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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树荫中无疑也伏着绝顶高手。
奇怪的是,他虽然击退了小方,却没有再乘胜迫击。
只要小方一退回木屋,他们的攻击就立刻停止,看来他们只不过想要小方留在木屋里,并不想取他的性命。
来的究竟是些什么人?究竟是想干什么?
天色更暗。
小方和“阳光”还是面对面坐在那里,树荫中的人已经看不见他们的脸色。
可是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阳光”忽然叹了口气。
“时候已经不早了,一天过得真快。”她问小方,“你还想不想出去尸
小方摇头。
“阳光”站了起来。
“那么我们不如还是早点睡吧!”
“好。”小方道,“你睡床,我睡地板。”
“阳光”又盯着他看了半天:“我睡床,你也睡床。”
她的口气很坚决,而且已经走了过去,把小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她的手冰冷,而且在发抖。
她是他生死之交的未来妻子,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们,如果是别人,一定会避嫌,一定会坚持要睡在地上。
小方不是别人,小方就是小方。
“好吧。”他说:“你睡床,我也睡床。”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很大的一张床,他们睡下去,还是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在一个小而温暖的木屋里,门窗都是开着的,绝不会有人来侵犯骚扰他们。
可是他们心里都知道,所有的事都已经不一样了,他们的性命随时都可能像酒杯一样被击碎,他们能活到什么时候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阳光”蜷曲在一床用大布缝成的薄被里,他们的身子距离很远,头却靠得很近,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先开口的是“阳光”,她压低声音间小方:“你受伤没有?”
“没有。”小方耳语,“因为他们根本不想要我的命。”
“如果他们想呢?”
“那么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
小方从来都不会泄气的,他既然这么说,就表示他们已完全没有机会。
“阳光”勉强笑了笑。
“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们暂时还不会出手的,我们不妨先睡一下再说。”
“我们不能睡。”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能留在这里。”小方道:“绝对不能。”
“你想冲出去?”
“我们一定要冲出去。”
“可是你已经试过。”阳光道,“你自己也知道我们的机会不多。”
“我们很可能连一成机会都没有。”
“那么我们岂非是送死?”
“就算要死,我们也得要冲出去。”
小方道:“就算要死,我们也不能死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我们绝不能连累卜鹰。”
小方的口气坚决,“他很可能还留在附近。这些人既不出手,又不放我们走,为的就是要利用我们诱卜鹰人伏。如果卜鹰还在附近,他会不会让我们被困死在这里?”
“阳光”沉默着,过了很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不会。”
小方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我们能不能让他来?”
“阳光”沉默。
这问题又是个根本不必回答的问题。她凝视着小方,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
她绝不会为自己伤心,可是为了一个宁死也不愿朋友被伤害的人,她的心已碎了。
——小方不能死,绝不能死。
——可是卜鹰呢?
“阳光”闭上眼睛,过了很久很久,忽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小方。
“如果你决心要这样做,我们就这么做。”她说,“不管你要到哪里去,我都跟着你。你要下地狱,我也下地狱。”
夜色渐深。
小方静静地躺着,让“阳光”紧紧地拥抱着他。
他没有动,也没有负疚的感觉,因为他了解“阳光”的感情,也了解他自己的。他们虽然在拥抱,可是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一个随时都可以为他们去死,也可以让他们去死的人。
——卜鹰,你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他们对你的感情?忽然间,一条人影自暗处中飞出,横空飞过十余丈,又忽然落下,“砰”的一声,落在这个已经不存在的木屋里,落在他们的床边,一落下之后,居然就不再有动静。这个人是谁?来干什么?难道他们的仇敌已决定不再等待,已决定要对他们出手?
“阳光”看着小方。
“我们好像有客人来了。”
“好像是的。”
“我们不理他行不行?”“阳光”故意问小方。
“为什么不理他?”
“他连门都不敲就闯进来,连一点礼貌都没有,这种人理他干什么?”
小方笑了。
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阳光”的手也已松开,他的身子已掠起,准备凌空下击。
他没有出手,因为他看清了这个人。
这屋子根本没有门,就算有门,这个人也不会敲门的。
死人不会敲门。
这个人的头颅已垂下,软软地挂在脖子上,就像是个被顽童拗断了脖子的泥娃娃一样。
这里虽然无灯无月,小方还是一眼就看出他是个死人。
——是谁拗断了他的脖子?为什么要把他抛到这里来?
小方的心跳忽然加快,已经想到了一个人。
第二十章 杀机四伏
就在这时候,另外一个方向的暗林中,忽然有一条人影飞出,横空飞过十余丈,“砰”的一声,落在这个已经不存在的木屋里,头颅也同样软软地挂在脖子上。
“阳光”一骨碌翻身跃起,一把握紧小方的手。两个人的心都跳得很快,眼睛里都发出了光。
暗林中已传出冷笑。
“果然来了!”
“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跟大家见见面?”
冷笑声中,夹杂着衣袂带风声、木叶折断声,隐约还可以见到人影闪动。
远处又有人轻叱:“在这里!”
叱声刚响,暗林中就有三条人影冲天飞起,向那边扑了过去。
“阳光”和小方的心跳得更快,他们当然己猜出来的人是谁了。
暗林中人影兔起鹃落,全部往那个方向扑过去,衣袂带风声中夹杂着一声声叱喝。
“姓卜的,你还想往哪里走?”
“你就留下命来吧!”
来的无疑是卜鹰。
他故意显露身形,将暗林中的埋伏诱开,让小方和“阳光”乘机脱走。
“阳光”又在看着小方,不管什么事她都要小方做决定。
小方只说了一句话:“他在哪里,我就到哪里去。”
“阳光”连一句话都不再说,两个人同时移动身形,也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
他们也知道暗林中步步都有杀机,可是他们一点都不在乎。
繁星满天,星光都照不进,茂密的木叶,木叶虽然已枯黄,却还没有凋落。
他们还是看不见人,连远处的呼喝声都已渐渐听不见了。
这个树林是在群山合抱的一个山谷盆地里,山势到了这里突然低陷,地气极暖懊,连风都是暖的,所以现在虽然已经是初冬,木叶仍未凋落。
可是地上仍然有落叶,就像是一个人往往会因为很多种原因要离开他的家一样,叶子也往往会因为很多种原因而离开它的枝。
小方没有听见落叶上有任何人的脚步声,“阳光”也没有。
他们只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他们听见一个人在哭。
每个人都会哭,在生的时候会哭,在死的时候也会哭,在生与死之间那个阶段更会常常哭。
有些人只有在悲伤痛苦失意时才会哭,有些人在兴奋激动欢乐时也会哭。
有人说,一个人在他一生中最无法避免去听的两种声音,除了笑声外,就是哭声。
所以,哭声绝不能算是一种奇怪的声音。
可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无论谁听见有人在哭,都会觉得奇怪极了。
最奇怪的是,这个正在哭的人,又是个谁都想不到他会哭的人。
小方和“阳光”听见哭声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这个正在哭的人。
这个人赫然竟是胡大掌柜。
他们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棵很高大的古树下,哭得就像是个孩子。
如果他们没有亲眼看见,他们绝对想不到名震江湖的“三宝堂”主人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坐在一棵树下面像孩子一样抱头痛哭。
可是他们亲眼看见了。
胡大掌柜好像没有看见他们。
他哭得真伤心,好像已经伤心得没法子再去注意别人,可惜他们却没法子不去注意他。
他们都见过他,都认得他,都知道他是谁。
幸好他们假装没有注意他,假装没有见过他,他们决定就这样从他的面前走过去。
他们没有走过去。
胡大掌柜忽然从树下一跃而起,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脸上虽然还有泪痕,却已经不再哭了,眼睛虽然还是红红的,却已经发出了狡狐般的光。
他忽然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人?”
小方看看“阳光”,“阳光”看看小方,故意问:“你是不是?”
“我是。”
“我也是。”
胡大掌柜冷笑:“你们都是人,可是你们看见有人哭得这么伤心,居然能假装没看见!”
“阳光”也冷笑。
“就算我们看见了又怎样?难道你要我们坐下来陪你哭?”她说得理直气壮,“你在这里哭,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胡大掌柜居然也理直气壮他说,“就是为了你们,我才会哭的。”
“为了我们叶小方忍不住问,“你怎么会为了我们哭?”
胡大掌柜的样子看来更伤心。
“我这一辈子,只喜欢过一个女人。”他说,“我找了她很久,等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她怎么死的?”
“被你们活活吊死的!”胡大掌柜悲伤叫道,“被你们吊在一棵树上,活活吊死的!”
他狼狠地盯着小方好一会:“我知道你姓方,叫做要命的小方,你想赖也赖不掉。”
小方已经有点明白了。
“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柳分分?”
“是。”
“你真以为是我杀了她?”
“不是你是谁?”
小方叹了口气:“如果我说不是我,你当然一定不会相信的。”
他没有再说下去。
他看出胡大掌柜已经决心要他的命,无论谁都应该能够看出这一点。
——“凤凰展翅”。
胡大掌柜的双臂已展,姿势奇秘而怪异,虽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暗器是用什么手法打出来的,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只要他的暗器一打出来,就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了。
“阳光”忽然笑了出来,不但笑了出来,而且唱了起来。
她唱的就是那天她在那干枯的绿洲中沙丘后听到的那首歌谣:
“燕北有个三宝堂,
名气说来响当当。
三宝堂里有三宝,
谁见谁遭殃,两眼泪汪汪。”
她的记忆力实在好极了,连一个字都没有唱错,而且唱得就像那小女孩一样。她还没有唱完,胡大掌柜脸色已改变:“你是谁?”
“我就是我。”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我怎会不知道?我不知道谁知道?”“阳光”甜笑,“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的。”
“我应该知道?”
“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她笑得好像也有点像那梳着十六八条小辫子的小女孩子,只差手里少了一条雪白可爱的狮子狗。
胡大掌柜吃惊地看着她,一步步向后退。
“你以为‘阴灵,是谁?”
“阳光”又道:“你真的以为是那个瓶子,还是那个……”
她话还没有说完,小方已拔剑。
一棵大树的根部,忽然间露出了一个门。
那当然不能算是一道真正的门,只能算一个洞,“阳光”认为那是门,只因为里面真的有个人钻了出来。
这个人虽然不是卜鹰,却是他们的朋友。
“班察巴那!”“阳光”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是你!”
看见他,他们也同样兴奋。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可是他每次出现时都同样令人兴奋。
“刚才出手的人是你!”
“是我。”班察巴那简单地做了个手势,一种在一瞬间就可以将人脖子拗断的手势,虽然非常简单,却绝对有效。
“卜鹰呢?”“阳光”又问。
“我没有看见他。”
班察巴那道:“我也在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
班察巴那说得也很有把握:“可是我知道他绝对没有死。”
他的理由是:“因为那些人也在找他,可见他们也知道他还没有死。”
他微笑:“无论谁想要卜鹰的命都很不容易。”
“阳光”也笑了:“如果有人想要你的命,恐怕更不容易。”
她对班察巴那也同样有信心。
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他都可以为自己找到一个躲藏的地方。
一个别人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会先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他们都以为你已经逃出了树林,想不到你却在这棵树底下。”
“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