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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感谢,谈了些当地风俗,送了两幅自己画的西域风光。
四阿哥见到,很是高兴:“她肯给你写信,又送画,可见没把你当俗人。你有空不妨多给她写写信,只是她事儿多,一时不及回信,你可别着恼。”
年氏连忙答应,从此越发上心,一来二去,当真成了谈得来的闺友。她前封信中问起回疆女子的衣饰,公主就从头到脚置办了一套簇新的送来,又仔细画了图告诉怎么穿怎么用。年氏大为感动,兴兴地拿回屋命丫头照着图为她梳头打扮,装束停当,只见镜中一个俏丽的异族女子亭亭而立,比起往日纤柔娴静的自己又是一种风情。丫头侍女们一迭声地说好看。年氏十分得意。
心知这个日子李氏耿氏宋氏那帮人必会聚到福晋房中,抢着在王爷面前露脸,年氏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又抑制不住地想让丈夫早点看见自己不一样的美丽,最后还是跑来了。她性子强,既来了,就没把那些女人的醋意放在眼里。
“我没见过真的回疆公主,哪知道像不像?”四阿哥笑道,好玩地拨弄着那些辫子:“哪天穿进宫给太后和额娘瞧瞧。彩衣娱亲,也是你的孝心。”
迎着李氏等人满满的酸意,年氏娇笑道:“别的还好,就这头发编起来麻烦。”
“这个容易,写信过去,跟她要个发套。”
“上回公主送了个西洋人的金毛发套给王爷。爷说不好看不舒服,愣把人数落了一顿。这回又巴巴地去讨?”
“你不提我都忘了,那个给你。”
别人还好,那李氏眼见他两个这般调笑,只恨不得没来这趟,瞅见两个太监抬着件东西在外面,忙说:“叫他们进来说话吧,可是还有什么要紧东西?”
听说是一条大羊毛地毡,四福晋忙去翻信,口中奇道:“这里各人的份子都有了,香料干货酒,没提毡子啊。莫不是别府的东西,送错地方了?”
四阿哥笑道:“怪你看信不仔细。她从波斯找来了两个织毡子的师傅,把那些老弱妇女弄到一块儿,办了个羊毛毡子作坊。她说了,你若看着手艺还过得去,要什么样子,画个图,她让人照样织好送过来。”
四福晋翻着信纸,果然找到那一段,不由笑道:“我哪有她那多花样!”一边命人把毡子抬进来打开看看。
屋里站了好些个人,毡子太大,竟铺不开,只那一半已经让众人眼睛一亮。初夏的草原呈现在眼前,浓绿的叶子,新绿的幼芽,白色黄色红色蓝色的小花自万绿之中浮出来,迎风招展,洁净的云朵四下漂浮。在场的人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踩在云端,在云朵缝隙里俯视草原,渴望那新鲜活力的世界。
赞叹之声此起彼落。四阿哥凝神望着那块毡子,嘴角浮起笑意,却不说话。
四福晋了然,含笑说道:“这毡子放我这屋大了点。王爷书房里那块红色地毡旧了,我正想几时寻一块新的换上。不如,就换这块吧?”
四阿哥淡淡一笑:“这些事我不管,你拿主意。”
四福晋就命人送到王爷的书房去,把旧的那块换下来,又说把那对羚羊角也拿过去,添点大漠的野气。
“那对羚羊角就罢了。我真要了,还不落了别人的口实。”四阿哥又与妻妾们说笑了一阵,又问起带给公主的东西预备好了没有,紧着点收拾装箱,别耽误人家行程。
四福晋忙说早就预备好了,只等王爷看过就装箱。
四阿哥笑道:“你们姑嫂要好,送些梯己,我看什么?我不看。只别忘了多带点她用得着的东西,别学她净弄些花里胡哨没用的。”
何吉指挥着丫头小厮把旧地毯卷起来,命拿到外面拾掇干净了再收,又命人仔细擦了一遍书房的地板,晾干了才把新的毡子铺上去。
这早就看惯的书房突然明亮了许多,空气中好似跳动着青草的芬芳,四阿哥心情一松,见桌上有一封戴铎的信,顺手打开看了,铺开纸笔写回信。
何吉送了杯茶进来,看看没什么缺少的,轻轻地退了出去。
四阿哥写写停停,想到什么,眉头蹙了起来,像是十分苦恼,一转眼望见那块新地毯,心中荡过一阵暖流,忍不住轻轻地下了炕,穿着袜子踩上柔软的羊毛,慢慢坐了下去,用手去摸那些花朵。感觉好像回到那年的塞外,她就坐在那边,两手抱膝,顽皮地唱着:“你说,我象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他嘴角轻翘。谁又懂谁的心呢?有时,连自己的心也未必全明白吧。云儿要的是自在,能自在就好。地上的人抬起头,能看见自在的云,就好。幸亏,她早早地走了。若不然,这些年这些事,她岂能自在?弄不好,由她身上还要生出些是非。
想到皇阿玛,想到十三弟,想到老八老九,想到太子,想到佟家,心情又开始沉重。好在,她不必受这些!
迎出来的是八福晋,一身素服,眼角微含轻愁,却是满面堆笑,打趣道:“十四弟莫不是又谋算我们窖里那些葡萄酒来了?”
“八嫂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十四阿哥笑着晃了晃手中的大肚子木桶:“我带了新鲜东西来,让八哥八嫂也尝尝。八哥在家么?”
“在。正收拾东西呢。”皇上按例往热河避暑,点了八阿哥随行。这在几年前不算什么,可经过“百官举荐太子”那场风波,胤禩从云端跌至泥里,简直成了皇上的眼中钉,几乎绝了父子之情,屡次贬低打击。额娘抑郁而亡,胤禩伤痛过度,心灰意懒,几成废人。皇上大概也觉得先前言语伤人太过绝情,对胤禩的态度慢慢平和下来,虽不像从前那般重用,却连着两年,每次出行都点他随扈。如今太子再次被废,多半无望翻身,朝局似乎也安静下来。她只希望皇上对额娘尚余一两分情义,念及胤禩过去的功劳苦劳,口下手下留情,胤禩也圆通机灵一些,在皇上面前做个乖觉孝子富贵闲人,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八福晋陪着十四阿哥往内进走,那边八阿哥得报已经迎了出来。
“不如到花厅说话,也凉快些。”八福晋提议道:“十四弟带来的可是酒么?我让人备几个下酒菜吧。”
知道八阿哥原不好杯中物,加上为良妃守制中,十四阿哥忙说:“名儿虽然带个酒字,实在算不得酒,毫不辛辣,喝起来和水差不多。倒是烦劳八嫂叫人拿些冰来镇着。”
稍顷几样小菜摆上桌,十四阿哥叫取白瓷碗来,一边笑道:“喝这玩意儿,该用一种大肚子木头杯子。我让人去弄了,还没弄好。八哥八嫂先将就将就。”
听十四阿哥这般啰嗦讲究,又神神秘秘,八福晋约摸地猜到这东西的来路,忍不住悄悄瞟了丈夫一眼,只见他神情淡定,仿佛一无所觉,又像是了然于胸。
十四阿哥打开酒桶下方的木塞,倒出三碗棕黄色微微发泡的清澈液体,劝道:“来,来,八哥八嫂尝尝。这东西的味儿不同一般,一开始喝不惯,多喝上几口才能品出其中滋味。”
八福晋闻了闻,小小饮了一口,笑道:“有点涩,闻着倒还香。像是粮食酿的,又有些不像。”
八阿哥慢慢地喝下一口,接着又是一口,不多时竟喝光了一碗,发觉他俩人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轻轻一笑:“味儿是有些古怪,仔细品品,倒也有点意思。”
“到底不愧是八哥——”十四阿哥一拍桌子,差点忘情,想起八福晋就坐在一旁,笑道:“八嫂知觉过人,小弟佩服!这酒是用大麦酿的,却又不用麦粒,而是先让大麦发芽,麦芽去根晾干……”
八福晋笑道:“原来是麦芽酒,好心思!可听着就够磨人的!”
“麦芽酿的酒,名儿却叫啤酒,据说从波斯往西,从皇帝到老百姓喝了几千年了。”说到这里已经露了底,十四阿哥也就索性大方说出那个名字:“听说,在欧罗巴一个叫德意志的地方,这东西极是平常,不值钱,贩夫走卒天天喝。楚言没找到窍门,费不少力气才酿出几桶,还象那么回事,只弄不出那特有的苦味。偏她自己不好这口,说以后不弄了,送了两桶过来给我和十三哥尝尝新鲜。我倒喜欢,有心叫她每年送个几桶过来。八哥八嫂若是喜欢,我就下死劲撺掇去。”
八阿哥八福晋都笑起来。这几年,楚言往回送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吃喝玩意,别的人尝个新鲜也就丢开了,只有十四阿哥,仗着同她要好,喜欢了就去要。每回楚言的侍卫回京,往十四贝勒府送的箱子最多。十四阿哥府回的东西往往装不了一半,不少箱子沉甸甸地抬进去,空荡荡地抬出来。
弄得十四福晋极不好意思,对好几个兄弟妯娌抱怨过:“公主要顾着好几家呢,家家都像我们这样,还不把人吃穷要穷了?我说了好几次,他只不听,还说公主才没我这么小心眼。哥哥嫂子们倒是帮我劝劝他。倚小卖小占便宜,也不能老是这么个占法!”
闻者无不好笑,还要反过来劝她:“十四弟与楚言最是要好。他两个再不会算计这些小事。十四弟妹放心,楚言不是个抹不开脸的,被十四弟吃急了要急了,自然会说。”
跑来拉扯胤禩出头,看来,她真是不肯再酿这个啤酒了。不过,若是胤禩开口,她大概还会勉为其难吧。八福晋望了一眼丈夫,笑道:“对不住十四弟,我也不好这口。”
八阿哥也笑:“十四弟忘了么?我们服丧未满,喝酒已是不该。”
“看来,这啤酒还真只能喝这一回了。”十四阿哥叹了口气,倒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慢慢品着碗里的啤酒。
听见那个“我们”,八福晋心里温暖安慰,起身笑道:“十四弟多呆一会儿,吃过晚饭再走吧。弘旺该下学了,我过去瞧瞧。新近请了个先生,还不知如何。”
猜想十四弟会与他谈起她,有自己在场,他们说起话来总有些顾忌小心,不能畅快。这几年,她那边来人送东西,每次总要去四阿哥五阿哥和十四阿哥府里,偶尔也去三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府,唯独不来这里,想是忌讳着她。当然,她自己也不曾往西边送过什么。依着当日的话,请怀湘捎了一次茶叶给她,她也托怀湘还了一包香料。她有什么需要,有许多人愿意为她打点,交浅难言深,不会对她开口。她也不是那种热心肠。胤禩嘴上半点不提,心里始终挂着她。她不好也不愿主动提起那个名字。再说,府里宫里胤禩和两个孩子,大大小小零零碎碎都靠她张罗,变故不断,她委实也没有那份心思。
觉得力不从心的时候,想想她远嫁异乡,能把两边诸色人等安抚得妥妥帖帖,生意也做得有声有色,还生养了一儿一女,佩服之余,也起了争强之心,不肯太被她比下去。靠着这口气,这些年那么多辛劳委屈,全都熬了过来。
皇上给八阿哥的长子取名时,选了“旺”字。她暗自寻思皇上是希望胤禩能从此子孙兴旺。她不能生养,已是不争的事实。他对孩子的生母照拂有加,但很少亲近。孩子自落地就由她照管,同她亲近,与亲生无异。经过那些事,她的心胸也宽了,权衡利弊,再三思量,倒希望他顺了皇上的意思,夺娶几个侍妾,多生几个孩子。
可他只是摇头:“你我如今儿女双全,我已知足。”
当他多心,她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又赌咒又发誓。
他笑道:“多心的是你。这些年风风雨雨,我自顾不暇,这个家全靠你一力支撑。你难道还不明白?家里人口少有人口少的好处。你我,加上孩子,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不好?何苦弄进许多外人来?”
自那以后,她的心完全踏实了。为了他这句话,为了这四口之家,背个“妒妇”“恶妇”的名声,她心甘情愿。只是,偶然,她也会想,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会那么说,是因为曾遇见个她,曾有过那么一段情,除了她,天香国色在他眼里也做了庸俗脂粉吧。
相隔万里,可他们之间,始终存了一段默契。弘旺百日,寒水没有登门却送来双份厚礼。她十分过意不去,他含笑接过去,对来人说了句:“有劳你家夫人!改日当面道谢。”
隔了两日,他把孩子抱去书房。她去接孩子时,孩子两腿套上了寒水送来的十八罗汉银铃铛。他痴痴地看着孩子,又痴痴地望着那对铃铛。她立刻明白,这份礼出自她的手。倘若,这个孩子是她生的,又或者她的儿子是为他生的,他不知会欢喜成什么样。
她自酿的葡萄酒,千里迢迢送来京城,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她说那酒还应窖藏一两年,完全熟了才最香甜。他就巴巴地等着,还特地去找洋教士取酒经。只可惜,酒熟了,他却在守孝,白白便宜了没耐性的十四弟。
额娘身子一直不太好,寒水那边隔一阵子会送一些贵重药材过来。她起初没明白,向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