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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无理可循的东西心存畏惧,对历史和宗教没什么兴趣,有关政治的东西更是避恐不及,莫名其妙掉到这个世界那个宫廷后,更是一心一意追求下层建筑的物质的生活,到头来却发现,她的命运早早地被政治被宗教缠上了。
来到准噶尔以后,零零碎碎了解到的一些情况透露出时间上的巧合。阿格策望日朗几次东去觐见康熙,除了他说出来的目的,也有代表准噶尔帮第巴桑杰嘉措向康熙解释陈情促进沟通的使命。也许,来自“教廷”的命令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过是顺便的收获,障眼法,拉关系的绳子。她与他们的宗教毫无干系,却要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也许,还要加上她的孩子的一生。
原本,对于她,达赖喇嘛不过是地球某处住着的一个面目慈和酷爱穿红黄陶土色衣服的老和尚。来准噶尔之前,桑结嘉措,拉藏,仓央嘉措,伊希嘉措这些名字,甚至不曾听说过。却不想,西藏这些人的存在,达赖喇嘛的传承,多年以前就开始一点一点地把她的命运拖离她自己设想的轨道,缓缓推进难以挣扎的深渊。
楚言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未来,让十四阿哥名垂青史的那场战争想必就是为了让另一位尚不知名字的达赖喇嘛进布达拉宫坐床而发动的。她该庆祝自己发现了书本上言语不祥的历史背后的真像吗?
阿格策望日朗一直看着她,没有错过一丝神情的变化,心里腾起一阵苦涩。不是有意对她隐瞒,也没有为她详细解说,他是真不愿意让那些事情那些人介入他们原就障碍重重的感情,而有意淡化南边来的影响。可是,逃不过的还是逃不过。
他是在北京城从康熙皇帝口中得到桑杰嘉措的死信的。皇帝给他看了拉藏汗的信,对他和准噶尔表示了信任和亲近。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不知内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离开准噶尔时,西藏传来消息,拉藏毒杀其兄夺取了汗位,可局势仍在桑杰嘉措的掌握中。得知他要遵照约定往东去觐见清朝皇帝,迎娶预定的妻子,喇嘛团转达桑杰嘉措的书信,命他见到康熙时,呈上桑杰嘉措的书信,细述西部局面的变化,表达桑杰嘉措个人和黄教上层对康熙的敬意和感谢。没想到转眼间,西藏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了解拉藏汗的势力到了什么地步,是否已经控制了拉萨三大寺的喇嘛,也不清楚青海诸部的态度如何,当日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为仓央嘉措开脱,表达他个人和准噶尔对这位达赖喇嘛的好感和尊敬。他看得出,康熙不在乎拉藏汗是什么人,不在乎藏蒙贵族对他对仓央嘉措看法如何,从政治的角度算计,康熙愿意看见黄教上层内部纠纷,破坏“达赖喇嘛”在藏蒙诸方势力中的无上影响。纵容拉藏汗是一件投入小收益大的好买卖。不过,康熙还算给他这个“新女婿”面子,答应先不对仓央嘉措下结论,先让他到北京来,让班禅也到北京来,摆脱西藏各方力量的牵扯,让班禅对仓央嘉措进行考察教育以决定他是否符合“六世达赖”资格。
拿不出更好的建议,再考虑到西藏风云复杂的局面,他私心里认为康熙的提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无论如何,拉藏汗是容不下仓央嘉措了,与其让他留在拉藏汗的手上,不如让他离开西藏那个漩涡。达赖班禅代代互为师徒,班禅对仓央嘉措的评判是最有说服力的。他相信大部分的喇嘛和蒙古贵族都还是愿意接受仓央嘉措作为达赖喇嘛,只要仓央嘉措安全地活着,拉藏汗就玩不出什么名堂。
可是,仓央嘉措死了。拉藏汗另立了一个达赖喇嘛。
现在,“达赖喇嘛”已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无论是谁,靠近了都会被吸进去,怕是难有好结果。他也想建议父汗不要管这件事,准噶尔谁也不帮,由着西藏青海那些人去折腾。但是,喇嘛团不会允许,西藏青海那些势力不会允许,康熙皇帝大概也不会允许,准噶尔人的荣誉不允许,他的责任感也不允许。准噶尔和他都将无可避免地卷进去,连带地,她也会被卷进去。他和她唯一能做的是尽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压下心底的歉疚,他直视着她的眼睛:“如果有关系,你就一定不赞成,是吗?”
她平静地回视,清晰地说:“我不会拿我喜欢的人去给我不认识的人做陪葬。”
他微震:“陪葬?你不相信这件事会有转机?”
这件事所指当然不是央金玛的这桩婚事。“达赖喇嘛会传承下去。但是,枪打出头鸟,做事要考虑后果。人还分亲疏,关心的顺序应该是家人亲人族人,然后才是其他人,对不对?” 准噶尔人为了达赖喇嘛的传承抛头颅洒热血,黄教正统延续下去,准噶尔灭亡了也就被遗忘了。见过照片的那位达赖喇嘛有不少访问报道,没见他提过准噶尔这词。她长大的时代,做人信条是自保第一,少管闲事,量力而行。
沉默片刻,意识到他们的觉悟差距太大,他有些沉重:“有些事,无法计较太多,不得已也要为之。”
她忍不住嘲笑:“你的汉文不错嘛。”
气氛一僵。
好一会儿,他张口直指事实:“楚言,我们已经在局中,逃不掉。”
她无言。是,她已在局中,与其埋怨,与其逃避,不如直面。她的优势是已知结局,用不着费心猜测。她需要争取的是时间,与其不闻不问,倒不如参与进去,为自己争取机会。
“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摆出一付任君差遣的合作,也把她的真实想法藏了起来。他不知该忧该喜:“如今的局势,你怎么看?”
“你想知道的,不是我怎么看,是皇上会怎么看吧?”
“西藏和青海都派了使者去北京向康熙皇帝陈情,你觉得有用吗?”
“有用也没用。仓央嘉措死了,拉藏汗占据了布达拉宫,西藏那些人又没本事把打败他,也不是没喇嘛给他办事。不管皇上当初是为了什么发了那道谕旨,被拉藏汗拉来作幌子,变得一废一立都是皇上的意思了。只怕皇上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一时也拿不出对策。顺着那些人的意思,废伊希嘉措,驳拉藏汗的面子,也就是出尔反尔,扇自己一嘴巴。大清那些人不知就里,可也知道达赖喇嘛身份高贵,威震一方。前两年刚说那个是假的,现在又说这个是假的,不成笑话了。你们不在乎别人看笑话,皇上可不乐意别人说他老糊涂。信奉黄教的,也不止西藏青海准噶尔,还有漠南漠北,就连京城里也有几座喇嘛庙供着好些位喇嘛呢。刚废了仓央嘉措,又废伊希嘉措,回头让谁当达赖喇嘛呢?谁说了算?还是先把伊希嘉措废了再说,大家坐下慢慢商量?万一再出点什么事,皇上几十年的老脸可算丢在西藏了。”
阿格策望日朗有点发呆。每次碰上她长篇大论,语速又快,他就有点晕。不过,她的意思还算听得明白:“皇上不会管?”
“会管。可也得让他老人家先想明白怎么个管法吧?眼前让皇上烦心的事不少呢。”从最近收到的几封信里的消息看,离一废太子不远,诸位之争已经升温,康熙能不烦么?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该写的信要写,该陈的情要陈,该等的时候也要等。你有机会劝那些喇嘛耐心点,先想想废了伊希嘉措以后怎么办,多念念经,为老百姓祈祈福。”出家人不该清净无为,与世无争么?怎么成天撺掇鼓捣?
他点点头:“应该先找到仓央嘉措的转世灵童。”
“是啊,不但要找到,还要好好教育,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别再让人抓住把柄,说什么品德不端,行为不检之类的话。”
觉得她对喇嘛们成见太深,阿格策望日朗本想解释几句,想到她的脾气,还是省了这番口舌。她不信教,不喜欢喇嘛,在他面前发牢骚出言讥讽都没关系,只要她肯把表面功夫做好,大家相安无事就行了。
“你最近会写信吗?”就算知道皇帝有自己的顾虑,还是应该争取他的同情。皇帝对她的信任想必超过了那些使者,她也最知道怎么同皇帝打交道。
“你要我给谁写信?怎么写?你说我写。”
他笑道:“明天再说。夜深了,先睡吧。”
她却不动:“我还有事同你商量。”
早该想到,如果不是有求于他,她才不会这么好说话。
“你在天山南麓那几个牧场,可不可以交给我来管?还有,过两年,我想去印度一趟。”
“你怎么想起来管牧场了?”她怎么突然对他的财产有兴趣了?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你去印度干什么?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孩子我自己带,不会有问题。也不是现在就要去,可以等到孩子大一点,两三岁再说。你听说过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吧?印度就是故事里说的天竺。中原的佛教真经是唐僧从天竺背回来的。追本溯源,黄教的历史应该追溯到松赞干布。他的两个妻子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都是佛教徒,从尼泊尔和大唐带着佛经佛像入藏,影响了松赞干布。松赞干布这才皈依佛教,修建了大昭寺小昭寺,佛教才在西藏落地生根。唐僧去西天的路,我已经走了一半。这里满坑满谷都是信佛的,我虽不信,也有好奇心,想去印度看看那里的真佛是什么样。”
她要学唐僧,去印度取佛经?他半点也不信!听着怎么象又在绕弯子刺人?管理牧场和去印度放在一起,她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一展身手(上)
“牧场现在每年收入是多少?就以最近十年最好的年景计算,如何?先交给我管三年,人手由我调用。我保证每年交给你这个数的一倍半。三年以后,我们再决定是否续约,用什么条件。怎么样? ”她暗暗在心里打着小算盘。
他有好几个牧场,以拥有的牲畜牧民数量计算,在准噶尔是个富翁。可是,他还要供养噶尔丹残部那些人,就不大宽裕了。那些人原不是普通牧民,多年当兵打仗,武艺高强,放牧的本事却不行,年纪也大了,原先名下有牧场草场的,也已经失去。他们是噶尔丹的死忠,当初帮着迫害策妄阿拉布坦,如今还记恨策妄阿拉布坦把噶尔丹的骨灰献给康熙,他们的家族要么被消灭,要么另立山头与他们划清界限。阿格策望日朗或者是出于道义义气,或者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对他们很好,衣食周全,有求必应。
就她的了解,天山南麓那几个牧场都不大,周围回人聚居,时不时有些小摩擦,岁入不高却很麻烦。除了他们用来过冬的那个地方,他对其他的那几个根本很少过问。她接手过来,又给了这么优厚的条件,他应该会心动。
她虽不曾去过胤禩在张家口搞的那个牧场,那几年间,那里的事务大大小小都会报给她知道,大的计划和方向也是她拿的主意。那个牧场似乎发展得不错,她对牧场的运行管理也有了点感觉。就算她本事不济,有一帮游牧民族张罗着,也不会比现在差太多。亏空的部分可以用倒买倒卖的副业收入填上,三年,再怎么也能撑下来。
最坏的情况,流年不利,牛羊死光,货物遭劫,还可以把嫁妆变卖了赔偿。感谢康熙的慷慨,陪嫁了大批值钱东西。感谢他的大方,对她的妆奁不问不看,直接计为她的财产。珠宝古玩还罢了,上等的丝绸茶叶瓷器到了这西边可都是稀罕东西,能换很多牛羊。真算起来,她比他富有。
听说过她身在皇宫里,居然能与人合伙办铺子做生意,不清楚详情,可也知道比他几次小打小闹的贩卖交换复杂多了。她不声不响地,就摸清了他的家底,他不奇怪。他要管的事太多,正缺一个贤内助。她愿意帮他管事,他求之不得。可她一付谈交易的口吻,令他有点不是滋味。
而且,怎么想都觉得这里面有名堂:“为什么要天山南麓那几个牧场?和去印度有什么关系?你想要的是那些人手,想支使他们去干别的吧。你到底想到印度去干什么?”从那里往南,穿过帕米尔高原,正是西去印度的路。
被他看破,她索性大方承认:“我想去印度做生意。听说印度不但是佛国,还遍地黄金宝石。我还想在帕米尔高原上设一两个据点,看看能不能把生意长久地做下去。”
他摇摇头:“莫卧儿皇帝信奉回教,印度早已不是佛国,更没有遍地的黄金宝石。”
她当然知道佛教在印度早已式微,国教的地位被上层的伊斯兰教和下层的印度教取代。她的目的地是孟买,目标是英国东印度公司,这些还不想对他提起,因而笑道:“总还有些古迹值得看看。说遍地黄金宝石,也不是真的以为垂手就能捡到。丝绸之路,想必你也知道,早年养活了多少人,繁荣了多少地方?起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