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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当初没有仔细的追问,多多了解一下此人的身份和武功。
此刻当然为时已晚。
但饶是如此,柳二呆仍然不信这位黄衫怪客有什么鬼哭神惊之能,尤其是看了沈小蝶那种惶恐之状,更激发了他一份潜在的傲气。
他不想欺压任何人.也绝不肯慑服在任何人的唬吓和威力之下。
沈小蝶本来落落大方,理事从容,此刻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怎么忽然变成了弱女子?
柳二呆看她这付副畏缩的神情,几乎有点生气。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但此刻一种男性的骄傲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要保护这个弱女子。
当下真气猛提,立刻弥漫周身四肢,五指一紧,长剑嗡嗡作响。
破落的殿堂之上,立刻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黄衫怪客的那袭黄衫鼓涨如球,忽然发出了丝丝之声,像是要爆裂开来。
“退,快退。”沈小蝶禁不住叫道:“别傻,你挡不住你的‘霹雳神功’。”
“霹雳神功”?这是那门子功夫?
顾名思义,必然轰然一响,直撞而来。
柳二呆怔一怔,心念电转,暗忖:“他毕竟是个人,又不是一罐火药。”
他不服气,存心要见识见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尊鼓涨的神像宛如一朵黄云,已从神殿之上冉冉升起。
未见他作样作势,居然凭空飘了起来。
飞上殿堂,飞上了横梁,轻功之高,简直到了惊世骇俗的境界。
眼看黄云罩顶,柳二呆蓦地一震,心知不妙。
就在这时,蓬然一声巨响,地撼天摇,满殿尘沙纷纷而落。劈啪劈啪,飞落了十几片檐瓦。
柳二呆突然感到一股千斤重压临头盖落,力道之强,几乎非人力所能抗拒,同时也由于强劲的重压骤然而来,激荡成气,呼吸立刻为之窒息。
幸好,他身形已起,奋力向左侧飘去。
他身法灵活,侧身飘出,也卸去了一部分重压,终于冲破了一堵无形网幕,到了殿堂一角。
但听身后轰隆一声,火星飞迸。
柳二呆扭头一看,只见殿堂正中石土飞扬,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坑。
一击之威,石破天惊,柳二呆不禁悚然色变。
要是一个人,岂不成了肉酱?
黄衫客落下实地,双手空空,他用的显然只是一双肉掌。
但却是一双可怕的肉掌。
他双目炯炯,神光逼射,紧紧的盯着殿堂一角的柳二呆。
像在研究,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一击落空,显然失望中带着几分意外。
“哼哼,好小子。”他怒道:“四空穷酸的那一套,你到底学会了多少?”
“不多。”柳二呆定了定神。
“不多是多少?”
“少得很。”柳二呆虽然震于对方的神威,却不肯输掉了骨气:“少得刚好对付你。”
“你能应付老夫?”
“再多一点就能对付你了。”
“哼,大胆小子,倒是学会了吹牛。”黄衫怪客脸色一寒:“你知道老夫是谁?”
“你……”柳二呆当然不知道。
“我知道。”阶台下的沈小蝶立刻接口道:“前辈乃是当今武林第一耆宿,盛名赫赫,四海同钦,天下豪杰众望所归的天下圣手金……”
“哼,好甜的嘴。”黄衫怪客道:“金什么?”
“小女子不敢说。”
“说!”
“金无晷。”
“你这般奉承老夫,打的什么主意?”
“不,不是奉承。”沈小蝶道:“是家师一再叮咛,说是万一见到了你老人家,要特别尊敬。”
“你师父是谁?”
“小孟。”沈小蝶道。
“小孟?”黄衣怪客睁大了眼睛。
“就是当年‘江东二孟’之一的天骄女孟摇红。”
“是她?”黄衫怪客浑身一抖,沉声道:“她还记得老夫?”
“记得,记得。”沈小蝶道:“家师……”
“小丫头,你在骗人是不是?”黄衫怪客突然叹了口气:“老夫为她刻骨相思了三十年,她,从来就没给老夫一点好颜色。”
“这……”沈小蝶道:“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家师如今……”沈小蝶显然是在想尽方法圆谎:“如今突然想起前辈许多好处……”
“突然想起?”
“不不,是慢慢想起来的。”沈小蝶道:“慢慢想起了许多往事……”
“往事?”黄衫怪客神色怆然:“提起往事,老夫一肚子窝囊气,她姊妹俩个只喜欢那四空穷酸,从来也不瞧老夫一眼。”
情场失意,委实人生一大恨事。
黄衫怪客似觉往事不堪回首,充满了痛苦的表情。
“说的也是。”沈小蝶极力安慰道:“幸好前辈丢得开,放得下,抛下了儿女私情,因此这些年来在武功造诣上日益精进……”
“谁说老夫放得下?”
“难道……”
“这三十年来老夫朝思暮索,茶不思,饭不想,只盼见她一面也是好的,但……”话到此时,他又长长地吁了口气。
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竟是老而弥坚。
“哦。”沈小蝶立刻见风转舵:“这样说来,前辈倒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称得上一代情圣。”
她舌灿莲花,尽量要使对方听得舒服。
人在舒服、满意之后,多半可以化戾气为祥和。
“嘿嘿,小丫头,你真会说话。”黄衫怪容道:“什么一代情圣,一代傻瓜还差不多。”
“这怎么是……”
“怎么不是?”黄衫怪客自嘲自笑的道:“老夫这里恨不得一头撞死,她却跟那个四空穷酸打得火热,这不是傻瓜是什么?”
听来他好像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慧剑难斩情丝。
他明知这是傻瓜的行径,但三十年来依然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再有智慧的人,一旦陷入情网,也很难以自拔。
“前辈并不是傻瓜。”
“不是?”
“古有名言。”沈小蝶又鼓其如簧之舌:“精减所至,金石为开。”
“这怎么说?”
“也许禁不住前辈一往情深,这些年来家师的心眼儿好像有点活了。”
“真的?”黄衫怪客眼睛一亮。
一个迷惑在情网中的人,要想破网而出,毕竟是件难事,他的心又动了。
“是的。”沈小蝶道:“家师……家师……”扯谎的话只能打打马虎,不能说得太明显,也不能太肯定,最好是模棱两可。
“莫非……”黄衫怪客自言自语的道:“是了,那四空穷酸翘了辫子之后,她太寂寞……”
沈小蝶没有接腔。
她知道言多必失,应该适可而止。
但她虽然信口胡诌,暂时阻遏了黄衫怪客金无晷一鼓作气对付柳二呆,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化解今夜这场危机。
因为她无法说动金无晷离开这座破庙,也无法消除柳二呆的倔强。
“小丫头。”黄衫怪客忽然道:“你等一等。”
“等?”
“等老夫除掉了这个小子。”
“这……”沈小蝶脸色一变:“为什么?”
“老夫虚耗了三十年光阴,原指望跟四空穷酸一决雌雄,想不到他见机得早,逃到了幽冥地府,如今阴阳隔世,让老夫所望成空。”
“前辈之意……”
“这小子是四空穷酸的唯一传人,老夫宰掉了他,虽然难消三十年积恨,至少聊胜于无。”
“前辈。”沈小蝶道:“这聊胜于无的事……”
“怎么?”
“就算了。”
“胡说,这怎么算得了。”黄衫怪客厉声道:“老夫一向睚眦必报!”
沈小蝶一呆,向殿角里的柳二呆望去。
柳二呆却没理会,他紧盯着黄衫怪客金无晷,一袭蓝衫在微微抖动。
显然,他真气已弥布周身,打算接受挑战。
刚才沈小蝶和黄衫客一番对答之言,他已听得清清楚楚,他虽然没见过当年的江东二孟,但他也熟悉这一宗江湖轶闻。
这两株武林名花,当年风靡一时,追求者车载斗量,其中不乏有名侠少、王孙公子,以至雄据一方的杰出之王,而孟氏姊妹都不屑一顾。
如何会看得上这个貌不出众,黑炭似的金无晷?
他不过自我陶醉了三十年,如今却把一口怨气出到自己头上,这岂非无理取闹?
居然还敢口出大言,要找四空先生一决雌雄。
四空先生仙逝不过短短五年,在那漫长的二十五年之中,他怎么不敢吭声?
如今四空先生一死,他就神气了。
柳二呆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身为四空先生的嫡传弟子,纵然不能青出于蓝,也不能任人欺凌。
他知道沈小蝶的用意,无非想用言语绊住金无晷,好让自己逃离现场。
但他已打定主意,绝不逃。
他估计这个金无晷内力雄浑,的确高出自己甚远,但胜败之道,贵在机智灵巧,放眼江湖,称得上一流高手的,不一定有开碑碎石之能。
摔角较力,多半是下驷之乘。
因此,他渐渐定下心来,也想好了回应之道,打算以轻灵缥缈的身法,跟对方周旋一番。
若是机缘巧凑,说不定能一剑得逞。
“臭小子。”黄衫怪客厉声道:“老夫在杀你之前,先得问个明白。”
“问什么?”
“你是不是四空穷酸的门人?”
“先师不穷不酸。”柳二呆昂然道:“还有满腹诗书。”
“老夫只是问是不是。”
“正是。”
“嘿嘿,很好很好。”黄衫怪客冷笑:“这就死得不冤了。”
“哼,可笑得很。”柳二呆眉峰微耸。
“可笑?”黄衫怪客道:“有什么可笑?”
“笑你大言不渐。”
“嘿嘿,臭小子。”黄衫怪客变色叫道:“居然还敢顶撞老夫。”
“有什么不敢?”柳二呆存心激恼他,冷冷道:“你顶多有几分力气,一条蛮牛而已。”
蛮牛?只会犁田。
在人类的眼里,牛也称之谓畜牲。
“好哇!”黄衫怪客勃然震怒,大吼一声:“老夫这就劈你八块。”扬手劈出一掌,信手挥掌,掌力如霹雳行空,嘭的一声,满殿尘沙飞舞,哗啦啦震垮了一堵短墙。
月影已斜,大殿之上本就清光不朗,尘沙迷蒙,更是难辨人影。
忽然光华一闪,迎面飞来一剑。
柳二呆显然已闪过一击。
要不然那来的剑。
“嘿嘿,臭小子。”黄衫怪客森森怪叫:“这玩意儿在老夫眼里只算狗屁。”只见他探头一反,迎着剑风抓了过来。
这是柄青虹剑,名剑之一,吹毛断发,锋利绝伦。
他居然敢空手入白刃。
柳二呆大吃一惊,心想他既然敢出手,必然是有金钟罩或铁布衫横练之类的古怪功夫,当下肩头一晃,打算沉腕收招。
哪知黄衫客出手极快,已牢牢一把抓住了剑锋。
这柄青虹剑得来不易,柳二呆十分珍惜,不愿意轻易弃剑。
真气猛提,奋力一夺。
那么使尽了平生之力,竟未夺动分毫。
黄衫怪容右手抓住剑锋,忽然左手一扬,立掌如刃照定柳二呆兜头下击。
“臭小子,你死定了。”
这可不死定了,被抓的剑动弹不得,而两人相距又咫尺之间,掌力一沉,准是脑浆飞花。
忽然寒光一闪,一支剑从右胁递了过来。
胁下是人身重穴之一,也是金钟罩和铁布衫之类的功夫,难以练到的地方。
黄衫怪客右手抓剑,胁下正好门户大开。
“该死的丫头,你……”他猛喝一声,手臂一沉,护住了要害。
柳二呆大喝一声,乘机夺回了长剑。
“记住。”只听沈小蝶扬声叫道:“要攻就攻他的左右两胁。”这是在提醒柳二呆。
毕竟她心细如发,找到了对方的破绽。
黄衫怪客闪退了五步,愤愤叫道:“你这臭丫头,老夫险乎上了你的大当。”
“哪里,才没有呢!”沈小蝶道:“我只不过想试试前辈的旷世奇功。”
“哼,嘴甜心辣。”
“前辈怪错人啦,其实我是一番好意。”
“好意?嘿嘿。”黄衫怪客怒道:“这算哪门子的好意?”
“看来前辈的神功还差点火候。”沈小蝶道:“万一有所闪失,这一世英名,岂不会随之流水……”
“胡说,老夫宰掉这臭小子游刃有余。”
“可惜现在不成啦。”
“为什么?”
“因为他已知道,前辈两胁之下,功力难聚,这是个大大的漏洞。”
“哼,就凭他一支剑……”
“不止。”沈小蝶道:“我这里还有一支。”
“你这一支?”黄衫怪客气得哇哇大叫:“臭丫头,你竟敢一再消遣老夫?”
“不不,小女子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那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还是算了的好。”沈小蝶道:“兵凶战危,彼此图个平安。”
“哼,老夫危在那里?”
“这很难说。”沈小蝶道:“我们这两支剑都是经过名师指点,前辈不可大意。”
她口气听起来很谦虚,却硬在骨干里。
但她知道,纵然合两人之力,想要对付这位黄衫怪客,也并没十成把握。
没把握的仗,最好是不要勉强出手。
所以她才连唬带劝,软硬兼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