之力,直如秋萤尾芒,简直是微乎其微了。
楚少秋这时深深为着他的伤势而焦忧,而隔墙的小妇人,亦何尝不陷于悲痛之中,想到眼前的命运,想到了未来的结局,她真是不敢再想下去了,可是又不得不想。
放下了素帐,望着帐顶,亮晶晶的眼泪直在眸子里打转。虽只是短短的几天,可是她已感觉到自己消瘦了,对着铜镜理妆时,她也曾注意到自己那双剪水的眼睛,似乎已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充满了忧郁。她似乎已能透视出,眼角的皱纹,颈项的松弛,虽然看来仍是一样的白嫩,摸来亦如凝脂般的滋润,奈何藏在它们里面的“灵”已感到累了。
说得可怕一点,那是老了。
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初次有了“老”的感觉,这是多么可怕而怪诞的一种思想?
这一切都是心灵的作崇,一个乐观的人,即使七老八十,因为他有活泼愉快的内心,他一样感觉到自己是年轻的。相反,一个心中隐藏着忧郁思想的人,虽少壮年华,那只是表面的装饰,无异于真正老了的人,那是一块行尸走肉。
我们惯常以“几家欢乐几家愁”这句话,来反衬两种心情的对照,我们却也惯常以“家家有本难念经”来比拟人人都有不如意的苦衷。不信,笔者试把笔锋转过,我们且看看,别的人,是否如她一样凄楚可怜?或是较愉快,或是……
战胜了的丁裳,笑得如同一枝微风中的百合花,仰视着吊在树上的江雪勤,她内心充满了喜悦,真是乐不可支。
“这一下,我可算消了气了,好好把这女人吊一下才好。”
所以雪勤虽然向她说了软话,她仍是不依。当然,她并不是所谓的“心毒”,在她来说,只是泄忿。因为那一次落水之耻,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件隐恨的事情,能够快意地惩罚雪勤一下,在她来说是求之不得的。
因此她决心吊她一个更次再说,可是当她去而复返之后,才发现已失去了雪勤的踪影。她微微怔了一会儿,暗想她怎么下去的呢?后来仔细看了看那根折断的树枝,才知道,雪勤是运功自坠而下。她望着那节断了的树枝,心中微微有些后悔,她担心江雪勤由这么高摔下来,怕不要摔伤了。
可是这种追思的悲伤,马上就被她忽略了,她仍然带着稚气的欣慰,喜孜孜地找到了她的马,一路打马直到了她投宿的小店之中。这时店伙正忙着上门板,见她回来了,都弯腰叫了声:“丁爷!”
她伸出一只手,往唇下摸了摸,一方面怕这些讨厌的伙计看她没有胡子;再方面略微装作些气派,她咳了一声,压低了嗓音道:“刚才有人来找我没有?”
“没有!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丁裳点了点头,随口道:“我去逛了街。”
那伙计一缩脖子笑了笑,眯缝着小眼。
“要说逛,还是八大胡同的清吟小班好,那里都是姑娘,听说是苏州、杭州来的,脚小皮肤白,盘儿也长得俊,嘿!有这么一手……只是听说价码大,光打茶围没有百八十个子儿也下不来。”
他又挤着眼笑了笑。
“爷!你老是去那地方不是?”
丁裳无意的一个“逛”字,想不到却让他误会这么远,先时还不明白,这些男的,可真没有一个好东西,说这种话,居然面不改色,真不要脸。
当时气得秀眉一挑道:“不要胡说八道!”
那伙计本意是想充行家,因见丁裳年轻,衣着华贵,出手也阔,误为登徒之流,想讨个好,说不定他一高兴,就许叫自己带他去,那不正好弄他几个花花。却想不到会碰这么一个钉子,一时腰弯得跟大虾米也似,口中连连赔笑道:“是……是……小的满口都是胡说八道。”
丁裳冷笑了一声道:“你真是狗眼看人低,快给我算账,我这就走……”
那伙计怔了一下,一只手摸着脖子道:“爷!这可犯不着……小的说错一句话,你也犯不着就往外搬呀……这……”
另外那个伙计也含笑道:“公子,你老就算了,给他兔蛋生气犯得着吗?他小子狗嘴里还能长出象牙来么?唉!你老就算了,快请,快请,我这就给你沏茶。”
说着还用手去拉丁裳的膀子,丁裳后退了一步,嗔道:“不许碰我,你们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快给我算账,我是真有事,谁有工夫给你们生气。”
这伙计也被说得面红脖子粗,直往上翻白眼。
“这……这是怎么说的,你老就不能高抬贵手一下么?给他兔蛋犯得着么?”
先前那伙计,被他糟蹋得横鼻子竖眼,就顶了他一句道:“你他娘才是免蛋呢!骂人还行!”
另外那个伙计就回过头给他瞪眼,他哈着腰道:“你想打架是不是?你会不会做生意?”
先前那个伙计也不服。
“我怎么不会做生意,我开买卖的时候,你兔崽子还在喝风吐沫呢!”
这一闹,眼看着就要打架了,丁裳气得匆匆上了楼,到自已房中,把简单的几件衣物打点一包,再下楼时,两个伙计已经打成了一团。旁边虽有几个拉架的,可是都不怎么卖力,光是皱眉咂嘴,一任二人打得鼻青眼肿。
丁裳丢下一块银子,本想自己走自己的,可是转念一想,他们打架,也是为着自己,不由叹了一声,走过去,抬腿一脚,把一个小子踹到了墙角,另外又是一脚,把另一个也踹到一边趴下了。
她这种随便的动作,一般人看来,也是神乎其技了,都不禁惊吓地看着她。
她又用手中的小马鞭,指了一下桌子。
“银子在这里,多的算小账!”
说着她转身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