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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光寒起书楼-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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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二呆真的是在大言不惭吗?

至少在这条画舫之上,几个较为突出、较有分量的人物他都见识过了,纵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凭白凤子、花小侯爷,他自信不难对付。

但柳二呆并不想在嘴巴上争强斗胜,当下眉梢微微一剔,语音变的更厉害。

“这是说你已经承认了?”

“承认什么?”

“这一切都是你在主使,对不对?”

“就算是我。”白凤子既不否认,也不一口承认:“但要对付的并不是你。”

“不是我?”

“我一直没把你当作对头。”白凤子道:“可借你偏偏要自己搅在头上。”

柳二呆不是对头,那么谁是对头?

当然,她隐隐指出了一个人。

“这不消说,你心目中的对头准是我。”只见人影晃动,沈小蝶一闪而入:“对不对?”

“对,就是你。”白凤子冷哼一声:“柳二呆,你让开去。”

“我让开?”柳二呆道:“我听你的?”

“好,你听她的。”白凤子突然语音如刀。一阵森森冷笑。

蓦地帷幔一掀,冲出十几条黑衣壮汉。

这是一队刀斧,分左右两侧冲了出来,八个人手握长刀,八个人抡动巨斧。

刀光打闪,巨斧生寒,来的快,冲的猛,喇的一声,一排刀光卷了过来。

这是意料中的事,画舫上必有埋伏。

但也稍稍有点意外,在这条画舫之上发号施令的人,居然是白凤子。

在栖霞山落了下风,居然想在大江之上翻本。

舱里虽然宽敞,但究竟不及空阔的旷野,动起手来回旋进退都受到极大的限制。

要想凌空飞跃,避实乘虚,显然难以发挥所长。

这无疑是场短兵相接的混战,唯一的办法就是硬斗硬拼,施展不出高度的技巧。

若是不想杀人,就得死于刀斧之下。

而且会死的很惨。

八把长刀,八柄巨斧,稍一不慎,刀斧齐下,片刻间就会变成一滩肉泥。

柳二呆当然不愿等死。

忽然暴喝一声,一剑扫了过去。

当当当,剑光到处,削断了三把长刀,血光一冒,飞起一颗人头。

事到此时,他只好放手一干了。

忽然脑后金风破空,三柄巨斧乌光连闪,泼水般砍了下来。力沉劲猛,一晃而落。

其实这样的巨斧一柄已经足够,一斧劈下,连骨头都会剁得稀烂。

三斧齐下,无非增加威力,更有把握。

但柳二呆并非是根木头,只见他身形微闪,剑光猛的一旋,划了个大圆弧。

血光飞进,惨叫声中倒下了两个,吭当、吭当,掉落了两柄巨斧。

沈小蝶动如脱兔,细腕倏扬,一缕指风冲出,闷哼声中又倒下了一个。

接着,她身形一闪,闯入了帷幔。

她有时心细如发,有时也胆大如牛,明知帷幔中必有凶险,居然还敢硬闯了进去。

只声一声娇叱,兵刃相接,传出一片叮叮当当之声,一时金声大震。

几幅紫色的帷幔,登时无风自动。

柳二呆不敢心有旁鸷,只有全力应付这批刀斧手。

他一支剑轻松俐落,矫若游龙,片刻间一十六个刀斧手连死带伤,倒下了十三人。

这样一条豪华无比,气派十足的画舫,顿时弄的死尸成堆,血腥满舱。

剩下的三个黑衣大汉,两斧一刀,六只眼睛变成了血红,兀自奋勇不退。

世间上居然有这等不怕死的人。

柳二呆不禁大为惊讶,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江湖传说中有种用药物控制的杀手,使其神经麻痹,冲锋陷阵,死而后已。

他暗忖:“莫非这些人……”想到此时,不禁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好在场中只剩下三个人,容易对付,当下长剑一收,指发如风。

一个回旋间,三名黑衣大汉应指而倒。

柳二呆长长吁了口气,突然发现帷幔中一阵兵刃相接之后,此刻已寂无声响。

他怔了怔,长剑一伸,撩开了帷幔一角,闪身而入。

原来这条画舫的花舱,占了整条船身的一半,用了几格紫帷幔分开来,成为前舱与后舱。

黯谈的星光透窗而入,但见一片零乱的器物,却不见一个人影。

沈小蝶那里去了?

不见了沈小蝶,也不见了白凤子,柳二呆正自惊疑不定,忽听轻轻一响,阴暗的角落里陡地寒光一闪,一条人影飞扑而来。

这人蓄势而动,显然是想给来人意外的奇袭。

人影细瘦,身法灵快,手中是柄短刃,破空生啸,有如飞身投林般来势火辣无比。

柳二呆脚下一滑,横跨了两步,大喝一声,翻腕劈出一掌。

掌风如萧,蓬蓬有声。

只见那人身子一斜,竟被震得倒飞而出,砰的一声,撞在一条横木上。

柳二呆睁目看去,赫然竟是凌三娘子。

这倒是宗怪事,他委实猜想不透,凌三娘子为何要如此拼命。

“是你?”

“不错,就是我。”凌三娘子显然受伤不轻,她伸手攀住横木,缓缓站了起来。

“你干嘛一再计算柳某人?”

“因为我恨你。”

“恨我?”柳二呆大感意外:“有这种事?你为什么恨我?”他觉得跟这女人素昧平生。

“我要报仇。”

“报仇?仇从何来?”

“我要替齐天鹏报仇。”凌三娘子云发散乱,双眼中冒出了火焰。

“哦,原来如此。”柳二呆不想多问,他估计这女人不是齐天鹏的外室,准是他的情妇,心想:“反正你也报不了仇。”

那知凌三娘子手中短匕一晃,七寸长的短刃忽然像扇形般展了开来。

原来这柄形如月牙的短刃,薄如棉纸,竟然是七柄短刃叠合而成,此刻短刃一张,竟像孔雀开屏。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细腕一扬,唰唰唰,但见寒星点点,直戳柳二呆七大要害。

这显然是尽其所有,孤注一掷。

柳二呆怎么也没想到,她手中一柄短刃,居然能一变为七,而且相距不过七八尺远近,扬手间刀风盈耳,不禁心头大骇。

他只有一支剑,要想万无一失应付七柄飞刃,并不是很有把握的事。

要想闪避,也为时已晚。

他只有冒另一种险,试试向来不轻用的“狮子吼”。

蓦地大喝一声,果然就像丛林中万兽之王一声震天价巨吼,一袭蓝衫突然鼓涨起来。

整座花舱一阵格格作响,拍搭、拍搭,短几上掉落了几只茶碗,跌成粉碎。

运气一震,威力竟然如此惊人。

劲气回荡,七柄飞刃都掉转了方位,支支斜飞,有的扎在横梁上,有的洞穿了板壁,有的余劲已衰,掉落在舱板上。

帷幔外忽然伸进一个脑袋,像是小侯爷花三变,吓了一跳,立刻缩了回去。

凌三娘子身倚横木,面如死灰。

一掷未能奏功,兵刃已失,她自知难以活命。

“我不会杀你。”柳二呆冷冷道:“你只告诉我,刚才那位沈姑娘……”

“死了。”凌三娘子咬了咬牙。

“你敢胡说?”

“纵然这时没死,”凌三娘子恨恨的道:“迟早总会死的。”

听这口气,沈小蝶当然没死。

柳二呆凝目望去,前面隐隐似有一条通道,想必可以穿出画舫的尾部,于是他再不理会凌三娘子,身形一动,奔向通道。

果然,出了花舱,又见满天星斗。

但仍然不见沈小蝶,只听一片兵刃相击之声打从甲板下面传了上来。

柳二呆纵目搜寻,发现左侧有个方形洞口。

洞口有座扶梯,直通底层,他紧了紧手中长剑,正待拾级而下,忽然,一条人影飞纵而出。

“你……”柳二呆大喜,原来正是沈小蝶。

“先看看这条船怎么了。”沈小蝶道:“我已砍断了八支长橹,弄断了主舵。”

原来她去到舱下,干了这许多大事。

船失掉了橹就不能划行,去掉了舵就把不稳方向,舵和橹是操纵一条船只重要的器具。

柳二呆望了望茫茫的江面,又仰观了下星斗,发现这条巨型画舫已在江心打横。

此刻江风劲厉,北斗星座之下,水天相接之间,隐隐出现了一条黑线。

显然,画舫已渐渐飘近北岸。

船已失去了操纵,只要风向不变,过不了多久,这条船就会靠拢岸边。

柳二呆不禁暗暗心喜,回过头来,忽然发现沈小蝶裙衫之间似有几道裂口,登时大吃一惊。

“你这是……”

“别大惊小怪,我并没受伤。”沈小蝶道:“遇上了这样的对手,凶险在所难免。”

“你是说白凤子。”

“是的,又狡黠,又狠毒。”沈小蝶道:“总算我运气好。”

运气好未必管用,技高一筹才是真的。

“她人呢?”

“吃了点小亏,躲起来了。”

“躲?躲得了么?”柳二呆忽然眉峰一皱:“先找东门丑……”

一语未了,船顶甲板上号角再起。

这类号角多半是用兽角或海螺作成,呜呜之声听起来不甚洪亮,但在辽阔江面上显然传送极远。

片刻之间,只见几条梭形快船出现在蒙蒙雾影中,冲波鼓浪而来。

船头分开两溜水花,眨眼已到近处。

沈小蝶仔细观察了一阵,忽然一拉柳二呆,双双跃上了舱顶。

两个人皆估不透是不是来了援手。

快船一共三艘,远远望去,每条船上只有五个人,一个掌舵,四人操桨,由于船身细长,只不过一叶扁舟,操纵起来十分灵活。

只见这三条快船绕着画舫兜了一圈,然后在高高翘起的船尾停了下来。

快船上只有操舟之人,看不出有什么厉害角色,并不像来了援手。

再说凭画舫上的白凤子、花小侯爷,无论武功机智,都是上上之选,还有什么更强的好手?

“莫非他们……”柳二足怔了一下。

“对了,他们打算弃船。”沈小蝶忽然灵机一动,叫道:“快,赶了上去。”说话之间,人已飞身而起。

柳二呆更快,一起一落,业已到了船尾。

但仍然迟了一步,只听水声哗哗,三条快船已在五六丈以外。

快船上人影幢幢,其中一条快船上传来东门丑的森森冷笑。

“柳二呆,你狠。”他叫道:“看看到底是你狠,还是老子狠,本座要叫你葬身火海……”

不说葬身鱼腹,却说葬身火海,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

忽听嗖的一声,飞来一支火箭,火光曳过夜空,充满油脂和硫磺的气味。

接着嗖嗖嗖,刹那间火箭如飞蝗而到。

时已二更,夜风愈劲,整条画舫之上已有多处着火,风助火势,延烧起来极快,但见火光熊熊,照得江水一片通红。

柳二呆虽然一向沉得住气,但事到此时,也不禁脸色微变。

沈小蝶却一声不响,钻入舱底,弄来了两条棉被。

她找了根绳索,扎住棉被,投入江水之中,晃动了几下,让棉被浸透,然后拉了起来。

“这干什么?”柳二呆问。

“万一火势迫近,至少可以用来扑上一扑。”沈小蝶道:“你瞧,北岸渐渐近了。”

原来夜风愈劲,画舫也飘行俞速,从雾影中望去,隐隐可见岸上的零星灯火。

可惜这条画舫一旦着火,烧起来十分吓人,只怕未到北岸,便已烧的精光。

两人先在船尾。然后移到舱顶。

但片刻间浓烟弥漫,越烧越凶,吞吐的火舌已从窗口冒了出来,整座花舱已摇摇欲塌。

沈小蝶凝目四望,只有船头甲板上火势较弱。

于是两从各提着一条水湿淋漓的棉被,跃过一片熊熊的火舌,落在船头之上。

柳二呆抓住棉被一角,旋风般扑灭了几处开始延烧的火苗,但由于尾部火势猛烈,只听毕毕剥剥,烧塌的船板和横木都飘散在江面,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同时由于舱中进水,尾部已开始缓缓下沉。

尾部先沉,船很自然地翘了起来,使得甲板倾斜,好在柳二呆和沈小蝶临危不乱,四条腿就像四根铁桩般牢牢钉住。

如今唯一的希望,只盼快点飘近北岸。

可借船身下沉,飘行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估计距离北岸,至少还有半里之遥。

这半里江面,绝难凌虚飞渡。

柳二呆凝目望去,在烟霞迷漫的江上,还隐约可见那三条快船就在左近徘徊,但相距却在十丈以外。

这说明了白凤子和东门丑等人的毒狠,不等这条画舫烧光,沉入江底,绝不会轻易离去。

万一柳二呆和沈小蝶泅水逃生,这三条快船必然会一拥而来。

一个不谙水性的人落入江心,那只有束手就擒。

他们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船尾烧尽,沉没,狂炽的火势渐渐逼近船头,浓烟如墨,更令人双目难睁。

想凭两条水湿淋淋的棉被,抵挡这船烈焰怒卷的火势,是绝难办到的。

柳二呆和沈小蝶已同时感到火灼难熬。

“小蝶,快,先看准一块浮木,跳下去。”柳二呆颤声道:“只好拼一拼了。”

“拼?”

“就算是碰吧!”柳二呆道:“碰运气。”

“是赌,赌命。”沈小蝶凄然一笑:“我们合用一块浮木,别失散了。”

火光照着她的脸,脸孔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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