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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翩仙长长吐出口气,道:“来了……终于来了。”
口口口
灯火来得很慢,但终于还是到了小楼前。
飘摇闪动的灯光中,只见人影幢幢,目光闪闪,每一条人影俱是步履沉凝,神情稳重,每一双眼睛俱是神光充足,炯炯逼人。
接着,一个柔和而清朗的语声缓缓道:“青城天妙观弟子十云,专诚投帖求见。”
朱泪儿悄声道:“这十云又是什么人?”
俞佩玉道:“怒真人的高足。”
朱泪儿“哼”了一声,大声道:“门是开着的,上来吧。”
过了半晌,就听得一个人缓缓走上楼来,楼梯声响得虽慢,却有节奏,显见上来的这人心平气和,而且下盘功夫甚是深厚。
只见他笑容可亲,眉清目秀,年纪虽小,神情却潇然有出尘之感,无论谁见了都不免生出一种亲近之心。
大家也正如俞佩玉初次见到他一样,实未想到刚烈火暴的怒真人,竟会收了个这么样的徒弟,朱泪儿更早已瞪大了眼睛。
小楼上实在太暗,十云骤然上来,似乎什么也瞧不见,但是他却丝毫也不着急发慌,只是静静的站着。
朱泪儿冷道:“咱们都在这里,你在那边发什么呆?”
十云既未生气,更没有反唇相讥,只是望了她一眼,立刻垂下头,缓缓走来,恭身行礼,道:“十云叩见凤老前辈。”
凤三道:“不必多礼。”
十云双手呈上帖,道:“武林盟主俞老前辈和家师等已在门外,不知凤老前辈可否赐于一见。”
朱泪儿冷笑道:“三叔若说不可,他们难道就不上来了么?”
十云垂首道:“弟子只是奉命而来,别的事就不知道了。”
朱泪儿道:“你知道什么?”
十云道:“弟子什么都不知道。”
朱泪儿冷笑道:“怒真人的徒弟,难道是个饭桶?”
十云微笑道:“明师而无高足,这正是家师的遗憾。”
这少年说话不但对答得体,而且无论别人怎么样说他,他全都逆来顺受,一点也不生气。
朱泪儿倒实未见过脾气这么好的少年人,刚怔了怔,凤三先生已叹道:“怒真人有你这样的徒弟,已可说毫无遗憾了。”
十云躬身道:“多谢前辈嘉许,弟子实惶恐无地。”
凤三道:“如此便请上覆令师,就说凤某在此恭候大驾。”
十云再拜道:“是。”
他缓缓转身走下楼,仍是心平气和,毫不着急。
朱泪儿冷笑道:“明明是要来杀人的,偏偏还有这么多假客气,我见了真想吐。”
她自然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十云却如没有听到。
凤三先生沉声道:“这些人俱是一派宗主的身法,行事自然有他们的气度,不肯失去了身份,要知道尊重别人,正也是尊重自己。”
朱泪儿嘴里虽不敢再说,暗中却是满肚子不服气:“他们这是明知咱们不会走的,所以才故意装出这种从容有礼之态,否则他们不狗一样冲上来才怪。”
这时已有一阵灯光照上楼来。
但他们还是不肯太失礼,只不过将灯笼挑在楼梯间,并没有提上楼,朦胧的灯光中,一个人已当先上楼。
只见这人面容清瞿,气度端重,正是俞放鹤。
要知怒真人的武功声名,虽都比俞放鹤高出一筹,但俞放鹤究竟号称天下武林的盟主,谁也不便走在他前面。
俞佩玉看见这人,胸中便有一股热血上涌,几乎难以把持得住,只见俞放鹤一揖到地,恭声道:“末学晚辈江南俞放鹤,久闻凤老前辈侠名,今日得蒙前辈不吝赐于一见,实是不胜荣宠。”
凤三先生淡淡道:“阁下便是当今天下武侠的盟主?”
俞放鹤道:“不敢。”
凤三先生转过目光,不再瞧他,似乎对这位武林盟主有些轻蔑,又有些失望,只是冷冷的道:“很好,请坐。”
忽觉一阵清香扑鼻,花气袭人。
郭翩仙面色立刻变了,他早就远远坐在角落里,此刻更转过了头,闪闪缩缩,缩在锺静身后。
俞佩玉也知道这是海棠夫人到了,一颗心也立刻“砰砰”跳动起来,不知林黛羽来了没有?
灯光中望去,海棠夫人实是仪态万千,不可方物。
她也瞧见俞佩玉,似乎嫣然一笑,才向凤三万福行礼,道:“姑苏君海棠参见公子。”
这样的绝世美人,纵是女子见了,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谁知凤三先生仍只是淡淡一睹,道:“很好,请坐!”
只见一人衣衫落拓,卓然而立,傲不为礼。
凤三先生目光却为之一闪,道:“是丐帮的帮主么?”
那人道:“正是红莲花。”
他不等别人相请,已在窗台上坐了下来,俞放鹤和君海棠却仍然站着,只因小楼上根本没有椅子。
突听“咚”的一声,一个矮小道人已上了楼,竟似一步就跨上楼来的,逼人的目光瞪着凤三,道:“你就是凤三?”
朱泪儿抢着道:“你就是怒真人?”
怒真人大怒道:“我名字也是你这小丫头随意叫得的么。”
朱泪儿冷冷道:“我三叔的名字,也是你这老杂毛随意叫得的么?”
怒真人瞪着她,眼睛里已快冒出火来,忽然大喝道:“十云,上来。”
喝声方了,十云已恭恭敬敬站在旁边,道:“你老人家有何吩咐?”
怒真人道:“这小丫头嘴里说话不乾不净,你去替她洗洗嘴。”十云道:“是。”
他嘴里虽答应得快,脚下却站着没动。
怒真人喝道:“你为何不过去动手?” 第五卷 凤鸣千里
第二十一章 一诺千金
十云听了怒真人的话,却垂下头,还是半步也没有动。
怒真人怒道:“你聋了么?”
十云道:“弟子没有聋。”
怒真人道:“没有聋为何还不过去?”
十云垂首道:“弟子不敢。”
怒真人大怒道:“你怕什么?就算凤三要来拦你,也有我接著,徒弟对徒弟,师父对师父,你有什么不敢?”
十云道:“弟子……弟子还是不敢。”
怒真人反手一掌掴了过去,喝道:“你去不去?”
十云半边脸都已被打红?却仍是心平气和,神色不动,柔声道:“弟子从来不敢和妇人、女子动手。”
怒真人跳了起来,喝道:“女子若要宰你,你难道就乖乖的伸脑袋么?”
他一面说话,一面又是十几个耳光掴过去。
十云站在那边挨著,也下闪避,微笑道:“这位姑娘并没有要宰我。”
世上竟有这样的师父,这样的徒弟,众人不禁都看呆了。
朱泪儿见到这小道士挨揍,心里本觉开心得很,此刻终于忍不住道:“我驽的是你,你自己为何不敢动手?”
怒真人暴跳如雷,道:“我老人家若和你这种黄毛丫头动手,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朱泪儿冷笑道:“无理取闹,乱打徒弟,难道就不怕让人笑掉大牙么?”
别人只道怒真人这回不被气疯才怪。
谁知怒真人瞪了她半晌,竟哈哈一笑,道:“好个小丫头,胆子可真不小。”
他竟一点也不气?众人却又不觉怔住。
海棠夫人目光一直在望向朱泪儿,忽然柔声道:“小妹妹,你今年几岁了呀?”
朱泪儿淡淡道:“大概和你差不多吧。”
君海棠失笑道:“和我差不多?你司知道我有多大了?”
朱泪儿瞟了她一眼,道:“看你的脸,大概是二十左右。”
君海棠情不自禁,摸了摸脸,笑道:“真的么?”
朱泪儿又道:“看你的身材,也不过只有二十左右。”
君海棠银铃般娇笑起来,道:“小妹妹,你真会说话。”
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别人说她年纪轻的,尤其是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更恨不得别人说她只有十八。
朱泪儿懒洋洋又瞟了她一眼,道:“看你的这双手,却最多只有十八。”
君海棠不由自主,将手伸了出来。
谁知朱泪儿已又悠然接著道:“三样加起来,是五十八,看来你还不到六十岁,是么?”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几乎都忍不住要笑出来,就连凤三先生都有些忍俊不住,但在海棠夫人面前,谁也不便真的笑出。
只有君海棠是真的笑不出?俞佩玉想起她月下相待之情,想起她的徒弟林黛羽,立刻打岔道:“来的难道只有四位么?”
俞放鹤微微一笑,道:“在下等知道凤老前辈客居不便,是以其余的几位朋友,都在楼下相候。”
朱泪儿冷笑道:“你是以为就凭你们四个人已足够对忖咱们了?还是怕咱们逃走,所以叫别的人先封住去路。”
俞放鹤淡淡道:“姑娘你若真的认为自己言词锋利,那就未免错?试想以怒真人、君夫人这样的身份,又怎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和一个小小的姑娘闹嘴。”
朱泪儿道:“但你现在为什么要和我斗嘴呢?你难道自己觉得自己身份低些么?”
俞放鹤呆了呆,只好装作没有听见,乾咳一声,道:“在下等此番的来意,凤老前辈想必已经知道了。”
他不等凤三先生答话,立刻又接著道:“在下此来,只是要向凤老前辈讨一个人。”
凤三先生道:“哦?”
俞放鹤道:“凤老前辈当然也已知道,在下等要讨的人,就是这位朱姑娘。”
凤三先生道:“哦?”
俞放鹤接著道:“只因这位朱姑娘,这几年来颇做了些事,令江湖朋友不满,在下忝居此位,不得不冒昧前来,以求公道,只要凤老前辈高抬贵手,让在下将朱姑娘带走,在下保证必定公平处理此事,而且绝不再打扰前辈之静养。”
凤三先生道:“哦……”
他竟只是一连“哦”了三声,毫无反应,俞放鹤倒怔住?也不知他的意思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过了半晌,才听得凤三先生长长叹了一声,道:“你居然敢到凤某面前来讨人,胆子总算不小。”
俞放鹤淡淡笑道:“这只因今日之凤三先生,已非昔日凤三先生了。”
凤三先生目光忽然转到怒真人身上,道:“说话的是他们,动手的只怕是你,是么?”
怒真人大笑道:“不错,凤三虽已非昔日之凤三,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除了某家之外,只怕还没有人能接得住你。”
凤三先生道:“很好……四弟,你就去接他几招吧。”
俞佩玉应声而出,抱拳道:“如此就请道长赐招。”
站出来的竟是俞佩玉,怒真人、俞放鹤、红莲花、君海棠不觉全都怔住?怒真人忍不住大怒道:“你竟叫这毛头小伙子来和某家动手?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三先生阖起眼睛,不再说话。
朱泪儿悠然道:“这意思你还不懂么?”
怒真人吼道:“我就是不憧。”
朱泪儿道:“就凭你这点道行,想和我三叔动手,还差得远哩,日后若是传说出去,岂非要说他老人家以大欺小。”
怒真人跳了起来,怒吼道:“但我又怎能和这小子动手,他连我徒弟都打不过……”
凤三先生冷冷道:“今日之凤三,纵或已非昔日之凤三,今日之俞佩玉,也非昔日之俞佩玉了。”
俞放鹤目光闪动,忽然道:“既然如此,今日之事难道就凭他的一战就可作主么?”
凤三先生道:“正是。”
俞放鹤道:“他若败?又当如何?”
朱泪儿大声道:“我四叔若败?我立刻就跟著你走,任凭你处治。”
俞放鹤道:“此话当真?”
凤三先生道:“凭你难道也信不过凤某?”
俞放鹤目中忍不住露出狂喜之色,道:“既是如此,道长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怒真人大怒道:“你也来叫我和这种后生小子动手?”
俞放鹤微笑道:“这位俞公子此刻既已是凤三先生的兄弟,道长和他动手,也就算不得是以大欺小?是么。”
君海棠嫣然说道:“不错,凤三先生的兄弟和道长动手,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是辱没了道长的身份。”
朱泪儿悠悠道:“只不过,你们的道长若败?又当如何?”
怒真人又跳了起来,大怒道:“某家若败?就跟他叩三个头,叫他师父。”
朱泪儿笑道:“这倒不敢当,我四叔若收了你这么样一个整天发脾气的徒弟,岂非也要变得头大如斗。”
怒真人狂吼道:“某家在五十招内若不能要他躺下,立刻掉头就走。”
他本来还是一心不愿出手的,但现在简直被气疯?已变得非和俞佩玉打一架不可,谁也休想拦得住他。
朱泪儿笑道:“五十招……就算五百招……你也休想摸著我四叔一片衣服,只不过……你虽如此说,别人的意思又如何?”
俞放鹤微笑道:“就算三百招吧……三百招内,怒真人若还胜不了这位俞公子,我等立刻鞠躬而退,绝不再来打扰。”
朱泪儿瞟了君海棠一眼,道:“你呢?”
君海棠嫣然道:“俞公子是我的老朋友,我只望怒真人将他打躺下时,莫要伤了他才好。”
朱泪儿眼睛瞟向红莲花,道:“你呢?”
红莲花目光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