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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噶尔丹策零可以杀人的怒视下,巴尔斯老实了一阵子。
天色渐黑,晚饭还没送进来,奴仆也都不见了踪影,枯坐半天,连口茶也没喝到,巴尔斯忍耐不住了,砸东西换人。
好一会儿,才见三个壮硕的男仆端着托盘进来。盘子里只有一张青稞饼,一点土豆,一点豆子。
巴尔斯大怒,啪地掀翻盘子,开始发飚:“狗娘养的,敢给老爷吃这种东西。叫那女人出来!”
那个男仆不慌不忙地说道:“为了玛努夫人的丧事,王妃特意请来喇嘛做佛事,决定全家斋戒一日,为玛努夫人祈福。王妃说,二王子阿拉布老爷巴尔斯老爷来的巧,用汉人的话说,叫做适逢其会,就请一起吃顿素斋吧。喇嘛说玛努夫人一生善良,真佛一定会爱惜她的灵魂。两位老爷真心为玛努夫人祈福,玛努夫人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们。”
噶尔丹策零和阿拉布愣了一下,低下头老老实实吃了起来。
巴尔斯咬牙切齿,又隐隐地有些恐惧,嚷嚷着:“难道全阿克苏的人都听她的?斋戒?我不信!阿拉布,我们走!”
话刚落音,厅外走进来一个斯文的维吾尔青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问候礼:“小人库尔班江,是这里管账的仆人。王妃让小人过来,向巴尔斯老爷报告一下您方才打坏的东西的账目。”
“什么?!”巴尔斯暴跳如雷。噶尔丹策零和阿拉布也都呆住了。
库尔班江飞快地翻着手中的账本:“您方才打碎了三个花瓶,一个盘子,两个杯子,一个木盒,还打坏了大清皇帝陛下赠送给王子的一件田黄石雕刻。那件雕刻代表着大清皇帝陛下对王子和王妃的祝福,意义和价值无法估量,王子和王妃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王妃说,田黄是唯一可以用来制作皇帝玉玺的玉石,价值与同样重量的黄金相等……三个月前,喀什噶尔的亚赫亚汗妃买了一个镶金彩绘花瓶,比您打碎的这个稍小一点,花了……索多尔扎布哈敦曾经买下一个一模一样的描金红漆木盒,支付了……这个景泰蓝花瓶在关内的价格……这彩瓷花瓶和这白瓷杯子是清国皇家御用官窑烧制的,市面上见不到,就算……最后,被您打翻的银盘和损坏了的地毯,需要送回波斯,请专门的工匠修复,这笔费用估计为……总计您需要赔偿……”
巴尔斯张着嘴,口水都流出来了。知道那个女人很有钱,可不知道她竟然这么有钱。听说要他付钱赔偿,立刻露出无赖嘴脸:“我没钱!原来有的几个钱也被你的王妃赚去了。”
“王妃非常体谅您的处境,愿意让您留下所有行李,折价作为赔偿,其余的一笔勾销。不过,王妃说,如果您继续发脾气,再有什么东西损坏,就需要阿拉布老爷替您赔偿了。谁不知道,您二位总是一体的呢?”库尔班江地呈上一张清单给阿拉布:“这是所有损坏物品的清单和估计价值。王妃命我抄了两份,一份交给两位老爷。王妃说,如果两位老爷存有异议,可以向大汗申诉。王妃相信大汗是公正的,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放屁!她凭什么扣留我的行李!”巴尔斯火冒三丈,跳了起来。那里面可是他这趟在南疆花了大力气搜刮来的黄金珠宝。
阿拉布死死抓住弟弟,深怕他又打了摔了什么,连累了他。
库尔班江刚退下去,额尔敦扎布又走了进来,冷声通报:“王子和王妃听说巴尔斯老爷很不满意我们的招待,十分难过。小庙容不下大佛,好在阿克苏城繁华热闹,相信会有让两位老爷喜欢的地方。两位老爷的马已经喂过,阿拉布老爷的行李也已经重新装车,两位老爷的随从们都等在门口。”一句话,赶紧滚蛋!
额尔敦扎布可不是仆人,他父亲是救过大汗的那可儿。他孔武有力,一心一意追随阿格策望日朗,对别的人可不买账。
在噶尔丹策零和额尔敦扎布的冷眼下,阿拉布拖着巴尔斯,灰溜溜地走了。
额尔敦扎布松了口气,露出笑容:“二王子,大王子和王妃在等着您一块儿晚餐。请这边走。”上一次把王妃交待的事办砸了,这回总算挽回点面子。……
得知自己没有被一块儿扫地出门,噶尔丹策零放下心:“真的全家斋戒一天?”
“是。到明天日落为止。”
“王妃什么时候决定斋戒的?”
“听说那两个跟着您一块来了的时候。”
“真的要吃一天的素斋啊?”他是不是该考虑换个地方吃饭?
额尔敦扎布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王妃准备了一桌素菜。我想您会喜欢。”
噶尔丹策零的随从一路上受了巴尔斯不少气,见阿拉布和巴尔斯被王妃赶走,都觉得解气:“早该有个人整整巴尔斯。”
“巴尔斯白跑一趟,结果,一个子也没落下,真让人高兴。”
“如果不是死皮赖脸地跟着二王子去的阿图什,谁理他们?一个子也弄不到。”
也有人为聪明的王妃担着心:“巴尔斯心眼很小,一定会报复的。”
“大王子和王妃才不怕他们!阿拉布要是有脑子,就会拦着巴尔斯。”
她不怕。成为公主成为王妃之前,她就是个什么也不怕的小姑娘。噶尔丹策零不由微笑,恍惚地想起一段往事。
一个男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二王子,额尔敦扎布大人,央金玛公主跑了。”
“怎么回事?”
“巴尔斯老爷出去的时候,碰见央金玛公主回来。巴尔斯老爷嚷嚷着大汗要把央金玛公主嫁到西藏去,还说她未来的丈夫只有一只眼睛,比铁塔还黑还重,一只手就能拧断公主的脖子。央金玛公主气得哭了,骑上马就跑了。”
噶尔丹策零气得直咬牙:“混帐!塔奔台,英丹,你们追出去替我教训他一顿。多找点马粪,别让巴尔斯老爷饿着!”
阿格策望日朗闻信出来,只问:“有人跟着吗?”
“是。格日图大人正好在门口,已经追上去了。”
“哦,那就不用担心了。”
图雅先敲了敲门,得到同意才走了进去:“王妃让我给阿格斯冷少爷和水灵小姐送些点心来。”
阿格斯冷冷冷地看着她:“这里没有少爷小姐。”
图雅小心翼翼地说:“王妃说过,阿格斯冷少爷和水灵小姐就是她的孩子。”
“她是个傻女人!”
图雅怒了:“胡说!王妃是好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重重地放下盘子,摔门而去。
水灵怯怯地靠过来:“哥哥,王妃很好,我喜欢王妃。”
“嗯。”阿格斯冷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妹妹:“吃吧。我知道,她是好人。”也是傻瓜。傻瓜才会给自己找麻烦!
==〉准噶尔这边要出场的人物都齐了。名字很多很杂。有些下次亮相的时候,也就是女主在准噶尔的生活结束的时候。所以,请读者对他们耐心一点。
下一章,歇息已久的4和8出场,但不是与女主的对手戏。
天涯咫尺
北京城。雍亲王府。
四阿哥在门口下了车,神色平静,只是手中的念珠数得飞快。
底下人知道主子心里不大痛快,个个小心翼翼,不敢出错。
二门外的青石板地面上散开放着几个大牛皮箱子,管事的正指挥着几个小厮把一个个小号的箱子盒子从牛皮箱子里拿出来,送进二门里,一眼看见主子回来,连忙就地垂首站住。
四阿哥的眉头动了一下,慢慢地舒展开来:“这回来的是谁?还是吉日德勒?”
“回王爷。是吉日德勒和黄敬勇两位。两位侍卫大人原本要等王爷回来。因他们头一个就到我们府里来,福晋传话让他们先去办完正事,回头再来给王爷请安。”
四阿哥点点头,似乎很满意,猜想她让黄敬勇回来,多半是替她来探望佟国维的,猛然想起一事:“那只千年人参,派人送过去了?”
管事的不知是哪出,一下子愣住了。倒是随身太监高无庸记事:“王爷忘了么?上回隆大人来,王爷就让隆大人捎给佟老爷子了。”
四阿哥失笑:“是这么回事。我自个儿倒忘了。”进了门径直往福晋那拉氏的院子而来。
他的几房妻妾都聚在福晋日常会客的东厢房里,团花锦簇,好不热闹,见他进来,全都站了起来。
四阿哥在福晋让出来的位子上坐下,笑吟吟地取笑:“都到齐了?赶着来分东西?你们好歹替我争口气。每回都这样,传到公主的耳朵里,叫她笑话我这府里的人眼皮浅。”
屋内诸人都知道,不管在外面有什么,这个日子王爷必然高兴,只要凑着他的趣,再怎么着也错不了,当下你一言我一语地辩白开了:
“我是真没见过世面,只知道公主送来的净是稀罕东西,赶着过来开眼。”
“公主的性子最好不过,知道我们喜欢她的礼物,只会欢喜,才不会笑话我们。”
“得了好东西,固然欢喜,大伙儿一块说说笑笑,才更热闹。”
侧福晋李氏抿嘴一笑:“我们姐妹的见识自是比不上王爷。王爷从外面回来,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上一件,巴巴地赶过来,却不是来分东西的。”
四阿哥噗地笑出来:“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好好好,我也是来分东西的。你们先说说,都得了什么好东西?”
李氏得了一对镶嵌彩色宝石的金镯子。其他人也有得玛瑙戒指,也有的翡翠耳坠,也有得白玉扇坠的,不一而足。
四阿哥兴致极好,居然一样样看了过来,又问:“福晋呢?又得了什么稀罕玩意儿?”
“还真是个稀罕玩意儿。”四福晋笑道,命丫头把盒子抬过来,亲手打开盖子:“还是头回见这么大这么齐整的羚羊角。”
四阿哥伸手取了出来,只见这支羚羊角将近女子手臂长短,丰满光滑,通体光润如玉,隐隐可见鲜红血斑,不由笑道:“是不多见。不送去她那药行,倒给了你,可见跟你这嫂子亲近。”又小心放回盒中。
四福晋递过来一封信:“说是觉着好看,给我做个摆设。可我觉着,上好的药材呢,拿来作摆设,可是糟蹋了。”
“喜欢就好。几时要用,切下一片磨下点粉就是了,哪里就糟塌了?”四阿哥一目十行地看信。信中只提了什么东西给福晋侧福晋和只见过一面但颇投缘的钮祜禄氏,其他女人和孩子的东西分别包了一大包请福晋分派。这倒是她一贯的作派。将信重新叠好,对四福晋笑道:“东西不值什么,难得的是她总能想着你。要说起来,你这个嫂子也没少为她费心,不论什么,都受之无愧。她说请人给我打了一把弯刀,在哪儿呢?”
边上的太监连忙双手递上来一个皮囊。刚一打开,就见宝光闪耀,刀鞘竟是纯银的,刀柄上嵌了一块鸡蛋大小的青玉。
“华而不实,不中用。”四阿哥摇摇头,发起牢骚:“怎么净给我找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就算和田玉石多,也不是她这么个糟蹋法。回头,我得说说她。”
四福晋好笑道:“王爷方才不是说,难得的是心意么?难道爷还真缺一把好钢刀,要问妹子去讨不成?”
有人吃吃地笑起来。四阿哥也笑:“果然你总帮她说话,怪不得她向着你,有点稀罕物件总偏着你。”
李氏插嘴道:“福晋可听明白了?爷眼红你那对羊角呢!”
众人哄笑。四阿哥正要说话,却听门帘一响,进来一个回人打扮的女子,不由奇道:“怎么还送了个女人来?”
诸女皆掩口而笑。李氏抢着说道:“公主送来驼峰驼蹄,还有百里香,怕我们的厨子弄不好,又特地送了个厨娘。”
一时笑声不绝。四阿哥却已经认出那是侧福晋年氏,觉得有趣:“我正说呢,人都齐了,独缺了你,莫不是病了。哪里弄来这么一身?倒是俏皮!”
“公主特地置办了这身回疆汗王公主的打扮给我,我穿过来给王爷福晋瞧瞧。”年氏知书识礼,到底年纪尚轻,留有几分孩子气。兴头上一时举止失宜,被李氏抢白讥笑,正自懊恼,见四阿哥不但不见怪还出言维护,语气间更透着关怀和亲密,不由又欢喜起来,轻盈地转了一个圈子:“王爷看像不像?”
她自入府以来,倍受宠爱,只是四阿哥生性清冷,一干妻妾大多年长无知,竟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未免寂寞。靖安公主活泼诙谐,每次总有些出人意料的东西。这些年,西域来的皮箱进府的日子,就是这个安静也沉闷的王府最兴奋最开怀的节日,笑声比过年过节还要多。年氏听说了不少靖安公主逸事,深为仰慕,只恨自己小了几岁,竟无缘结交。又知道丈夫心里对这个寄名的妹妹十分看重,灵机一动,花了些心思,亲手绣了一幅《江南好》托人带给公主,聊解思乡之情。公主回了一封信表示感谢,谈了些当地风俗,