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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已经看出,柳二呆神色平静如常,丝毫都没引起什么激动。
有恃才无恐,这倒令他有点寒心。
尤其是沈小蝶,不但对这些话无动于衷,甚至还面带鄙夷之色。
一个女孩子居然有这大的胆量,更是令他惊奇。
好在沈小蝶并没插嘴。
她这张嘴尖酸刻毒,说出来必然十分难听。
“是的,我的确并不在意。”柳二呆道:“因为我知道,死神离我很远。”
“哦?”
“离你却很近了。”
“哼,只怕只说无凭。”蒋山青嘿嘿一笑:“你们两个是打算一起上呢,还是要蒋某剑下超生,留下一个活口?”
“你的剑下?”
“对,蒋某人这支剑……”
“住口。”柳二呆忽然叫道:“你的话说得太多了,言语无味,怎不先问鄙人这支剑?”
“问你……”
“虚耗时间,是何用心?”柳二呆声色一厉,叱道:“你若不想出手,鄙人可要占先了?”长剑一挥,步踏中宫,摆了个一柱朝天的架式。
“怎么?”蒋山青一怔:“等的不耐烦了?”
“正是。”柳二呆眉峰怒耸,剑尖斜指,分明是作势欲起。
“那好。”蒋山青道:“看剑。”
剑势破空,响起一片裂帛之声,如火如荼。
看来此人并非只是说得嘴响,剑术造诣,果然颇有深度,非同凡响。
这一剑打从正面飞来,寒光一闪,立刻织成了一片剑网。
什么叫做剑网?
原来他一支剑,忽然间像是变成了几百支,但见剑影交错,绵绵密密,伊然一片罗网。
若非剑术高超,运用随心,很难到达这种境界。
柳二呆并未低估对方,但对这样气势磅礴的一剑,却也大出意外,暗暗惊讶不已。
他没动,任由剑网密封,依然渊停岳峙。
他当然知道,这片剑网只能唬人,目的是在迷眩自己的眼神,动摇自己的心神。
此刻一动,对方乘势变招,就有回旋的余地。
因此,他必须等待,等待对方欲罢不能,扎扎实实攻来的一剑。
剑术造诣虽有高低,机巧也是制胜的主因。
“柳呆子。”落山青忽然在叫:“你怎么人还没死,就变成了僵尸?”
柳二呆不响,暗暗丹田纳气。
“哼,你再沉得住气也没用。”蒋山青沉声叫道:“我这里宝剑一下,叫你立刻尸分两半。”
柳二呆还是不响,真气已弥漫四肢,力贯剑身,剑尖轻轻作响。
他已蓄势待发,但要僵持到最后一刻。
他的方法是以静制动,静的可以持久,动的却不能不变,要变势须消耗更多的精力。
蒋山青难以为继。
忽然剑光一合,雷霆万钧般劈了过来。
这正是柳二呆所期待的最后一刻到了,他狂叱一声,怒剑直出。
“吭当”一声巨响,金铁交进,爆出一丛火花。
蒋山青闷哼一声,竟被震退了一丈五六,拿桩不稳,一屁股跌坐地上。
柳二呆一掠而到,剑尖已顶住他的咽喉,厉声道:“想死还是想活?”
蒋山青面色灰败,睁着一双茫然无神的眼睛。
“说!”柳二呆剑尖一抖。
“想……想活!”蒋山青的声音细如蚊哼。
他当然不想死,替封八百为虎作伥,原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径,这种人还有什么骨气。
“好,那就实话实说。”柳二呆沉声道:“九枭十三煞,都是些什么人物?”
“这个……”
“怎么?”柳二呆道:“想死是不是?”
“不……不是。”蒋山青抖动了一下:“这九枭十三煞乃是……”
“好哇,蒋山青。”忽然传来个冷森森的声音:“你竟敢泻底?”
蒋山青嘿然住口,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这来的是什么人,莫非是封八百。
当然不是,封八百打从知道四空先生过世之后,自以为已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骤然间架子端的十足,怎肯随便亲自出马。
有几个皇帝随便御驾亲征?
虽然他对这双男女已感到有点头疼,但到此为止,还没认为是心腹大患。
沈小蝶却已掣剑在手。
她知道不管来的是谁,一场战斗总是难免。
只听嗖的一声,一条人影已从树梢头飞坠而落,衣角飘风,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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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烟飞灰灭
这人身形魁梧,手中紧握着一对铜锤。
奇怪的是,这对铜锤竟然是一大一小,小的如瓜,大的如斗。
这想必是江湖上所说的“母子金锤”。
子锤的柄端系有一根一丈五六的练条,想必可以飞锤攻敌。
“你是谁?”沈小蝶抡剑喝问。
“哦,好个漂亮小娘子。”紫袍人咧嘴一笑:“在下铜雀别馆大总管蓝虎。”
“蓝虎?”沈小蝶脸色一沉:“看你像只猫。”
“猫?”
“对,一只笑猫。”
“说的也是。”蓝虎居然承认道:“在下狠如虎,柔如猫;因人而异……”
“此话怎讲?”
“好讲的很,眼前就是例子。”蓝虎抡锤一指柳二呆,笑道:“若是碰到了这小子,在下就是一头虎,遇上了小娘子,当然就是只猫了。”
“若是见到了封八百呢?”
“这……”
“就是一条狗。”
“小娘子。”蓝虎两眼一瞪:“在下可是一番好意,而且是大馆主亲口关照……”
“大馆主?”沈小蝶道:“是封八百吗?”
“正是。”蓝虎道:“大馆主说要好好对待小娘子,不许伤了一根汗毛。”
“哦?”沈小蝶鼻孔一哼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嘿嘿。”蓝虎暖昧地笑了笑:“小娘子聪明绝顶,这个还用在下明说吗?”
“哼。”沈小蝶道:“这倒蛮有意思。”
“就是么,有意思得很。”蓝虎嘻嘻一笑:“小娘子只要点个头,就有享不尽的衣锦荣华……”
“真的如此?”
“是的。”
“蓝虎。”沈小蝶眉峰耸动,忽然冷笑一声:“这一下你可惨了。”
“在下怎么惨呢?”
“怎么不惨。”沈小蝶道:“纵然我要杀你,谅你也不敢回手。”
“这不会吧?”蓝虎笑道:“小娘子还是温柔点的好,大馆主不喜欢像泼妇般的女人。”
“哼。”沈小蝶道:“我不但是个泼妇,而且还是个扫把星。”
“扫把星?”
“对,我要把这座铜雀别馆扫个精光,弄的落花流水,家破人亡。”沈小蝶冷冷的道:
“让你们这些靠封八百喂饭的都变成野狗。”
“嘿嘿。”蓝虎笑道:“想不到人生得如此秀气,话倒说得很大。”
“你认为这是大话?”
“小娘子。”蓝虎满不在乎的道:“你且闪开,本总管要先收拾这个柳呆子。”
这才是大言不渐,柳二呆那有这样好收拾。
沈小蝶冷笑了笑,柳二呆已收回长剑,霍地一旋,转过身来。
他索性放了蒋山青一马,目光一抡,仿拂两支利箭一般盯住蓝虎:“你说什么?”
“本总管说要收拾你。”蓝虎抡起钢锤。
“就是凭这对铜锤?”
“当然不止。”蓝虎耸了耸肩,皮笑肉不笑的道:“本总管承大馆主付托之重,作事一向踏实牢靠,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这倒是把好手。”
“怎么?你当铜雀别馆的大总管是好干的吗?”蓝虎得意的道:“那怕你只是一只小老鼠,大总管也把你当作一头雄狮……”
“这未免小题大作了吧?”
“麻是麻烦一点。”蓝虎道:“不过办起事倒有很多好处。”
“什么好处?”
“至少从无差错,百无一失。”
“好一个能干的大总管。”柳二呆冷冷道:“这是说你对会鄙人已有万全的准备?”
“你总算明白了。”
“还没有,鄙人压根儿就不明白。”柳二呆道:“你有什么十拿九稳的妙计?”
“这不是妙计。”
“不是?”
“本总管又不是诸葛孔明,那有什么妙计。”蓝虎目光四下一转,冷笑道:“是不是有点怕了?”
“是有一点。”柳二呆道:“若是你只说不练,鄙人的胆子立刻就会大了起来。”
“这不是好事。”蓝虎冷笑道:“胆子大的人,死的也快。”
“真的吗?”
“在江湖上这是常理。”蓝虎道:“有几个胆子大的人能保善终?”
“你不但能干,而且很精明。”
“嘿嘿。”蓝虎得意地笑道:“可惜你此刻知道,为时已晚……”
“也许真的晚了,临死不悟。”柳二呆冷笑一声,忽然长剑一震,寒星乱颤。
他知道多言无益,利在速战。
蓝虎猛的一怔,脸色顿变,左右铜锤互击,当当当,一连敲了三下。
显然,这是讯号。
从刚才的对话可以知道,蓝虎不是个大胆的人,也是一个不想死得太快的人。
他所以大胆,是因他早有布置。
锤声甫落,只听浓密的柳荫中嗖嗖连声,一条条的人影立刻飞闪而出。
喝,这可吓人一跳。
这些人不但服饰五颜六色,居然一个个面涂油彩,形同鬼怪,狞恶无比。
有的甚至还撑出两支森森的狼牙,中间拖着根猩红的大舌头。
半夜三更,在这幽暗的林木中,忽然出现了这样一批怪物,胆子再大的人也不禁毛骨悚然。
好在柳二呆一眼就已看出,这分明都是人扮的。
他好细一数,正好一十三人。
“哈哈,好精彩,这就是地字十三煞吗?”柳二呆大笑:“果然名不虚传,真像凶神恶煞一般。”
“我看是唱戏的。”沈小蝶忽然口角一哂。
“唱戏的。”柳二呆目光一扫,也不觉好笑起来。
“一批戏班子。”沈小蝶说。
此刻这一十三人已绕成一个圆周,形成了合围之势,蓝虎已跃出圈外。
“尽管笑。”他冷冷的道:“笑不了多久了。”
“鄙人倒是弄不明白,”柳二呆和沈小蝶在圆周中背向而立,耸了耸肩道:“好好一批人偏要扮鬼,这该多么滑稽。”
“嘿嘿,”蓝虎阴森森的道:”快死的人不哭反笑,也滑稽得很。”
“这很难说。”柳二呆沉声道:“地字十三煞未必有这份能耐。”
“马上就知道了。”蓝虎双手一抡,当当当,铜锤又响三下。
嗖嗖嗖,三条人影忽然凌空飞起。
一支短戟,一柄厚脊的两刃钢刀,戟尖雪亮,刀光打闪,剁、扎,呼的一声,掉头下扑。
同时间上下呼应,左右两翼又上了两柄快斧,一对判官笔,三杆练子枪。
来势汹汹,阵势十分吓人。
上三下六,就在这一眨眼间,地字十三煞出动了三分之二,其余四人,坚守四个方位,个个蓄势以待,以防漏网之鱼。
配合严密,几乎天衣无缝。
蓝虎没有说错、这不是妙计,而是一场硬战,以地字十三煞,加上他自己,对付柳二呆和沈小蝶,至少用了七倍的人力,他作事的确很踏实、很牢靠,没有半点轻敌之心。
论武功,地字十三煞全是一等的好手。
这样的安排,难道还有差错。
蓝虎站在圈外,看在眼里,不禁暗暗心喜,只等地字十三煞马到成功。
他做了三年总管,立下许多功劳,前后替封八百弄了五位姨娘;巧取豪夺,争得良田九百亩;蒋山青是封八百的智囊,而他则是封八百的左右手。
智囊用脑,而他却是实实在在的出力、流汗。
因此,这地字十三煞全由他来统率、调派,天字九枭则是封八百亲自指挥。
封八百也是个枭雄人物,对于用脑的人,表面上言听计从,其实深具戒心;对于用力的人,则是信任有加,凡事推心置腹。
在封八百心里,蒋山青的分量显然不如蓝虎。
这蓝虎当然是第一号红人。
蒋山青也许并不知道;蓝虎却知道得很清楚,因此他也表现的更加卖力。
今夜,他估计又将立下一件奇功。
但却令他十分失望,场中忽然起了变化,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
只听一声娇叱,闪起了两道光华。
这是两支剑,一支有如游龙升空,一支盘地飞绕,剑气森森,气弥六合。
吭当!吭当!兵刃落地,血雨横飞。
左面掉一下条断臂,右面飞起一颗人头,卜通!卜通!半空里栽下了三具尸体。
寒光连闪,只不过电光石火一瞬。
飘风不终夕,骤雨不终朝,发生的快,消失的也快,眨眼之间,地字十三煞栽倒了五个,重伤四人,其余四个骇然大震,倒飘出一丈五六。
蓝虎打了个冷颤,掉头就想开溜。
“且慢。”沈小蝶冷哼一声,飞纵而上,半空中幻起一道弧影,后发先至,截住了去路。
“你……”蓝虎脸色大变。
“地字十三煞几乎死了一半。”沈小蝶沉声叫道:“你好意思活着?”
蓝虎不响,忽然飞起一锤,迎面打来。
这是柄大锤,力沉劲猛,虎虎生风,来势火辣无比,一晃而到。
显然,这是拼命的打法。
此时此刻,除了拼命,他已别无选择。
沈小蝶腰脚一扭,人如旋风,灵快地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