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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个子手叉着腰,瞟着鱼璇道:“你是谁呀?来干什么呀?”
他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说话时腰还在不停的扭来扭去,若不是脸上还有胡渣子,别人实在分下清他是男是女。
鱼璇乾咳了两声,道:“在下南海鱼璇,特来向富八爷祝寿。”
那高个子抿着嘴一笑,道:“哦,原来是鱼大掌门呀,大掌门的礼带来了没有呀?”
鱼璇道:“礼物已备妥,就请贵菅家通报。”
高个子的眼睛也往俞佩玉一瞟,道:“这位是什么人呀,又是来干什么的呀?”
他每说一句话,却带个“呀”字,而且还说得阴阳怪气,叫人听了简直恨不得一拳将他满嘴牙齿都打光。
但性情如烈火的鱼璇到了这里居然连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陪笑道:“他叫鱼二,乃是我门下长随,还请贵管家多多关照。”
高个子吃吃笑道:“原来是鱼二哥呀,长得可真俊呀,不知道有没有媳妇了呀?”
那矮个子忽然拉住了俞佩玉的手,咯咯笑道:“大掌门进去拜寿,这位鱼二哥就陪我们在外面聊聊吧。”
他的手湿湿的,黏黏的,放在俞佩玉的手上,就像是一口浓痰,叫人甩也甩不掉,擦又不敢擦。
俞佩玉几乎忍不住吐了出来。
幸好这时大厅中又有个人赶出来,道:“八爷听说鱼大掌门来了,快请带着礼物入厅相见。”
鱼璇赶紧道:“是,是,是,在下这就去了。”
他抢先往里走,走上石阶,才回头道:“鱼二,你还不将礼物捧上来。”
俞佩玉这才松了口气,鱼璇总算为他解了围。
那矮个子似乎还舍不得放开他的手,还在悄笑道:“等会儿可别忘了出来找我,我叫小乖。”
“小乖”,这混帐居然叫小乖。
俞佩玉真恨不得先给他几个耳刮子,再他几脚,心里又想吐,又想笑,只有含糊的答应着,抢着往大厅里走。
大厅里已坐着八九个人了,这些人的像貌都很有气派,衣着也很华贵,显然都是很有身份的人。
但在这里,他们却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大厅正中,早已摆着寿堂,坐在寿堂前的自然就是富八爷和富八奶奶了,只见这位威名赫赫的富八太爷竟是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
其实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既不驼,又下跛,耳朵一边一个,鼻子也没有长到眼睛上去。
但也不知怎地,他就是叫人瞧着不顺眼。
那位富八奶奶倒是个富富泰泰的妇人,只不过脸上的粉擦得多了些,但越老的女人粉擦得越多,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世上的女人脸上若都没有皱纹,又不黑,那么做花粉生意的只怕早就会都跳河了。
口口口
鱼璇走进了大厅,虽然也想在别人面前摆出一派掌门的架子来,但腰却偏偏挺不直,躬身道:“南海後辈鱼璇,特来向八爷拜寿,祝八爷万寿无疆。”
富八爷皮笑肉不笑的歪了歪嘴,道:“这么远赶来,也难为你了,坐坐坐。”
他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叫人听了全身都不舒服。
但等到鱼璇将那铁匣子捧上去,他笑容立刻就变得好看多了,只见他拿起了个一尺多高的小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一连说了十七八个“好”字,拍着鱼璇的肩膀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请坐,快请上坐,难为你,竟找得到这么好的东西来送给我,今天这桌酒的上座你是坐定了。”
这么样一说鱼璇固然是受宠若惊,坐在两旁的那七八位武林大豪,面上却不禁露出惊奇不平之色。
到富八爷这里来拜寿,既不分尊卑,也不分长幼,谁的礼送得贵重,谁就是上座,这就是不成文的规矩,人人都知道。
坐在上座虽然也不会多长一块肉,但武林中人讲究的就是面子,喜欢的就是这调调儿。
何况能接到富八爷帖子的人就不会是穷光蛋,来的这些人不是大帮大派的掌门人,也是大镖局的镖主,大山寨的瓢把子,大家千辛万苦找了份礼物来,不但是想博富八爷的欢心,也想在人前露露脸。
这些人送的可说无一不是价值万金的奇珍异宝,其中有一人送的是十八颗龙眼般大,的夜明珠,每颗珠子都同样大小,放在没有灯光的地方,也会莹莹生光,挂在身上不点灯也可看书。
还有一位送的九龙玉杯,到了阴天杯上就会兴云布雾,天气一转晴立刻就会云收雾散,清水倒在杯子里也会变成醇酒。
这两样宝物纵然是皇宫大内也找不出配对的来,他们拿出来送给八爷,心里虽然肉疼,但也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把别人全都压下去,以後跟别人说起,面上也大有光采。
谁知鱼璇只送了几个石头雕成的小人就将他们全部压倒了,他们实在看不出这些石头人究竟有什么好处。
大家心里嘀咕,肚子却越来越饿。
原来这时早已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千里跋涉来到这里,连杯茶都没得喝,只望能快些开饭。
谁知富八爷连一点开饭的意思都没有,闭着眼睛,竟似睡着了,每个人肚子虽都已饿得前心贴着後背,但有谁敢吵醒他。
幸好富八奶奶还有世人心,悄悄唤了个人过来,道:“老爷子吃饭的时候还未到,客人们还来,想必都有些饿了,你走到後面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先拿出来,让客人们垫垫底。”
大家听了这话,就像如蒙大赦,不由自主从心底长长吐出了口气,只觉这位富八奶奶看起来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几岁,而且越看越顺眼。
过了半晌,果然有两个人托了两大盘热气腾腾的点心出来,远看倒真还像样,走近些一看,原来只不过是两大盘棒子面蒸的窝窝头。
棒子面窝窝头若也能算是“好吃的点心”,那么白面馒头简直就可算是“山珍海味了。富八奶奶似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笑着道:“点心虽不好,但各位还是将就用些吧,八爷这一觉也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些武林大豪几时吃过窝窝头,但是一听开饭的时候还遥遥无期,不吃也没法子了,不吃也是白不吃。
俞佩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富八奶奶也在笑,他倒真有些担心,只怕富八奶奶脸上的粉都一片片掉下来,粉掉下来後,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连想都不敢想。
幸好富八奶奶脸上的粉就好像是用浆糊黏上去的,无论她怎么笑,那么厚的一层粉居然纹风不动。
再看那些武林大豪们,平时大鱼大肉的吃着,还嫌吃腻了,此刻却捧着黄巴巴的窝窝头啃得津津有味。窝窝头旁边还有咸菜,大家嘴里吃得又咸又乾,只有拚命喝水,不喝水倒也罢了,几碗水喝下去,肚子里立刻造了反,就好像有人在肚子里吹气球,方才是饿得难受,现在却是胀得难受。
只有几个人肚子里雪亮,知道富八爷这是想先用窝窝头塞饱他们,等会儿好菜端上来时,好让他们乾瞪眼,吃不下。
这几人只吃了两口,就住了手,宁愿多挨片刻,他们倒真没有猜错,大家的肚子一发胀,富八爷立刻就醒了,连声道:“快开饭,快摆酒,客人们早就饿了,你们还等什么?”
几个聪明人心里暗暗好笑,觉得方才吃了窝窝头的都是傻瓜,少时酒菜摆上来,这几人更得意。
因为第一道菜就是红煨排翅,在灯下闪闪的发着红光,别说是吃,就连瞧瞧也觉得蛮过瘾的。
吃了窝窝头的人已开始後悔,没有吃的人挤眉弄眼,只等主人一声请,就给他个“乱筷齐下”。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酒壶一端上桌,便有一阵阵酒香扑鼻而来。
有些人心里又算得渝快了些,暗道:“你这小气鬼虽塞饱了我们的肚子,让我们吃不到好菜,但我们肚子里有了货,至少酒总可多喝个几杯了吧。”
只见富八爷端起酒壶,嗅了嗅,突然正色道:“色是头上刀,酒是穿肠药,狄仪造酒时,黄帝就曾说:“後世必有因酒亡国者”。可见喝了酒实是百害而无一利,各位都是我的上宾,不远千里而来送礼给我,我怎么能害各位呢?那是万万不能,万万不能……“他挥了挥手,道:“还下快替客人们的杯子里斟上糖水,糖也莫要放得太多,吃了糖,牙齿不好。”
大家面面相觑,喜欢喝酒的人闻到酒味时已经喉咙里一直痒到心里,此刻简直气得连血都快要吐了出来。
富八爷也替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他自己倒的是酒,喃喃道:“我老了,早已活够了,就算被酒害死也没关系……来,来,来,我先敬各位一杯……再来一杯。”
第三十八章 奇峰迭起
喜欢喝酒的人眼睛看着别人喝酒,自己喝的却是红糖水,那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喝酒的人做梦都不会想得到。
富八爷几杯酒下肚,居然也满面春风起来,笑道:“糖水总比酒好喝得多了吧……呵呵,哈哈,来,来,请用些菜。”
几个“聪明人”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不等他话说完,早已拿起筷子。
谁知富八爷突又沉下了脸,厉声道:“这菜是谁端上来的?莫非是想害人吗?”
几个“聪明”人一听话风不对,一颗心又在下沉了下去。
有个人终於忍不住了,陪笑道:“这菜又有何不妥?”
富八爷正色道:“各位有所不知,油腻之物最是伤身,常言说的好,青菜豆腐保平安,尤其我辈武林中人,吃多油腻,纵不泻肚子,也难免变得臃肿,人一臃肿,行动就难免有所不便……”他顿了顿接道:“行动不便,若与人交手时,武功就难免要打折扣,各位远道而来,若因吃了我的菜而有什么三长两短,却叫我如何对得起各位。”
他不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光明正大,完全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大家虽听得哭笑不得,气破肚子,却也无言可驳。
富八爷将一盆排翅全部搬到面前,叹了口气,道:“但我这老头子吃些却没关系,反正我已是行将就木的人,还怕什么。”
只见他一口酒,一口菜的吃着,还不住叹着气,喃喃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许多朋友的好处,我就算受些罪也是应该……各位请,请用糖水。”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嘴里虽不敢说话;心里只希望将这小气鬼活活胀死。
俞佩玉这才知道“为富下仁”这四个字是怎么来的了。
他也曾见过不少贪财的人,也知道贪财的人必定很小气,但像这位富八爷……他实在想不通这人怎么生出来的。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笑道:“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受的罪太多了,让我也受些吧。”
这正是每个人心里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此刻听到有人居然真说了出来,只觉痛快已但是大家又不禁暗暗替这人担心,他竟敢在富八大爷面前说这种话,岂非正如在老虎头上拍苍蝇。
富八爷面上果然已变了颜色,“啪”的,放下筷子,冷笑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好朋友,我的好朋友都死光了,你是谁?”
只听那人笑道:“小弟专程来为八哥拜寿,八哥怎地还未见就要咒小弟死呢?”
他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大家就觉得这人就在附近,却偏偏见不到,现在第二次说话,大家反而觉得他在很远了。
但等到最後一个“呢”字说出来,门口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子。
口口口
这人很高、很瘦,穿着件下青不灰,又像青,又像灰的长袍子,腰胖系着根杳黄色的丝绦,悬着柄形式奇古的剑。
他头上戴着顶竹笠,这顶竹笠就像是个盆子,将他连头带脸一齐盖住,别人瞧不见他的脸,他却可以瞧见别人。
富八爷像是已认出了他,连富八奶奶的神情都已有些异样,幸好脸上涂着的那层粉帮了她的忙,她脸色就算变了,别人也看不出。
青袍佩剑的人已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笑着道:“故人远来,八哥难道连个座位都不赏么?”
富八爷的脸色就像是鞋底,道:“坐,坐,坐。”
他一连也不知说了多少个“坐”字,却没有动一动。
青袍客道:“噢,我明白了,八哥的规矩是要上坐,先得送礼,不送礼的人非但没位子坐,只怕连屁股都要被打得开花。”
他在身上摸了摸,又道:“小弟却偏偏忘了备礼来,怎么办呢?……。噢,对了,常言道:秀才人情纸半张,礼轻人意重,是吗?”
摸了半天,他居然摸出张又皱又脏的纸条,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居然将这张纸送到富八爷面前,还笑着道:“却不知这份礼够不够。”
这时连鱼璇的脸色都变了,有人送来南海珊瑚,还不免呕血而死,这人只送来半张破纸,富八爷不打破他脑袋才怪。
谁知怪事真的出现了。
富八爷竟点着头道:“够了,够了,够了……”
青袍客道:“八哥既然说够,那么就该让小弟坐不来受罪了吧。”
说着说着,突然一伸手,拎起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