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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声音低低的唱起曲来:“多才惹得多愁,多情便有多
忧,不重不轻证候,甘心消受,谁教你会风流?”
他心中思量着“多情便有多忧”这一句,不由得痴了。过
了一会,歌声隐约,隔房听不清楚,只听得几句:“……美人
皓如玉,转眼归黄土……”出神半晌,不由得怔怔的流下泪
来,突然大叫一声,越窗而出。
他在荒郊中狂奔一阵,渐渐的缓下了脚步,适才听到的
“美人皓如玉,转眼归黄土”那两句,尽在耳边紫绕不去,想
起骆冰、李沅芷等人,这当儿固然是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明
艳非常,然而百年之后,岂不同是化为骷髅?现今为她们忧
急伤心,再过一百年想来,真是可笑之至了。想到这里,不
禁心灰意懒,低头乱走,见前面山脚下一棵大树亭亭如盖,过
去坐在树下休息一阵。连日惊恐奔波,这时已疲累非凡,靠
在树上,朦朦胧胧的便睡着了。
睡梦中忽听得钟声镗镗,一惊而醒,一抽身边金笛没抽
到,想起早已被顾金标抢去,不觉哑然。这时天已黎明,钟
声悠长清越,隐隐传来。他睡了半夜,精神已复,心想:“暮
鼓晨钟,真是发人深省。”信步随着钟声走去,原来是山岗上
一所寺院中所发。依着山道上岗,见庙宇已颇残破,匾额上
写着“宝相寺”三字。
走进大殿,见殿上一尊佛像,垂头低眉,似怜世人愁苦
无尽,心下感慨,只见四壁绘满了壁画,正待观看,一个老
和尚迎了出来,打个问讯,道:“居土光降小寺,可有事么?”
余鱼同一怔,道:“在下到处游山玩水,见宝刹十分清幽,想
借住数日,纳还香金,不知会打扰么?”那老僧道:“小寺本
为十方所舍,居士要住,请进来吧。”命知客僧接待到客房里,
素面相待。
余鱼同吃过面后,又睡了两个时辰。睡醒起来,红日满
窗,已是正午,佛殿上传来木鱼之声。出得房来,想下岗去
找李沅芷,经过殿堂时见到壁画,驻足略观,见画的是八位
高僧出家的经过,一幅画中题词说道,这位高僧在酒楼上听
到一句曲词,因而大彻大悟。余鱼同不即往下看去,闭目凝
思,那是一句甚么曲词,能有偌大力量?睁开眼来,见题词
中写着七字:“你既无心我便休”。这七个字犹如当头棒喝,耳
中嗡嗡作响,登时便呆住了。
痴痴呆呆的回到客房,反来覆去的念着“你既无心我便
休”七字,一时似乎悟了,一时又迷糊起来。当日不饮不食,
如癫如狂。知客僧来看了几次,只道他病了,劝他早睡。余
鱼同睡在床上,听寺外风声如啸、松涛似海,心中也像波浪
般起伏不定,二十三年来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中秀才、杀
仇人、走江湖、行侠仗义,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却一直无
忧无虑,逍遥自在,哪知在太湖总舵中有一日陡然遇见了这
个前生冤孽,从此丢不开,放不下,苦恼万分。回想骆冰对
待自己,何曾有过一丝一毫情意?你既无心,我应便休,然
而岂能便休?岂能割舍?心绪烦躁,坐起来点亮了灯,见桌
上有一部经书,乃是从天竺最早传到中国的《四十二章经》。
随手一翻,翻到了经中“树下一宿”的故事,叙述天神
献了一个美丽异常的玉女给佛,佛说:“革囊众秽,尔来何为?”
看到这里,胸口犹似受了重重一击,登时神智全失,过了良
久,才醒觉过来,心想:“佛见玉女,说她不过是皮囊中包了
一堆污血污骨,我何以又如此沉迷执着?”当下再不多想,冲
出去叫醒老僧,求他剃度。
那老僧劝之再三,余鱼同心意愈坚。老僧拗他不过,次
日早晨只得集合僧众,在佛前和他剃度了,授以戒律,法名
空色。
余鱼同礼佛诵经,过了几天清静日子。这一日跪在佛前
做早课,默念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心头清凉明净,真似一
尘不染。忽然背后一人用江湖黑话说道:“孟津周围都找遍了,
这合字在这里又没垛子窑,能扯到哪里去呢?”余鱼同一惊:
“这声音好熟。”又听得另一人阴森森的道:“就是把孟津翻个
身,也要找到这小贼。”余鱼同一咬牙,心道:“好,你们终
究寻来了。”原来这时滕一雷和言伯乾等人已站在他的身后。
他一动不动,听哈合台和顾金标在他背后激烈争辩。哈
合台力主即刻动身,到回部去找霍青桐报仇,顾金标不依,定
要先找余鱼同。不久听得言伯乾询问住持,有没有一个丑脸
秀才到寺里来过。住持一呆,支吾其词。言伯乾起了疑心,闯
到后院各房中去搜查,在僧房中找到了李沅芷那件黑衫。
言伯乾立即变色,回出来严词质问。住持说:“那秀才相
公早已不在了,你们永远找不到这秀才了。”余鱼同站起身来,
敲着木鱼,慢慢走向后殿。言伯乾起了疑心,向宋天保一努
嘴。宋天保会意,直跟进去,叫道:“喂,你那和尚,我有话
说。”余鱼同不理,脚下加快。宋天保追上去伸手抓他后心。
余鱼同身子一侧,僧袍左袖挥起,拂向他脸。宋天保疾忙后
退,只觉胁下奇痛,原来已被木鱼槌重重戳了一记,叫道:
“哎啃,好痛!”蹲下地来。余鱼同念道:“阿弥陀佛,痛是不
痛,不痛是痛!”敲着木鱼,走向后院去了。
言伯乾等听木鱼笃笃之声渐远,却不见宋天保出来,忙
撇下住持抢到后殿,见他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的按住胁下。彭
三春喝道:“坐在这里干甚么?那和尚呢?”宋天保说不出话,
满头大汗,向后面一指。彭三春和顾金标向后追去,除了厨
下有个火工,此外不见有人。言伯乾拉起宋天保,看他胁下
伤处,只见乌青了一块,伤势竟自不轻,忙问:“那和尚伤的?”
宋天保点点头。言伯乾又问:“那和尚是怎样一个人?”宋天
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始终没见到和尚一面。
这时滕一雷已把住持抓了进来,觉他手脚软弱无力,知
他不会武功,喝问:“刚才那和尚是哪里来的?”住持推说是
外地来的挂单和尚,不知来历。滕一雷等虽然疑心,但问了
半天,问不出结果,只得罢了。言伯乾说要放火烧寺,那住
持很有骨气,并不畏惧。
滕一雷一使眼色,众人退出寺去。滕一雷道:“这庙里有
点古怪,咱们晚上来探。”众人到附近乡村中买些面食吃了,
晚上越墙进寺,窥探了一个多时辰,毫无动静。第二天哈合
台嚷着要到回部找霍青桐,顾金标不死心,记着泼羹之恨,又
到寺里和住持争执了一回,对哈合台道:“今晚如再找不到那
恶和尚,明天一早就依你动身。”文泰来夜中所见到的黑影,
便是滕一雷和言伯乾那批人。
文泰来见那和尚回过头来,满脸伤疤,竟是十四弟余鱼
同,又惊又喜:“他怎么躲在此地,做了和尚?”心下大疑,且
不招呼,缩在一旁观看动静。就在此时,蓬的一声,殿门推
倒,七八个人闯了进来,文泰来只识得言伯乾一人,想起这
人在铁胆庄捉拿自己,后来在凉州又对自己肆意侮辱,仇人
一见,怒火上冲,暗道:“菩萨有灵,教这贼子今日撞在我手
里!”
滕一雷等奔进大殿,各举兵刃,在余鱼同身周围住。哪
知他跪在佛像面前,对敌人毫不理会,双手合十祷告:“弟子
罪孽深重,招引邪魔外道,滋扰清净佛地,我佛慈悲。”众人
见他如此,颇为讶异。言伯乾一把抓住他右臂,喝道:“捣甚
么鬼,走吧!”
寺中住持和僧众闻声起来,见这干人手执明晃晃的兵器,
犹似凶神恶煞一般,都躲在殿后,不敢出来。余鱼同并不抵
抗,跟着言伯乾便走。覃天丞抢到前面,拉开殿门。
大门开处,只见一人默不作声的挡在门口。众人出其不
意,都退后了一步,只见这个人身穿灰布衫裤,腰中扎了一
条布带,圆睁双眼,虎虎生威。
言伯乾认得他是文泰来,这一惊非同小可,此人越狱之
事,他还未知晓,喝道:“你……你是奔雷……”话未说完,
文泰来右掌已向他手腕击下,这一招快得异乎寻常,言伯乾
不及招架退缩,急忙松手,手腕已被拂中,余鱼同也被他扯
了过去。言伯乾跳出两步,才觉到手腕上一阵剧痛,似乎骨
头都已断了几根。
滕一雷等七人都未见过文泰来,但见他手法快得出奇,不
免心惊。滕一雷一摆铜人,站在门口,心想己方共有八人,有
五人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对方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多,抢
在门口截拦,以防敌人逃走。
文泰来把余鱼同拉过,一齐跃到殿左。余鱼同叫道:“四
哥,你……”文泰来道:“受伤了吗?”余鱼同道:“没有。”文
泰来道:“好,咱哥俩今日打个痛快。”余鱼同还想说话,宋
天保和覃天丞已各挺兵刃扑了上来。
文泰来一见二人身法,知是辰州言家拳一派中人,他本
就嫉恶如仇,这几个月来又遭到生平从所未有的屈辱,这时
下手再不容情,身子一晃,已窜到了宋覃两人背后。两人兵
刃尚未砸下,敌人忽已不见,正要收招转身,后领已被抓住。
彭三春站得最近,三节棍“毒蛇出洞”,向文泰来后心点来。
文泰来双手抓住两人,陡然转身,把两人提着打了个圈子,大
喝一声,犹如晴空打了个霹雳。彭三春一惊,三节棍呛啷啷
一声掉在地下。大喝声中,文泰来双臂平举,用力合拢,覃
宋两人头盖碰头盖,砰的一声,撞得血肉模糊,脑浆迸裂。
文泰来毫不停手,提起两具尸体向敌人掷去,顾金标等
跃开避过。言伯乾毕竟师徒关心,伸手接住了覃天丞,却没
余裕想到是具尸体。这只是刹那间之事,彭三春吓得胡涂了,
手足无措,既不拾棍,也不逃开。文泰来踏上一步,左手反
手一拳,彭三春举臂挡格,喀喇一声,臂骨早断。文泰来左
手已顺势抓住他胸衣。彭三春情急拚命,飞起鸳鸯连环腿,向
他胸口踢来。文泰来右手如风,一把抓住他左脚,左手推下,
右手上举,把他倒提起来。顾金标和言伯乾双双来救。文泰
来又是猛喝一声,双手用力向地下打桩般一锤,彭三春头盖
撞在佛殿的青石板上,焉得不碎?这两招迅速已极,彭三春
本来是连环双腿,左脚踢出,右脚随上,哪知头盖撞破之后,
右脚方才踢出。
奔雷手大展神威,顷刻间连毙三敌,眼见顾金标和言伯
乾左右攻来,知道这两人乃是劲敌,迥非适才三人可比,忽
地退后一步,顺手举起供桌上的一只大香炉,向顾金标猛掷
过去。这香炉重达七八十斤,加上这急掷之势,顾金标哪里
敢接,忙斜身闪避。香炉急掷之势不停,直向滕一雷飞去。滕
一雷被顾金标遮住目光,等他跃开时,香炉已到眼前。哈合
台急叫:“老大,留神!”滕一雷不及避让,提起独脚铜人猛
力一击,只见砰的一声大响,石香炉被击成数块,石屑香灰
四处乱飞。
这时言伯乾和文泰来已交上了手。余鱼同抢起一个鼓槌,
站在文泰来身后卫护。滕顾两人脸上都被石屑擦伤数处。顾
金标挺叉上前,正要加入战团,文泰来身法如风,在言伯乾
脸前虚晃一掌,倏地抢到了哈合台身边。他观看情势,虽然
已毙三人,仍是敌众我寡,而且其余五人武功似乎均非泛泛,
必须出其不意再伤数人,才能取胜。他见哈合台与韩文冲两
人站得较远,突然纵身过去,发掌打向哈合台后心。
哈合台一矮身,让开了这掌,反手勾拿敌腕。文泰来见
他手法快捷,“咦”了一声,左掌横过他面门,斜击对方项颈。
哈合台又是一低头,伸手抓他手腕。文泰来见他每招出手都
是擒拿手,可是手法甚怪,颇感惊奇。
哈合台和文泰来拆了两招,两次都没勾住他手腕,这本
是他百不失一的绝技,心中一惊,蓬的一声,背上已中了一
掌。文泰来见这一掌居然没能将他打倒,更是惊奇,却不知
哈合台虽在辽东多年,仍是依照蒙古人习俗,穿着牛皮背心。
这一掌如中败革,文泰来还道他练有奇特功夫,哈合台
却也一直痛到了前心,突往地下一坐,伸臂来抓文泰来腰侧。
文泰来右掌翻过,“电母照镜”,横击对方脸颊。哈合台一侧
头,已抓住他右腕,抬手把他甩起,正要掷向地下,忽然手
腕一麻,半身酸软。
余鱼同见文泰来遭危,大惊上来抢救,刚纵出一步,忽
见文泰来落在地上,已把哈合台夹在腋下,原来文泰来顺手
点中了他的穴道,反手擒住,双手一送,将他直砸了出去。余
鱼同急叫:“四哥,那是朋友!”哈合台头前脚下,平平向巨
钟撞去。滕一雷和顾金标站在门口,抢来相救已然不及。
文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