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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揉了揉眼睛,便赫然瞧见一个人。
这人穿着白麻的衣服,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面色蜡黄,动也不动,看上去自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但俞佩玉却没什麽感觉,这想来也不过又是具蜡像。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石室中竟似微微有风,那自然是从屋顶的圆洞里吹起来的,竟吹动了这“蜡像”的须发。
这竟非蜡像,而是个人。
俞佩玉大惊喝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端坐不动,像是根本未听见他的话,俞佩玉转念一想,自己反正已死了,还怕什麽。
一念至此,他大步走了过去,走到那人面前,伸手一拍不错,这的确是人,但却是个死人。
俞佩玉只觉一股寒意自指尖直透入心底,赶紧缩回去,转身望去,赫然发现这里竟不只这一个人。
姬家祖先的体,竟全都未埋葬,他们的身,竟都以药炼治过,每一具身都保留得好好的,永不腐烂。
放眼望去,只见每一具身都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俚,围绕着俞佩玉,像是正都在冷冷的瞧着他。
俞佩玉虽然明知这些“人”都已不能再动,都已不能伤害他,但冷汗仍忍不住流了出来,湿透重衣。
惨淡的光线,照在这些身的脸上,每张脸都是枯瘦而冷漠的,他们的面容虽仍保持得很好,并没有什麽狰狞丑恶的模样,但那样冷冰冰的神态,看来却更是恐怖,置身此处,当真无异是在地狱里。
俞佩玉瞧着瞧着,全身的血都像是已冻结了起来,终於忍不住哀极狂呼,狂呼着往前冲了出去。
石室中还有间石室,这石室四周也坐着七,八个死人,也是端坐在椅上不动,也是那冷冰冰的神态。
俞佩玉第一眼便瞧见张乾枯诡异的脸,正是他在地穴所见到的那蜡像一模一样,这自然就是姬葬花的爹爹。
他死了像是并不太久,身上的衣裳也较其他人新得多。
忽然间,他身旁一个死人竟站了起来,向俞佩玉道:“你……你也来了?”
口口口
俞佩玉这一惊当真更是心胆皆丧,只见这人身上也穿着件白麻衣衫,却用白麻裹住了面目。
他竟蹒跚着向俞佩玉走了过来,俞佩玉手脚发软,一步步向後退,嘶声道:“你……你说到第二个“你”声,声音已哑,再也无法成声。那“人”也停下脚步,瞧着他缓缓道:“你莫要怕,我不是鬼。”
俞佩玉道:“你……你不是鬼?是……是谁?”
那“人”考虑了许久,突然嘎声笑道:“我是俞佩玉。”
俞佩玉骇极大呼道:“你是俞佩玉?。我……我呢?”
那人再不说话,却将里在脸上的白麻,一层层解了下来,露出了一张满是斑斑伤痕的脸。
俞佩玉定睛瞧着这张脸,瞧了许久,失声道:“你……你岂非谢天璧谢前辈。”
谢天璧竟会在这死屋里出现,那当真比见了鬼还令他吃惊。
谢天璧惨然一笑,道:“不错,我正是谢天璧,想不到你居然还认得我。”
俞佩玉苦笑道:“谢前辈,你方才吓得我好惨。”
谢天璧歉然笑道:“在这坟墓里和死人眈了许多天,突然瞧见你来了,惊喜之下,竟忍不住巴你开了个玩笑。”
俞佩玉道:“前辈只怕是想瞧瞧我听了那话的表情,瞧瞧我是否真的俞佩玉。”
谢天璧长叹道:“不错,此时普天之下,只怕唯有你才能了解我的心事,也唯有我了解你的心事,你遭遇之奇,身受之惨如今我终於能相信了。”
俞佩玉也不觉惨然,颤声道:“前辈自己……”
谢天璧惨笑接口道:“只可惜我如今虽已相信,却也无用……我如今的遭遇,已和你一样,只怕永远要过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俞佩玉道:“前辈怎会来到这里?”
谢天璧道:“那日晚间,我喝了几种酒,已有些醉意,叁更左右便已睡着,沉睡中,突然有个人将我摇醒,问我是谁。”
俞佩玉道:“他闯入帐中,前辈还未问他是谁,他倒先问起前辈来了,这样的怪人怪事,倒也少见得很。”
谢天璧道:“我当时正也气恼,但抬头一瞧,却……却再也发作不出。”
俞佩玉道:“为什麽?”
谢天璧道:“当时我帐中还燃着盏灯,灯光照着那人的脸,他眉目面容,竟和我生得一模一样,便像是我自己在照镜子似的。”
俞佩玉恨声道:“果然是那恶贼。”
谢天璧道:“我盯着他,他也盯着找,还说:“我乃点苍谢天璧,你为何睡在我的床上?”当时我宿酒未醒,真被他说得糊里糊涂,正和你方才一样,忍不住大喊道:“你是谢天璧?我呢?我又是谁呢?””俞佩玉叹道:“前辈自己也有这经验,所以方才前辈听见我那麽说,就知道我的确是俞佩玉……但那恶贼当时又如何?”
谢天璧道:“那恶贼听我如此说话,反将我痛骂一顿,说我假冒他的容貌,还说人可假冒,点苍剑法假冒不得,他竟逼我出去与他一分强弱,强的是真,弱的便是假,假的便得走开,让真的留下。”
俞佩玉道:“那恶贼剑法又怎会是前辈的敌手?”
谢天璧惨笑道:“这些人手段之恶毒,又岂是你我所能想像……我当晚喝的酒中,竟被他下了迷药,真力竟无法运转如意,与他交手竟不出叁招,便已被他将掌中剑击落,而他用的竟真的是点苍剑法。”
俞佩玉失声道:“前辈难道就真的这样被他逼走了?”
谢天璧叹道:“那时俞……俞放鹤,王雨楼等人,突然全都现身,原来他们早已藏在那里,以盟主的身份将我门下弟子全都支开……”
俞佩玉恨恨道:“前辈那时只怕还不知道他们也是假的。”
谢天璧道:“那时我的确梦想不到,见到盟主来了,心里正在欢喜,谁知他们竟一致说我是假冒谢天璧的人。”
他颤抖着抓住俞佩玉的手,掌心已满是冷汗,接道:“到那时我才知道被人冤曲的痛苦,我心胸都已似将裂开,怎奈四肢无力,反抗不得,竟被他们押上了大车,赶出了营地。”
俞佩玉道:“那俞……俞某人可在车上?”
谢天璧道:“他虽不在车上,却令手下几条大汉押着我,显然是要将我带到远处杀死,那时我连普通壮汉都不能抵抗,何况是那恶贼的属下。”
俞佩玉叹道:“如此说来,前辈能逃得性命,想必已是九死一生了。”
谢天璧道:“若非他们行事太过周密,只怕我也不能活到此刻。”
俞佩玉奇道:“此话怎讲?”
谢天璧道:“他们若将我胡乱寻个地方杀死,我早已没命,但他们却生怕行事不密,又怕毁不能灭迹……”
他惨笑着接道:“要杀我这样的人,想来也非易事,还得寻个好地方,而杀人的地方,普天之下,自然再好也莫过於杀人庄。”
俞佩玉长叹道:“不错,在这杀人庄里,杀人当真如斩草一般。”
他等着谢天璧再说下去,那知谢天璧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语,过了半晌,俞佩玉终於忍不住又道:“瞧前辈负伤颇重,想必是那些恶贼定要前辈受尽折磨而死。”
谢天璧叹道:“正是如此。”
俞佩玉试探着道:“却不知前辈如何遇救?又如何来到这里?”
谢天璧沉吟着道:“这自是机缘巧合,只是……此事还关系着第叁者的秘密,未得那人同意,恕我不能告诉你。”
他不等俞佩玉追间,一笑又道:“却不知你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俞佩玉黯然长叹道:“弟子已……已是个死人,被人埋葬在这里。”
谢天璧动容道:“死人?你莫非有些……”
话未说完,只听一人冷冷道:“他说的不错,他确已死过一次,只是此刻又复活了。”
灰蒙蒙的光线里,出现条人影,那飘飘的白袍,飘飘的黑发,那仙子般摄人的美丽,妖魔般慑人的双瞳……在这幽暗的地方,黯淡的光影下,看来更宛如幽灵,令人一眼瞧去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这仙子与幽灵的混合,正是姬灵风。
谢天璧竟也似被这绝世的美丽与绝顶的冷漠所震摄,痴迷了半晌,方自展颜一笑,道:“姑娘莫非在说笑,死了的人,怎能复活?”
姬灵风悠悠道:“是我令他复活的。”
她淡淡的语声中,竟似真有一种能操纵人类生死的魔力,她冰冷的双瞳里,竟似真藏蕴着能主宰一切的秘密。
谢天璧。俞佩玉面面相觑,竟说不出话来。
只见姬灵风已走到那与地穴中蜡像一般模样的老人座前,盈盈拜了下去,拜了叁拜,突然道:“这石墓中俱是姬家的祖先,你们必定在奇怪我为何独独参拜他一人是麽,告诉你,这只因他曾救了我,正如我救了你们。”
俞佩玉,谢天璧更不知该如何回笞。
姬灵风已霍然站起,转身逼视着谢天璧,道:“你奄奄一息,眼见已将遭毒手,是我使得他们以为你已死,再将他们引开,将你救来这里的,是麽?”
谢天璧道:“姑娘大恩,在下永铭在心。”
姬灵风冷笑道:“你堂堂一大剑派的掌门人,却被个无名的女子救了性命,心里总觉得有些丢人,是以方才别人问你,你也不说,是麽!”
谢天璧苦笑道:“姑娘错怪在下了,在下只是……”
姬灵风冷冷截口道:“我气量素来狭窄,救了别人,就要他永远记得我的恩惠,否则我一样可以再令他死,这一点你也莫要忘记。”
第一部完,请续看第二部“咫尺天涯” 第二卷 咫尺天涯
第六章 生死之谜
谢天璧听了姬灵风的话,不由张口结舌,怔在那里,姬灵风不再理他,却已转向俞佩玉,道:“而你,你根本已死了,每个人都亲手摸过你的体,我却又令你复活,你口中虽不言,心里却定然不信,人死之後,怎能复活?”
俞佩玉默然半晌终於道:“在下并未怀疑,但此刻已想到,复活的秘密,必定是在那杯酒上。”
姬灵风冷冷一笑,道:“你看来虽迟钝,其实倒也不笨,不错,我给你喝的那杯酒并非夫人的断肠酒,而是逃情酒。”
俞佩玉笑道:“酒名逃情,倒也风雅得很。”
姬灵风道:“这酒据说乃昔日一个绝代才人所制,他被叁个女子痴缠了半生,再也无法消受,是以才苦心配制了这种酒,喝下去後,立刻呼吸停顿,四肢冰冷,与死人无异,但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便可还生,他藉酒作死,逃脱了那叁个女子的痴缠,自在的过了下半辈子,临死前还得意地题下了两句诗,“得酒名逃情,优游渡半生”,是以酒名“逃情”,佳话传诵至今。”
俞佩玉叹道:“想不到昔日名士的风流馀韵,今日竟救了我一命。”
姬灵风冷冷道:“你莫忘了,救你的并非那逃情酒,而是我。”
俞佩玉苦笑道:“姑娘之恩在下自然不敢忘记。”
姬灵风目光逼视着他,突又道:“你可知道,我为何要救你?”
俞佩玉怔了怔,呐呐道:“这……这……”
这样的间话,原是谁也回答不出的。
姬灵风道:“你若以为我是因为对你起了爱慕之心,而来救你,那你就错了,我绝非那种痴情的女子,你也不必自我陶醉。”
她随意猜忖别人的心事,也不管是对是错,也不容别人辩说,俞佩玉红着脸刚想说话,她已接着道:“我救你正也和救谢天璧一样,要你记着我的恩惠。”
俞佩玉自然也怔在那里,姬灵风接着又道:“你两人心里可是在想我恩图报,不是个君子。”
谢天璧道:“在下并无此意。”
姬灵风冷笑道:“你虽无此意,我却有此意,我本不是个君子,本就是要市恩图报,我救了你两人性命,且问你两人想如何报答我?”
谢天璧转首去瞧俞佩玉,俞佩玉却也瞧着他,两人面面相觑,俱是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姬灵风怒道:“你两人受我大恩,难道不想报答麽?”
俞佩玉呐呐道:“救命之恩……”
姬灵风道:“什麽,“大恩永生不忘”,什麽“结草衔环以报”……这些不着边际的空话,我都不要听,你两人若想报恩就得说出具体的事实来。”
她要人报恩,竟比放印子钱的逼债逼得还紧,这样的人倒也是天下少有,谢天璧怔了半晌唯有苦笑道:“不知姑娘之意,要叫我等怎样?”
姬灵风突然转身面对着那死人的体道:“你们可知道他是谁麽?”
俞佩玉道:“他……他岂非是姬葬花的父亲。”
他不说“你的祖父”,而说“姬葬花的父亲”,只因他已瞧出这女子身世必有隐秘,根本不承认是姬家的後人。
姬灵风道:“不错,他便是姬苦情,我参拜他,既非因为他是姬葬花的父亲,也并非完全因为他曾治愈我的重病,而是因为他的智慧,他曾预言,江湖中必将出现空前未有的混乱,而我便是因为这乱世而生的……”
她霍然回身,目中像是已燃烧起火焰,大声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